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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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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将醉酒的慕挪送回太平宫后,燕南风赶回禁卫所,他将所有信息梳理过后,思虑半晌,佩剑往国师宫中去。彼时已尽子时,遥望国师宫中却灯火通明,然则里外寂静,甚至无一人守夜通报,燕南风心中警惕,缓缓走入。

    国师正端坐宫中,他盘腿闭目,双手静置膝上,似在打坐,突然有风过堂,吹的四周烛火闪烁,在他原本还算清朗的面孔上留下重叠怪异的光影。

    燕南风才迈入门槛,宫中内外灯火瞬间熄灭,他在黑暗中下意识反手握住剑柄。

    “深更半夜闯我宫中,是为无礼。”国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左侧。

    “在下心有疑虑想向国师请教,一时心急只好硬闯,得罪了。”

    国师的声音又飘向右侧宫柱,“但说无妨。”

    “多谢。”他听见耳畔有急速的风声,知道国师已近在身边,“近日在下得来一副雌鹿逐浪的图腾,听赠与者说这图腾来自一个族系,曾扎根在吴土上,后被本国开国君主驱逐出境,从此隐没在蛮荒,鲜有人知,在下听后对此深感兴趣,又知国师大人精通古今,不知对此可有了解?”他的眼睛已能适应黑暗,他隐约看见国师双腿似流云飘到他眼前。

    “蛮荒中没有人烟,我看燕大人听闻的恐怕都是传说。”

    燕南风笑笑,继续道:“是否有一种可能,吴国开国前那族系的族人住在天山上,并修建了一座小行宫,而后吴国开国君主发现此族后便全数驱逐,又按照天山上小行宫的模样修建了现在的乾波殿?”国师已缓缓逼近,双眸在黑暗中泛着微黄的光,燕南风不惧反笑道:“此族单名一个吴,传言族人间相传开天之术,实则是妖术。”

    眼前的国师长发在周身扭曲,如同蛇蟒般缓缓缠住燕南风的双手,“还有呢?”

    燕南风拔剑割去缠在手腕上的头发,微微一笑,“大人你见笑了,方才那些全是在下乱猜的。”他退了数步,虽作揖却不收剑,“其实在下连夜来还有一件事要请教。”

    “说。”

    “陆千芊在哪里?”

    火光突然从国师指尖跃向四周灯芯上,刹那间宫内灯火通明,国师已遥遥坐在座上,他面容稚嫩真似少年,但开口却是成年男子的深沉,正是这份诡秘使宫人对他多是畏惧,他音从腹出,眼眸里透着一丝绿光,“燕大人心思缜密又是个聪明人,即使你知道什么我也不会将你处理,但那丫头不同。”

    燕南风面色微微冷却,却很快笑了笑,抬手收剑,“好,在下告辞。”

    *

    连日来烈阳当头蝉喘雷干,宫井倒流竟旱了大半,后宫气氛低迷,多数人躺在床榻,碧之也在屋中呼呼大睡,怕是响雷也劈不醒,慕挪卧在躺椅上却汗流浃背,有气无力打着檀香扇,抬手刚松开衣领,便听见有人唤她,抬头便见一个儒雅书生似的男子近在门外,是苏如仕,他手中提着一只堆漆双花八方盒,刚坐下便将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块方正透亮的冰。

    他笑道:“这是前几日圣上赐下来的存冰,我带了一些给你。”分明是赐给董妃的,冰上还浅浅凿了一个董字,却被他刮花了。

    她睹了一眼,靠回躺椅,又松了松衣领,只觉得热的喘不上气,“多谢了。”

    苏如仕望了望门外,抬手从袖中抽出一叠名单,道:“这是宫中信鸽往来的记录,今日董妃不在我一并拿来了。”慕挪起身接过翻看了半晌,不禁皱起眉头,他接着道:“我已经看过了,圣上不在朝中的那几年很少与宫中飞鸽往来,唯有几次是在回朝的半年前。”

    既是飞鸽传信,难道在他离开皇城之前早已安排人手要毁掉八王府?从前她不懂尔虞我诈,如今历经世事回想过去,皇太后多有些偏向她父王,而父王又一人坐拥国中三分之一的土地,难免不叫人眼红,于国君而言便是颗眼中钉。

    一时心烦她无意交谈,递回名册便用力打起折扇,檀木香一阵阵扫到苏如仕鼻下,他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见有颗汗珠从她发间缓缓滑入衣领,他低下头,“我在想从前……”

