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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煎熬·三回

作者:七夕是大头喵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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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涯抿着唇,从自己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卷轴,边框周围都是新裱过的痕迹,他伸手拂去上面不存在的尘埃,将卷轴塞在装画轴的木筒中,将佩剑系好就出门去,云涯上马车,水东已经在里面了,云涯道:“走罢。”

    马夫驾地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行起来。

    水东见云涯护着木筒,试探问了句:“怎么今日不骑马?”

    云涯道:“我怕骑太快,明日被大理寺抓进去。”

    水东:……

    云涯不再说话,默默理顺自己的思绪,出神凝视着正前方,这幅画是后来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拿到的时候已经残破不堪,只是面容几乎他一眼就能认出,和自己的想象中的并无二致。云涯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公主府,到了一个主事那里就断了,之前杀了一个,现在又不能将人弄出来严刑拷打,而公主府能指使主事的人,不外乎驸马井洄和长公主……

    云涯仰面,叹口气,依照直觉,他觉得是井洄干的……可是,他更希望是长公主……

    那厢,长公主正无可奈何,想训井然几句,可是说什么都觉得有些无力。

    夏清身边的姑姑懂眼色地给夏清揉额角,夏清长长叹了口气。

    井然惴惴看着夏清,夏清道:“这下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尾,打你都是轻的,后面,夏玮使起手段来有你受的。”

    管家匆匆上前,在车心耳边嘀咕几句,车心脸色有些白,最后听了一句,又抬眼瞅了夏清,长公主府的庶务早在一年前就给了车心掌管,夏清道:“说。”

    车心慢慢道:“以往和我们做丝绸生意的商人不愿给我们的商铺供货了,还有一些零散的生意,最大的珠宝铺子通商的外供珠宝都纷纷不做我们的生意。昨日女儿粗略算了算,长公主府的生意大半关联着萧羽,若是萧羽执意如此,不出一个月除了周边的庄子,我们京城的铺子大大小小都会受影响,且,影响不小。”

    夏清怒道:“萧羽这是要逼我把然儿交给他们处置吗?!!”

    车心垂首道:“按照这个趋势,若是我们几日内没有满意的答复,恐怕……”

    夏清自然知道,井然一脸不知所措,夏清也懒得看她,气了半天,无奈叹了口气,垂下了手道:“天下早就换了主子,若是先帝还在,本宫何苦受此等气……”

    身边的姑姑劝道:“公主切勿动气,是安阳王不懂尊长。”

    夏清抬手阻止了她的话,压低声音道:“夏玮早就恨透了车家,若不是阿远走的早,长公主府哪里有今日的安生,他不来惹我们也就好,偏生这个孽障!哎……”

    井然听得一头雾水,可最基本的还是懂了,夏玮若是要动长公主府,轻而易举,井然身子轻颤,想说话,可是看着母亲和长姐的神色,又生生咽下了求饶的话。

    有人来报:“禀长公主,踏云楼云涯求见。”

    夏清神色一动,思虑半晌,道:“你们先下去吧,在客厅见客。”

    井然想说什么,夏清瞪她,井然只得乖乖和车心下去了。

    云涯坐在大厅中喝茶,夏清一身正装出来,互相见过,夏清也拿了一杯浓茶提神轻抿。

    夏清轻笑道:“怎么,云大人和公主府素无交情,这是要来替夏暖求公道了吗?”

    言语中威压十足,配着那嘴角的笑,贵气万分。

    云涯也笑:“这倒不是,我只是来给长公主想想法子。”

    夏清一滞,道:“哦?云大人要替本宫想法子?”

    云涯不疾不徐道:“依照萧羽和夏玮王爷的性子,恐怕公主府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罢,如果我料得不错,这种影响只会让公主府进入举步维艰的局面。”

    夏清顿了顿,嘲道:“云大人慧眼如炬。”

    云涯道:“我此次前来有两件事,第一件自然是井然郡主这事情,第二件事情,则是多年前的密事了,特来拜访,我想,可能也只有这一次了。”

    夏清蹙眉道:“多年前密事?”

