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陆梵翊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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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梵翊上任以后，兰凯和AT的高端酒店全面接轨，酒店客房的床上用品都换成了意大利品牌，洗漱用具换成了法国品牌，客房装饰按等级全面更新，不符合AT标准的用具也在最短时间内实现了分批更换。随着员工培训和考核的同步进行，周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每个人都在重新寻找自己的定位，工作氛围比以前紧张很多。新的总经理并不跟从前的总经理一样，等在办公室里接见下属，陆梵翊实行走动式管理，每天都会腾出时间在酒店里巡视工作。艾棋说，有时会碰见他跟客房维修主管或保安部经理的短暂交谈，兰凯一下子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他在很短的时间内赢得了员工的好感。
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我被各种数据搅得脑子七昏八涨，到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邻座的小琳端着杯子走进来，朝我笑说：“无聊吧，这里就是这样，肯定比你以前在市场部无聊很多。”
我冲她一笑：“还好。”
她碰了碰我的手肘：“本来以为有了AT的收购，我们就能够高枕无忧地继续在兰凯待下去，看来根本不是这样，AT的考核也太严了。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高层总是开很多会？——我觉得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会议是酒店管理的一部分，开会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陆梵翊刚上任不久，很多事情需要跟各部门的主管商议，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小琳笑着说：“你刚来不久，我告诉你，有些事情稍微察言观色就能看出来，你没发现最近特别心事重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我猜肯定不会是好事，要不怎么新总经理一天到晚都召集高层开会呢。说到这个新总经理，虽然挺拉好感的，不过，我就奇怪了，兰凯的入住率比以前高出这么多，怎么营业额没上去多少呢？——这真是笑话。我猜，这个陆总，多半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长得帅也不能当经验，你说兰凯不会再毁在这个贵公子手里吧？”
对于她的问题，我保持了沉默。虽然我不太了解入住率和营业额没有成绝对正比的内情，不过，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们完全了解陆梵翊，或者等酒店的营业额逐渐攀升以后，整个兰凯就会知道，他是个目标多么明确、行动力多么强的人。
身后传来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我和小琳回头一看，正在身后挑着眉毛望着我们，我倒吸了一口气，他一定听见刚才的话了。小琳惊得倒退了一步，端着杯子快速逃离现场，叫住她：“要是不想干，随时可以写辞职信，在考核期完成之前，我批准你辞职。”
小琳讪讪地回过头来：“总监，我没有这个意思……”
一脸平静地看着她：“那就赶紧出去，这几天少让我见到你。”
小琳走了以后，我也尴尬地准备走，忽而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看来你有很多空余的时间。今天之内，重新整理一下资料室，做好归档的条目记录，明天早上，我就要看到。”
我总算明白艾棋的话，让上司抓住把柄后要付出的代价是何等巨大。在兰凯被收购之前，资料室根本已经形同虚设，高层都已经自顾不暇，更没有精力去管一个小小的资料室……我立刻先到资料室看了一下，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整理过，也列好了归档条目，不过，连我都看得出来，很多信息都是错漏百出，就连VIP的信息都有错漏，好几份记录很不一致，而且，从时间上来看，也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我猜测应该有一批资料不知道失落到了哪里，要整理归档，还得重新找回来。我给原来负责资料室、已经调去房务后勤部的姚姐打电话，姚姐的回答飘忽不定，说好像在杂物间，好像在储备间，又好像在人力资源部员工休息室的小隔间……
