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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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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 尤其是郭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 在异性面前总是更加喜欢表现的。

    就像现在,在刘桢的注视下,他踢得更加卖力, 也更加认真,几乎全身心地投入比赛, 他所属的这一队在他的帮助下,一连进了好几个球, 欢呼声此起彼伏, 响彻云霄,连离人群有一段距离的刘桢,也被震得耳膜阵阵颤动。

    好不容易等到比赛结束, 郭质就迫不及待地拨开人群。

    “阿桢!”满头大汗的郭小郎君用力挥手, 朝刘桢的方向跑过去。

    郭家也是世家大族,对规矩的讲究比姬家只多不少, 但是郭质与姬辞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如果说姬辞能够静下心去学习那些繁文缛节的话,郭质则是奉行“大面上过得去,私底下不拘小节”的原则,在邾县的时间并不比刘桢长,却已经把那里但凡跟吃喝玩乐沾边的事情都摸透了。

    此番郭质偷偷跟着商队来到咸阳找刘桢, 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直接找到刘桢的,郭质也不着急,先让人往郡守府那边递了话, 等房羽有空的时候再召见他,这厢瞧见有人在踢蹴鞠,心头痒痒就跟着加入了,结果却碰上了出城看球赛的刘桢。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但是相比郭质与刘桢这对老熟人久别重逢的兴奋,远在宛县,却有人并不高兴。

    “良人为何如此!”姚氏的教养素来很好,也绝不会像张氏那样一惊一乍,但是现在她瞪着郭殊,脸上却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你早就知道阿质偷偷离家出走,却一直将我瞒在鼓里,难道阿质不是你的亲儿,不是郭家的长子吗?你却竟然让他孤身前往咸阳犯险!”

    郭殊很有耐心地向正妻解释:“如今去咸阳并不危险,阿质如今也已十五了,论理你不该再将他当作孩童来看待,想我在阿质这般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担负起整个郭家的责任了!”

    郭家并没有跟着刘远进咸阳,因为当时刘远能带的人不多,他们本想等刘远在咸阳定下来,再随同前往,结果没过多久,就传来项羽把咸阳周围之地封给章邯的消息,刘远被迫从咸阳撤出来,将南阳的宛县定为王城,于是他们也用不着去咸阳了,而是直接从邾县出发前往宛县。

    又过了些日子,更令人惊诧的消息传来,郭殊等人这才知道,刘远带着家眷前往宛县,刘桢却是唯一一个留在咸阳的刘家人,而且据说还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留下的。

    纵然理智上知道咸阳城一时半会是安全无虞的,但是在经历过战国那段岁月的人都知道,战争形势最是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前一刻还跟你亲亲热热的盟友,是不是下一刻就变脸倒戈了,以如今天下的局面,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刘桢的处境就令人堪忧了。

    姚氏很佩服她的勇气,同样身为一个女性,她觉得刘桢仅仅只是一个小姑娘,就有如此莫大的勇气,实在令人佩服得很。

    但是佩服归佩服,让她把儿子送到咸阳,她是万万不肯干的。

    谁知道郭质竟然一声不吭跑了!

    而且等姚氏冷静下来一想,发现郭殊竟然也是知情并且默许的,否则单凭郭质,绝对不可能那么顺利就混入商队,然后离开宛县!

    这个发现让她又惊又怒,禁不住质问起丈夫。

    “良人想要与豫王结亲,我也是知晓的,一对小儿女既然互有情意,又于郭家有益,我自然毫无异议。”姚氏捺下自己的火气,语调转柔。“但是阿质是郭家长子,更是将来要继承郭家族长之位的,良人如何忍心由他千里迢迢跑到咸阳去,这一路上若是碰到盗匪又如何是好?”

    郭殊道:“你就不必操这些没影的闲心了,如今为了打通商路,从咸阳到南阳的官道时时都有兵力把守,少有盗匪出没,等到阿质平安抵达咸阳,他就会给我们送信来的,刘桢独自身处咸阳城,她再早慧,也不过是半大女子,内心必然惶恐不安,如若此时阿质出现在她面前,定能令她惊喜万分,何愁二人感情不愈发坚固?”