    太热,她喘不过气,懒洋洋恩了一声,外面蝉鸣又起了。

    “胭脂,从我知道你是郡主的那日到今日,我一直在想从前的事,那时候是我不知你真实身份,竟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如今回想是我该死。”

    她闻声一个激灵望向他,她早该猜到苏如仕对宋胭脂如此纠缠暗示,不该只是挚友,她别过脸沉声道:“什么都别说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再想,你走吧。”

    苏如仕愣住,“但你毕竟是郡主,往后若是你嫁为人妇被人发现……”

    “说到夫妻之实,你与董妃在先,何况我郡主之位远不及一个贵妃,我看你不必考虑我,往后的事我会自己处理。”

    他目光温柔望着她,轻声道:“我并不是贪恋权势,我十四岁那年师父说皇城金碧辉煌不同俗世,我与兄长信以为真随他入宫,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这里,我一直以来也没有离开的理由,直到兄长因欲加之罪死于大理寺,我便一直想要离开,若是你也愿意,我们可以一起逃走。”

    她蹙了蹙眉,“不可能,你别再妄想了,我不会与你在一起。”

    “可是我们已经……到底为什么?”

    她冷笑道:“你身边太多女子,董妃也就罢了,陆因茵从前待我狠毒,与她接近的人我一概不喜欢。”

    他又一愣,深思片刻,声音笃定道:“我若是抛开这些关系,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随性点了点头,终于将苏如仕敷衍走了。

    门外蝉鸣休,正传来笑,“你这样答应他,到了时候他真做到了,而你又出尔反尔,他可会恼怒的。”燕南风望了一眼桌上方正的冰,放下手中的扁壶,又道:“皇后赐了藏冰给禁卫所,等我回去已经都化成冰水了,论解暑不如冰块,你还要吗?”

    “偷听便偷听,还分析的头头是道。”她接过扁壶,饮了一口,“桌上的冰送你。”

    “多谢”他端起冰抛出门,“既然你不是他交好的宋胭脂,为何不说实话?”

    她迟疑了片刻,望了望门外又望了望他,“不能说,她被我杀了。”

    因她今日的坦然燕南风微微一愣,半晌又听她道:“这几年因这件事我总是惶恐又不安,还总是看到她的幻象,有时候她像鬼魅有时候像妖魔,有时候一闪而过,有时候又在我眼前迟迟不走,我最初觉得她死的应该,而现在却很愧疚,一愧疚便很悔,一悔就辛苦。”

    她从扁壶口抬起头看着他,杏仁般的双眼缓缓眨着,想起很久前的一些事,“她从前是我的贴身婢女,八王府被焚的那一夜我和她一起逃了出去,可是我们却在青州走散了,那之后过了半年我才再遇到她,那时候她已经投奔陆公府,我再三恳求她便将我藏在府里,可是没料到几日后我便被人发现,当夜陆公府便彻夜抓我,她怕我拖累她,想把我交出去,我不记得怎样杀了她,只记得是在一口井边。”

    她此刻没有眼泪,神情淡薄,眼神飘出窗,这故作镇定的模样让燕南风讷讷出神,她说的话也只听进去半数。

    “你一个人在青州城的半年是怎么过的?”

    “我什么也不会,所以只能乞讨。”她对上他的眼神时却是一愣,半晌垂下头,再抬头已再次换上笑容,“你不用可怜我,都过去了,真的。”

    二人话音刚落门外已来了一位公公,他见到燕南风在此有些诧异,连连请安,随后对慕挪道:“圣上请晋安郡主往乾波殿走一趟。”见燕南风起身欲随行,他抬手揽住,“燕大人,圣上只请了郡主一位。”见燕南方不为所动,他尖声道:“燕大人莫跟来,再跟便是……。”

    “便是抗旨。”他风轻云淡一笑,“公公带路吧。”

    三人抵达乾波殿时,殿中已有数个人影,慕挪心中感到不安,又对燕南风道:“你还是别进去了。”

    他一手解下腰间剑,一手放在她头上,“别慌,走吧。”

    殿内除了皇帝国师与皇后,还有陆德、陆因茵、百里方、百里扶桑、慕连侯及几位她并不熟悉的臣子。她还未行礼,皇后已先发话:“燕大人何以在此?”

    燕南风回:“是皇后娘娘下旨让微臣时刻保郡主周全。”

    皇后一对狐狸眼紧眯,冷冷道:“此刻不必。”看来今日皇后全无袒护的意思。

    慕挪上前一一行礼,礼毕众人却不发声,她问:“敢问十三叔,今日召见慕挪所为何事?”

