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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到得院子餐厅,就给李涯堵在门口,给蒲宁当胸一拳:呔,兀那小厮,撬走了咱班台柱子,还雪藏几十年,忒也过分了吧?蒲宁揉揉胸口:别介,二十年大聚会我们可是签了到的,是你玩失踪,几十年见不着。李涯当没听见,过来揽住蒲宁膊头:哟,这小子逆生长,还在发育呐,快跟我一样高了。俺老汉,倒是天天在缩水,在腐朽,想跟你要防腐剂来着。

    两人正张嘴互怼,一张俏脸忽然入画,加插进来,冷然道:嘿,他家倪裳是台柱,那我算啥?李涯腾出一手,揽住女人纤纤细腰:嗯,你是俺女神,永远的,无论贫富,无论美丑,无论离合。再分开二人,各自引见:蒲宁,我兄弟;柳如雪,我前配偶。蒲宁和柳如雪很是配合,趋前握手:你好,见到你很高兴。

    蒲宁略一回味,望望二人,一脸讶异:前……配偶?开玩笑呢吧?李涯却是浑不在意:这有啥,天下事,久分必合久合必分,不合就分呗,皆大欢喜。我们出国后,在温哥华开了家舞蹈学校,折腾了十几二十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我是累趴了,干腻了,学校留给如雪打理,一个人去了阿拉斯加,冰天雪地荒山野岭,守着大熊麋鹿过清静日子,逢年过节回去看看孩子,他们都大了,没我啥事了。蒲宁这才细细打量,曾经玉树临风的舞蹈王子,如今成魁梧壮汉,一脸黝黑粗糙,一头发茬斑斑驳驳。再看柳如雪,倒是变化不大,细嫩白净,如柳迎风,脸容安宁淡静。蒲宁还是甚觉愀然,垂头不语。

    呀,这不倪裳老公嘛,快,叶妹子,过来博懵博懵。又一圆润女声,抬头一看,一曼妙女子挽着一娇小女子,笑意盈盈款款走来:认得我们吗?蒲宁笑,老实作答:肖篱,叶雨声,多年不见。话音未落,肖篱和叶雨声就嗖嗖分列两边,不由分说挎住蒲宁胳膊,身后柳如雪再按住蒲宁肩膀,大声吩咐李涯:呆子,快拍呀,连连拍,发群里气气倪裳,谁叫她不理我们。

    蒲宁给折腾得晕头转向,等李涯拍完,赶紧直起腰,苦巴巴道:哇哦,活了大半辈子,就活成别人老公了,俺大号蒲宁,官封都督,求各位姐们给个脸。李涯也倒戈:她们没说错,你呀,好生珍惜这名头吧,想当年,咱年级搞对象的十几对,成正果的四五对,最后挂树上的,就剩你们两口子了,都督你任重道远哇。蒲宁又苦笑:敢情我得替大伙活着?快累死马了。

    对头,这是组织交给你们的任务,任重道远。外围又是脆生生一句,但见饶曼娜虎虎生风走来,身后是盛可来和沈德邻掠阵,加入战团。饶曼娜再一扬手:童鞋们,我们的目标是——

    众人齐刷刷回答:高露洁,冇蛀牙!

    盛可来再加一段Rap,歌之舞之:洗刷刷洗刷刷~~

    咔咔咔,时间游标回拨到1986,他们荣升大二,迎来了一群水灵灵的新丁。迎新晚会,学校小礼堂,新丁们排排坐,小松鼠乖乖,老鸟们则轮番上台表演,剩下的列队围观,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节目间隙,静场,围观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倪裳给身后亲友团推进场内,反身回跑又给推搡出去,没辙,众人以口伴奏的乐音中,啪啪啪,倪裳亮了几个探戈招式,英姿飒爽,彩声震天。随之,柳如雪率一众妹子一涌而出,舞台瞬时成舞池,天仙般的学姐们翩翩起舞,旁若无人,新丁们和高年级的老鸟们,全都看傻了眼。迎新晚会,秒变集体狂欢。

    数月后,李涯看完蒲宁买的书,《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憋红脸,冲蒲宁道:不行了,俺要搞对象,一起来不?蒲宁听得心里发毛,又听李涯续道: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要处我们班的柳如雪,探过口风了。听柳如雪说,倪裳老打听你的事,她俩是姐妹,咱俩是兄弟,齐齐出洞好伐?蒲宁是同级最幼,那时毛都没长齐,听了发怵,期期艾艾道:这对象,现在就搞么?我都没准备好。李涯急道:咳,等你准备好,黄花菜都凉了,黄花闺女都落花流水了。这些妹子,现如今情书收到手软,不单咱们级,不单咱们系,还有外系外校的豺狼虎豹。这个,蒲宁是知道的,下课散学,总有各路陌生男生堵道,腋下夹着拜伦普希金,口中叨唠To be or not to be,眼神渺远,神情鬼祟,他们这帮小屁孩就当热闹看了,守着元宝当土疙瘩。

