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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重逢的莲葵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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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武帝十五年,十月十五。

    天水宫大门口,一位男子长身玉立,微扬头望着的面前石坊台阶。一身月白的交领深衣,衣摆上几片银灰莲叶,更显得他仪态从容,气度优雅。

    有佳人如莲,遗世而独立。

    那双如同在水墨汁中浸染而出的墨瞳,在流转之间泛出微蓝。

    “我们到了。”

    他身旁立着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虎目微眯,也似有些怀念。

    “公子,我们……就这么上去?”

    他挑眉,墨瞳一闪。“你有别的提议?”

    男子猛摇头。“没。”

    这时,高高的台阶上匆匆下来两名身着淡黄色天水门袍服的少女。

    少女容颜婉丽,梳着双髻,眉间点着金色天水印,像一朵盛开的葵花。

    “请问是沉莲公子么?”两人见到他都不约而同地怔愣了一瞬,右边的少女反应快些,微红了双颊恭敬地出言相询。

    “在下郁沉莲。”他从容不迫地拱手。“求见天水门主。”

    “门主有令,有请沉莲公子。”两位少女欣欣然,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郁沉莲微颔,迈上台阶。

    两位少女却在他身后,把另一位男子拦了起来。“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愕然,慌忙指了指郁沉莲。“我是他的——侍卫。”

    “门主只说了请沉莲公子,其余人等请在这里等候。”

    少女脸一板,毫不容情。

    “两位姑娘,难道不能稍作通融?”郁沉莲折身过来,墨眸沉静。

    少女们又红了脸,犹豫了一会儿却依然摇头。

    “这是本门的规矩,还请沉莲公子见谅。”

    “什么?”男子了急。“我是秦峰,你们跟门主说说,她一定放行!”

    少女又想了想。“门主说,若有一位姓秦的男子来见副门主倒可放行。你可是来见我们副门主的?”

    “正是,正是。”秦峰松了一口气。

    “好,那你便一起来罢。”

    天水宫大殿之上,丝竹之音轻快悦耳。殿中有四对舞者,男女为配,穿着轻薄贴身的烟纱,随着节奏跳跃起舞,时而纠缠,时而远离,时而遒劲有力,时而温软缠绵,令人意乱神迷,目不暇接。

    秦峰早已看得面红耳赤,呆了神去。郁沉莲面容沉静,眼神直接穿过舞者,落到不远处大殿上位的牡丹塌上一掠,随即又收了回来。

    带领他们进殿的两位少女请他们在殿门稍候,她们则垂沿着大殿右侧往前通报。

    等了许久也未见人来。两人站在门口,受出入和守卫的弟子们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迎来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那个就是沉莲公子?真好看哪……”

    “听说他两年就习成了越凤剑法,是有史以来天分最高的弟子!”

    “你们不知道,他每年都会来这儿一次,差不多这个时候。”

    “你们说他跟咱们术使比,哪个更好看些?”

    “当然是沉莲公子啦,他那么美!要是能跟他做双修伴侣……”

    “想得美!”

    “我还是比较喜欢术使,更有男人味儿。”

    “我同意!”

    “诶,他身边那个似乎也不错。”

    ……

    郁沉莲镇定自若,秦峰反而颇不自在。他左右瞧了瞧,忿忿道:“这臭丫头!还真把自己当女王了不成?”

    郁沉莲瞟了他一眼。

    秦峰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要淡定,淡定……”

    “你们来了?”

    一声清朗女音,成功地让秦峰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激荡不已。

    “丹-丹君!”

