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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如何进行单方面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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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宣同志仅仅用一天,就完成了无数迷妹一生共竞都无法达成的事业。

    阮吟对此向天大竖中指,然后呸一口:卧槽。

    当时几乎整个ktv包厢都在装睡,所有人共同见证了萧故与阮吟这对欲盖弥彰的“奸|情”。

    事后大家纷纷表示,“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一天过后,阮吟在襄山影视城bbs上,找到了两人化名了的八卦贴:非主流小秀星公然拥吻群演大妈。

    很显然,这发帖人一定在嫉妒她的年轻美貌。阮吟抚了一口平得凹进去胸部,试图安慰自己。

    陈副导给阮吟介绍了下一份大特约工作——给一部清宫戏女二号当替身。娘得不行的陈副导在跟随剧组离开前殷殷叮嘱阮吟,莫忘时时勾搭萧大老师,“我看好你们”,比对心。

    影视城适合唐宣这体型的群演角色着实不多,大多时候,他都会蹲在阮吟所在的剧组里打杂。阮吟去清宫剧组报到的那天,唐宣意外发起了烧。

    其实萧故走的那天,唐宣明明能去ktv,他故意躲着不去。这段时日以来,他一直对着手机屏幕等萧故的消息,对方的每一个回复都能引起他情绪上极大的波动。唐宣茶不思饭也不想,四层下巴急剧缩水成三层,腰上的游泳圈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递减。

    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

    阮吟煮好开水,又数了药片搁桌上。她悄悄探出头查看唐宣的情况,胖子窝成小仓鼠那么一团,被窝里手机光莹莹发亮。

    阮吟瞥到了屏幕上的几个字,萧故一行又一行发绵绵的情话,他称微信里的“她”为——软兔子。软兔子软兔子~,唐宣虚弱而柔软地悄然抿嘴。

    这画面太美,阮吟蹑手蹑脚退出了出租屋,她还是不适应这种恋爱的酸臭味。

    陈副导介绍的清宫戏名叫《良妃传奇》,这年头九龙夺嫡的天空还没被穿成漏斗,清宫穿越剧尚属新奇玩意儿。自从第一部清穿剧火了之后,襄山影视城这个电视剧加工厂里平均六十个剧组里,就有三十个在捣鼓奇奇怪怪的宫斗清穿,当然另外三十个它们数年如一日地炸着鬼子抗着战。

    《良妃传奇》只是赶热潮流水线上的一部烂片,播出后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倒是男主角表情包红遍了华国大江南北的秋秋空间。该剧男主是个叫做左澜的英俊小生,正统帝都电影学院毕业,传说他边倒卖盗版光碟边关小黑屋复习文化课程,考了整整五年才考入表演系。这段经历使他戴着励志帝的光环杀入娱乐圈,待所有人看过他的表演后,大家纷纷觉得左澜比他们想得更加励志。

    左澜习惯于把“深情笑”化作“狰狞笑”,“严肃状”演绎为“颜艺状”,他千奇百怪五官扭曲的表演方式活生生把整个剧组衬托成了演技派。《良妃传奇》播出后,左澜以一种奇奇怪怪的方式一夜之间爆红了。所有人都想知道,身为“电影学院之耻”的左澜到底是以怎样的毅力考取了那个很多人渴望不可及的学院殿堂。通观全剧二十八集,左老师每一集都会被身边人爆肝爆出翔,连良妃房间里那只青花瓷花瓶的演技估计都在他之上。

    阮吟被领到《良妃传奇》女二号严芳面前,严芳饰演本剧女主最大的竞争对手,也就是四皇子的母亲德妃娘娘。严芳在娱乐圈里以美艳著称,两粒胸即便严严实实捂着,也止不住男人想要扒开来看看的*。

    严芳坐在化妆间上妆,隔着镜子远远瞥了一眼恭敬立在那儿的阮吟。闲闲向助理问,“文替还是武替?”

