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花事未败 > 第10章 厄起碧落

第10章 厄起碧落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墨丞没有食言。

    他走后,来了几名衣饰华美的仙娥,小心翼翼服侍着她换洗。平生未有这般叫人伺候,上官绛极为不自在,若不是站不起身,她当真想擒了那些仙娥逼她们带自己去地牢,看一看是否真的如墨丞所言,擒住了燕宣与戎苑。

    只是狡猾如他,想来也不会将那二人与她关在一处,更不会将如此隐秘之事告诉几个仙女。

    再者,她已经屡屡冲撞了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这一次决不能再冒然行事——墨丞所言纵然没错,法力被封住的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或许都有可能影响整个苏芳城的命运。

    只要赤旗还飘摇在苏芳城头,她就绝不能做亡城的千古罪人。

    自双脚脚底贯穿脚背的伤口疼痛依旧,她一身素衣躺在宽大的卧榻上,阖眼梳理一日内所搜集到的情报。唤人点了盏灯,想要驱散心头阴霾,摇曳火光中映出的全然是墨丞身影,满屋子都是那个男人的味道,她恨不能将这间屋子、这座宫殿彻底夷为平地。

    “叨扰。”极富节奏的叩门声三下,随即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猛然睁开眼,撩开珠帘纱幔,怔怔看着仙娥引着一人向她走来。

    是月弄影。

    换上一身青色竹纹纱衣,愈发显得男子俊美清逸,他示意旁人在屋外等候,只身走到床榻前,看着她欲言又止。上官绛双眸一亮,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并非是因为重逢的喜悦,而是在这异地他乡,终得一人可以与之说上几句话。

    “你……你还好吧?”

    她用手肘撑着床榻想要起身,却被月弄影扶着倚靠在枕头上。男子虽梳整妥帖,眼底却有淡淡乌青色,想来这几日也没有睡得安稳,他声音有些沉,“回来了,自然是好的。”

    上官绛微微点头,故意做出一副欲说还休模样,心中却在暗暗酝酿着该如何利用这男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倒是你……”他望一眼她脚上的伤,低头在药箱中翻找生肌药膏与包扎纱布。

    “那日我按你所言,在黑水河边用美酒设下埋伏,不想还是被墨丞识破,我不敌他,才落得如今田地……当真该死!”她眸子一撇,径直握住他的手,“月弄影,你告诉我,戎苑与燕宣是不是都被墨丞抓来了天界?苏芳城,苏芳城被天兵围困了吗?”

    “我只是来替苏芳王治伤的。”他捉住她的足,仔仔细细为其清理伤口,始终不肯抬眼看她,“旁的话,没有帝君命令,小仙不能多言。”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忘了我临行前与你说过话吗?”她佯装生气,压低了声音逼问道,“月弄影,你看着的眼睛告诉我,你是我苏芳城的人!还是说,如今我沦为阶下囚,你当初所言也都付之东去,不复存在……”

    他曾吻着她的足,口口声声道着甘愿拜到在她裙下,以她为王。

    她亦曾许诺,若是能擒得凌玄帝君凯旋,便立他为王夫,受万魔朝拜。

    可笑的是,信誓旦旦的二人彼此演了一场好戏,却始终谁也没有爱上谁。

    青衣男子缓缓用纱布包裹她的足,万般妥帖之后终于舍得放下,恭恭敬敬立在床边与她行礼,“苏芳王冰雪聪明,小仙到底是以何种身份留在苏芳城中为你‘出谋划策’,此刻难道还看不出端倪么?”

    细作。女子抿唇不言,她已想明白一切。

    墨丞并不畏惧烈酒,身手亦不输于上官绛,事先埋伏好的机关符阵全部遭到破坏,布下结界令她无法向外界求援……种种迹象无一不将矛头指向月弄影:是他说了谎,也是他传了信。

    聪慧如她,怎会不知?

    男子顿了一下又出狠言,“再者,苏芳王予我的承诺,又有几分是真呢?假意换虚情,本就是一场不该计较得失的闹剧,眼下早已谢幕,你又何必再引我入戏?”

    他说的没错,假意换虚情,她还指望什么!

    唯一的一根纽带被彻底剪断,上官绛只觉得自己重新被推入那个毫无希望可言的深渊,再寻不到一线生机。有些无力地伏在卧榻之上,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月弄影。

    “你可知道,为什么会反被凌玄帝君擒住么?”

    “不是拜月医仙所赐?”深深凝望他一眼,上官绛鼻中轻哼,“若非是月医仙通风报信,里应外合,他怎会知道我在洞窟里布下埋伏?”

    “不仅仅如此。”月弄影摇头,“更重要的是,苏芳王总是棋差一招——你与凌玄帝君的差距,便也是在这一招之间:不过,仅仅是一招,就足够定胜负。”

    她不动声色的听着、念着,双足所涂抹的药膏冰冰凉凉,似在提醒着她又添新伤。

    “你为我解毒,趁机入我苏芳城,为我背叛天界说出墨丞的弱点……这些统统都是假的,我当真是对自己过分自信,与戎苑合演一场戏,满心欢喜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她几近是在自嘲,精致的珠帘在火光的照耀下不断变幻着光怪陆离的色彩,“不想到最后,却偏偏被这条大鱼给摆了一道。”

    “你错了。”月弄影重重一叹,“从那枚毒箭开始,一切就已经在帝君的计算之中了。”

    她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是说,他……将我中毒之后的所有决定都、都算计到了?”

