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漩涡 > 55、57

55、57

推荐阅读:注视深渊篮坛少帅联盟之魔王系统绝地之传奇归来网游之神级村长成全一枪致命落地一把98K纵猎天下英雄联盟之全能天才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苏辙来到病房时,白露已经再次入睡,守在床边的徐丽起身相迎,低声介绍了几句这里的情况后以打电话为由退出房间。

    苏辙在她刚才的位置坐下,解开领口纽扣,略微松了口气。

    床上的人长发铺满枕头,乌黑油亮的发丝衬得脸色苍白,脸上有疲色,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有什么是她连梦里都深深挂牵的。饶是如此,整个人还是散发出一种安宁而温暖的气息,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母性的光辉”吧。

    他以前就说过,和她在一起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产生倾诉心事的欲/望。如今,有些东西郁结在心头,无法言说,可是和她静静处于一室,也能感到由内而外的舒展。

    房间太过安静。

    只有身边人轻轻的呼吸声,规律的,悠长的,渐渐冲散了他心头的思绪。自从那场车祸后他的睡眠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好状态,连睡梦中都带着一丝戒备。近日来为了这次行动,几乎是连轴转,此时终于感觉到倦意丝丝缕缕地蔓延全身。

    他伸开长腿,揉了揉额角,不知不觉也靠着椅背打起盹儿。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苏辙猛地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掏手机,看清后又按掉,是陈局打来的。

    他叹口气,回头望床上,对上白露的眼睛。

    没有惊讶,没有怨尤,只有如水般的平静。

    他略带歉意道:“吵醒你了?”

    “他怎么样了?”白露声音极低,但还是泄露出一丝紧张。

    苏辙立即明白,她没有惊讶没有怨尤,是因为满心满脑念的都是那个人。 他心中失落一闪而过,正色道,“白露,你要有心理准备……”

    白露脸色立即凝重起来,声音发颤,“他……”像是不敢说出那个字。

    “他还活着,只是,陷入深度昏迷。”看着她略迷茫的表情,苏辙解释道:“就是植物人。”

    然后,就见白露表情像是被定格,保持着茫然与吃惊混杂的状态,许久后才“哦”了一声,松了一口气。

    苏辙却蹙起眉头,郑重道:“现场出现这种纰漏,是我的失职,在这一点上,我要跟你道歉。”

    白露对此没什么表示,只是问:“他现在人在哪?”

    “还在这家医院。正在办相关手续,不出意外的话,近期都是在这里。”

    白露闻言再次松了一口气。

    就是说,他和她在一起,他们一家三口,虽然在不同的楼层,不同的科室,但起码在一栋大楼里,还是在“一起”的。这样想着,不禁感觉到些许的欣慰,而这时候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欣慰,都足以给她撑下去的勇气。

    苏辙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见她并未因忽逢变故而崩溃,反而又轻易地燃起希望,他的心中也因她的坚强而涌起淡淡的感动。

    沉默了一会儿,就听白露轻声说,“苏辙,我能给你讲个故事吗?”

    “好,你说吧。”

    一九八x年秋,那天正好是一个节气。

    在东北某县城的一户农家,一个女婴呱呱坠地。

    就在她用一双视力尚有限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时,殊不知在同一天,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城市里,有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正迎来最残酷的命运……

    当她被父亲小心翼翼抱起时,他手捧父亲的骨灰盒步履沉重地走出殡仪馆;

    当她跟小伙伴无忧无虑地玩闹时,他因为半边被大火烧坏的脸而不愿迈出家门;

    当她一家人团团围坐吃着粗茶淡饭时,他奔忙于学业和打工之间,深夜陪伴他回家的只有长长的影子;

    当她在初中课堂上为一道复杂的证明题苦恼时,他已经举起枪对准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她想他在亲手杀人的时候,心里除了复仇的痛快,肯定还有别的感觉,也许是恐惧,也许是恶心,也许是后悔……

    苏辙听得暗暗心惊。

    所有人只知道这是个海外求学归来的创业青年,却不曾想还有这般凄惨的遭遇。他不由联想到自己的十三岁,那时候,他在跑步跳绳一心减掉体重,家里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可是父母再忙都不会忽视对他的关爱。

    “如果他能通过正常的途径为父亲伸冤,他不会选择这种极端手段。如果不是那么小的年纪就遭遇这些,他现在可能跟你一样,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白露说完,抬头看向苏辙,“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为他对你师父,”她顿了顿,“还有你做过的事,替他说句对不起。”

    “如果是从前,我是没脸跟你说这些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死过……”她吸了一口气,声音里略带哽咽,“至少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一次了。”

    “你可不可以,哪怕稍微原谅他一点儿?”

