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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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浑噩的梦境中重新经历了大业十四年的那场大火，龙船上火光冲天而起的时候，我看向杨广。竟在他的目光中看到，原来当初他有那么一瞬，是想要带我一起赴死的。
无端炽烈起来的感情如同海浪般瞬间袭入心头。几步之遥，似是一生距离。我快步上前，重重拥住了杨广。萦入鼻端的仍旧是微微发苦的莲花微香，和记忆中完全重叠。火苗很快燃上了衣袂，我将他抱得愈发的紧。
“杨儿。放手。”杨广的声音如同清水入定。“只要你活着，朕就永远在你身边。”
杨广猛地将我推落入水，身上的火焰立刻被如冰的水流淹灭。在水火齐加的痛苦中，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浮上水面。这时心口忽然氤氲起一股热气，将我渐渐唤醒。
“王爷！王妃醒过来了！”
我微睁开眼，眼前除了纱帐上团团晕染的烟霞，就是众人模糊的脸。心口处，杨广当初给我的海竭石吊坠熨贴着皮肤，微微发烫。
听到侍女的呼声，一个人影匆匆走来。我仔细看去，才认出是李元吉。
“药端过来！”李元吉吩咐着。
我只觉得身体冷热交加，难受无比。李元吉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自言自语说：“快去再把太医叫过来！”
太医很快就随着侍女到了，仔细把了脉，太医回禀李元吉。“王妃性命已经无虞，请王爷放心！”
李元吉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说：“开方子吧。”
太医闻言，脸色吊诡地看向我。“王爷……您想好了？王妃大伤初愈，那个药现在就用……”
“本王怎么吩咐的，你只管照办！”李元吉厉声打断。
“是……”
我感到事情不对，只是身体沉重得厉害，闭上眼几乎又要昏睡，只凭着一丝理智才得以保持清醒。完全没有精力深究。
太医走后，药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李元吉接过药碗，将热气腾腾的药吹凉了递到我嘴边。浓郁的苦味触到舌尖，我猛地清醒，几乎是立刻别过头，将药吐了出来。
李元吉被我的行为激怒。他扳过我的肩膀，让侍女端着药碗，他则重新盛了一勺药喂我。我用尽全力推开了他的手。
“这是什么药？！”许久不曾发声，我的声音暗哑异常。
李元吉甩了一下袖子上的药渍，看着我大方承认：“打胎药。”听到这个答案，我心中一惊，继而庆幸方才没有喝下去。
“给我！”没想到李元吉再次从侍女手里接过了药碗，打算继续灌我喝下去。我一边反抗一边说着：“李元吉，你不能这样做！”
侍女在旁惊叫着：“王爷！您别这样对王妃！”李元吉对着侍女吼道“滚出去！”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的眼神像是发了狂。“你觉得本王有什么理由留下这个孽种？”
我拼尽全力攥着纱帐起身，李元吉的手臂却从后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拽回床上。他的脸在我面前瞬间放大。
“你既然这么舍不得，好！本王再给你一个选择。”李元吉语声恨怒交加，“现在就起来，将那个敢做不敢当的男人给我找出来！本王立刻杀了他！”我努力平缓着紊乱的呼吸，缓缓开口：“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李元吉的怒火渐渐转化成了冰冷而莫名的笑意。笑毕，他将药碗狠狠地掼在地上，整个人陷入了疯狂之后的极静。
“别忘了你还是负罪之身！本王倒看看，我不动这小畜生，他能活到什么时候。”
李元吉摔门走了。我刚要挣扎着下床，方才被赶出去的侍女早已按捺不住跑了进来。我忍痛说：“幻儿，过来扶我一把……”幻儿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一脸紧张扶住了我，然后她忽然惊叫了一声。
“王、王妃，您见红了！”
……
似乎是一个魇长的梦困住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太医正将我手上颈上的银针一一撤走。
