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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凤坐在炕上,正点着笔细细地看着桌上的账本子。平儿进来便是见着她这幅模样,忙上去,掩过账本,笑道:“奶奶还是快歇歇,都看了多久了!”说罢退后倒了盏茶进上去。

    凤姐儿本就是看了快半个时辰了,听着她这么一说,也是不觉有些乏了。接过茶,喝了口,问道:“这可是多久了?”

    平儿道:“可是天还没黑呢?”

    凤姐儿听着她这般打趣,却也是不恼。笑道:“就是你这般,让别人见着了还不以为是大姐儿和我这说些。不过是见着看了许久了,怎么还没点灯?”

    平儿道:“可不是,只是现在换了这纱窗样子,倒是没得以往这般闷着了,屋里也是明亮了许多。奶奶要是觉得暗了,便是叫人掌灯。仔细坏了眼睛!”

    凤姐儿摇了摇头,望着那边新换的纱窗帘子,指了指,说道:“这些样式瞧着眼生得紧,什么时候买进来的,我倒是没记得。”

    平儿正忙着整理榻上的一沓书,听着凤姐儿问,转身道:“可不是,这是前些日子里听着老爷

    叫人去南边儿买来的。不是前个儿茜姐儿说着这屋子里这些日子里黑得晚,但是冬天里就黑得快。那乳娘便是日日催着她上床睡觉,偏偏姐儿又是个活波性子,不爱睡得早。这一来,便是说到了大老爷前面去了。也是咱们大老爷疼惜孙女儿,听着这一说,便是叫人去南边买了这料子。说是,不但是透亮好,还是通气得很。这马上便是入秋了,正好寻着机会了,便是一起换了。”

    凤姐儿听着,也是抿嘴笑了起来。老爷倒是日日把这茜茜放在心上了。

    低头又是见着账本子,心里的烦躁也是少了些,便是随手把这东西往桌上一搁。

    平儿见着凤姐儿脸色有些不虞,心里一动,想着最近这周瑞家的倒是往这边跑得勤快,也是有些明了。轻轻走上前去,给凤姐儿揉着肩,感到凤姐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才问道:“奶奶,可是二太太那边。”

    凤姐儿这些日子本就是被这好姑妈烦的很,这会子提起儿女的事儿才是舒心了一会儿,由着平儿给自己揉肩。被这么一说,心里的火气又是窜了下了,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不提我心里才是好受些,这一提啊,我这心里就是像是窝了一团火一样。”

    平儿见她似是烦恼得很,也是不知怎么安慰,想了想,才慢慢说道:“又是有什么难的,”又是起身瞧瞧地看了外面,觉得无人,才是说道:“奶奶有什么急的,这府里的事儿,什么不是在奶奶手上。”

    凤姐儿听着平儿这话,心里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扶着平儿的手,冷笑道:“可不是,这是谁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事儿可是大大小小都是捏在我手里,偏生咱们这二太太好像聋子似的!”凤姐儿闭眼,仿佛又是看见周瑞家的在自己面前那趾高气扬地模样,道:“恐怕不是不知道,只是把我和咱们家二爷啊,都是当成了他们二房跑腿的!”

    平儿听这话,心里一顿。小心翼翼地听着凤姐儿的各种抱怨,笑了笑,道:“奶奶可是歇着点儿,别是什么事儿啊都是说则罢了。咱们不理她,若是有着什么为难的,那还不是奶奶年轻些。只管是报给老太太听去!”

    凤姐儿听了这话,柳眉倒竖,正要骂。她本是个好强的性子,这些年当了这孙媳妇,虽说府里有着贾母贾赦撑腰,便是事事都是顺风顺水的,因此骨子里的傲气也是没抹去多少。

    平儿见着便是知道凤姐儿许是想岔了,拦住她的手道:“奶奶可是别急。二太太是谁?说得亲点儿,是您娘家的姑妈。就是按理这算,也是婆家的婶娘。可是啊,这正经婆婆可是在前头的!大太太可是日日把奶奶带在身边,便不是逢人就夸,也是十分看重的。老太太那呢,也不是我说大的,奶奶便是那孙媳妇前头的第一人。这样好的媳妇,便是二太太说句不好的,那不是到和老太太,太太站在对面儿去了吗?”

    凤姐儿本就是个聪慧的,不过这几日里被这二房的烦不胜烦,一时没想到这一点儿。她和王夫人娘家里本就不是十分亲厚,这同样是嫁进来贾府。但是老太太在前,自己正经婆婆在后,要管着她王熙凤,可不是二太太说了便是了算的!