    云涯道:“公主宽心,和皇家无关,乃是我的私事。”

    夏清看云涯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眉心拢起。

    云涯道:“第二件事不多么愉快,所以公主和我还是先商议第一件事罢。”

    夏清不怎么信云涯,只道:“云大人有何高见?”

    云涯道:“高见没有,拙见有一些,恕在下问一句,长公主准备如何处置郡主?”

    夏清迟疑会子,慢慢说:“给顿板子,押着去赔罪?!”

    云涯不置可否,夏清挑眉:“怎么,轻了?”

    云涯道:“我想的倒是重了,若是长公主要给顿板子,安阳王铁定会来探视,重了郡主受不了,轻了,恐怕安阳王爷也不会放过郡主。长公主这样,岂不是骑虎难下?”

    夏清扶额,这也是她担心的地方,半晌,她问了句:“那依大人所见?”

    云涯神色晦涩,开口道:“井然郡主缺乏管教,蓉地有大夏知名的女学,长公主不妨将郡主送往蓉地几年。”

    夏清一拍桌子道:“胡闹,然儿今年已经十七了,正是待嫁闺中的年纪,本宫将然儿送到蓉地,岂不是白白耽误了然儿的婚事。”

    云涯早就料到夏清的反应,喝了口茶,细细道来:“那长公主可有想过,留下郡主是个什么光景,若是罚重了女子的闺誉何在,依照安阳王的脾气,大夏贵人之间岂不是人人都会知道郡主是那等蛇蝎心肠之人?安阳王府视为眼中钉的人,大夏有几个好男儿敢娶?这样纵然郡主真的在京城,又有几天的好日子过?

    “而去了蓉地表面是责罚郡主,听起来可怜,可是长公主府既是保住了荣华,依照公主的脾性也断不会亏待了身在异地的郡主。而郡主的脾气骄矜,外出磨练几年,再回来就该知进退了,到时候,依照安阳王的脾性,应当不会和一个小女子置气。”

    夏清怔怔看了云涯好久,云涯回视,丝毫不惧,夏清终是叹气道:“那然儿的婚事,岂不是……”

    云涯:“有得必有失,井然郡主将夏暖郡主诱到湖边的时候就该想到,然而她还是照着心意做了,若不约束,再过几年公主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再无人能护着郡主。”

    夏清摇了摇头,倦容满脸。

    夏清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云涯嘲讽一笑,道:“有啊,若是公主愿意,将井然郡主押到安阳王府负荆请罪,再去安阳王府的荷花池落水一遭,安阳王的气就该消得差不多了。”

    夏清嘴唇蠕动,摇头道:“是了,我这个弟弟,护短的很。”

    可是这样井然的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以后又有谁敢娶这样的女子?!!

    云涯心知夏清已经被他劝动,抿了口茶水,将木筒放在桌案之上,道:“另一件事,是私事了,还须和长公主私下商议。”

    夏清点头,挥手,下人们退的干干净净。

    云涯指了指夏清身边的姑姑,夏清道:“她不碍事。”

    云涯道:“我只想和公主两个人私下说。”

    夏清皱眉,还是让那姑姑下去了,云涯对水东使眼色,水东退下去守在了门口,不让人接近客厅,夏清抿唇冷笑:“云大人心思缜密。”

    云涯笑一收,容色阴沉,神情再也不复温和。

    云涯站起来,对夏清道:“长公主不好奇为何我会帮郡主一把吗?”

    夏清挑眉:“本宫着实好奇。”

    云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道:“长公主看不出什么吗?”

    夏清疑惑,仔细看云涯,蹙眉道:“本宫不知你说的什么。”

    云涯勾唇道:“难道我和长公主害过的那么多人里,没有一个相像的?”

    夏清被云涯笑得一怂,细细看云涯,捏了捏眉心道:“你这长相,若是本宫害过你什么人,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能等到今日?”

