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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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密河，街巷多为水道，撑一只小船，摆二两黄酒，悠闲悠闲看黄昏日落。
船上的炉子本是为子鱼温些药膳，樊离带了几颗橘子，放在火上，用一根小树枝拨弄着。
两边青石阶板，有三两行人，下了场春雨，便见得木纸伞堪堪过了美人肩，河面上飘起一层烟雨蒙蒙，若是遇得炊烟，则更是有一番风情。
樊离青衫立船头，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烤橘子，剥开，轻轻放一瓣入口，神色迷离。
樊离笑道:“咱们那便宜姨夫一生好色风流，秦朝败在了纸醉金迷，烟花水月里，现在想想，秦朝的位置当真是好，坐拥江南，好大一笔风光，何等引人犯罪，若是我，恐怕也逃不了这江南三千温柔乡。”
“江南文弱气息太重，任他男女，都是水养的一般，握刀也是胭脂刀，提剑亦是风流剑，类似这般地方，本不宜建国，做个潇洒州便好。”子鱼沉吟道。
“李不复是个狠人啊，秦宫烧了十天十夜，若不是楚王下令，整个江南恐怕都难逃一劫，不过我听说相比北方的薛子龙，显得直接了，薛子龙灭燕朝，燕都三书大臣全部杖杀，燕都官宦不降者一律灭族，朝中后宫妃嫔勒令宽衣解带，铁链加身，裸走百里入楚朝，仁义践踏的一文不值，至于燕朝王室，百八十位，全部烹杀，分食与燕都百姓，薛子龙乃是楚朝第一枭雄啊！相比之下，秦淮舒服多了，闻人家也舒服多了！”樊离朗朗上口道。
樊小雨冷哼一声:“楚朝四位大将军，哪位不是为人耻骂的戾将，樊世安也是，小时候在黄州的事你不记得，我都历历在目。”
樊离将剩下的橘子一口包入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眼神一瞥，看到了些什么，挥手道:“船家，前面靠边停停。”
“好勒。”船家爽快的答应，做些赏船生意的普通人家，自然是不敢忤逆船上的几位小姐与公子的。
船靠岸，樊离朝那岸上的羞荷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河上又遇小娘子，这缘分真是大的可怕！”
张文响突然勃然大怒:“陈得秋，莫要告诉我，你早便勾搭上了这小白脸！”
羞荷古井不波:“没有。”
“难怪你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原来是相好要来苏州找你了，真是恭喜你啊！”张文响抱着肚子一阵咳嗽，面上一丝血色再无，五官已经扭曲非常。
羞荷不作声，咬着嘴唇，寒看着樊离。
“你整日板着一张死人脸，到底给谁看，是我们张家亏欠了你？陈得秋，你就是个婊子！”
丈夫气的浑身颤抖，气不打一处来，将身边的羞荷推下了河水，羞荷手中纸伞飞扬，跌在他的面前。
樊离从船上跃下，既是自小长在秦淮，他的水性极好，如此小河，自然不在话下。
张文响一下子慌了神，喊了句“羞荷不要怕，我来了”，也跳入水中，殊不知，在他病魔缠身的当下，水性再好，也施展不出，喝了几口河水，体力瞬间抽空，只是有些哀嚎的往羞荷身边赶。
樊离将陈得秋弄上船，打心里的是不想去管张文响，无奈老姐樊小雨偏要他救，只得是遵命了。
羞荷裹着樊小雨脱下的裘袄，瑟瑟发抖，头发湿润，未干的河水，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下滑，她一言不发，清冷的咬着自己嘴唇。
张文响呕出鲜血，如死鱼一般躺在船上，发出一声声惨笑。
