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落嫁枭妃,王爷难招架 > 204.204-他很危险,你要小心

204.204-他很危险,你要小心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华能的手僵在那里,不过他很快地一笑,等着椰儿开口。

    “请新王收回喜欢的话,笑笑是个单纯的孩子,她会当真的。”椰儿说道。

    一瞬间,华能脸上的笑意隐去了,他生气地望定椰儿半晌,讥诮道:“你以为本王开玩笑?本王说的可是真话。”

    “怎么可能?”椰儿淡然一笑,“谁都不是花春雨,臣妾不是,笑笑也不是。”

    “你——”华能身子一懔,脸色沉得阴云密布,又无言以对,只是朝着椰儿怒目而视紧。

    椰儿福礼转身,她的步态轻盈,很快走到屏风口。

    “龚椰儿,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些?”他不甘心地在后面喊辈。

    “三个月会很快的……”椰儿的声音穿风而过,只余下华能怅然的身影,在阴暗的室内伫立良久。

    椰儿回了楚香宮,天气又冷得快,楚香宮清冷得如同冰窖,椰儿早早让珠儿生了火炉,一夜碾转反侧,心里那份莫名的幽怨始终无法排遣。

    翌日辰时,暖煦的阳光爬到了屏门外,趁着天色好,椰儿招呼珠儿、浅画将箱柜里的冬衣晒一晒。三个人正忙碌着,垂花门外有守门侍卫禀告,说府门外来了个小后生,自称是欣妃娘娘的弟弟,有急事找椰儿。

    椰儿意识到家里出了事,慌忙赶到府门,果然是安然。

    “大姐,娘病了。”

    原来笑笑回家将银锭交给龚母,龚母不放心椰儿,再三询问,笑笑只好将椰儿在王府的处境招了,虽是轻描淡写的,龚母至此茶饭不思,今日一早就起不来了。

    椰儿焦急难耐,去尺妃院子里告假,尺妃客气地应允了,临走甚至还安慰了她几句。

    龚府门外,守门的小厮缩在石狮子旁遮着风。椰儿由安然扶了进去,里面寂静少人,依稀能听见落叶之声,沙沙的,夹杂在寒风起落之中。天井里龚父悠闲的小调声触进她的耳内,让她刹那间进了岖村老家的错觉。

    天井里的龚父躺在新做的藤椅上,一旁的笑笑吮着手里的蜜瓜,看过去也是懒洋洋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他们,挂在檐角下的鹦哥咕咕的唤了一声。龚父和笑笑抬眼见是椰儿,龚父慌不迭的想起身,椰儿摆手示意,随安然进了龚母的屋子。

    病榻上龚母看见椰儿进来,眼睛一亮,唤道:“椰儿。”

    椰儿坐在娘的身边,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的流淌而出:“娘,椰儿没事的……”

    “小毛病,安然别大惊小怪的。”龚母嗔怪安然,“你大姐有自己的难处,别去给她添乱。”

    龚母握住了椰儿的手。娘的手暖暖的,让椰儿感觉很踏实很满足。不知何时起,娘的两鬓染了一丝霜白,眼角的皱纹纵横,床头依然摆着绣缎,千百般色彩相异的丝线,鸟兽在其上飞驰栖止,花木迎风承露,尽态极妍。

    “习惯了,娘要是放下这些做贵夫人,心里空落落的,捻起丝线就踏实。”龚母的脸色有了暖意,抚摸着椰儿尖尖的下巴,“椰儿,难为你了。”

    椰儿心里似掏空的难受,倚在龚母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天井里。

    龚父仔细地观察着笑笑的神情,笑笑并未发觉,眼光迷离失神,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笑笑……”龚父神秘地唤了她一声。笑笑吃惊地抬眸,依旧恍恍惚惚的。

    “你去王宫那么多次了,新王怎么样?”

