复兴文学 > 思美人 > 10、第11章

10、第11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兽性总裁求负责纯阳第一掌教通天神捕正版修仙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大船溯流而上,并不算快。

    楚王离去之后,阡陌闭起眼睛,却再也无法睡着。

    她没想到楚王会对自己关注这样大,他很聪明,把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所有一切都打探清楚了。他做足了功课,才来跟她谈条件,她的所有底细,在他眼里都是透透的。

    她没有办法拒绝。

    她曾经有那么一两回,觉得自己不怕死。但是现在,她怕了。

    人可以在无法选择万念俱灰的时候抛弃恐惧,面对死亡。但是楚王并不将所有的道路封死,在绝境之中给她开一条路,虽然窄小,却是光明,值得一试。

    你相信他吗?心里问。

    阡陌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什么讨论的价值。背上的伤口,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活着的存在感。楚王说得对,她没有办法一个人回到舒。她没有地图,没有向导,不懂得方向,更别提语言。这个时代,四野蛮荒,她这样的人要独自穿越遍地的丛林山川绝对是开玩笑。

    她还活着,不想死,想回家。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

    阡陌望着上方的舱顶,烦乱的心渐渐沉下来。

    别怕,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心里一个声音道。就像小时候看到那些模样狰狞的古物时,爷爷奶奶告诉自己的一样。

    *****

    大约是图着阡陌能够快点好了干活,楚王竟专门派了人来照顾她。

    那个人,阡陌并不陌生,就是铜山官署里的那位老妇人。她不会写字,阡陌只能跟着别人,叫她桑。

    桑说老也不老,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半白,却很健壮,精力充沛,一说话就絮叨没完。阡陌的伤,其实不算严重。那天夜里的箭被船舷挡了一下,给她划了一道口子。阡陌让鸠比划过长度给她看,觉得也并不算吓人。她估计着是那箭头不干净,以至于感染发烧。桑懂得些医术,会捣鼓些叫不上名字的草药,给阡陌敷在后背上,还给她煮了不知道什么做的药汁,又黑又苦,她喝下去的视乎眉毛都要打成结了。

    没想到,那药十分有效,阡陌再睡一觉之后,已经退了烧。

    伤她的口在背上,总容易崩裂,阡陌不能多动,一直待在舱里。

    但她也并没有闲着。

    首先,她的楚语虽然勉强可以达到跟楚王讨价还价的程度,但是仍然吃力,以后跟人交流的机会大大增加,加紧学多一点没有坏处。其次,她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了解得还不够多,虽然历史知识有一些,但是太散,必须跟具体的年代对应起来才会有作用。

    可惜桑懂的也不太多,只能告诉她楚王名侣,又不能写字交流,别的事情,便嘟嘟囔囔的说不上来。

    幸好,有寺人渠。

    他时常来看看阡陌,为人和气,也识得字。

    “先王庙号?”寺人渠看着她用木炭在木板上写的字,讶然。这个奇怪的女子,问什么不好,要问先王庙号?他匪夷所思,但还是接过木炭,在上面写了个“穆”字。

    阡陌看着那个字,心中骤然拨云见日。

    楚穆王。

    古代的君王,在死后会得到庙号,后来人就用庙号来称呼他们。楚国从武王开始,不再遵从周朝的封号,自封为王,后面的国君都有庙号。阡陌记得,楚穆王名声不太好,因为他杀了自己的父亲成王。而跟着穆王之后的,是……庄王。

    阡陌懵然。

    楚庄王。这是个名人,就算历史再不好的人,也会知道他的一两件事。

    最出名的,是那个“一鸣惊人”的典故。

    有一位年轻的国君,每日沉溺享乐,不问国事。一天,一位大臣问他,有一只大鸟,三年都一动不动,不飞也不叫,这是只什么鸟?国君说,这只大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名惊人。

    这个典故有两个出处,一个是齐威王,另一个,就是楚庄王。在阡陌小的时候,爷爷是当故事一样跟她说的。阡陌还记得,在楚庄王的版本里,那位劝谏的大臣叫做伍举……

    “……这位伍大夫,可有名姓?”

    “不知晓,别人称他伍大夫……”

    阡陌蓦地想起那位楚王身边的大臣,愣怔不已。

    寺人渠见她神色怪异,道是这女子大约病傻了,摇摇头,走出去。

    桑走进来,摸摸她的额头,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堆,把她撵回榻上休息。

    阡陌趴在褥子上,脑子里仍然转着那些故事。

    她记得这位楚庄王,最令人瞩目的成就是治国和军事。他一生戎马,与北方的晋国对抗,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但再细的东西,阡陌记不得了。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当年考大学的时候,爷爷曾经问过她要不要读历史,走他的研究方向。可是阡陌觉得兴趣不大,最终综合分数和前景,选择了会计专业。

    楚庄王楚庄王……阡陌念着这三个字,想起后来各种夸他奋发图强雄才大略的评价,再想到那个人,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感觉。她毫不怀疑一个工于心计的人能够成就事业,不过要她像书里那样抱着褒奖的态度,很难。

    “……今夜,你留下……”那夜他低低的声音似在耳旁。

    阡陌嘴角撇了撇,心想,若说他贪玩好色,那倒是对得很。

    *****

    楚王离去之后,再也没有来阡陌的船舱里。

    两日后,阡陌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在这船舱里已经待得要发霉了,对桑说,她想出舱去走走。桑看看她的伤,没有反对,取来一套衣服,给她穿上。

    这个时代的衣服,又宽又长,衣缘绕了两绕,几乎触了地。阡陌始终不太习惯,走出低矮的舱门时,颇有些绊手绊脚。待得出到舱外,河风吹来,她的衣袂扬起,像风筝似的随时会飞起来。

    见识过现代的轮船,这艘船在阡陌眼里,并不十分大。她走到船舷边上,举目望去,只见两岸丘陵起伏,森林茂密。阡陌的地理知识不算差,方向感也不错。他们离开铜绿山,应该是一直沿着长江往西走,现在,是到了哪里?