几个女子相见，局面倒也未尴尬起来，扬沙郡主很快凑到陈羞荷身旁，安慰道:“姐姐你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羞荷点点头，沙哑着嗓子:“谢谢。”
樊小雨皱眉道:“你嫁的男人，脾气很暴躁，夫妻之间，若是没有信任，日子怎么能过下去。”
“是他娶了我，我没有嫁他。”羞荷道。
樊小雨与子鱼对视一眼，皆是哀叹。
樊离蹲在张文响身旁，那身青衫也没换，湿漉漉的滴着水，他拍拍后者的脸，笑道:“你小子娶了个苏州第一美人，还不知珍惜，推她下水，也只有你个傻逼能干出来了，我真替你害臊。”
张文响嘿嘿笑道:“她私处有颗梅花似的痣，脱了衣服特别显眼，这女人欲望很高的，你可要小心啊！”
“滚！”樊离一脚将他踢到船舱角落里。
张文响继续哈哈大笑，如同疯子。
“红颜多苦命。”子鱼摇头叹息。
樊离喊道:“船家，掉个头，去城西陈家。”
苏州城东张，城西陈。
远远地便见到陈家百亩豪宅，门户极大，可入马，分上中偏三门，在那下人市井所走的偏门，草席裹尸，身旁跪着一位六七岁的小女孩，哭的不成人形。
小女孩细小的脖子上挂着木牌，木牌写满了秀雅的字体，表明了自己姓甚名谁，逝人是母上，本是写的“卖身葬母”，应是被人改了，换了这陈情书。
小女孩抬头，看着那削瘦的青年，怯生生道:“魏哥哥……”
那魏哥哥乃是一穷酸书生打扮，衣着尚有补丁，洗的泛白，但整洁不乱，手中握着书卷，一副慷慨愤懑神色。
“没事的，相信哥哥。”魏哥哥伸手摸了摸这个已经无父无母的苦命小女孩，深吸一口气，他扣了扣陈家的偏门。
来人瞅了他一眼，皱眉道:“今天不施粥，下个月再来吧。”
穷书生冒着微雨，作揖道:“麻烦通报一声，我找东炳先生。”
“家主？”守门的下人打量起书生，陈家家主陈东炳风雅达礼，寻常求见的都是些三道能人，皆是达官显贵，江湖庙堂有些名气的，至于这个落魄穷酸书生，他原先没有见过，他上下仔细打量，此人一贫如洗，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手里的书卷，真的是家主的朋友？
“正是。”魏书生淡淡笑容。
守门人思索再三，道了句:“你在这里等着，我前去通报，敢问足下是？”
“晚辈魏科。”
守门人扬长而去。
微雨渐大，小女孩将破旧的木伞撑在母亲的遗体上，双肩耸动，泪水不断流淌。
魏书生将手中书卷放在袖子里，拂袖挡在小女孩头上，满脸尽是心疼之色。
守门人归来便喝道:“家主说了，三教九流，无名无气者不见，你还是回吧！”
他终于是看到雨中的草席裹尸，怒不可遏，喝道:“魏科！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朝廷正一品府牙，你胆敢携尸扣门，这是对我陈家的大不敬，吃了熊心豹子胆？”
魏书生柔声道:“所以说，我还是要见一见东炳先生为好。”
“来人！”
这守卫身为偏门头头，手下有两位守门将，他这一喝令，那两位便应声而下。
“将这些闲杂人等轰出去！”
“是！”
自他守偏门，兢兢业业，几年也有，从未发生任何差错，今日竟险些栽在一个穷酸书生手上，所幸是发现及时，未酿成大错。
魏书生毫不退缩，高喊道:“陈家草菅人命，我们这些老百姓连一见凶手的权利都没有了么？你陈家是什么，何等高墙大院，竟能置我楚朝律法于无视？前秦尚知杀人偿命，这便是那些史官大家所游说的大楚兴？”
守门将踹出一脚，将那书生踢飞几丈，他咳出一滩鲜血，袖中书卷也滑了出来，微雨积多，湿润了他的衣衫，小女孩跑来，哭道:“魏哥哥，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书生咬着牙，正欲再度起身，打在身上雨水突然顿住，他抬头，看到一位青衫公子撑着伞，笑意似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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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密河，街巷多为水道，撑一只小船，摆二两黄酒，悠闲悠闲看黄昏日落。