李元吉接过汤药坐在了床畔。我闭上眼睛不想看他，只冷然说：“出去。”
李元吉低头面无表情地搅动着药汁。“孩子没了，难道你也不想活了么？”
我没有说话。李元吉的话仿佛一把带毒的利刃在我的胸腔里划开了一道口子。我待在原地只顾疼痛，不知所措。这是李元吉心里的毒，他非常清楚哪个地方对我来说一击即中。
“是不是很恨我？想要杀了我？”李元吉缓缓开口，“那就把药喝下去。把病养好了，本王等着你。”我仍旧没有说话。
李元吉起身将药放在桌上，回头说：“药凉了。我让人再给你换一碗。”
********
背上的伤我从来未去管过，伤疤长成了怎样狰狞的形容，我也没心思去看顾。太医屡屡告诫，若是再这样下去，将后患无穷。李元吉为此新添了数名侍女到我宫里，而他早已不再踏及我的宫室。
我失去了孩子，李渊也不再提及要拿我下狱。
淑琴下葬前一天，我去了停灵的海棠宫。
为这件事我付出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要亲眼看看，淑琴到底是怎么死的。
海棠宫一片冷肃，到处披白。宫里的下人因为没有照看好淑琴致其被害，已经被赐为人祭。下葬即日，实行绞刑。
淑琴的棺寝就停在灵堂前。我燃了三炷香，插在灵位前。
淑琴刚满十四岁，此刻她乌黑的头发正整整齐齐扑在棺中，脸色白得剔透，还有一些微微的肿胀。她是溺死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微微拂动，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双眼……
几个月前，杨侑也像淑琴一样，静静地躺在棺中，充满了生气。都是十四岁，全都是阴谋下的牺牲品。
我伸手探入棺中，她的身体已经僵冷，但摸得出生前并没有受到损伤。飘散的烟灰落在了她的衣服上，我伸手帮她扫落灰尘。淑琴交叠的手掌翻了过来，我一下子愣住。
她掌心那个暗紫色的弯月形印记，和当日我在杨侑脖颈间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绝对不是巧合！我努力克制着震惊，握着淑琴的手仔细辨认。侑儿身份特殊，我一直以为他是死在李渊的阴谋下。但如今涉世未深的淑琴也被杀死了。同样的伤痕昭示着杀死淑琴的凶手和杀害杨侑的是同一个人。可杨侑和淑琴明明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有一种可能……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是什么人为了陷害我竟敢杀了公主？这个人绝对不是李渊的人，但他清楚地了解我的行踪。他在我解救恩北河的时候没有出手，而是在我放走恩北河后，杀了淑琴嫁祸给我……
“放手。”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松开了淑琴的手。我回头看去，李世民面色冷冷地走来。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棺前，拿过淑琴的手，小心地交叠放在她身前。
“出去。”
我看着他因为冷漠而愈显犀利的侧脸，忽然想到李世民一定处于自责之中。他放过了恩北河，而恩北河杀了淑琴。于是我开口说：“淑琴的死另有隐情。不是恩……”
“请你出去！”李世民终于看向我，墨色的眼眸冷如霜冰。“不要把心思放在淑琴身上。”
我哑然，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再待下去就是无趣，我转身要走，却看到不远处注视着灵堂的长孙无名。似乎没想到我忽然转身，她尴尬了一瞬，漾起了一个不自在的笑容。我亦是报以匆匆微笑，出了海棠宫。
五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朗云，这一刻却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失神地走在雨里。
要对我不利的人到底是谁？这次他成功令我获罪，只是没能实施。那么离下一次他出手的时间还有多久？这次……我失去了孩子，那么下次他的目标又会是谁？
屈突通将军远在前线，恩北河现在音讯全无。我身边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再想到幕后的黑手对我的一举一动甚是熟悉，偌大的太极宫里，我一个人都不敢相信。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如同乱麻。