    李涯又给蒲宁打气:你瞧你,看着像放羊娃,名头可也不小,这次全校绘画大赛,你小子又捞了个头奖,内秀懂吗,有料,有戏,没准比我还有戏。蒲宁噗一声笑:什么呀这是,这画赛,摆明就是内部福利,打赏我们的,含水量太高,还赶不上那征文,除开中文系,文科各系都有两把刷子的。李涯认真脸:你呀一根筋,我们头上还有两届,老大们都干不过你,你以为他们不想?蒲宁踟蹰:说这有用吗?好吧好吧,陪你去就是。

    晚自习后,蒲宁陪着李涯,缩头缩颈,鬼鬼祟祟,风露立中宵,守在女生必经之路上,像煞两个剪径宵小。放过了一拨又一拨妹子,良久,始见倪裳和柳如雪蹦跳着走来,肩上围巾啪嗒啪嗒。李涯沉声道:来了来了,我先上,你掩护,一会靠你自己了。言毕甩下蒲宁,脸上绽出谜之微笑,迎上前,跟柳如雪说了几句,两人左右四顾,然后相偕钻进道旁树林。剩下倪裳风中凌乱,茫然不知所措。

    蒲宁拔腿想溜,却给倪裳盯上,追过来问:嘿你,咋也在这?他俩为啥突然跑了?蒲宁脑瓜给卡住,半天憋出一句:我不是泥,是草,蒲草的草。倪裳大眼叮铃铃转,又叮铃铃笑起来:我知道呀。噢,懂了,你是来给他壮胆的吧?蒲宁一激愣,裤兜里掏出一张折纸,递给倪裳。倪裳好奇展开,就着路灯细看:一幅画,一少女斜坐于石上,双手压住裙摆,俨然就是倪裳模样;一少年嘴含草叶,单膝跪地,双手将牧羊鞭呈给少女,一旁尚有几只羊羔痴痴守望。

    倪裳端详半天,急道:啥意思呢?蒲宁羞极,转身就走,才几步,就听倪裳叫道:哎,你画的是那歌儿吧,还自带音响的。吃草的放羊娃,是你吧?蒲宁豁出去了,赌气道:都说不是泥巴,是本草蒲宁。言毕,扯下路边草叶,含嘴里唧唧啾啾吹起来。倪裳咯咯咯笑弯了腰,喘着气,连说好好好。蒲宁恼了,心里直骂:死鬼唐老鸭,给他坑了,丢人丢大了。转身又要跑,给倪裳一把拽住:哎呀,这负心汉,蒙完人家就跑路?蒲宁摊手:那要咋地?倪裳又叮铃铃一瞪:这画,这鞭子,我收了,这羊羔,就当你的嫁妆了。轮到蒲宁傻眼了:吓~咁都得?

    李涯所言非虚。反例就是盛可来,战歌大院放养的孩子,老社会了,一入学恋爱就谈得飞起,拿班上女孩挨个练手,一路谈将下去,黑虎掏心叶底偷桃各种套路练熟了,遂踌躇满志,向本班女王肖篱出手,孰料吃了一记绵里藏针,外伤加内伤。不打紧,稍稍将息再出征,魔爪伸向外班,无不折戟,由此开启了屡败屡战情场生涯,忙是忙得很,熬到毕业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待入得电视台,此时已是伤痕累累,对着台里来来去去的靓女,曾经沧海难为水,心如止水。数年后,饶曼娜看不下去,安排了一顿晚宴,席中一妹子,饶曼娜公司工会的宣传干事,南大小师妹,初出校门甚是水灵,跟老姜盛可来对上眼,旋即热恋,成婚,而此时,蒲宁做奶爸已数年。是以,盛可来见着红娘饶曼娜,立马委顿,气焰全消,鞍前马后任其驱策。

    西谚有云:枪未上膛前,总能看见许多可猎之物。阿拉斯加现役猎户李涯曾曰:等你准备好,黄花菜都凉了,黄花闺女都落花流水了。一条藤上的两条苦瓜,都是真理。

    所以,蒲宁后来额手称庆:好悬,亏得李涯这唐老鸭,赶鸭子上架,不然过了你这村就没那店了。啪!吃了倪裳一记佛手印:你以为,抢妹子是双十一抢购,拼带宽拼网速么?你劫道前,本姑娘收到的情书,少说有十几二十,不是人次,是人头,开始还有点小得意,后来烦了,瞟一眼落款就撕,就扔,鬼知道碰上你这不上道的,脑子一抽就掉坑里了。蒲宁就有点小得意:嗯,妹子有慧眼,挖到俺这潜力股。倪裳一瞪:还潜力呢,说好的庄园呢?画个饼就没个影,上当了,555。蒲宁一拍胸脯:别慌,来日方长,老子搞不掂还有儿子,儿子不掂还有孙子。就怕儿子急了,到非洲搞个农场,把你发配过去,若干年才现身,碰到一黑老太,戴着斗笠,见牙不见眼,哭丧着脸说,仔,俺要回天河呀~~啪!又是一记佛手印:不许诋毁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