    “您说什么呢?”笑笑忸怩了一下身子,浑身不自在。

    知女莫如父,龚父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给新王当妃子也不错……”

    “让我跟姐共侍一主?我不干。”笑笑脸上微微泛红,嘟起小嘴。

    “这有什么不可?自古姐妹共侍一主多的是。你姐生性懦弱,没什么大主意,还不是听你的?”龚父见笑笑眼光开始发亮,继续开导她,“爹想过了,咱家单靠你姐过日子,有点悬。你既聪明又漂亮,以后王宮不就是你们姐妹的天下?”

    “可我猜不透魏王到底怎么想?”笑笑为难道。

    龚父鼓励她:“你要记住,新王终归是个男人,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法子接近新王,你这鬼灵精还要爹教你?动动脑子,我的好闺女。”

    笑笑咯咯笑起来,她的表情有点调皮,明晶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着。

    椰儿一来,龚母的病好了大半。请来的郎中诊断是心肌所致,不得操劳过度,需静心养身。椰儿回去时叮嘱笑笑在母亲身边随侍药炉茶灶,尽点孝心。笑笑虽应承下来,心里却空虚虚的,每日想着心事。

    这日,笑笑提着从药房取来的药包,慢吞吞地行走着。冷风合着飘零的落叶,吹得人瑟瑟发抖。枝桠上栖息的小鸟,瑟缩了脑袋,时断时续地冒出几声。一群小孩追闹着从巷子的另一边跑来,差点撞着了笑笑手中的药包。

    笑笑没好气地回骂了一声,又慢慢地走向府门。忽听得马匹的咴咴声,她不由得抬眸眺望,清辉洒满了小巷,阳光迷蒙地照在班驳的树荫下,坐骑上一身白袍的男子英姿勃勃,此刻他正朝她笑了笑,白衣白马,一切都反射出令人感到温暖的金色。

    笑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知道,她已经没了春天时的天真。曾经第一次见到他,她心里的欢喜跃然于心头,喷薄欲出。坐在元公子府的戏台下,满心满意地盼望他顾一顾她最华美的容颜,他却笑着谈起了她的姐姐,双瞳里满含脉脉的情意……就这样,她的心慢慢沉入湖底,她忍无可忍地起身就走。

    没想到,她在都城又见到了夜公子。

    这一次,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他不过是自己的一段叙曲,这个叫夜公子的男子,是她曾经眼里年轻俊俏的佳公子,他不在意她的情意,而如今她也同样不在意了——她的心思已经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于是她好整以暇地站着,等着夜公子下了马,含笑走到自己的面前。

    “你姐过得可好?”夜公子望定她,直言不讳。

    笑笑睁大眼睛,不客气地说道:“她如今是魏王妃子,她的好坏关你什么事?”她斜斜地看他,冷笑一声,“难道你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晚了,魏王的女人谁都动不得。”

    夜公子略略的点头:“笑笑姑娘说的极是,那夜某走了。”说完朝她一示意,转身就走。

    笑笑忍不住喊:“喂喂,你不是很喜欢我姐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夜公子站定重新面对她,嘴角掠过一缕笑。

    笑笑咬了咬下唇,很耐心地说:“我姐苦着呢,新王不喜欢她,让她住又冷又潮的院子,还天天受人欺负……”

    夜公子听着听着,眼光落在不知名处,笑笑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两个男人都跟龚椰儿有关联,一个晴如阳光,一个幽如冷潭,龚椰儿定是喜欢前者吧?

    这样,也好。

    “你叫她多保重。”夜公子上了马,提起缰绳。

    笑笑心肠一热,拦住他:“别无动于衷的,想法子安慰安慰她啊。她是魏王妃子,你们很难见面是不是?今日她会过来看我娘,要不要我帮忙,帮你们传个话?”

    夜公子咬牙:“明日子时,让她等我。”说完,策马缓行,身上的白袍猎猎飘飞。

    笑笑一脸纳闷地站着,喃喃自语道:“子时……那不是半夜里吗?让她上哪等去?”