一把伞忽然出现在头顶，我停住脚步。
长孙无名拿着伞站在我面前，“雨这么大，去避一下吧。”
耳畔雨声霹雳作响，我点了点头。
长孙无名将伞收起来交给随身的侍女，让她从外带上了门。
长孙无名在椅子上落座，语气平淡地开口：“洛阳要打仗了。世民也快要出战了。”
我“嗯”了一声，再也无话。
长孙无名默了片刻，起身将披风脱了下来递给我。
“披着吧。你身体刚好，别受了凉。”
我接过，道了声“谢谢”。
“这次洛阳之战不比从前。这几年大唐一直在与突厥和其他藩王对抗，而洛阳国强兵富，实力与我们不相上下。这次他主动来犯，定也做好了十分的准备……”长孙无名叹了口气，“这场仗打下去，恐怕要连续数年了。”
“仗打得胜打不胜都还在其次，我最担心的是世民。他上过这么多次战场，从来没有一次，我的心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所以……”
我静静等着长孙无名的下文。果然她说：“我希望你能和他彻底划清界限。他上战场的时候，不要让他分心在你身上。”
我哑然。原来长孙无名已经知道了。虽则我现在和李世民已经不在一起了，但是终归当初是对不起她的。
“是我对不住你。”
长孙无名笑了笑，“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到这个年龄，谁还没有个三妻四妾。”长孙无名看向我，面色凝重。“可是现在的情况跟平时不一样，战场上瞬息万变，容不得他分心。况且……”
她加重了语气。“你现在是齐王的妃子。”
“还有一件事。我怀孕了，世民将要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你刚失去孩子，也许现在对你说这些不合适，但是……”
长孙无名接着说了什么，我已听得不大清楚。雨后流光溢彩的琉璃窗外，东菊已经开出了小小的淡紫色花朵。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李世民的情景。地上满是刺客的鲜血，他抬头看我。隔了散漫的杨花，我竟也将他看得那么清楚……也许当日的瞩目就是最大的错误。不是所有的将错就错都可以走下去，更多的其实是错上加错。
久久才回过神，我看向长孙无名，她早已因为我的沉默变得异常紧张。
我站起身，将披风解下交还给她。
“你放心。他不会死的，我和他……也没有可能了。”走到门外，依稀听到长孙无名说了声，谢谢。
……
在太极宫里来回走了走，一抬头已经是傍晚。天黑了，内宫已经关闭，我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实在累了，我靠着内宫外的城墙坐了下去。背上的伤受了寒，开始隐隐作痛。
望着头顶一条局限的灰色天空，身上的痛渐渐入了心。
夜色渐渐包裹住我，四处无人，我才能将脸埋入膝盖。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抬起头，一双黑色的锦制暗纹靴出现在视野里。
“你在哭吗？”
我仰起头，微微摇了摇头。但我知道脸上的泪痕让自己的行为多么没有说服力。
李建成迟疑了一下，伸手将我扶起。
“不想回去的话，就跟本宫去东宫吧。”大概觉得这样说有失妥当，李建成又加了一句，“我送你去郑妃那里住一宿。”还未等我答话，李建成不由分说让侍从把轿撵抬了过来。
“不用了。我……”
“大哥！”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元吉的声音。李元吉握住我的胳膊，温和地对我说：“原来你在这里，害我找了许久。”我丝毫不给面子地抹下他的手，往后一看，果然一大堆人候在后面。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我低声说了句。对李建成矮身伏了伏，朝着封阳宫众人走去。
李元吉和李建成说了几句，很快跟了上来。跟着我走了一段路。他说：“这么远的路，你走回去身体受得了吗？”
我不语。李元吉显然受不了这样的忽视和不敬，他有些气急地从后一把拽住我，我停了下来，看着他不说话。最终他松了手。
“跟着！”李元吉吩咐着我身后抬辇的宫人。他自己则坐上了另一顶轿撵，大声说：“去丽妃那里。”