    丹君身着鹅黄曲裾裙,神情冷淡,眉间也点了一朵金色的葵花。

    “跟我来。”

    丹君转身便走。

    秦峰见她没有理会自己,不免有些丧气。郁沉莲颔,抬步跟了上去。

    殿内的舞蹈和音乐都停了下来。舞者们退到一旁奏乐处,和乐者们一同好奇地看着这两人。

    殿上位的牡丹塌上,斜斜地倚着一名女子。红裙缀金葵,只有她能把这等张扬的颜色穿得这般风华绝代。她漫不经心地瞟过两人,目光在郁沉莲身上一顿,又飘了过去,额间一抹奇特的水纹轻漾,令人目眩。

    她身边站着敛眉垂眸的萧错。郁沉莲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反而是秦峰,眼里还藏着仇恨,瞪了萧错好一会儿。

    果然不同了。她还记得三年前郁沉莲在天水宫见到萧错的时候,眼神里那种难以掩饰的杀意。而今他已完全学会了要如何收放自如,三年的时间,为那柄绝世刀刃雕出了完美无缺的刀鞘,妥当地收起了锋芒。

    “在下越凤派郁沉莲,见过天水门主大人。”

    郁沉莲微屈身,虽然在行礼,却依然不卑不亢。

    清葵抬了抬手。“有何贵干?”

    秦峰愤然腹诽。每年都来一遭,还问来做什么?分明就是故意要为难公子。

    郁沉莲不以为意,拱手相答。“请门主准许我等进入天堑寨祭拜。”

    清葵举手撑着下巴,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秦峰终于按捺不住,愤愤然。“清葵,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直说了吧,干嘛这样磨磨蹭蹭!”

    “大胆!敢对门主不敬!”丹君立刻蹦了出来,横眉冷对。

    秦峰那点儿火苗立刻被压了下去,赔笑道:“哪儿的话,我只是问问,问问……”

    郁沉莲望着她的脸,默然等待。

    清葵想了一会儿,眉微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闻名武林的沉莲公子难得来一次,天水蓬荜生辉,自然想让沉莲公子叫我门下这些弟子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惊才绝艳,天纵英姿’。”

    郁沉莲垂眸道:“那不过是溢美之辞。门主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我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们想看看而已。”清葵往殿下一瞟。“是不是?”

    殿下立刻一阵附和之声。“是!”“多谢门主!”

    秦峰的脸抽了抽。去年是让公子扫了一回地板;前年是让公子在殿下站了半日;再前年更离谱,让公子穿着轻薄的绸衣侍了一回酒。

    这回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损招了。

    “既然如此,门主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郁沉莲唇角微勾,玉容生光,看的殿下的女弟子们又晕了一回。

    清葵扬了扬手。“成碧。”

    乐者中走出手持紫竹笛的修长男子,长眉入鬓,一双瑞凤眼神光内蕴,带两分笑意。他的视线在郁沉莲身上飞快一扫,落到清葵脸上,笑意略深。

    “门主有何吩咐?”

    清葵朝他微微一笑,却又转向郁沉莲。

    “成碧当年也算得武林中的天之骄子,不知越凤派的越凤剑法跟昆吾九式相比,哪个会占了上风?”

    她此言一出,众人皆道是她想让两人过招比武。宋成碧神情微涩,随即转为欣然,郁沉莲依然一副敌动我不动的沉着样。

    “不过——”清葵话锋一转。“今日不适合比武。”

    秦峰松了口气。倒不是怕郁沉莲打不过,只是在天水门众目睽睽之下比武——这样的事情传到江湖,难免会落了笑柄。

    清葵的手指拨弄着腰扣上的珠链,神情就像是在苦恼要挑哪一本戏折子。

    “成碧的笛子吹得极好。我听闻沉莲公子亦擅弄筝,不若今日就由你二人合作一曲如何?”她眉目一开,笑得很欢喜,如同当年那个在栗子树下雀跃的小姑娘。

    郁沉莲安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好。”

    丹君在一旁疑惑。没听说过郁沉莲会弹筝啊?

    秦峰冷汗涔涔而下。公子唯一不擅长的便是音律,无论什么乐器都一窍不通。这臭丫头一定是成心的……

    立刻有人往殿中抬来了一架紫檀筝。郁沉莲缓缓走了过去,在它面前坐定,举手抚弦。

    成碧行至他身旁,举笛横至唇边,目光灼灼朝清葵而去。

    “不知门主想听什么曲目?”