    她眼里的真诚和歉意都不容忽视,苏辙沉寂几秒,却答非所问道,“你已经这么爱他。”

    苏辙离开后,白露仍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看到他流血时,她感觉那血是从自己心头流出来的,他的血越流越多,她的心脏一点点被抽空,直至萎缩。

    刚刚走出医院大楼的苏辙掏出手机,回拨刚才那个号码。

    陈局在那边语气沉重道,“是我考虑不周,低估了贪/腐集团的疯狂程度,还把你也推到危险境地,他们现在红了眼开始反扑,接下来的任务更加紧迫……”

    收起电话后,苏辙仰头,青天白日之下,仿佛容不下一丝污垢,可这世间却无处不存在着罪恶,以及各种无能为力。

    晚上,徐丽陪白露去特护病房看女儿。

    隔着玻璃墙,徐丽指着靠近她们这一侧的保温箱,“就是这个。”

    白露看过去,不由惊叹,“好小。”

    透明箱体里的小家伙还没睁眼,看不出丑俊,小小一团像只猫。

    “医生说要在这里呆两个月,等出来时能长大一些。”徐丽在一旁安慰。

    白露手指隔着玻璃,描绘着女儿的小小轮廓,“好想抱抱她。”

    刚巧护士过来喂奶,早产儿肺部还未发育完全,不能自主吸奶,护士喂完拔掉奶瓶时,小家伙居然不愿松口,好像是没吃够。护士离开后,她的小嘴咂巴了一会儿就再次入睡,睡相恬静而可爱。

    白露眼里泛起湿意,热意盈满胸膛。她的女儿,在她身体里孕育了还不到两百天,就提早来到这个世界上,独当一面,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没有理由不坚强。他也是一样,因为孩子的顽强基因,一半来自他。

    直到女儿睡着许久,白露才低喃出声,“徐丽姐,你能帮我买点猪蹄吗,我想让她早点喝上母乳。”

    “好,我明天就去买,买完我给你炖上送过来。”看着小小婴儿,徐丽不由联想到自己流掉的孩子,一时唏嘘,然后问:“有名字了么?”

    “他提过一次,是女孩就叫程遥,男孩叫程远。”

    白露脸上漾满温柔,“就叫她遥遥吧。”

    深夜十点多。

    小叶独自打车来到市区深处的一处小院落。

    苏辙果然呆在这个独自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此时正坐在门口石凳上抽着烟。

    小叶走过去,提醒道:“天这么冷,坐外面当心着凉。”

    “凉点儿好,清醒。”

    小叶劝不住,只好在一旁坐下,汇报下午的审讯结果,“小黄都交代了。那通电话是打给宋局的,说是宋以前帮过他们家。武警队里的那个,跟前任海关关长有远亲关系,应该是授命于他,故意激怒程,以便当场灭口。”

    苏辙久久才开口,“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枪法准头儿不够,再差一毫,可能就直接毙命了。”

    小叶侧脸看他,“小黄的事,你是不是很难过?”

    “从这个案子开始,就遭到各种阻挠,来自最上面的倒还扛得住,可是关键时刻,一向最信任的队友来了个釜底抽薪……”而且根本不顾及尚在敌人枪口下的他,苏辙叹口气,“说实话,有点寒心。”

    小叶想了想说,“我爸常说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警察也是人。这个职业的性质决定了要面临各种诱惑和威胁,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考验的。”她顿了顿,“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个别的现象,而动摇了自己的信念。”

    苏辙有些诧异,看向她半开玩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坚定的战士。”

    小叶笑笑,心中说,我的坚定来自于你啊。

    战斗还未结束。

    或者说,另一场更激烈严峻的战斗刚刚开始。

    这个冬天,青城市政坛暗流涌动。某些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狂躁不安,为了保命而张牙舞爪,丑态毕露。

    三天后,宋存义在自家书房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音凄惶,“……宋局,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

    向来保养得当的一张脸不复以往红润,白得跟桌上摊开的信纸一般,那封信寥寥几行字,最后落款——俞悦。

    宋明亮一进门,就看到父亲站在博古架前,手握一只青瓷花瓶用软布轻轻擦拭。“爸,您什么时候去北京啊?”