我在浑噩的梦境中重新经历了大业十四年的那场大火，龙船上火光冲天而起的时候，我看向杨广。竟在他的目光中看到，原来当初他有那么一瞬，是想要带我一起赴死的。
无端炽烈起来的感情如同海浪般瞬间袭入心头。几步之遥，似是一生距离。我快步上前，重重拥住了杨广。萦入鼻端的仍旧是微微发苦的莲花微香，和记忆中完全重叠。火苗很快燃上了衣袂，我将他抱得愈发的紧。
“杨儿。放手。”杨广的声音如同清水入定。“只要你活着，朕就永远在你身边。”
杨广猛地将我推落入水，身上的火焰立刻被如冰的水流淹灭。在水火齐加的痛苦中，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浮上水面。这时心口忽然氤氲起一股热气，将我渐渐唤醒。
“王爷！王妃醒过来了！”
我微睁开眼，眼前除了纱帐上团团晕染的烟霞，就是众人模糊的脸。心口处，杨广当初给我的海竭石吊坠熨贴着皮肤，微微发烫。
听到侍女的呼声，一个人影匆匆走来。我仔细看去，才认出是李元吉。
“药端过来！”李元吉吩咐着。
我只觉得身体冷热交加，难受无比。李元吉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自言自语说：“快去再把太医叫过来！”
太医很快就随着侍女到了，仔细把了脉，太医回禀李元吉。“王妃性命已经无虞，请王爷放心！”
李元吉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说：“开方子吧。”
太医闻言，脸色吊诡地看向我。“王爷……您想好了？王妃大伤初愈，那个药现在就用……”
“本王怎么吩咐的，你只管照办！”李元吉厉声打断。
“是……”
我感到事情不对，只是身体沉重得厉害，闭上眼几乎又要昏睡，只凭着一丝理智才得以保持清醒。完全没有精力深究。
太医走后，药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李元吉接过药碗，将热气腾腾的药吹凉了递到我嘴边。浓郁的苦味触到舌尖，我猛地清醒，几乎是立刻别过头，将药吐了出来。
李元吉被我的行为激怒。他扳过我的肩膀，让侍女端着药碗，他则重新盛了一勺药喂我。我用尽全力推开了他的手。
“这是什么药？！”许久不曾发声，我的声音暗哑异常。
李元吉甩了一下袖子上的药渍，看着我大方承认：“打胎药。”听到这个答案，我心中一惊，继而庆幸方才没有喝下去。
“给我！”没想到李元吉再次从侍女手里接过了药碗，打算继续灌我喝下去。我一边反抗一边说着：“李元吉，你不能这样做！”
侍女在旁惊叫着：“王爷！您别这样对王妃！”李元吉对着侍女吼道“滚出去！”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的眼神像是发了狂。“你觉得本王有什么理由留下这个孽种？”
我拼尽全力攥着纱帐起身，李元吉的手臂却从后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拽回床上。他的脸在我面前瞬间放大。
“你既然这么舍不得，好！本王再给你一个选择。”李元吉语声恨怒交加，“现在就起来，将那个敢做不敢当的男人给我找出来！本王立刻杀了他！”我努力平缓着紊乱的呼吸，缓缓开口：“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李元吉的怒火渐渐转化成了冰冷而莫名的笑意。笑毕，他将药碗狠狠地掼在地上，整个人陷入了疯狂之后的极静。
“别忘了你还是负罪之身！本王倒看看，我不动这小畜生，他能活到什么时候。”
李元吉摔门走了。我刚要挣扎着下床，方才被赶出去的侍女早已按捺不住跑了进来。我忍痛说：“幻儿，过来扶我一把……”幻儿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一脸紧张扶住了我，然后她忽然惊叫了一声。
“王、王妃，您见红了！”
……
似乎是一个魇长的梦困住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太医正将我手上颈上的银针一一撤走。
李元吉接过汤药坐在了床畔。我闭上眼睛不想看他，只冷然说：“出去。”
李元吉低头面无表情地搅动着药汁。“孩子没了，难道你也不想活了么？”
我没有说话。李元吉的话仿佛一把带毒的利刃在我的胸腔里划开了一道口子。我待在原地只顾疼痛，不知所措。这是李元吉心里的毒，他非常清楚哪个地方对我来说一击即中。