    “夏。”桑告诉她。

    阡陌懵然,想了想,她并不记得有这个地名。

    正眺望着,身后忽而传来些说话的声音,她回头,看到楚王,愣了愣。

    他穿着寻常的衣服,显得少许平易近人,却仍透着些威严之气。

    四目相对,阡陌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快行礼!”桑急忙扯扯她的衣服,低声道。

    阡陌回神,学着桑的样子,低头向他跪拜。

    “不必了。”楚王神色淡淡,看了阡陌一眼,“伤如何了?”

    阡陌已经跪了一半,只得再起来,道,“已无大碍。”

    “本就无大碍。”楚王道,“过几日到了郢,便要出征,可行得路?”

    阡陌心里翻个白眼。

    “行得。”他说。

    楚王“嗯”一声。

    阡陌低头站了一会,发现楚王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微微抬眼,发现他也将手扶在船舷上看着风景,就像她刚才做的那样。

    心里辶濉o衷谒闶侨绾危克蚕肟捶缇鞍。驹谡饫铮趺纯矗磕训酪恢闭庋屯氛驹谂员呙矗

    阡陌瞅向桑,却见她安安稳稳地站着,似乎早已经习惯。阡陌皱皱眉,她可不想像个丫头一样伺候楚王,要不然找个什么借口走掉算了……

    “站着做甚?你不是也要观景么。”楚王突然道。

    阡陌的念头被打消,看看他,只得转到舷边去,站在他的旁边。

    *****

    有人说,玩得好不好,重点不是在哪里玩,而是跟谁一起玩。阡陌觉得这句话实在对极了。

    就像现在。

    先前她看风景,那是看风景。身边多了个楚王之后,看风景就变成了一件奇怪的事。青山碧野,多少现代只能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原始野趣掠过眼前,阡陌也无法集中精力,因为实在不能忽略旁边这个人的存在。

    “寺人渠说,你出身林氏?”楚王问。

    阡陌知道他的意思。他问的是氏,不是姓,用意是确定她的来路。

    “不,我姓林。”阡陌坦白地说。

    楚王讶然,“天下无林姓。”

    “有,我姓林。”

    楚王看她一脸坚定,有些无语。

    “工妾陌,”小臣符道,“你可知欺君之罪?”。

    阡陌看看他,道,“此乃实言,天下之大,岂知必无林姓?”

    小臣符没想到她敢反驳,正要训斥,楚王却挥挥手,让他退下。

    他被挑起了好奇心,打算一问到底,“工妾陌,你会写字,是么?”

    “是。”

    “你写的是楚文。”楚王意味深长,“你告知寡人,何人授你楚文?”

    “我祖父。”

    “他是楚人?”

    阡陌想了想,道,“算是。”

    “一个楚人,授你楚文,却未授楚语?”

    阡陌讪然:“是。”

    楚王似笑非笑,目光玩味。他让人取来笔墨和木牍,递给阡陌,“将你名姓写下。”

    阡陌愣了愣,接过来,依言照做。她练过书法,虽然这个时代的毛笔用着有些不习惯,但大体无障碍。

    楚王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迹,“林……”他念着,皱皱眉头,“后面是什么?蛮荒的字么?”

    阡陌看他神色,片刻,忽然了悟。

    爷爷曾经说过她的名字,最早见于汉朝史籍,而这个时代早于汉朝很久,恐怕他不会认得。

    东西为阡,南北为陌。

    阡陌重新写了个“林”字,旁边画一横,道,“阡。”再画一竖,道,“陌。”

    她望着楚王,颇有优越感地笑笑,指着牍片上面的字,说:“林阡陌。”

    楚王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不置可否,却没有再问。

    未几,他转身,将木牍交给小臣符,“起风了,疑将有雨,令舟人加紧,在浪平之处避雨。”

    小臣符应下,即去传命。

    阡陌听他这么说,抬头望望,果然,几片乌云在头顶堆积,眼看就要变天了。

    风夹着雨水的味道,愈发强烈,阡陌正想回到船舱里,视线忽然被远处的一座山吸引住了。它并不高,盘踞在江边,那形状有几分眼熟,就像……

    阡陌心中一动,急忙再看向江的另一边。

    另一座山也屹立在那里,似乎与它遥遥相望,虽然没有高楼相伴,那平日熟识的身影,却似亘古不变。

    阡陌怔怔地望着,心怦怦跳得厉害。船迎风而行,在两山之前穿过,阡陌清楚地知道,这个位置,是一座大桥。

    “那女子在做甚?”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人们纷纷躲避,却见阡陌仍站在船头,一动不动。

    楚王闻言,回头看去,喊一声,“工妾陌!”

    阡陌却似没听到一般,仍然站在那里。

    风越来越急,江上起了风浪,大船猛地摇晃。阡陌站立不稳,几乎摔出去,幸好被赶来的楚王扑倒在船板上。

    “不要命了?!欲死么?!”楚王坐起来,怒道。可话说完,却发现阡陌在哭,低低的,像一个委屈至极的孩子,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

    楚王愣了愣。

    “大王!”从人们拿着蓑衣斗笠赶了过来,给他遮住雨水。

    桑把阡陌扶起来,想拉她回去,却听楚王道,“她走不得。”

    桑讶然,却见楚王起身,伸出手臂抱起阡陌,朝船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