我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固定工作，给外婆打了个报备加班的电话以后，开始硬着头皮去找失落的资料。最终在杂物间找到三箱，在储备间找到两箱，在员工休息室的小隔间里找到一些零散的档案资料，将它们搬回资料室重新整理，逐一编号，做好简略的文件名称记录和归档。零散的资料里掉出来一份旗盾对兰凯的进场调查记录，四个月前，旗盾动过要收购兰凯的心思，辰羲曾经带着调查团来过兰凯，由前总经理亲自接待。瞿肖阳说过，由于某些原因，进场调查以后，旗盾对收购兰凯作出了犹豫，这份调查记录对兰凯的各项资产列举得非常清楚，其中有一份红头文件很引人注目，这份文件具体调查的是兰凯在开发区的房地产在建工程。除了酒店经营，兰凯在开发区还有一项注入了投资的在建工程，看完以后，我总算明白，旗盾为什么会犹豫——在酒店经营逐月亏损、股价频跌的情况下，兰凯在开发区已经投入两亿资金的在建项目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由于酒店内部斗争消耗了高层太多精力，因此对这项工程缺乏监管，导致它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豆腐渣，各项手续很不齐全，更糟的是，一部分房子已经售出，购房合同上约定的交房日期是明年。显然，要解决这个项目的问题，仅凭亏损中的兰凯已经无力回天，只能依靠其他集团的并购来摆脱债务和开发区这个烂摊子。但旗盾权衡利弊，在收购兰凯的项目上犹豫了。
紧接着，出乎任何人的意料，AT火速完成了对兰凯的收购。
这样的承转启合太富戏剧性。
而我也总算明白，瞿肖阳为什么会做出离开的决定——他的能力不该白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哪怕他对这个地方有再多感情。瞿肖阳的辞职信下面，有一份酒店内部的人事调动文件，我是被调动的其中一员，文件下方有人力资源部的总监和前任总经理的签名。
奇怪的是，开发区的问题，对于任何收购方都一样棘手，无论是旗盾还是AT。以AT的作风，在并购兰凯的过程中怎么会这么大意，忽略这个要紧的问题？——只要在进场调查的时候多留几个心眼，就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致命的差错。资料室有AT收购兰凯的纸质文档记录，而所有记录里面，对开发区只有片言只语的简要描述，甚至连详细的进场调查记录都没有——为什么？AT不应该是这么大意的。可想而知，如果跟旗盾一样谨慎，开发区的问题一旦被捅破，AT收购兰凯的进程就不会那么顺利。
可是，兰凯的收购合约已经生效，木已成舟，再去找原来的兰凯高层追究开发区项目里出现的问题，已经不可能了，一切都有待陆梵翊和AT自行解决。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对它的处理实在是进退两难，如果这个房地产项目继续建下去，根据工程检测报告，这一部分的房子在以后势必会遭人非议，损坏AT的名誉。如果放弃，陆梵翊才刚刚上任，根基未稳，就让这个两亿的工程白白打了水漂，AT董事会会赞同吗？
将所有缺少的资料重新整理并记录后，已经是晚上十点，捧着一大摞记录回到办公室，还要把原来的电子档补全，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火速下载原有的资料文档，一份一份进行对照补全……打印完放在桌面以后，已经是十一点半……
回到办公室拿东西，站在窗前的背影让我的心陡然一跳，这么晚了，他怎么在这里。本来想躲，但他已经转过身来，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总经理。”
“我只是想看看，这么晚了是谁在加班，没想到是你。”他微微一笑，“你是我在兰凯发现的第一个工作狂。”
“第二个，第一个是你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加班，我找不到他这么晚还留在酒店的理由。他刚刚上任不久，加上开发区的项目，他的压力之大，可以想见。
他怔了一怔，我自悔失言，一般员工哪有这样跟总经理讲话的……
“我下班了，你呢？”他问。
我回答道：“我也是。”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走过来牵我的手，我不由得抖了一下，看着他的侧脸，阔别八年，却一点都不陌生，这真是怪事……我想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是他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越握越紧。
“陆总，”我并没有动，“这样不好……”
“既然我们已经下班了，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下班了又怎么样？我无力地说：“酒店里有很多监控，我只是兰凯一名普通员工，这样会给我造成困扰，请你放手。”
他逐渐松开我的手：“加班到这么晚，我担心员工的安全，送她回家，这一点，没有人会反对。”
我跟在他后面，一路忐忑不已。坐进他车里，他把车开出兰凯，周围的空气似乎在开始凝固，气氛陷入尴尬。
“颜悦，我一直在找你，”路上车辆很少，很静，汽车里狭小的空间更静，我认为一定是自己工作得太累，出现了幻听，可他又重复了一句，就像回声一样，“一直在找你……”
我浅浅笑道：“陆总，这算是一个暖场的笑话吗？”如果是暖场的笑话，的确挺好笑的。为什么找我，想跟我把酒言欢怀缅逝去的青春？
他在瞬间把方向盘一转，将车停在道路右侧，转过头来看我，沉寂良久：“骆颜悦，你说什么？”