    “帝君心思之深之远、之细之密,堪称可怕。”提及墨丞,月弄影眸中尽是信服,“唯一没有料想到的,便是苏芳王能为我掴霁威将军一巴掌,小仙……实在受宠若惊。”

    她紧攥双拳,懊恼着自己的失误,如果那时多听戎苑一言,多想想那不可相信的一分,眼下也不至于落到墨丞手中,连累整个苏芳城。

    “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投降?仙魔虽有别,但众生平等,皆由墨丞这般治世有方的强大神明来统领,又有何不妥?做君做臣就当真那么重要吗?比起一个‘苏芳王’的虚无称谓,苏芳城中百姓安宁不是才更值得去在意吗?”

    吾王在上,苏芳长宁。

    她耳边不断回响着军营中的高歌,胸中恫然,双眸湿润:流尽多少滚烫鲜血,踩踏过多少同胞的尸体,他们才走到如今这一步,魔族好不容易昂起的头颅,怎么能说低就低下去?

    “发起战争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自诩高高在上的神仙将灾厄带给了苏芳城……”

    “你们才是始作俑者!”他忽然高声斥责她一句。

    月弄影的神情素来柔和深沉,然在方才,他所流露出愤怒与不甘是上官绛绝没有想到的。她愣住,始料未及他的言语神态,可惜那样的表情只出现一瞬,很快又像幻影一般从他脸上散去。

    你何以为墨丞辩解至此?她亦冷言回过去。

    “你不用奇怪,我并不是在为凌玄帝君开脱,至始至终我所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内心自愿。即便计策有差池,我因此而丧命,也绝不会有任何埋怨。”男子低下头,侧脸美得像是上好的羊脂玉,领口若隐若现的竹叶纹雅致高洁,“凌玄之上,成仙方法有二,若非是生来有仙骨,便只有遇得仙缘,封入仙籍。而我是后者。在成仙之前,我本是碧落族花妖。”

    碧落族。她眼角微张,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碧落族,很熟悉的名字罢?”月弄影讥讽一声,阖眼又道,“当年苏芳城还未建起,是你们苏芳一支在魔域发动战争,大肆吞并四周弱小部落族群。我知你们魔物骁勇善战,却不知你们丧尽天良,除却同族,连素来与魔域井水不犯河水的妖族也不放过……我们碧落族就是你们的牺牲品之一。”

    “我记得……有一个妖族聚集的村落……”

    “我们碧落族皆是天地草木幻化作的灵妖,世世代代以行医济世为任,从不介入任何一族的纷争。可是你们,你们魔物为了求得更多的灵药用于征战,竟然连夜闯入碧落族村落,一夜间将整个村子洗劫一空!族长为不甘被你们利用,成为战乱的帮凶,下令一把火烧了整座村子……从此碧落族人流离失所,散落尘世之间,再无栖身之地,再无碧落之名。”

    他有些漠然地看着她,将那些尘封的记忆全数拉扯出来,像是月光下被溪水冲喜洁白的骸骨,森森露着寒气。

    是呢。说起来,他们也曾是侩子手,也曾摧毁了无数人的美梦。

    只是这世间善恶,又有何种定论?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过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站在整座苏芳城的最高处,看飘摇的赤色大旗与天空一般艳红,听白骨号角声阵阵,马蹄后腾起的尘埃堪比缭绕仙气,她上官绛,从不曾后悔披荆斩棘一路至此,即便双手沾满鲜血。

    “所以,月医仙这才愿意做那枚最危险的棋子,留在苏芳城中做内应?原来如此……”女子鼻中冷冷一哼,“我倒是有几分敬你了。”

    敬他明知自己虚情在先,却用假意逢迎;敬他明知城中暗流涌动,却要玉石俱焚。

    好一个月弄影,好一个碧落之妖。

    “灭族之仇小仙绝不会敢忘,但对于苏芳王,却有十分敬畏。承蒙苏芳王错爱,之前逾越,当真逾越。”月弄影立在床榻边,珠帘遮了半边眉眼,他默了片刻,恭恭敬敬冲她一欠身,“有朝一日苏芳城破,众神屠魔,我也全当是一场天道轮回,不敢妄自窃喜。”

    天道轮回。

    心中暗自揣度这四字,上官绛无奈垂眼,“月弄影,你我恩怨暂且搁浅,虚情假意且为初心,无可厚非;眼下我既被墨丞擒获,便也有身死的觉悟。我只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即便是死,也终得瞑目:苏芳城到底怎样了?戎苑和燕宣,是不是也被墨丞囚禁在天界之中?”

    当初她执意布局想要生擒墨丞,为求稳妥实有后续部署:霁威将军戎苑与“雪豹子”燕宣为苏芳城主心骨,如若失此二人,便有女将飞沙担当重任。她虽不善冲锋陷阵,却熟谙兵法,善于在战乱中脱困,只要她率魔军退回苏芳城中闭门不出,军马与守城军械皆由闻人紫调拨安排,凭借地势天险与城中机关,抵挡天界兵将三五月不成问题。

    那么她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取得墨丞信任,令他早早退兵。

    城在,便有希望。

    来日方长。吾王在上,苏芳长宁。

    月弄影眸光似有被什么触动,薄唇一张,正欲说话,不想生生被身后传来的男子声音盖没,“苏芳王若是这么想知道答案,不若直接来问我好了,总粘着月医师作什么?莫不是,旧情难忘?”

    略带戏谑的声音幽幽响起,裹着一身华贵黑氅的男子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