    这个白日里,天空突然飘起细细的雪花。

    卧房里的火炉烧了整整一天,到了午夜依旧渗骨的冷。椰儿让珠儿和浅画早早歇了,独自在烛光下绣着花枝上的雏鸟。夜渐渐深,烛光如梦如幻,仿佛笼了极柔的轻纱,将寒意切割成碎点。

    她的十指麻得几乎伸不开,呵着手站起来,去橱柜找唯一的青色斗篷。今夜她又要去赴约,即便是错,是险,有很多问题藏在心里,她需要解答,她一直等着他的出现。

    夜风渐紧,森森地扑了满面。雪早停了,没了一丝痕迹。没想到都城的雪天比都城来得早,她拉低青帽,缓缓而走。

    浅淡的月光铺洒在青石道上,椰儿走了一段路站定。夜公子从树丛里闪出,满天月华霎时如他身上白色锦袍,他朝她笑,温和而沉静的表情,令她恍惚。

    她惊叹,如此深府,他如隐身人一般,从容来从容去,定是有非同常人的功力,就像华能。

    “你过得不好?”他们对望。寒风四起,拂动他宽大的袍袖,与她及地的风蓬。此际相见,想起她那次夜奔元公子府似梦非梦的情景,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他似是发觉,关切地问:“怎么不说话?”他握住了她的手,或者寒冷得已麻木,椰儿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放了手,深缩在斗蓬里。

    她沉吟,终于开口问道:“那天你回老家,元公子是否陪你回去?”

    他望定她,摇头断言道:“没有,那日他遇到急事,我一个人回去了。”

    椰儿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她猜锝没错,元公子就是夜袭南营大帐的人,而夜公子并不知晓,这便好,这便好。

    “他很危险,你要小心。”她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他俊朗的面容逐渐凝重。

    “我知道了,我家跟元公子家两代是世交,生意上各有来往。元公子老夫人待我如己出,元公子或许那次鬼迷心窍,做了糊涂事。我看这事就算了,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夜公子沉沉的叹气。

    椰儿想起元公子老夫人和蔼可亲的脸,不由点了点头。

    夜公子的脸上重新漾起笑容,随口问道:“玉帛没消息吗?”

    椰儿的心立刻沉重起来,回答:“没有,我都找遍轻水宮了。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我猜想藏在华能那里了。”

    “有可能。”夜公子脸色黯淡了下来,沉思片刻,道,“玉帛是女人随身之物,我曾经买通了府里一名主事的嬷嬷,花春雨死的那天玉帛并未在身,入殓时陪葬物品里也没玉帛。”

    椰儿低下头,心想,这就难了。曾经她动过魏王寝殿内箱柜的念头,内侍宫女进出频繁,让她始终没有下手的机会。养伤时段里面清寂许多,可她被一种莫名的幸福包围着,那种念头竟然没闪现一丝一毫。

    如今连自身也难顾及,更休说进入魏王寝殿了。

    “不要紧,够难为你了。”夜公子反安慰她,望着她清淡如水的素颜,深夜的霜花染上了她的眉梢,他抬手轻轻抚过:“快回去吧,夜里太冷,小心着凉。以后有消息,去那里找人传个话。”

    他说了都城里的一个地址,然后拢了拢她的风帽。椰儿淡然一笑,转身慢慢地走。他们没有携手,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依稀看到一袭娉婷袅娜的莲叶,翩翩融入如霜的月色中。