他居然生气……我真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如果有人应该生气，那个人难道不是我？——我就知道不应该随随便便答应坐他的车，就算坐他的车，也不应该再跟他说一句话……
陆梵翊上任以后，兰凯和AT的高端酒店全面接轨，酒店客房的床上用品都换成了意大利品牌，洗漱用具换成了法国品牌，客房装饰按等级全面更新，不符合AT标准的用具也在最短时间内实现了分批更换。随着员工培训和考核的同步进行，周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每个人都在重新寻找自己的定位，工作氛围比以前紧张很多。新的总经理并不跟从前的总经理一样，等在办公室里接见下属，陆梵翊实行走动式管理，每天都会腾出时间在酒店里巡视工作。艾棋说，有时会碰见他跟客房维修主管或保安部经理的短暂交谈，兰凯一下子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他在很短的时间内赢得了员工的好感。
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我被各种数据搅得脑子七昏八涨，到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邻座的小琳端着杯子走进来，朝我笑说：“无聊吧，这里就是这样，肯定比你以前在市场部无聊很多。”
我冲她一笑：“还好。”
她碰了碰我的手肘：“本来以为有了AT的收购，我们就能够高枕无忧地继续在兰凯待下去，看来根本不是这样，AT的考核也太严了。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高层总是开很多会？——我觉得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会议是酒店管理的一部分，开会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陆梵翊刚上任不久，很多事情需要跟各部门的主管商议，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小琳笑着说：“你刚来不久，我告诉你，有些事情稍微察言观色就能看出来，你没发现最近特别心事重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我猜肯定不会是好事，要不怎么新总经理一天到晚都召集高层开会呢。说到这个新总经理，虽然挺拉好感的，不过，我就奇怪了，兰凯的入住率比以前高出这么多，怎么营业额没上去多少呢？——这真是笑话。我猜，这个陆总，多半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长得帅也不能当经验，你说兰凯不会再毁在这个贵公子手里吧？”
对于她的问题，我保持了沉默。虽然我不太了解入住率和营业额没有成绝对正比的内情，不过，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们完全了解陆梵翊，或者等酒店的营业额逐渐攀升以后，整个兰凯就会知道，他是个目标多么明确、行动力多么强的人。
身后传来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我和小琳回头一看，正在身后挑着眉毛望着我们，我倒吸了一口气，他一定听见刚才的话了。小琳惊得倒退了一步，端着杯子快速逃离现场，叫住她：“要是不想干，随时可以写辞职信，在考核期完成之前，我批准你辞职。”
小琳讪讪地回过头来：“总监，我没有这个意思……”
一脸平静地看着她：“那就赶紧出去，这几天少让我见到你。”
小琳走了以后，我也尴尬地准备走，忽而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看来你有很多空余的时间。今天之内，重新整理一下资料室，做好归档的条目记录，明天早上，我就要看到。”
我总算明白艾棋的话，让上司抓住把柄后要付出的代价是何等巨大。在兰凯被收购之前，资料室根本已经形同虚设，高层都已经自顾不暇，更没有精力去管一个小小的资料室……我立刻先到资料室看了一下，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整理过，也列好了归档条目，不过，连我都看得出来，很多信息都是错漏百出，就连VIP的信息都有错漏，好几份记录很不一致，而且，从时间上来看，也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我猜测应该有一批资料不知道失落到了哪里，要整理归档，还得重新找回来。我给原来负责资料室、已经调去房务后勤部的姚姐打电话，姚姐的回答飘忽不定，说好像在杂物间，好像在储备间，又好像在人力资源部员工休息室的小隔间……