    宋的手一顿,“恐怕去不成了。”

    宋明亮不解,忽然又听父亲问道:“一年前揭发启程集团不法行为的匿名信,是你做的吧?”

    宋明亮一愣,心知父亲可是个老公安,糊弄不得,点头承认。

    “愚蠢。”宋存义语气不佳,“那么个捕风捉影的东西除了膈应人能有多大作用?被他查出来还会招致报复。”

    “不是没查出来么。”

    宋存义眼睛一瞪,“你以为姓程的没本事查出来?”他说着把花瓶往地上一摔,吓得宋明亮往后躲了两步。

    “那是你老子在背后罩着你。”他越说越气,“我以为你也就是为了儿女私情志口气,没想到最后,还来个大动作。”

    宋存义发完火,粗喘几下,然后语重心长道:“如果我不在了,还指望你能撑起这个家,照顾你姐姐,可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

    宋明亮没想到自己的小伎俩都被父亲知悉,听到最后一句,忽然间想到最近几日的各种谣传,不禁带了几分担忧:“爸,启程的事,难道……您也有份?”

    宋存义脸上挂不住,气呼呼地转过身面向窗户,许久后才低声道:“你以为你出国留学、你姐姐三番五次的高昂手术费是谁出的?”

    宋明亮心里咯噔一下,仍是心存侥幸道:“咱家不是还有个小工厂?”

    多年前宋存义就通过工作便利,以亲戚名义承包了一间工艺品制造厂。听儿子提起这个他不由嗤笑,“那家工厂早就入不敷出,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空架子,这些年供养你们的都是程给我的干股分红。”

    宋明亮脸色当即煞白。

    而更深层次的恩怨,宋存义自是无颜对儿子坦白。

    父子俩各怀心思,一时间书房里寂静得可怕。

    直到十几分钟后,楼下响起门铃声,保姆去开门,有陌生声音传上来,“我们是检察院的……”

    宋存义叹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经过白着脸傻愣站着的儿子,走出书房下楼去。

    门口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脸严肃道:“宋局长,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一些问题。”

    宋明亮追过来,红了眼圈,“爸……”

    宋存义脚步一顿,沉声叮嘱道:“你姐还没康复,家里的事,就先不要让她分心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雕花木门在眼前合上。

    宋明亮站在客厅中央,面如死灰。

    罗飒找上门时,宋明亮刚喝了酒,一副颓唐状蜷缩在沙发里。

    面前女人脸色苍白,身材瘦削,他眯着眼瞧了半天才看清竟然是他的女神,忙喃喃起身,“飒飒,你来了。”

    然后见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他疑惑地接过,辨认出“人工流产”字样……

    “这是你的孩子。”

    罗飒声音异常平静,“这半年来,我从没有过别的男人。”

    看着男人惊愕中似有几分受伤的表情,她心中不无酸楚,守候多年,无怨无悔,一旦得到,越来越多的渴望奢求随之而来。

    这就是人性,也是爱情的真实面目。

    宋明亮的醉意被惊吓冲散,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这已经无需纠结了,反正孩子已经拿掉了。”

    他忽地跪地抱住她的腿,痛心道:“飒飒,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是你做事不留余地。”罗飒压下心头苦涩,“你不信我也就罢了,程他根本没妨碍到你,你何必置他于死地?”

    “是他不放过我,他阴魂不散,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占据你的心,只要他不死,我就无法彻底得到你……”他歇斯底里地大吼。

    罗飒震惊后摇头,声音冷清道:“宋明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好,你执着,你体贴周到,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法爱上你吗?因为你太狭隘,我罗飒也没多好,但至少活得坦荡,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夺得自己想要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说完转身就走,房门再次关上。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为自己终于清除障碍而欣喜,几个小时之后,父亲被带走,凶多吉少,他又被告知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毕生追求的爱人……

    顷刻间一无所有。

    而这一切,竟是他一手促成。

    宋明亮无力地陷在沙发里,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