“是不是很恨我？想要杀了我？”李元吉缓缓开口，“那就把药喝下去。把病养好了，本王等着你。”我仍旧没有说话。
李元吉起身将药放在桌上，回头说：“药凉了。我让人再给你换一碗。”
********
背上的伤我从来未去管过，伤疤长成了怎样狰狞的形容，我也没心思去看顾。太医屡屡告诫，若是再这样下去，将后患无穷。李元吉为此新添了数名侍女到我宫里，而他早已不再踏及我的宫室。
我失去了孩子，李渊也不再提及要拿我下狱。
淑琴下葬前一天，我去了停灵的海棠宫。
为这件事我付出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要亲眼看看，淑琴到底是怎么死的。
海棠宫一片冷肃，到处披白。宫里的下人因为没有照看好淑琴致其被害，已经被赐为人祭。下葬即日，实行绞刑。
淑琴的棺寝就停在灵堂前。我燃了三炷香，插在灵位前。
淑琴刚满十四岁，此刻她乌黑的头发正整整齐齐扑在棺中，脸色白得剔透，还有一些微微的肿胀。她是溺死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微微拂动，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双眼……
几个月前，杨侑也像淑琴一样，静静地躺在棺中，充满了生气。都是十四岁，全都是阴谋下的牺牲品。
我伸手探入棺中，她的身体已经僵冷，但摸得出生前并没有受到损伤。飘散的烟灰落在了她的衣服上，我伸手帮她扫落灰尘。淑琴交叠的手掌翻了过来，我一下子愣住。
她掌心那个暗紫色的弯月形印记，和当日我在杨侑脖颈间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绝对不是巧合！我努力克制着震惊，握着淑琴的手仔细辨认。侑儿身份特殊，我一直以为他是死在李渊的阴谋下。但如今涉世未深的淑琴也被杀死了。同样的伤痕昭示着杀死淑琴的凶手和杀害杨侑的是同一个人。可杨侑和淑琴明明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有一种可能……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是什么人为了陷害我竟敢杀了公主？这个人绝对不是李渊的人，但他清楚地了解我的行踪。他在我解救恩北河的时候没有出手，而是在我放走恩北河后，杀了淑琴嫁祸给我……
“放手。”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松开了淑琴的手。我回头看去，李世民面色冷冷地走来。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棺前，拿过淑琴的手，小心地交叠放在她身前。
“出去。”
我看着他因为冷漠而愈显犀利的侧脸，忽然想到李世民一定处于自责之中。他放过了恩北河，而恩北河杀了淑琴。于是我开口说：“淑琴的死另有隐情。不是恩……”
“请你出去！”李世民终于看向我，墨色的眼眸冷如霜冰。“不要把心思放在淑琴身上。”
我哑然，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再待下去就是无趣，我转身要走，却看到不远处注视着灵堂的长孙无名。似乎没想到我忽然转身，她尴尬了一瞬，漾起了一个不自在的笑容。我亦是报以匆匆微笑，出了海棠宫。
五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朗云，这一刻却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失神地走在雨里。
要对我不利的人到底是谁？这次他成功令我获罪，只是没能实施。那么离下一次他出手的时间还有多久？这次……我失去了孩子，那么下次他的目标又会是谁？
屈突通将军远在前线，恩北河现在音讯全无。我身边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再想到幕后的黑手对我的一举一动甚是熟悉，偌大的太极宫里，我一个人都不敢相信。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如同乱麻。
一把伞忽然出现在头顶，我停住脚步。
长孙无名拿着伞站在我面前，“雨这么大，去避一下吧。”
耳畔雨声霹雳作响，我点了点头。
长孙无名将伞收起来交给随身的侍女，让她从外带上了门。