我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固定工作，给外婆打了个报备加班的电话以后，开始硬着头皮去找失落的资料。最终在杂物间找到三箱，在储备间找到两箱，在员工休息室的小隔间里找到一些零散的档案资料，将它们搬回资料室重新整理，逐一编号，做好简略的文件名称记录和归档。零散的资料里掉出来一份旗盾对兰凯的进场调查记录，四个月前，旗盾动过要收购兰凯的心思，辰羲曾经带着调查团来过兰凯，由前总经理亲自接待。瞿肖阳说过，由于某些原因，进场调查以后，旗盾对收购兰凯作出了犹豫，这份调查记录对兰凯的各项资产列举得非常清楚，其中有一份红头文件很引人注目，这份文件具体调查的是兰凯在开发区的房地产在建工程。除了酒店经营，兰凯在开发区还有一项注入了投资的在建工程，看完以后，我总算明白，旗盾为什么会犹豫——在酒店经营逐月亏损、股价频跌的情况下，兰凯在开发区已经投入两亿资金的在建项目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由于酒店内部斗争消耗了高层太多精力，因此对这项工程缺乏监管，导致它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豆腐渣，各项手续很不齐全，更糟的是，一部分房子已经售出，购房合同上约定的交房日期是明年。显然，要解决这个项目的问题，仅凭亏损中的兰凯已经无力回天，只能依靠其他集团的并购来摆脱债务和开发区这个烂摊子。但旗盾权衡利弊，在收购兰凯的项目上犹豫了。
紧接着，出乎任何人的意料，AT火速完成了对兰凯的收购。
这样的承转启合太富戏剧性。
而我也总算明白，瞿肖阳为什么会做出离开的决定——他的能力不该白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哪怕他对这个地方有再多感情。瞿肖阳的辞职信下面，有一份酒店内部的人事调动文件，我是被调动的其中一员，文件下方有人力资源部的总监和前任总经理的签名。
奇怪的是，开发区的问题，对于任何收购方都一样棘手，无论是旗盾还是AT。以AT的作风，在并购兰凯的过程中怎么会这么大意，忽略这个要紧的问题？——只要在进场调查的时候多留几个心眼，就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致命的差错。资料室有AT收购兰凯的纸质文档记录，而所有记录里面，对开发区只有片言只语的简要描述，甚至连详细的进场调查记录都没有——为什么？AT不应该是这么大意的。可想而知，如果跟旗盾一样谨慎，开发区的问题一旦被捅破，AT收购兰凯的进程就不会那么顺利。
可是，兰凯的收购合约已经生效，木已成舟，再去找原来的兰凯高层追究开发区项目里出现的问题，已经不可能了，一切都有待陆梵翊和AT自行解决。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对它的处理实在是进退两难，如果这个房地产项目继续建下去，根据工程检测报告，这一部分的房子在以后势必会遭人非议，损坏AT的名誉。如果放弃，陆梵翊才刚刚上任，根基未稳，就让这个两亿的工程白白打了水漂，AT董事会会赞同吗？
将所有缺少的资料重新整理并记录后，已经是晚上十点，捧着一大摞记录回到办公室，还要把原来的电子档补全，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火速下载原有的资料文档，一份一份进行对照补全……打印完放在桌面以后，已经是十一点半……
回到办公室拿东西，站在窗前的背影让我的心陡然一跳，这么晚了，他怎么在这里。本来想躲，但他已经转过身来，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总经理。”
“我只是想看看，这么晚了是谁在加班，没想到是你。”他微微一笑，“你是我在兰凯发现的第一个工作狂。”
“第二个，第一个是你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加班，我找不到他这么晚还留在酒店的理由。他刚刚上任不久，加上开发区的项目，他的压力之大，可以想见。
他怔了一怔，我自悔失言，一般员工哪有这样跟总经理讲话的……
“我下班了，你呢？”他问。
我回答道：“我也是。”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走过来牵我的手，我不由得抖了一下，看着他的侧脸，阔别八年，却一点都不陌生，这真是怪事……我想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是他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越握越紧。
“陆总，”我并没有动，“这样不好……”
“既然我们已经下班了，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下班了又怎么样？我无力地说：“酒店里有很多监控，我只是兰凯一名普通员工，这样会给我造成困扰，请你放手。”
他逐渐松开我的手：“加班到这么晚，我担心员工的安全，送她回家，这一点，没有人会反对。”
我跟在他后面，一路忐忑不已。坐进他车里，他把车开出兰凯，周围的空气似乎在开始凝固，气氛陷入尴尬。
“颜悦，我一直在找你，”路上车辆很少，很静，汽车里狭小的空间更静，我认为一定是自己工作得太累，出现了幻听，可他又重复了一句，就像回声一样，“一直在找你……”
我浅浅笑道：“陆总，这算是一个暖场的笑话吗？”如果是暖场的笑话，的确挺好笑的。为什么找我，想跟我把酒言欢怀缅逝去的青春？
他在瞬间把方向盘一转，将车停在道路右侧，转过头来看我，沉寂良久：“骆颜悦，你说什么？”
他居然生气……我真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如果有人应该生气，那个人难道不是我？——我就知道不应该随随便便答应坐他的车，就算坐他的车，也不应该再跟他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