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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得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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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顿县,十月初九,有雨。

    早饭过后,刘和便开始沐浴更衣,净手煴香,为拜访大闳先生做准备。

    张廷的伤势出现复,不得以告休,前往医匠处就医。杜庆也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于是出行的人变成了五人。

    刘和来前已令马季、郝翊在汝阳打听到大闳先生的住处,到了土室坊先寻了个路人,问清大闳先生家的位置方向,便带人赶去。

    大闳先生,少励操行,苦身修节。延熹末年,由于党禁之祸,产生了隐居山林的念头,但是老母年迈,遂在坊中建造了一个土室,隔绝内外母亲想念他的时候就去看他,去后便关上门,兄弟妻子都无法相见。

    后来黄巾贼起,攻郡掠县,百姓都十分惊恐,唯有大闳先生安然自若,在土室内读书不缀。当时诸贼相互约定,不进袁家的大门,乡邻都往土室中躲避。乡邻非常感激,遂将居住的街坊命名为土室坊。

    后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大闳先生不得已躲到了乡下。

    土室坊就像是传说的那样,是一座孤零零的土房子,四周没有院墙。

    此时天色阴沉,坊中中稍嫌冷清,路上却有人来往,看见刘和等,一个个投来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

    正好路边有几个小孩正在一起玩耍,郝翊走过去,选了一个较大的小孩问道:“娃子,贵坊有位大闳先生,不知可住在这里?”

    小孩抬起头来,瞧了瞧郝翊,又看了看立在路上的刘和等人,没有回答郝翊,而是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们也是来找大宏先生的?”

    “有很多人来找过大宏先生吗?”

    “那是当然!”这小孩老气横秋道,腰杆子一下子挺得笔直,仿佛很骄傲,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不错”

    “怪不得呢!”小孩恍然大悟,向城外南方指去,说道,“这几年拜访的人太多,大闳先生白天一般都在乡下。”

    袁家乃是汝南第一大族,大闳先生虽然清贫,却也是个地主,宗族里有的是地,于是在乡下分了一些给他,这两天去乡下一直没回来。

    小孩似乎很高兴,丢下玩伴,站起身走到自家院门外,朝里边喊道,“王父,有人来找大闳先生。”

    很快,院中出来一个老者,年纪有五六十岁,精神却很矍铄,对这众人说道:“先生住在稻香里,离县城有七八里呢!我让阿虎给你们带路吧。”

    小孩就是阿虎,听其对老者的称呼,这个叫阿虎的小孩应是老者的孙子,只见他低头咕囔了几句,似乎很不情愿。

    老者狠狠的拍了拍他脑瓜,佯怒道,“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事。”

    刘和等对老者感谢了一番,最后行了一礼,告别离去。

    刘和对阿虎很是喜爱,问道:“可会骑马?”

    阿虎喜道:“你们有马?当然会骑了!”随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惜先生不喜欢别人骑马去看他,怕惊扰了乡人。”

    汝南曾是黄巾之乱的重灾区,至今还有何仪、何曼、刘辟、龚都、黄邵等大寇未除,乡人若是看到骑马的甲兵难免会害怕。

    刘和看了景伯一眼,景伯道,“老奴这就去准备牛车。”

    于是众人将马匹寄放到驿站,一行人赶着牛车出城了,沿着汝水支流直走。

    乘牛车,始于前汉开国初期,当时马匹稀缺,王侯将相出行,也用牛车代步,而且去见的是大闳先生,用牛车也是不错的。

    刘和将阿虎叫上牛车,令俞锡三人步随,牛车不快,三人又是行伍出身,自然跟得上。

    汝水的支流叫漳河,这河虽然不大,但是却水波粼粼,清澈见底。鱼游浅底,树荫两岸,好一派自然风光。

    从城内到稻香里,不到十里路,牛车行进不快,日上三竿时,就到了左近。

    刘和对赶车的景伯说道:“将至乡里,且缓辔徐行,不要惊扰了乡人。“

    这是刘和环顾四野,只见乡人们都在翻整田地、修理水渠。

    隐隐约约有歌声传来:“……立冬动犁耙,小雪送粪还。大雪兆丰年,冬至防畜寒。……”

    刘和忙问路边老农,“老太公,不知此歌是何人所作?