    姚氏原本是不看好刘家的,她像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建议将宝押在项羽身上,但是当时项羽的势力已经很大,郭家再去投靠,充其量也只是随大流,根本不会引起项羽的任何关注,这个时候郭殊就看中了刘远,率族人来头,还献出大半财物,果然得到了刘远的重用。

    随着刘远平步青云,地盘势力一步步扩大,姚氏也逐渐认同了郭殊的打算,她还知道,为了进一步拉拢郭家与刘远的关系,郭殊想让郭质娶刘桢。

    刘桢她是见过的,温文有礼,虽然礼节上还不能跟那些从小就培养的世家贵女相提并论,但是也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了,最重要的是姚氏看得出郭质很喜欢刘桢,所以她也没有反对这桩婚事。

    只是听到郭殊这般说,她还是禁不住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良人真有把握,刘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没有跟刘家结亲,仅仅只是投奔在刘远麾下,那等出了事,郭家还是能够想办法脱身的,一旦亲事结下,那可就很难独善其身了,郭殊身为郭家族长,拿着一族的命运去做政治投资,这实在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但跟郭家这样的世家还有很多,要想避免走向没落的命运,就得取得政治上的权力。像姬家,他们也免不了走上投靠项羽的道路,只不过姬家更加保守,所以先分了家,让大房留守,二房和三房去做政治投资,一旦二房三房那边失败了,起码还有姬辞这一支可以传承下去。这就是姬家不愿意跟刘家结亲的真相,他们已经将得失都计算得非常精准,敢于像郭殊这样把举族都押上去的毕竟是少数。

    而现在他还要让郭质娶刘桢,也就是说将郭家彻底绑上刘家的战车。

    郭殊拈须颔首:“此事你尽可听我的,如若这次刘桢真能守下咸阳城,只怕连带刘楠在豫王心中的地位也会往上提一提,与刘家结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姚氏极其聪明,一听就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良人的意思是,豫王以后……?”

    郭殊和姚氏的相处方式与刘远和张氏之间不同,有一个能跟得上自己思想步伐的老婆,郭殊也愿意和她多说一些,何况有时候姚氏还会为他提供一些合理的建议。

    听懂了姚氏的未竟之语,郭殊点头道:“如今天下大势,虽然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澜,西楚霸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居心昭昭,路人皆知,天子却未必肯被他长期挟制,诸侯王也未必肯屈居于项羽之下,旁的不提,就拿燕王韩广与代王赵歇来说,他们起事比项羽还早,现在名位却要排在项羽之后,内心只怕早有不服,再看雍王章邯,他本是前秦大将,只因投降项羽,就轻而易举获得关中要地,诸侯又岂能心服口服?还有豫王,”郭殊顿了顿,冷笑一声,“项羽先是逼迫豫王让出颍川郡,又将关中给了章邯,只留给他一个空壳咸阳,以豫王的为人,难道就认命了?依我看,这口气隐而不发,估计也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一旦爆发出来,后果才是惊人哩!”

    姚氏这下完全听明白了,郭殊想让郭刘结两姓之好,看中的不仅仅是如今刘远身为诸侯王的地位,他看的是以后,他认定刘远可以在诸侯中脱颖而出,甚至超越西楚霸王,到时候……

    想到这里,姚氏忍不住将刘远代入秦始皇的地位,再想想郭家到时候的地位,她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

    饶是再理智的人,也不可能在联想到这副情景而保持镇定如常!

    郭殊拍拍她的手背,给她降温:“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我投豫王是如此,郭质现在去找刘桢也是如此,假使他自己不能学会避开危险,那一辈子也就注定只能躲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不会有任何长进,我郭殊的长子,绝不可如此无能!”