    云涯收了那妖邪的笑,将那画轴从木筒中抽了出来,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副美人卧榻图,虽然被修复过,可是依旧可以看出原画残破不堪,夏清抬眼看去,画中美人倒是和云涯有七八分相像。

    夏清仔细看了又看,摇头道:“无甚印象。”

    云涯的心沉了沉,抿唇,半晌之后似是认命一般,沙哑嗓子道:“那公主可认得画此画的人?”

    夏清本来没注意,被云涯这么一说才细细看,越看越是心惊,再看云涯相貌,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那唇和井洄还有井然出奇的相似。

    夏清将桌上茶杯一拂落地,碎响四起,怒火攻心道:“混账东西,简直狼心狗肺!”

    云涯也觉得一盆凉水浸到了底,慢慢道:“确实是呢,公主你知道为何我要给你看画吗?”

    夏清胸口剧烈起伏,瞪着云涯。

    云涯自嘲:“我一生审问人无数,什么手法都用过,公主的眼神告诉了我很多……不妨告诉公主,我只追查到杀害我娘的人是长公主府的主子,不过,现在看公主神情,我想,可以确定是谁了。”

    夏清脸色青白交加,咬牙恨道:“他倒是聪明。”

    云涯道:“还有更让长公主愤恨的事情呢。”

    夏清望着云涯,云涯从怀中慢慢摸出一个烟青色昆仑玉玉扣,道:“长公主还记得罢?”

    夏清望着玉扣,神色复杂,手死死紧握,道:“是亡夫故物。”

    这玉佩是当年夏清成婚之时她母后亲手交给她和车远的一对,后来和井洄再婚,她并没有交给井洄,婚后三年有次宗庙祭祀,为了做给先帝看不得已才假意给井洄佩戴了几日,就那么几日他就弄丢了,当年……却不想……夏清咬牙暗恨。

    云涯将那玉扣交到夏清手中,略有些不舍道:“这是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唯一的信物,我想,大概是井洄哄骗我娘时随手给的。如今,物归原主罢。”

    夏清眼眶一红,道:“怎的,你舍得?”毕竟是他娘的遗物。

    云涯将那卷画慢慢收好,放回木筒之中,道:“自幼丧母也就罢了,今日又得知是生父弑母……”云涯背挺得笔直,嘲讽笑着,“公主觉得我还有那个心把这东西当个宝吗?”

    夏清眼色一冷,问:“你是要认祖归宗?”

    云涯道:“公主高看我了,我不杀了井洄就很好了,认什么祖归哪门子宗,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谁杀害我娘亲而已。至于这件事,就我们二人知道就罢了,我不管公主要用什么手法处置井洄,不过还是别让驸马知道我这个儿子,为好。”

    “为何?”

    云涯回头给夏清一个极冷的笑:“我手上也有不小的势力,若是驸马不开眼哪天要使唤我,我怕他进了踏云楼就别想好好出去。”

    夏清浑身一凉,将玉拢在手心,云涯就要走出门,夏清忽然开口道:“这些我都可以当没发生过,把画留下。”

    这画是井洄画的,并且署了井洄的章,夏清想毁了这画掩盖这丑闻,无可厚非。

    云涯脚步一顿,背对着夏清,面无表情。

    “本宫不计较你是谁,把画留下!”夏清又道。

    云涯回身甩手,一枚淬毒的暗器从指间飞出,暗器携风,将昆仑玉带卷起,直直钉在夏清背后的墙上,夏清惊叫一声,急急回头去看,玉带钉死在墙上,玉挂在半空,还完好。

    而云涯手中第二枚暗器已然就位,只一挥手,那玉就会被击碎,夏清被逼得半个字都说不出,两人对峙良久,云涯缓缓收了暗器,往腰间一拂就不知道藏到了哪里,他道:“我退一步,公主也退一步为好。”

    夏清胸口剧烈起伏,却生生说不出一句话。云涯挑眉看夏清半晌,苦涩道:“可怜人。”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云涯转身,不急着走,声音无起伏道:“从此我和公主桥归桥路归路,而井然郡主,我亦不会再救第二次,公主好生约束。”

    话落大步往外推门而去,夏清一身冷汗,四肢瘫软,难受道:“来人,快来人。”

    云涯和水东往外走,身后仆人一直往客厅涌去。

    水东心有戚戚道:“万一出不去长公主府怎么办?”