    而椰儿并未听到,身后有一个低沉的轻叹,在无垠的夜空中飘散着。

    那日的天空始终铅灰色的,黄昏还未临近,天色却过早地暗淡下来。

    夜里是不是又要下雪了?笑笑有点担忧地望了望窗外,刷的落了厚重的窗帘。

    站在落地铜镜前,借着蒙蒙光亮看去,身上仅着的是白日里从街上买来的浅粉色肚兜,交颈戏水的紫鸳鸯是由七彩金线绣成,重重瓣瓣的荷叶盛开,靡靡的烟色……铜镜里的女子笼在粉色的光晕中,而双眼含波流转,更显情意荡漾,一时,连笑笑自己也面红耳赤。屋子里的寒气逐渐上来了,她穿衣梳头,满意地再次照了照镜子,出屋往龚府外走。

    椰儿的马车静候在外面,四角飞翘的帷幄,垂流苏的涂金小铃铛,这是魏王府妃子惯常用的四围马车。笑笑面呈得意之色,弯身坐了上去。

    楚香宮外,深邃无边的御道两边,毫无表情的束甲侍卫守立,伴着赤金锦琉的宫墙殿阁,静谧得只听得自己的呼吸声紧张而兴奋地交缠。

    下了马车,不见有宫人过来指引。笑笑瞧着道路两边松枝轻荡,虽然是绿意俨然,因为周边空荡荡的,更显天寒人寂。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笑笑将头上的风兜拢得更紧了。

    上了九曲桥,水景缅邈,狭长的曲岸深处,一座幽静封闭的宫殿赫然在目。风吹竹丝,如长笛轻吹,一片无籁。

    这就是华能信中指的老地方,笑笑舒了口气,走得轻快。

    殿外,梁柱旁匍匐跪着两名宫人,笑笑将头上的风兜落下,自顾掀帘而入,与外面阴冷截然相反的热忽然扑面。昏暗寂静的殿内,满眼的是一浪浪的绛色帷幕,仿佛是层层浮云交叠在一起。笑笑迷茫地抬眼望着,一步一步向帷幕内里走,脚步踩在水镜般的砖面上,带了一种空洞的回声。

    没有光亮没有声响,眼前是愈来愈浓的黑。笑笑有点不耐地掀开一重又一重的绣帷,香风微度间,紫檀织锦的床榻边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背对着她,宛如月夜一笔挺拔写意的修竹。

    是他。

    笑笑痴痴地望着,后面的宫人紧随而入,迅速地用红布蒙住了她的大半个脸。

    眼前的黑暗让笑笑一时迷失,刚想发问,后面的人开口:“委屈欣妃娘娘了。”笑笑这才明白自己被当作椰儿了,索性不去挑明,心里暖滋滋的想:“没想到华能还是喜欢寻找刺激的男人,这不正好合自己的意?看他下一步怎么做……”

    还在想着,整个人被腾空托举起来,等笑笑清醒过来,自己已被平放在了床榻上。

    静默中,她耐心地等待着,像一瓣含苞欲放的花蕊,畿待君采撷。而内心膨胀的情绪在左右荡漾,悠悠地、一***地荡向远方。

    少顷,华能重重的身体慢慢地压在了她的身上,那股熟悉的龙涎清香拂入。笑笑本来紧张的心突然平静,整个身躯仿佛失了架的软了下来。

    华能也是试探性的将手放在她前襟的扣子上,开始一件件地解她身上的罗衣,当绣着紫鸳鸯的肚兜暴露在他的眼前,她玲珑姣好的胸脯有致地起伏着,华能的动作加快了,急促间夹杂着微弱的喘息。不多时,笑笑身上所有的衣裙尽褪落于地,他的手指爬过她腻滑雪白的肌肤,笑笑迷糊地低唔一声,开始像蛇一般的蠕动起来。

    当那灵巧温热的唇舌深深舔舐她的颈窝,又缓缓地舔舐下去,而双手令人晕眩地抚摩着,抚摩至腰间柔软的曲线,再往下去,在她绵软而温暖的两股之间,移近着,再移近,直到她身体最敏感的地方……笑笑不能自禁了。两个人紧迫的低喘声交缠地混响,她觉得他象是一团欲火,而自己正被这团火焰所压倒,所熔化,她颤战着,双手环住了他的后背,紧紧地抓住,直想从此不再放手。