    见着凤姐儿脸色缓和了许多,平儿才问道:“那周瑞家的我平日里也是见着了的,和二太太一样,最是个‘和善嬷嬷’。可是这老好人最近里闹着奶奶了不成?”

    平儿往日里最是个稳重性子,难得见她谈笑的。凤姐听着她这般说道,也是一笑,便是要上去拧她的腮帮子,说道:“倒不是有多难的,你也是知道的,薛家姨妈也是要来了。”

    平儿也是惊讶凤姐儿竟是直接叫了薛家太太,随着贾琏叫姨妈。后来也是想明白了,凤姐儿因着这些年的事儿,想来是远着二太太。现在看着形势,薛家太太怕是也是和二太太交好的。心里也是暗暗为这薛太太叹息,这不知不觉地便是被自家奶奶给记了一笔。

    耳边凤姐儿自顾自的说道:“我那好姑妈只怕是觉得自己才是聪明人,旁人都是傻子了不成?那梨香园是什么地方,那是先前老国公爷住着的地方,修缮得便是格外得别致。前些,我去看着,便是按着那些南边儿的景儿来的,看得我都是眼热得很。倒是老爷说得好,姑妈一家便是从那扬州姑苏来的,听说那边的园子便是可爱得紧。这样一来才好,薛家这来了,怎么能比得上老太太的亲女,老爷们的亲妹妹?”

    平儿心里也是暗自琢磨着,那边凤姐儿倒是没停下,接着念叨:“只是,我是不懂了,这薛家是在金陵呆的好好的,怎么,这薛家老爷不过是去了没多久。怎的是要举家迁来京城?”

    平儿插嘴道:“奶奶说得可是不对,那薛家十几房,也不过是薛家太太一房来这边罢了。这是说着举家来了。想来便是薛家太太一房来着京城查看产业,过些日子罢了。那边金陵老家在呢?怎么会在这边儿多住?”

    凤姐儿正说到兴头儿上来,倒是不妨被平儿这一打岔,笑着拿着边上的团扇敲了敲平儿的头,笑道:“傻丫头!说的是什么话?那薛家说得好听,是十几房?我看那,怕还是比不得王家我父亲一辈的三房亲戚!”见着平儿仍是一脸不明白的模样,凤姐儿摇了摇头,说道:“你道那时候,我祖父为什么要把这好好的嫡女嫁到那等商户?若说是这四大家族联姻,也不过是个庶女去了也好。不过是那薛家人丁看着多,顶用的却是没几个!薛家那一辈老太太是个厉害的,偏心得厉害,公中的便是由着自己拿捏得紧,薛家老爷又是个能干的,两人便是把薛家老太爷瞒得死死地,可怜那老太爷去了那边儿还以为自己娶得是个贤内助呢!”

    看了看窗外开得正好的山茶,凤姐儿微微有些愣神,许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也是低了低,说道:“现在想起来,也是家里做得有些过了。”凤姐儿说着,不仅想起大伯母说起薛家姨妈时的情景。

    “凤哥儿,你是要知道,这女子在家里面,便是千娇百宠的,什么事儿都只管着父母长辈们管的,哪有什么难事的?那戏曲里面的女孩子为着男子抛家弃族的,不知道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家中的父母如何,姐妹如何的?”沈夫人拉着王熙凤的手,笑着望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凤姐儿却是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冷,“可是,离了父母宗族又是怎样呢?凤哥儿,你以后嫁入贾家,琏儿是长房长孙。咱们凤哥儿像我,端的是脂粉队的英雄。这媳妇最是难做,最要紧的便是要大度!你管的不是你的小家,而是以后荣国府这一大家口子。眼睛可是不要就知道盯着那一亩半分地!你可不要学你那好姑妈。那婆家的,便是个不起眼的老婆子,也是得把腰弯下去!”

    凤姐那是小,便是不怎么明白沈夫人说这一席话儿的意思,后来也是隐隐绰绰听说了些薛家姨妈的事儿,心里越是谨慎小心起来。薛姨妈在家中是小女儿,家中姐妹兄弟便是都让着她。虽说脑子灵光,可是一是下嫁,二来,她本身便是有些性情。对着薛家老爷、老太太还好,还是拘着做媳妇儿的本分,可是到了薛家其他亲戚面前,可就不是这般好说话的了。

    平儿见凤姐儿虽说没有说全,心里也是猜着了几分。怕是这薛家少爷出了事儿,薛家太太是个内宅妇人不好出手,难道,薛家其他叔叔伯伯的都是睁眼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