    助理小奴才样躬身答,“文替,这剧基本没有动作戏。”

    “那淋雨戏、落水戏、爱情动作戏都让她备着,瞧着身子骨儿挺结实。”严芳端了端脑袋上的旗头,满不在乎道。

    阮吟不语,鞠了一躬就退了出来。她明白这戏她上定了,只求剧组不要吝啬,把超时费、淋雨费、下跪费等等照常给。替身比群演更加锻炼人,也更加耗时耗力。

    她挎大包从剧组包场宾馆出来时,门口聚集了许多人。这群吃瓜群众聚众成堆,黑压压连成一片,数目非常吓人。

    阮吟在外围发现了正在啃西瓜的邻居张旭,一般美华上工他又无事时,他好看热闹。张旭也发现了阮吟,朝她招手,热情递了块瓜给她,“好多学生妹在这堵一大帅哥。”

    张旭吸溜一口瓜,啃得满嘴憨厚。

    “明星有啥好看,咱们平时不都见烦了嘛。”阮吟推开瓜,西瓜糖分高,易胖。除她第一顿吃憨了以外,一样十分注意保持体型。

    “学生妹说这明星面生得很,在问他是不是哪里的练习生。那大小子可害羞,堵在那儿傻愣了。”张旭看笑话,凑近了瞧被围在中央高大青年形容清朗的侧颜。

    阮吟觉得这些群演平时吃饱了没事干,特没意思,她便往里面睇了一眼,准备回去给唐宣做饭。就那么一眼,她彻底怔忪住。

    是时长庚西行,散绮余霞,三千年前的日轮缓然落下,云际火海连天。她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人,年轻得不行,笨拙的、稚嫩的、尴尬的、微微迟缓与畏惧。他长身玉立,形状皎然,与所有人,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仲夏流火,炎热不堪。他穿戴连线帽卫衣,不合时宜地遮住了整个身体。纵使这样,她还是认出了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确切来说,即使他化为了灰烬,她也能一眼在灰烬里辨别出他的味道。

    阮吟堵住鼻子,不让自己鼻腔发出颤音,赶紧逃离现场。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两个人的过往,一遍又一遍回放她死前残忍的决绝。

    行至一半,人流之中,她又回眸。万人里,那人僵立身体,手足无措又满目孤独。

    她又转身回去了,拨开人群,叱退骚扰那人的学生妹,费劲千辛万苦走到他身边。她紧紧盯着他的右手,他在发抖,几不可闻地颤抖。

    于是她目不转睛地,轻轻地,用自己长满老茧的手覆上去,对他郑重又郑重地说,“乔皙,别怕,别怕。“

    上辈子她摘得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后,被人大规模放黑料,一时间拔剑四顾孤立无援。直至被逼到差点退出演艺圈,那些人依旧不肯放过她。

    阮吟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乔皙,她前瞻后顾,心下卑微,上了五十六层楼电梯,经过中间人带领,见到了坐在宽阔办公室中央严肃办公的他。落地窗前天光明了,他颔首,只用一句话替自己埋尽了所有丑闻。她忐忑回到公寓里,一夜未眠,之后果真情势急剧逆转,她很快在幕后人的帮助下渐渐洗去了遍身脏污。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一个身穿萨维尔街定制西服的男人过来找正拍摄时尚大片的她,把她从摄影师魔爪前请过来,问她愿不愿意当摘星国际乔董事长的女朋友。

    “啊?”她惊讶。

    “这是乔董的所有资料,请您过目。”男人将厚厚一沓黑色塑封定本交给她,就像考察三好学生一般,叫她去考察与衡量只说过一句话的那个人。

    “好,我答应。”阮吟原封不动换给了男人那叠资料,她看也没看,即刻答应了。

    然后便是约会,他底下的人来接她,她茫然无知揪着手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才到郊区一家庄园酒店。她不敢对他说自己喜欢吃什么,两人傻子一般相邻而坐,按份例点了盘刺身。乔皙见她爱吃甜虾,便一盘盘叫人上来,用公用的檀木箸夹与她。

    其实她只是因为甜虾离她近,在他面前不敢放肆,才小口小口地夹了吃。阮吟是演员,平日里控制饮食,晚餐也仅仅吃点酸奶沙拉,哪里经得住一盘一盘的甜虾围攻。她又没法拒绝,只得咬着牙吃,一吃吃进了乔皙怀里。

    他俩的第一次约会,以阮吟腹痛难当,被迫请专业医疗团队诊治为结束。阮吟使了小小的心机,放倒在乔皙怀里,两只瘦小胳膊抱他精瘦结实的腰背。

    “乔皙,我可疼了……”她委委屈屈地哭丧脸,珍惜异常地拥抱他,八爪鱼般不撒手。她明白一个女人太主动不好,特别是男方份位又高,她显得别有心机。然而她就是想这样耍赖抱住他,他是她的恩人,亦将是她的爱人。他给了她机会,她抓住了便不会再放手了。所幸的是,男人似乎异常纵容她,一掌大手轻轻拍打她瘦削的脊背。