    他重新把她抱在两臂中,力度肆虐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生生揉碎了才肯罢休。笑笑感到了痛,连骨头也被挤得咯咯作响,她希望面前的男人温柔点、多情点,迷乱之间,强悍不容分说地进入了她的体内。

    一刹间,笑笑痛苦得唔的轻叫,不能透气的窒息肆意地涌入四肢百骸。那种强猛竟是这样的可怕,没有安抚,没有温存,就像一把利刃,一刀刺进她温柔展开的内蕊里,那时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想叫又不敢叫,只能咬住唇顶住他一阵又一阵的撞击,从下身刺到心尖的痛弥漫到全身,达到了顶峰。

    一切都不是她所想像的,她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如此迅速地失去了。面前的华能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她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对待的是龚椰儿还是自己,一股真正的恐怖袭据着她的心,她痛哭出声。

    终于,空茫一片的静止。华能长长地吁了口气,懒懒地躺在她的身上,胸脯上流淌的汗滴一寸寸黏在她的肌肤上。他对她的痛哭并没在意,也许甚至不加理睬,他一把提起了她的小腿,三下两下地剥掉了她的棉袜,贪婪地重重地揉捏着……一下,二下,他捏脚的动作蓦地停止了。

    笑笑明白,华能此时定然发现自己不是龚椰儿,强烈的呜咽愈来愈厉害,她索性开口叫唤:“新王,我是笑笑……”

    华能霍然起身,笑笑只听着悉悉簌簌的穿衣套靴声,他接着仓皇而逃,漫殿的帷幕绊倒了他,当笑笑一把扯掉了蒙眼的红布,被华能不慎扯落的帷幕正哗哗倾泻而下。

    “新王!”笑笑尖叫着。黑暗中,她慌乱地在地面上找寻被扔得七零八落的衣裙,好容易系上了,跌跌撞撞地朝着殿外跑。

    楚香宮里空旷寂寥,道路两边垂着琉璃纱灯,冥冥地透着诡异的光亮。笑笑拼命地奔跑着,九曲桥上眺望,前面御道上一辆绣帏马车正在启动,赶车的宫人扬起了马鞭。

    “新王,你等等我,别扔下我!”笑笑发疯般的叫着,她的双腿哪里抵得上四个轮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驰的马车毫无留恋地离她愈远,穿过宫门,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