长孙无名在椅子上落座，语气平淡地开口：“洛阳要打仗了。世民也快要出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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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名默了片刻，起身将披风脱了下来递给我。
“披着吧。你身体刚好，别受了凉。”
我接过，道了声“谢谢”。
“这次洛阳之战不比从前。这几年大唐一直在与突厥和其他藩王对抗，而洛阳国强兵富，实力与我们不相上下。这次他主动来犯，定也做好了十分的准备……”长孙无名叹了口气，“这场仗打下去，恐怕要连续数年了。”
“仗打得胜打不胜都还在其次，我最担心的是世民。他上过这么多次战场，从来没有一次，我的心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所以……”
我静静等着长孙无名的下文。果然她说：“我希望你能和他彻底划清界限。他上战场的时候，不要让他分心在你身上。”
我哑然。原来长孙无名已经知道了。虽则我现在和李世民已经不在一起了，但是终归当初是对不起她的。
“是我对不住你。”
长孙无名笑了笑，“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到这个年龄，谁还没有个三妻四妾。”长孙无名看向我，面色凝重。“可是现在的情况跟平时不一样，战场上瞬息万变，容不得他分心。况且……”
她加重了语气。“你现在是齐王的妃子。”
“还有一件事。我怀孕了，世民将要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你刚失去孩子，也许现在对你说这些不合适，但是……”
长孙无名接着说了什么，我已听得不大清楚。雨后流光溢彩的琉璃窗外，东菊已经开出了小小的淡紫色花朵。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李世民的情景。地上满是刺客的鲜血，他抬头看我。隔了散漫的杨花，我竟也将他看得那么清楚……也许当日的瞩目就是最大的错误。不是所有的将错就错都可以走下去，更多的其实是错上加错。
久久才回过神，我看向长孙无名，她早已因为我的沉默变得异常紧张。
我站起身，将披风解下交还给她。
“你放心。他不会死的，我和他……也没有可能了。”走到门外，依稀听到长孙无名说了声，谢谢。
……
在太极宫里来回走了走，一抬头已经是傍晚。天黑了，内宫已经关闭，我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实在累了，我靠着内宫外的城墙坐了下去。背上的伤受了寒，开始隐隐作痛。
望着头顶一条局限的灰色天空，身上的痛渐渐入了心。
夜色渐渐包裹住我，四处无人，我才能将脸埋入膝盖。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抬起头，一双黑色的锦制暗纹靴出现在视野里。
“你在哭吗？”
我仰起头，微微摇了摇头。但我知道脸上的泪痕让自己的行为多么没有说服力。
李建成迟疑了一下，伸手将我扶起。
“不想回去的话，就跟本宫去东宫吧。”大概觉得这样说有失妥当，李建成又加了一句，“我送你去郑妃那里住一宿。”还未等我答话，李建成不由分说让侍从把轿撵抬了过来。
“不用了。我……”
“大哥！”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元吉的声音。李元吉握住我的胳膊，温和地对我说：“原来你在这里，害我找了许久。”我丝毫不给面子地抹下他的手，往后一看，果然一大堆人候在后面。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我低声说了句。对李建成矮身伏了伏，朝着封阳宫众人走去。
李元吉和李建成说了几句，很快跟了上来。跟着我走了一段路。他说：“这么远的路，你走回去身体受得了吗？”
我不语。李元吉显然受不了这样的忽视和不敬，他有些气急地从后一把拽住我，我停了下来，看着他不说话。最终他松了手。
“跟着！”李元吉吩咐着我身后抬辇的宫人。他自己则坐上了另一顶轿撵，大声说：“去丽妃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