    阮吟好深好深吸了一口气,她满眼即是乔皙背后木窗上的卡子花纹。她觉得乔皙体内有阵杏花一样飘然的香味,那是她那颗心悸动的味道。

    夜晚降临了,霓虹灯光洒满了葱河路与清江水。回首似乎过了百年那么久,他出现在她面前,他是她夜里的荧惑,一生避不开的灾祸。

    阮吟找了一家特色烧烤,叫了两瓶啤酒,点了十几样菜,坐定了后翻开随身戴的挎包。她以前没注意过《良妃传奇》的演职员名单,就昏灯仔细查看一遍后,她在顺序第九、十位找到了那个刻入她骨髓的名字——霍恩。

    “诺,你瞧,我也是这个剧组的演员,我没骗你吧。”阮吟摇晃手中的a4纸,力图向不信任人的乔皙证明,“你要找的霍恩也蛮厉害的,一个新演员,能混到女四、女五的位置,手段了得啊。”

    她故意挂满嘲讽笑,生怕乔皙看不出来。令人万分遗憾,她明知乔皙一定看不出来。事实上,他根本不具备读懂人任何表情的能力。

    乔皙单单坐在一旁,便泠然如画。他萧萧落落,霓虹下眼皮单薄缱绻,眼尾点了粒小痣,暧昧动人。

    一等一的好样貌,又一等一的好家世,他本是一等一的佳公子。

    他还是不习惯身边出现许许多多陌生人的情况,局促得紧,因年纪轻阅历低,看起来好欺负又好相与。阮吟从没见过这样的乔皙,她又气又觉得好玩,平白生出整他的冲动。

    乔皙忍住自己颤抖的手指,仔细去阅读阮吟捏着的演职员名单。见了名单上霍恩两字,轻笑,畅然动情。

    阮吟见了,想撕碎这张纸,她无可奈何地赍恨与不甘着。

    现年二十一岁的乔皙,从小与霍恩青梅竹马,两人一同在美国长大。乔皙患有阿斯伯格症,也就是广泛意义上的自闭症,他在那里,能接受最好的治疗。

    极小时候的他,是无法正常与人沟通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乔家那样的家族,自然由许许多多的人攀附逢迎,霍恩父亲便是其中一个。乔皙把自己封闭起来,只得年幼的霍恩能走进,霍父便主动把女儿送与乔家养大,以此换得商业契机。

    这本是对每一个人稳赚不赔的买卖,可是很可惜,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能被交易,除了人心,除了人。独立倔强的霍恩在漫长的时光里,不得不陪伴孤僻自闭的乔皙度过,没人明了她内心的真正想法,也无人关心。在结束了舞蹈学院课程后,霍恩偷偷离开了乔家,独自一人回国,而后进娱乐圈内发展。

    乔家长辈实则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近十年来,霍恩已渗透进乔皙的方方面面,她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这个继承人的言行举止。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向冷淡伶仃的乔皙却为此毅然放弃了美帝常春藤大学攻读经济学phd的大好前程,不惜与父母家族决裂,只身回到华国找寻为进娱乐圈离他而去的霍恩。

    这一切,阮吟以往只是在乔父乔母给予的档案里模棱两可的阅读,当时她想象那个场景就已嫉妒得发慌,何况现在……见了如实的真人。

    她的乔皙,青涩得不行的乔皙,他将他满腔的爱恋,他的冲动,他的前途,他的一切都巴巴地献给了另一个人。阮吟见了,心如刀割,她明白,这是命,他能很好很好的,只是所有的好,给的都不是她。

    阮吟涩然,还是把这张纸给了他,见他宝贝着收入囊中,朝他纵容苦笑。乔皙从来都不是正常人,他患有自闭症。与普通自闭症不同,他仍保有语言及认知发展,甚至比常人智力高上许多。

    如果排除他离群索居、社交困难、兴趣狭隘等症状,他极易伪装成正常人。早在上辈子阮吟认识他之时,他已被霍恩反复的离去与背叛锤炼得意志坚定。那时的他已经成为了坐拥华国三分之二电影幕布的摘星国际董事长,他为精英人士又高高在上,阮吟只能仰望,不敢侵犯。

    哪像现在,见一个烤鱿鱼串,为难盯上半天,一脸犹疑与嫌弃。

    阮吟知他胃娇贵,故意整他,递与三四串给他,“你试试,烤得香辣入味,唇齿留香。”