    笑笑跪倒在御道上,浅清的光亮蒙着她孤独的身躯,脆弱得令人绝望。

    她发泄似的尖嚎一声,眼泪哗啦啦地涌了下来。

    只是她的伤心,无人知晓。

    半夜,雪真的又下了。

    已过了辰时,华能出寝殿的时候,雪还在下,蕊絮般的洒落,满世界似是铺上了一层白绒毯。他向来不怎么喜欢下雪天,今日心情却如白雪一般,清爽而柔软。

    一大早,龚椰儿派珠儿传话,她在孝闻巷的娘家恭候他。

    望着漫天的飘雪,他忽然舒心地笑了。

    那个巷子,差不多和都城惯见的巷子一样,幽静而不起眼。寒风夹着潇潇的雪,马车行驶在长巷中,辚辚的声响在僻静的空中格外触耳。

    椰儿站在府门外,微风摇曳,片片雪花抖动着飘落下来,软款款的,栖在她迷一样的身体上。而她的双眸平视,不露一丝表情,待华能走近,她照例跪地朝他叩礼。

    华能含笑看住她,想伸手去拉她,椰儿已经自己起身:“请新王进去吧。”说完,自顾踏进府门。

    华能见椰儿矜持的样子,并未生气,只是摇头轻笑。

    椰儿过了天庭,拐过后院的鱼池,开了侧房的门,一拉厚重的棉帘。华能跨步进去,见里面分明是未嫁女子闺房布置,双目红肿的笑笑半躺在床上,哀哀地望着他。

    “怎么回事?”华能皱眉,一脸疑惑地问椰儿。

    笑笑闻言,整个人连带裘衾滑溜到地面上,朝着他哭道:“新王……您就收了奴婢吧,不然奴婢死在您的面前……”还未说完,无力地急喘气,本来略带潮红的脸色苍白起来。

    椰儿扶她回床上,拾起滑落在地面上的衾被,重新盖在她的身上。华能见姐妹俩一闹一静的样子,不由嗤笑出声,口吻里透了讥诮:“你要本王收你?凭什么?”

    他以为椰儿请他过来,是向他示好。过来却是这般光景,心里难免失望,一张俊脸阴沉下来。撩了袍角兀自坐在椅子上。

    椰儿似乎料着他会这样说,从梳妆台上拿起那封信函,冷冷地放在他的面前。

    华能疑惑地又皱起眉头,起初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刚领略前面几个字,就吃惊地一把抓住。看着看着,眉心的锁痕加深,加深,最后他将信函揉成一团,掷到桌面上,生气地质问道:“这信哪来的?怎么是我的笔迹?”

    笑笑听得华能开口即不承认,不禁再次嚎啕大哭。

    华能不胜其烦地敛了眉头。

    椰儿开口:“自古富侮贫,贵侮贱,强侮弱,恶侮善,世之常情,人之通患。笑笑犯贱,冒犯了新王,也是自作孽……新王承认自己的所为又何妨?何必变着法子将此事一推了之?”她的声音依然淡淡的,清浅得令华能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细细分辨,竟像是怨恨。

    “如若不是本王亲笔书写,你会如何?”华能起初未意识到事态严重,见椰儿并未去楚香宮,心里一放松,脸色有了暖意。

    “新王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做女人的有何法子?大男人敢做不敢当,非君子所为。”椰儿心里愤恨,语气不免尖刻。

    华能有了恼意,他霍然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不过他很快地冷静下来,耐了性子,冷眼看向笑笑:“你说,本王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笑笑抽泣着,悲哀地看向椰儿。椰儿轻叹口气:“你说吧。”

    “新王起初用布条蒙住奴婢的眼睛……”

    椰儿痛苦得仰首,但她勉力睁着双眼,浓密的长睫颤颤地抖动着,掩住了泪花。

    起初,他曾经就是这样对待她的。遥远而散淡的经历,渐渐清晰,轻烟般绕住了她的思想。

    华能的全身难以自制地起了一身寒栗,目光凝聚在揉皱了的信函上,脑海里如同策马疾驰,一幕幕飞快地掠过。谁会如此大胆,连楚香宮老地方碎小的细节也如此清楚?蓦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跃然于眼前,他的脸色顿然变得苍白,一时竟未言语。

    他的沉默让椰儿感觉阴涩的寒意,她难受得连语气也僵硬:“新王还有什么话可说?”

    华能是个骄傲的人,怎会甘心情愿背这莫名而来的黑锅?而内心又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所左右,脸上蓦然有了挫败感。

    这个叫龚椰儿的女人,竟然断定那人就是他!他气恼地瞟了她一眼,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干吗?”椰儿吃惊地转眸,连笑笑看他一副凶相,也停止了嘤嘤哭泣。

    “回去,随本王回宮!”

    他要她耐心等待,他会迟早让她明白,那个身影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椰儿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劲地挣脱了他的手掌,满目寒光:“如果新王不给笑笑一个交代,臣妾是绝对不回去的!”