    老农回答,“大闳先生。”

    刘和击掌叹曰,“先生果然大才。”

    遂催促加,急见大闳先生。

    大闳先生在乡下房子与城内土室相似,只不过房前多了一个巨大的园子。

    刘和本以为以大闳先生的隐士风范必然在院中种满了菊花,正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事实上截然相反。

    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蔬菜,刘和赶到时中见一老农在园中修整田地。

    刘和正欲询问老农大闳先生何在,阿虎已大叫一声“先生”,扑了过去。

    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农已经望了过来。

    刘和心中大惊,知晓此必是大闳先生了,连忙上前行礼。

    大闳先生姓袁讳闳,表字夏甫,彭城相袁贺之子,后将军袁术的堂兄。与亲弟袁弘并称于世,人称大闳先生。

    “东海刘和,见过先生!”刘和乃东海恭王之后,世居东海郯县。

    大闳先生对小孩阿虎很是宠溺,揉了揉他的头,招呼了一声,随即请刘和等人入内。

    ……

    待众人入屋,袁闳不由得打量了刘和一眼,眼前一亮。

    只见刘和幅巾裹头,顶戴却非冠,身穿白色深衣,腰间悬挂着铜印墨绶,举止从容,气度雍容,前额隐隐透出一股青气,贵不可言。

    袁闳笑了笑,很平易近人,说着:“大家都坐下吧。”

    众人有些拘谨,刘和摆了摆手,亲卫们方才入座。

    分主宾坐好,阿虎进来奉茶,大家闲聊了一会,刘和开门见山说着,“先生,实不相瞒,我这次来确是有事相求。”

    “哦,有何事,直言无妨!”从一路所听所见可以得知,袁闳与大部分士人不同。

    “天子自西迁长安,曾多次私下里对我说,怀念洛阳的风光。来到汝南后,后将军曾和我商议共迎天子的事情。不料国事艰辛,诸侯无道,会稽人周昂竟然偷袭阳县,致使后将军陷于战事,约定遥遥无期。”

    “和不自量力,有心相助后将军,奈何幽州来人皆是骄兵悍将,手下实在无可用之人,听闻先生门下皆是吕范、丘纥这等良才美质,特来求助先生。”刘和道。

    吕范,表字子衡,家境贫寒,小的时候读不起书,帮人家放有牛。牛往山野里一放,他就在旁边读书。牛不见了,也不知道,每天天黑之后他还得到处找牛,每次回家都很晚了。

    因为道路不靖,大人担心,经常斥责,屡教不改。因为酷爱读书,编制竹策的熟牛皮绳都磨烂了,依旧卷不释手。袁闳听说了他的事迹主动将他收在门下。

    后来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郡里的的县吏,长大之后仪表过人。

    郡中大户刘家家境富裕而且女儿非常美丽,吕范前往求亲,刘氏的母亲嫌弃吕范,不愿意答应婚事,但是刘氏却说:“您认为吕子衡会是个长贫的人吗?”

    她认为吕范有其过人之才,将来必得显贵,于是决定嫁给吕范。

    此事一时传为美谈。

    而丘纥,字孟昕,乃是郡望丘家的嫡长子,从小就显现出不一样的才能,当时被称为神童。

    有一次随王父外出,碰到两个乡人争羊,两人认为祖孙二人非富即贵,想请他们判别。丘纥一眼就确认了羊的主人,但他却把羊判给了另一人,而自己则给羊的主人作出了补偿。

    王父问他问什么不指出谁是奸人,小丘纥回答,那有什么奸人,我只看到到活不下去的庶民,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抢夺乡邻呢?我这样做只是想让邻里少一些议论,希望他能活下去。

    后来那人果然没有饿死,却跳河自杀了。丘纥闻之叹息,“都是我的错啊,我当时做的还是不够好啊。”

    时汝南许邵善于相人,称之为“大旱之渠。”

    这两人一个是名留青史的名臣,刘和前世就听过他的名字;一个名冠当世的俊杰,大族嫡子。得到任何一人,刘和处境都会极大改善,但刘和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袁袁闳沉思了半响,开口道:“吕子衡忠笃亮直,确实难得的人才,但前一段时间触犯了刑法,逃难到寿春去了,至今没有联系。”

    “而丘孟昕虽有王佐之才,却无意仕途,其身为丘家的嫡长子,老夫也不好多言。”

    “至于其他的弟子,恐怕难入伯衡之目。”

    “不过南顿城中有一贤才名曰封旻,字文通。先考乃是已故汝南功曹封观,名声不显,却多有才干,正是伯衡所需要的人才。”

    刘和极力掩饰心中的失望,虽然早有预料,却没想到竟然一个弟子都不肯派。刘和需要的不仅仅是袁闳门下的弟子,更是想和袁闳扯上一层关系,现在看来,一切都落空了。

    刘和不由得想到半路遇到的青年陈伯举,难道他当时就已想到此时此景?

    “封旻之名,和多有耳闻,着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才啊!”刘和强笑着说道。

    “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就替你封书一信吧!”袁闳说着,便站起身来,到了书桌上,拿出帛书,写完后交给刘和。

    “多谢先生!”无论如何,刘和不会在态度上失礼,恭谨接过,说着:“学生求贤若渴,这这边走了。”

    “去吧!”袁闳说道。

    刘和先行一礼,退行出屋,到了门外才转身离开,阿虎也有样学样。

    刘和将帛书收到袖子中,先是沉思片刻,又是一声叹息,对景伯说:“回南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