船上的炉子本是为子鱼温些药膳，樊离带了几颗橘子，放在火上，用一根小树枝拨弄着。
两边青石阶板，有三两行人，下了场春雨，便见得木纸伞堪堪过了美人肩，河面上飘起一层烟雨蒙蒙，若是遇得炊烟，则更是有一番风情。
樊离青衫立船头，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烤橘子，剥开，轻轻放一瓣入口，神色迷离。
樊离笑道:“咱们那便宜姨夫一生好色风流，秦朝败在了纸醉金迷，烟花水月里，现在想想，秦朝的位置当真是好，坐拥江南，好大一笔风光，何等引人犯罪，若是我，恐怕也逃不了这江南三千温柔乡。”
“江南文弱气息太重，任他男女，都是水养的一般，握刀也是胭脂刀，提剑亦是风流剑，类似这般地方，本不宜建国，做个潇洒州便好。”子鱼沉吟道。
“李不复是个狠人啊，秦宫烧了十天十夜，若不是楚王下令，整个江南恐怕都难逃一劫，不过我听说相比北方的薛子龙，显得直接了，薛子龙灭燕朝，燕都三书大臣全部杖杀，燕都官宦不降者一律灭族，朝中后宫妃嫔勒令宽衣解带，铁链加身，裸走百里入楚朝，仁义践踏的一文不值，至于燕朝王室，百八十位，全部烹杀，分食与燕都百姓，薛子龙乃是楚朝第一枭雄啊！相比之下，秦淮舒服多了，闻人家也舒服多了！”樊离朗朗上口道。
樊小雨冷哼一声:“楚朝四位大将军，哪位不是为人耻骂的戾将，樊世安也是，小时候在黄州的事你不记得，我都历历在目。”
樊离将剩下的橘子一口包入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眼神一瞥，看到了些什么，挥手道:“船家，前面靠边停停。”
“好勒。”船家爽快的答应，做些赏船生意的普通人家，自然是不敢忤逆船上的几位小姐与公子的。
船靠岸，樊离朝那岸上的羞荷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河上又遇小娘子，这缘分真是大的可怕！”
张文响突然勃然大怒:“陈得秋，莫要告诉我，你早便勾搭上了这小白脸！”
羞荷古井不波:“没有。”
“难怪你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原来是相好要来苏州找你了，真是恭喜你啊！”张文响抱着肚子一阵咳嗽，面上一丝血色再无，五官已经扭曲非常。
羞荷不作声，咬着嘴唇，寒看着樊离。
“你整日板着一张死人脸，到底给谁看，是我们张家亏欠了你？陈得秋，你就是个婊子！”
丈夫气的浑身颤抖，气不打一处来，将身边的羞荷推下了河水，羞荷手中纸伞飞扬，跌在他的面前。
樊离从船上跃下，既是自小长在秦淮，他的水性极好，如此小河，自然不在话下。
张文响一下子慌了神，喊了句“羞荷不要怕，我来了”，也跳入水中，殊不知，在他病魔缠身的当下，水性再好，也施展不出，喝了几口河水，体力瞬间抽空，只是有些哀嚎的往羞荷身边赶。
樊离将陈得秋弄上船，打心里的是不想去管张文响，无奈老姐樊小雨偏要他救，只得是遵命了。
羞荷裹着樊小雨脱下的裘袄，瑟瑟发抖，头发湿润，未干的河水，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下滑，她一言不发，清冷的咬着自己嘴唇。
张文响呕出鲜血，如死鱼一般躺在船上，发出一声声惨笑。
几个女子相见，局面倒也未尴尬起来，扬沙郡主很快凑到陈羞荷身旁，安慰道:“姐姐你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羞荷点点头，沙哑着嗓子:“谢谢。”