    “给本王一段时间查明此事!”他冲着她大喊。

    “那就请新王自个查自个的事吧,臣妾等着。”她冷冷地回应。

    “好,你狠。”华能手指着椰儿,因为心里对她失望,话语里有了恶意,“如若本王所为,本王会给你妹妹一个交代。本王正愁着府里的妃子不够多,所以不介意姐妹共侍一主,你妹妹比你活泼,这王宮会更热闹。”然后看她呆住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了报复性的快感,他冷声一笑,自顾掀了棉帘出去了。

    椰儿呆呆地站着,五脏六肺似被绞成一团,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愤懑,水汽迅速地蒙上了双眼。

    “姐,新王到底同不同意?他会给我一个交代吗?”笑笑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小心地问道。

    椰儿颤抖的眼睫忽闪了一下,泪水滚滚而出,她摇头,再摇头:“不知道……”

    她哀怨的表情惊得笑笑连呼吸都紊乱了,忙拉住她的袍袖哀求道:“姐,要是新王拖下去怎么办?你帮我,姐,我什么都没了……”

    椰儿只觉得笑笑断续的哭泣被不断地放大,在房间内反复回响,难耐的酸楚如一把火在心内燃烧,她伸手,一巴掌打在笑笑娇嫩的脸上!

    这巴掌是给笑笑的,也是给自己的。

    笑笑抚脸哭倒在地。

    手掌火辣辣的,宛如密密麻麻的钢针刺入椰儿心内,痛得她全身一阵痉挛,连铜镜里的两个人影也模糊弯曲起来。

    二日后。

    华能懒懒地靠在暖炉子旁,透过琐窗望过去,天色灰蒙蒙的,白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天地之间一片凝重。

    帘门外面传来侍卫的禀告声:“新王,来了。”

    他站起来,一直踱到外殿。两侍卫拖着一名宫人,划过涂金的青砖地面,啪地一放手,那宫人像软柿子瘫趴在华能的脚下。

    华能轻笑,靴尖猛抬起宫人的下巴,抖成师糠的宫人一见华能,赶紧磕头:“新王饶命,新王饶命。”

    “知道本王为何请你来吗?”华能慢条斯理道,“听说安公公模仿本王字体,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本王很好奇,想向安公公请教请教。”

    两边的侍卫厉声喝道:“天命大,还是新王的命令大?”

    “那是那是,当然是新王的命令大。”

    华能蹲下身,将手中的信函往安公公的眼前晃悠:“这封信是安公公的杰作吧?吴勇哥哥想见欣妃娘娘,你又写信又驱车的,一定很劳顿。”

    安公公一张肥脸委屈成一团:“为此事奴才还被吴勇骂了一顿,说奴才定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把人搞错了。”

    华能收起信函,继续讯问:“除了这事,安公公还帮吴勇干了些什么?”

    “没有了,奴才就干了这一次。”安公公慌乱地解释。

    “吴勇养了你四、五年,就为了干这事?”华能不相信,安公公坚执这一说辞,不肯改口。华能手一挥,安公公杀猪般的吼叫,两名侍卫架起他就走。

    天逐渐黑了,寝殿里的蜡烛燃得通明。侍卫一进帘子,朝着在里面反复徘徊的华能禀道:“新王,安公公招了。”

    华能信手披上一件纹锦裘袍,大踏步往寝殿外走。绕过迂廊,转入一室偏殿,遍身血污的安公公倒卧在地面上,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将袍打扮的阮将军肃立一旁。

    华能瞥了安公公一眼,甩袖走到了临窗的梨木榻上坐下,接过内侍递上来的茶盏:“说吧。”

    华能手掂茶盏,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痛意。殿内的空气凝重得让人不得呼吸,许久,华能才吐出一口气,慢慢地浅抿一口。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锐利的目光射向安公公,仿佛要从安公公身上找出藏匿极深的秘密似的。

    “四年前……腊祭日一过,吴勇让奴才写了封信给魏王妃娘娘……”