    “随便。”

    “那就来一曲‘秋月辞’,沉莲公子意下如何?”成碧侧身问道。

    “好。”

    秦峰心里哀鸿遍野。她哪儿是想听什么曲子啊,根本就是想看公子出丑!公子你怎么就能就这么答应下来,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都表现得那么淡定……

    两人一站一坐,黑衫白衣,风姿绝世,堪称双璧。

    底下的天水门弟子们,眼睛也快不够使。看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恨不得自己多长出一双眼,好把两个都尽收眼底。

    宋成碧的笛声悠悠而出,殿内顿时寂静了许多。众人心醉之余,也没忘了期待地看向未曾动指的郁沉莲。

    清葵唇角微勾,心情极愉悦,招手让不远处的傅云捧了一盘炒杏仁过来。

    郁沉莲面不改色心不跳,手指一动。

    顿时整个大殿,清醒了。

    一阵纷乱刺耳,鬼哭狼嚎式的筝音从他手下激越而出,完全盖过了成碧的笛声。成碧微愕,停下了笛。

    丹君目瞪口呆。秦峰泪流满面。

    连清葵都愣了愣,连傅云递过来剥好的杏仁也忘了接。

    正当殿内所有人苦苦忍受快到临界点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

    “献丑了。”

    他的神情自若,姿态优雅,仿佛自己刚刚弹的是仙乐一般。

    大殿里十分安静。

    清葵咳了咳。

    “沉莲公子的筝音果然非常——特别。”

    “多谢门主夸赞。”

    清葵扶额,没再看他。“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公子在宫中暂歇一日,明日再前往拜祭。”

    “门主美意,自当领受。”

    “丹君,替公子安排。”清葵面露倦色。“我累了。都下去罢。”

    她站起身,进了内殿。

    丹君抹了一把汗,看向郁沉莲的目光十分复杂。

    “你们跟我来罢。”

    殿内的弟子们才刚刚回过神,沸腾起来。

    “刚刚那个声音——真的是沉莲公子弹出来的?”

    “太幻灭了……”

    “我的天!那简直是魔音!”

    “门主果然不愧是门主,居然还能那么从容不迫!”

    “吓死我了……”

    “可是看沉莲公子那么淡定,莫非这正是他的独门指法?”

    “有可能。也许咱们修为还太低,听不出门道。你们看,门主不就挺欣赏的?”

    “术使大人,你说呢?”有人问到了成碧。

    成碧轻笑,握紧了紧手中的紫竹笛。“也许是罢。”

    映水楼台上,正好可见日暮入山,绵霞铺陈的美景。

    商清葵默然而立,双手轻轻搭在栏杆上,身体微斜向外,仿佛要乘风而去。

    “清葵。”

    丹君上来,见她这样下意识地一唤。

    “都安排好了?”

    “好了。”丹君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清葵,我知道你还惦记着今天是他的生辰。要是想去看看他,就去罢。”

    商清葵摇摇头。“你说得对,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她望着伏在山头的薄日,魅眸微眯。“也许是该放下的时候了。”

    丹君感伤不已。

    “对了。”商清葵转过脸来。“我已经让人把秦峰带到了你那儿。”

    “清葵!”她顿时有些羞窘。“我不想见他。”

    “真的不想?”清葵挑眉一笑。“就算不想,也得跟他说清楚不是?人家好歹也为了你,这么多年没有成家。你要是真不想嫁他,索性说个明白,让他自寻归宿也好。”

    丹君别开脸,闷闷地说了一句。“好。”

    正在此时,身着天水门门服的少女挑灯而来,朝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宫主,今晚是否还请术使大人侍寝?”

    清葵沉吟了一瞬。“不。换隐使来。”

    “是。”

    少女又行了礼,匆匆而去。

    丹君双眸微沉,担忧地望了依然在看景的清葵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