    云涯:“杀出去。”

    水东一惊,再看一眼云涯脸色,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云涯上了马车,水东随后,水东问:“回踏云楼?”

    云涯点头。

    一到踏云楼,云涯直奔马厩,牵出自己的坐骑,跨步上马,在众人未有反应过来时,已经背着木筒一骑绝尘出了踏云楼,中途差点和水千撞上,好在踏云楼人功夫都好,闪躲容易。

    水千惊悸之余,问随后而来的水东道:“堂主今日怎么了?”

    水东摇摇头道:“别问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让他去吧。”

    水千又看一眼云涯离开的方向,转身走开。

    云涯去了城外的一个酒肆,连着喝了几坛的酒,人却是越喝越清醒,天黑了,酒肆打烊,云涯起身酒意上头,他摇摇头清醒一下,扔下银子,又提了一壶梅子酒走了。

    云涯骑着马,马打着响鼻慢慢走着,他抱着那个木筒,也不知在想什么,既没有催促马快走,也没有再在马上饮酒。

    天黑了,星子罗列,云涯看得一眼,城门处已经没人了,他茫然四顾,不知归处。

    守城门的当值认得他,放了他进城,云涯点头谢过。

    在大街上骑着马,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云涯抬抬头,漫天星辰璀璨,他痴痴笑了,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一身血腥,也不知怎的就活到了今朝。

    身上的大伤痕他几乎可以数的过来,这儿是替陛下挡的,那是替太后挡的……

    刀光剑影历历在目,他深吸口气,忽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好似还能记清楚最开始那些刀剑砍上身的刁钻角度。

    他想到中毒倒在那一树桃花树下,走来那人脖颈上的粉色宝石。

    还有如花笑靥……

    安阳王府。

    洵青急急走进夏暖的房里,夏暖已经换了中衣,准备睡了,因着云涯的缘故,她也不知怎的,全身都是流窜的暖意,到了晚上都没消失掉。

    洵青面带为难道:“郡主,云大人,在院子里。”

    夏暖一愣,道:“院子里?”

    洵青点头道:“在喝酒,看不清神色,郡主这……”

    夏暖下意识道:“你要去禀报爹吗?”

    洵青想了想,摇头,自从云涯救了夏暖之后,洵青有些感激他。

    “院子里还有什么人吗?”夏暖问。

    洵青摇头,道:“丫鬟们都去后面睡了,平时这个院子主房本来就只有我们。”

    夏暖想了想,道:“你下去吧,我起来看看。”

    洵青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了头道:“郡主,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你叫我。”

    夏暖点头,穿好外衣,洵青给夏暖裹了一件斗篷,夏暖思索片刻,拿了一件本是做给萧羽的斗篷出门。

    一到院子里,那颗桂花树下石凳上,只见云涯抱着酒壶慢慢喝着,云涯背对着夏暖。

    夏暖开口道:“云大哥?”

    云涯一顿,道:“打扰到你了吧?哥就想在院子里喝完这壶酒,你不消理会我。”

    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夏暖上前将斗篷放在石桌上,道:“我本来给小爹的,还没做好,云大哥你将就披着吧,夜风凉。”

    云涯点头,夏暖只看得见云涯的侧脸轮廓,依旧看不清神色。

    云涯声线柔和道:“去睡吧,我一会儿就走。”

    夏暖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云涯依旧是背影,脊背笔直,喝酒的动作潇洒,夏暖闻到的酒气简直浓的化不开。

    又走了几步,夏暖叹口气,还是回头认命问了句:“云大哥,你今日是去了长公主府吗?”

    长久的沉默,夏暖都以为云涯不会再开口了,他蓦然道:“呵,小暖,你真聪明。”

    夏暖从来没听过云涯这种腔调说话,鼻音极重,似哭未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