    华能闻言,手中的茶盏倏然掉落,炸声四响,像晴天听得一声震雷,震得他无法动弹。

    积郁日久的苦痛无法抑制地撕扯着他的心,却比初听到她的死讯时更加的痛。

    他大叫一声,记忆的大门豁然洞开。

    “华能。”床上的花春雨悠然唤着,声音柔和。凌乱的黑发散到了半边。寝殿里的烛火并不明亮,斑驳的光影里,她明亮到藏不住一丝柔情的眼神注视着他,原本冷凝的脸上换了切切的温存。

    这是他与她的初夜,等待了将近一年,他却如同浸入无底的水潭里,深深的失望。

    他抽身而起,在他起身的同时,她绝美的脸黯淡了下来。

    ……

    自己的亲哥哥,不是没料想过,实是不敢想。

    而每次想到那段往事,就觉得切肤的痛铺天盖地,连带魂魄,都是痛的。

    华能摆了手,脸上染着痛苦的表情。

    他颓然靠在梨木榻上。有些乌暗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眸光流动间,却是滚然而出的一滴泪。

    入午时分,华能的马车辘辘行驶在通往皇宫的御道上。华能蜷缩在车内,还是抵不住一阵阵寒冷深深地逼进。车轮碾石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地响彻在清寂的道路中,他的唇紧紧抿着,深邃的眼睛里清得不见一丝渣滓,似望着车顶,也似落在极遥远的地方。

    想起阮将军的话,他突然自嘲地笑了。

    英雄,亦是寂寞的。

    吴勇的府宅是三进的院落,十二月的天空,即使是太阳迷蒙地耀出光芒,还是寒冷得连呼吸都被冻结住了。

    华能独自一个人走着,这座奢华的皇宫中,吴勇常去的花园依然万木苍郁。月亮门前的梨树上压满了厚实的雪凇,寒梅抖然绽放,他信步走到树下,雪凇纷纷扬扬地坠落,他抄起一把,轻轻地揉搓着。

    花园深处的吴勇正在和几名宫人玩打雪仗,他抱头躲过了一记飞来的雪球,抓起地面上的积雪快速地揉成一团,极尽华贵的双纹浅青缎袍,却已经是脏污一片。他并不计较,使劲地将手中的雪球扔将过去,又兴奋地叫嚷着。

    寒气弥漫的白日,华能失神地站着,依稀中的自己,还是很小很小的样子,拉着同样瘦小的哥哥。他们滚打在这片雪韵花娇的世界里,谧静安详的天空中回荡着他们稚嫩而惬意的笑声。

    那样一个纷乱的年代,战云四起,硝烟落满大地。他们的父皇纵马驰骋在沙场,留下一宫的女人孩子寂寞地守着这寒冷的冬天。

    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母后的寝殿外,繁丽精致的锦绣幔帐正一浪一浪地扑打着他们惶惑的脸。母后头上的璎珞、珠翠云片被扔得遍地都是,迤地的锦袍四向分散,现出浓丽的花鸟图案。静到极处的屋内只有沉沉的喘息声,缅玉鼎里燃着龙涎清香,袅袅的烟雾后面,两个重重叠叠渺茫的身影。

    华能懵懂无知地转过了眼睛,却见皇兄的神情很古怪,唇在止不住地颤抖,双颊上晕染了两抹嫣红,眸子里滟光交织,变幻迷离。

    他急速地拉着吴勇逃离了母后的寝宫,吴勇在殿外被雪滑了一跤,他终于呜咽着哭了起来。

    父皇回来了,没多久,他们的母后失去了踪影。

    兄弟俩终于住在一起,吴勇哭着问:“我也会死吗?”

    华能抚住他的肩,郑重地拍了两下:“别怕,有我在。等我长大了,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吴勇听话地点头,一双冰凉的手臂抱住了他,吴勇的手很柔软,然而冰冷,瑟瑟地抖着。

    树荫下的华能深深地呼吸着,片刻后,才意识到口中弥散着沉重的苦涩,呼吸之间,那股苦味已经渗进了他的胸口。

    他悄悄地离开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