    姚氏叹了口气:“良人说得是。”

    对于郭殊和姚氏而言,以上这番话只能在内室里说说,天下大势虽然不能说跟他们无关,可是也轮不到他们挽袖子抡胳膊亲自上阵,充其量也就是分析分析,站站队,为自己和家族未来的命运筹划一下罢了,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他们才是真正能够决定天下走势的人。

    ——————

    此时的燕王韩广看着来使,微微有点诧异:“你说豫王邀我们到常山王处作客?”

    使者拱手道:“正是,王上与大王暌违数月,甚为想念,奈何豫地离燕地甚远,豫王不愿令大王疲于奔波,便借了常山王之地,想请大王过去一叙别情。”

    韩广摸摸下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跟刘远之间的交往,仅止于上次项羽兵临城下,大家跟着去捡便宜,最后刘远亲自来找他谈判,将咸阳城的财宝分出一份给他,然后大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在那之后,虽然彼此也有礼节性的书信往来,不过都谈不上太深的交情。

    让韩广奇怪的是,常山王张耳跟刘远什么时候走得那么近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让他不会太过怀疑刘远是想将他引诱上门然后杀掉之类的居心。

    “除了我之外,他还邀请了谁?”

    使者答道:“还有殷王司马昂,代王赵歇,齐相田荣。”

    听到田荣的名字,韩广微微意动。

    田荣是原齐王田儋之弟,田儋死了之后,田荣就继承兄长的位置,自立为齐王,当然,那时候楚帝还没得到天下承认,所谓的“王”都是自己封的。当时项羽正好要攻打章邯大军,他就让田荣帮忙,结果田荣没有出兵相助,还推三阻四,项羽怀恨在心,后来分封诸侯的时候,就故意漏掉田荣,封了胶东王田市,封了济北王田安,还封了一个齐王田都,全部都是田氏族人,偏偏就是不封田荣,没能封王的田荣只得委委屈屈当了胶东王田市的国相。

    谁也不会知道田荣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只要是脑筋正常的,就不难想象,虽然起初是田荣没有出兵协助项羽攻打章邯在先,但是他造反的资历比项羽还要老,到头来项羽分封诸侯,却独独不封田荣,害他被向自己的侄子称臣,他心里不恨项羽才怪。

    韩广让使者退下之后,就召来自己的门客,问他们:刘远这个邀请,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的好?

    门客的说法不一。有的认为他不应该去,理由是诸侯会盟,可能会引起项羽的忌惮和不满,到时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有人觉得他应该去一趟,因为这些人里边,大多都是跟项羽有怨的,大王不也是对项羽有所不满吗,正好可以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如果有什么好处的话,也可以顺便分一杯羹。

    韩广最近的心情很不爽,直接原因在于楚帝新近下了一道诏令,正式明确了一些典章制度,为了抬高项羽的地位,诏令里还特别将项羽与诸侯王分别能够享用的规制区别开来,譬如说西楚霸王的正妻可以称王后,诸侯王的正妻只能称王妃,连同诸侯们车舆的规格,出行仪仗的规格等等,都一并定了下来,令各诸侯封地遵行。

    大家都是诸侯王,可西楚霸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正妻就能称王后,他们的正妻却要称王妃,平白低人一等,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广本来就因为自己处处被项羽压了一头而不满,结果这道诏令简直点燃了他心里的导火索,让他的星星之火变成燎原大火。

    所以在听了门客们的话之后,他非但没有熄灭这股火气,反倒下定了去参加会盟的决心。

    会盟其实当然不能明着叫会盟,刘远暂时还没想惹怒项羽,跟他正面交锋,所以刘远只是借了张耳的场地,而不是直接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出邀请,邀请的内容也只是说请大家聚一聚,而且最好只带一小队侍从,以免引起楚帝的误会。

    不单是韩广等人,就连那些亲近项羽的诸侯王,连同项羽本人,同样也收到了邀请,这样光明正大的邀约让项羽想找他们的麻烦也不太容易,不过项羽也并没有打算让诸侯就这么轻轻松松过关,于是他派了姬郢作为西楚的使者,参加这次会盟。

    但是范增并不赞同项羽如此温和的做法,他的建议是:杀了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