    乔皙顿住,礼貌摆手。他心理年龄比常人小个五六岁,孩子似的,温柔胆怯。

    “你要是吃了,我就带你去见霍恩。”阮吟才不管,摁准七寸就开掐。

    乔皙一听霍恩之名,果真入瓮,捡起一串烤串,小小心心啃起来。他饿得很了,吃得急了,又辣得很,不停咳嗽。阮吟瞧他被整了,心情舒畅多了,忙给他倒啤酒。上辈子高高在上的乔董事长可从不吃她那些街边小食。有一次她出去和朋友玩,吃到特别香的一家小龙虾,特地给他打包两盘回家。结果被家中保姆训斥,连他的面都没见着,那两盘可怜可爱的龙虾便早早进了直通黄泉的下水道。

    酒过三巡,阮吟背过身在电话里确定了《良妃传奇》投资商在某饭店内酒局的位置,她线人说,那个叫霍恩的小演员正在陪投资商和当地领导吃饭。她算准了时间带乔皙过去,故意带他绕弯子,走街串巷,专找人多的地方。他一路惧人,紧了紧连线帽,遮住脸面前行。

    阮吟很有心计地一点又一点触及他冰凉手指,他下意思缩进去,她固执拉住,十指相和。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她嘀咕,安抚。他很高,一米八七的模样,她又娇弱,矮到了他胸前,两张背影疏离又贴近,陌生又熟悉,穿越人潮汹涌,人生百态。

    两人守在宾馆外的停车场约半个小时,《良妃传奇》一群投资商搂着几个小女配歪歪倒倒走了出来。这些小演员个个面红耳赤,霍恩亦在其中,气质尤为清冷,靠在某一大佬身畔。

    阮吟一个没注意,身畔便空出一团,那清濯的人冲了出去,拦住大佬,一把扯出霍恩。

    乔皙双目赤红,掣住霍恩手腕不放,两人仅仅僵持,便成了一幅针尖麦芒的画卷。

    “保安,保安,这里有疯子!”那啤酒肚大佬朝保安吼,挥拳头令保安赶人。

    保安当然深谙个中利益,殷勤跑来,装模作样三两人剪住乔皙双手,蛮横掣叠开来。乔皙一个字也吐不出,他目眦欲裂,奋力摆脱,朝霍恩痛苦地低吼着。

    长风吹起霍恩鬓边碎发,显得她越发高华清丽,修远凉薄。她朝保安招了招手,“保安,我不认识他,把他扭送派送所,我们剧组告他骚扰。”

    乔皙听清了霍恩之语,眉峰纠结,满目山河疮痍,他看着她,一步也不肯挪移,他看着她。

    保安上前欲行凶打他,被阮吟一个挎包向那人掷过去。边锤边泼辣呼喊,“谁要你动他,谁准你动他!你们凭什么送他去派出所?!”

    周围人欺软怕硬,见阮吟不要命,霎时安静如鸡。

    阮吟硬是掰开乔皙的手,朝霍恩呸了一口,“不要脸的婊|子,勾引我男朋友的碧池!这哪来的天理,贱人倒打一耙。”她又转眼对目瞪口呆的大佬道,“袁总,对不起,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和这小演员有点过节。”

    那袁姓大佬果真点了点头,被唬得以为真有其事。

    一群人避嫌一般避开霍恩,霍恩冷冷瞪了阮吟一眼,认为这种疯子不可理喻,转身不紧不慢追了上去。阮吟特得意,她一开始就想刺激刺激乔皙,给他看这个场面,恫吓他幼小的心灵。

    她得意洋洋对捏紧拳头立在当场的乔皙晃手指,“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说她有手段嘛。她啊,为了出名,根本不会要你。”

    下一秒,阮吟就被乔皙揎开跌坐地上。她眼见他拔步追了老远,老远老远。

    阮吟的心刹那间比天边的计都星还要冰凉。她承认,她从见到乔皙的那一刻起,便在做戏。她明知此时的霍恩一定不会接受他,还故意把他带到霍恩面前。她想见到两人尴尬,乐于两人矛盾重重,拍手称快两人分道扬镳。

    两人的痛苦,便是她的快乐。

    阮吟一开始便预测到了结局,她还是会被遗弃的那一个。明明说小惩为戒,发泄完心中愤恨就撒手。倒头来,似乎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她的所作所为,一切的一切,如同电影里螳臂当车的反派,在离间一段历久弥新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