樊小雨皱眉道:“你嫁的男人，脾气很暴躁，夫妻之间，若是没有信任，日子怎么能过下去。”
“是他娶了我，我没有嫁他。”羞荷道。
樊小雨与子鱼对视一眼，皆是哀叹。
樊离蹲在张文响身旁，那身青衫也没换，湿漉漉的滴着水，他拍拍后者的脸，笑道:“你小子娶了个苏州第一美人，还不知珍惜，推她下水，也只有你个傻逼能干出来了，我真替你害臊。”
张文响嘿嘿笑道:“她私处有颗梅花似的痣，脱了衣服特别显眼，这女人欲望很高的，你可要小心啊！”
“滚！”樊离一脚将他踢到船舱角落里。
张文响继续哈哈大笑，如同疯子。
“红颜多苦命。”子鱼摇头叹息。
樊离喊道:“船家，掉个头，去城西陈家。”
苏州城东张，城西陈。
远远地便见到陈家百亩豪宅，门户极大，可入马，分上中偏三门，在那下人市井所走的偏门，草席裹尸，身旁跪着一位六七岁的小女孩，哭的不成人形。
小女孩细小的脖子上挂着木牌，木牌写满了秀雅的字体，表明了自己姓甚名谁，逝人是母上，本是写的“卖身葬母”，应是被人改了，换了这陈情书。
小女孩抬头，看着那削瘦的青年，怯生生道:“魏哥哥……”
那魏哥哥乃是一穷酸书生打扮，衣着尚有补丁，洗的泛白，但整洁不乱，手中握着书卷，一副慷慨愤懑神色。
“没事的，相信哥哥。”魏哥哥伸手摸了摸这个已经无父无母的苦命小女孩，深吸一口气，他扣了扣陈家的偏门。
来人瞅了他一眼，皱眉道:“今天不施粥，下个月再来吧。”
穷书生冒着微雨，作揖道:“麻烦通报一声，我找东炳先生。”
“家主？”守门的下人打量起书生，陈家家主陈东炳风雅达礼，寻常求见的都是些三道能人，皆是达官显贵，江湖庙堂有些名气的，至于这个落魄穷酸书生，他原先没有见过，他上下仔细打量，此人一贫如洗，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手里的书卷，真的是家主的朋友？
“正是。”魏书生淡淡笑容。
守门人思索再三，道了句:“你在这里等着，我前去通报，敢问足下是？”
“晚辈魏科。”
守门人扬长而去。
微雨渐大，小女孩将破旧的木伞撑在母亲的遗体上，双肩耸动，泪水不断流淌。
魏书生将手中书卷放在袖子里，拂袖挡在小女孩头上，满脸尽是心疼之色。
守门人归来便喝道:“家主说了，三教九流，无名无气者不见，你还是回吧！”
他终于是看到雨中的草席裹尸，怒不可遏，喝道:“魏科！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朝廷正一品府牙，你胆敢携尸扣门，这是对我陈家的大不敬，吃了熊心豹子胆？”
魏书生柔声道:“所以说，我还是要见一见东炳先生为好。”
“来人！”
这守卫身为偏门头头，手下有两位守门将，他这一喝令，那两位便应声而下。
“将这些闲杂人等轰出去！”
“是！”
自他守偏门，兢兢业业，几年也有，从未发生任何差错，今日竟险些栽在一个穷酸书生手上，所幸是发现及时，未酿成大错。
魏书生毫不退缩，高喊道:“陈家草菅人命，我们这些老百姓连一见凶手的权利都没有了么？你陈家是什么，何等高墙大院，竟能置我楚朝律法于无视？前秦尚知杀人偿命，这便是那些史官大家所游说的大楚兴？”
守门将踹出一脚，将那书生踢飞几丈，他咳出一滩鲜血，袖中书卷也滑了出来，微雨积多，湿润了他的衣衫，小女孩跑来，哭道:“魏哥哥，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书生咬着牙，正欲再度起身，打在身上雨水突然顿住，他抬头，看到一位青衫公子撑着伞，笑意似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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