    皇帝朝陆德瞧了一眼,陆德道:“今日邀郡主前来,便是想问问郡主将我府中小女藏去了哪里?老臣几日前确是找过郡主,但那时燕大人答应代劳在宫中查小女下落,可如今七日时限已到,小女迟迟未归,老臣不得不通报此事。”

    燕南风冷笑一声:“我从未答应太傅大人七日之内找到人,若是大人真想尽快找到她,何不一早通报大理寺?”这一问顿时让陆德哑口无言,“除非大人本就想借此问罪。”

    旁侧的慕连侯怒道:“燕大人不过一届皇城使,何以言语如此嚣张?太傅至亲失踪,事由又与你有关,即便是找你也是应该。”

    “既是与我有关,召见我一人便好,郡主对此全然不知,为何召见?”

    慕连侯虽对燕南风有所看法,却不愿针对慕挪,顿时哑言,恶狠狠看着他,陆德接道:“小女因你撤婚才一时昏头入宫找郡主理论,随后在后宫失踪,你与郡主都逃不开干系。”

    慕挪已听明白了七八成,她不待燕南风开口,已端手走到陆德面前,不急不躁说道:“不必争辩了,今日慕挪当着圣上国师与皇后的面回答大人,近日我都在太平宫内不曾见过陆千芊,而唯一的人证是我宫中那个小宫女,但若是她来作证恐遭人说是假证,所以我并不争辩,太平宫中不过五间房,里外两个人,前后院巴掌大连野猫都藏不住,诸位可以前去查看,但是诸位若是在没拿到物证人证前,贸然加罪诽谤于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她想起这些年在陆公府中得知的一些秘密,比如陆德的贪婪与恶行,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百里方冷笑道:“好大口气,一直以来郡主也未证明自己身份,老臣亦可猜测你不过是八王府里一个女婢。”众人突然连声附和。

    原来绕来绕去却是问责这件事,“既然尚书大人大胆猜测,也请您拿出证据。”

    “即使没有证据也不能证明你就是晋安郡主,你贸然出现,谁知真假?”

    “是不是晋安郡主,我八王府上百亡魂都知道,不需要任何人出面证明”

    一时间舌战连连,皇帝蹙着眉抬手示意,一旁的公公掐着嗓子制止:“这是大殿,不要吵了。”

    皇帝道:“慕挪的事往后再说,如今先要找到太傅千金,既然确实与燕大人有关,就劳烦你协助大理寺在一个月内破此案,是生是死,都要找到。”一旁陆因茵闻言不住捂嘴,似乎极为痛苦,分明是装的,慕挪翻了个白眼。

    燕南风作揖应了,抬目看了一眼国师,他在垂幕后侧耳听着,没有表情。

    皇帝又道:“八王府重建一事已过半,慕挪你若是有心的话也该去一趟朔州。”他今日精神萎靡,眼底微微泛青,话毕便与国师先行离开了,皇后亦不发声极快的走了。

    慕挪离开时从百里扶桑与慕连侯面前走过,她知道二人都看着她,她却不愿回应一个眼神,任何一个眼神都可能透着失望与偏凉,有一刹那她渴望他们为自己辩解一言半语,然而并没有,除了沉默便是针对,这深宫总能让对立的人不言善。

    一路沉思,到了太平宫门前,她毫不犹豫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圣上亦给我下了驱逐令,三日后我会离宫去朔州。”

    燕南风点头,问道:“八王府旧事你有什么打算?”

    她摇了摇头,“暂且不查,留在这里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陆千芊,怎么办?”

    “不要在意,我不会让这件事与你牵扯上关联。”

    她摇头,“我担心你,也担心陆德会一再问罪,到那时恐怕不是今日这样简单,若是圣上真的责罚下来,皇后又怕闲事置手不顾,你要一人承担任凭发落吗?”这番话太发于心,她问出口时自己也愣住。

    他心中一片柔软,却依旧和她开着玩笑,“如果我真要死了,你会赶回来看我吗?”

    胡说八道!她猛然蹙起眉头,甩开腿走入太平宫,“我才不会。”

    三日后,因朔州八王府重建,晋安郡主恳请离宫回归朔州城,皇帝皇后纷纷准了,宫中皇城司只能将她护送出京城,在西门分别时,燕南风递给她一把双刃短剑,“朔州旅途虽不远,车马不间断也要走上两日,途中你务必小心,在朔州出了任何事都不要离开八王府,我会去找你。”他又示意她留意车厢,马车走远后,她在车厢内找到一个红木箱,里面是他准备的盘缠与衣物,还有一张字条:朔州城杜家楼,有人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