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阳光痞子 > 第29章 第四章

第29章 第四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只是一个玩笑般的惩罚,他却落实了。

    许连雅骑虎难下,只能顺势搂住赵晋扬的脖子。

    赵晋扬把她往上掂了掂,看着她的眼睛,说:“抱紧了。”

    许连雅不由垂下眼,目光落在那颗飘绿的平安扣上,想远了便头一回琢磨起它的来历。

    像赵晋扬这样的人,从来不会缺故事。

    地下车库又暖又闷,抽风机隆隆低鸣,混合汽车尾气的味道,实在叫人好受不起来。

    消防梯入口的防火门呈关闭状,赵晋扬背过身,用后背和脚顶开,将许连雅安然抱了进来。

    他挪开身子,防火门的弹簧起了效,门扇迅速往回撞,他用脚勾了勾,直到快闭合才松开。防火门只发出一声低响。

    他开始爬楼梯了。

    许连雅只在小时候从她爸爸那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而最多只爬上旧家的六楼。

    小熊猫是比她还清瘦,背她走一圈田径场都气喘吁吁。

    许连雅不禁想起冯一茹的话,也许她真是厌倦了和文弱书生的相处模式,才会找了一个相反的类型。如果体格能反应性格的话……

    赵晋扬很快上到一楼,楼梯间开了窗口,狭小的空间和窗外的夜色联通起来,叫人少了几分幽闭的压迫。

    赵晋扬称不上健步如飞,但看得出呼吸平稳,还蓄着力量没使完。

    他的手搂在她腋下,规规矩矩的,没有趁机揩油。

    如果说这是一项游戏,可他们并没有酣畅之感。

    如果说这是一盘赌局,可他们并不舍得下注。

    深夜楼梯间的灯随着脚步声一层一层亮起,他的额角结出细密的汗珠。

    上到十三层,赵晋扬呼吸变粗。许连雅感到他的脖颈也变温热了。

    许连雅心软了,说:“我是不是很重?”

    “嗯?”赵晋扬可能没料到她会开口,愣怔一下。

    许连雅说:“放我下来歇会吧。”

    “哦。”赵晋扬踩着上一级阶梯,用大腿和膝盖垫了一下,将她往上托了托,说:“我还行。”

    许连雅:“……”

    又走了一层,才反应过来似的,赵晋扬说:“不算重吧。”

    “跟谁比?”

    赵晋扬分不清是喘气还是叹气,“我之前没有抱过你。”

    “嗯……”

    “你背后的骨头有点硌,之前好像不是这样。”

    “……”

    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她的脊背骨,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许连雅说:“你以前是上警校还是军人转业?”

    “警校。”赵晋扬说。

    一滴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另外一滴汇聚到一起,滴落到她的衣服上,晕开淡淡的痕迹。

    许连雅忍不住伸手揩去他下巴的水痕,赵晋扬打了一激灵,忽然斜斜倚到扶手上。

    “……怎么了?”

    他还稳稳抱着她,倏然笑了笑,说:“你上次也是这样子。”

    许连雅:“……”

    赵晋扬又换了一口气,瞄了一眼墙上的数字。

    “还有五层——”

    许连雅噤声,听着他咚咚的脚步声,听着楼道灯开关开启的声音,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安静的夜晚被这些声音挤得饱满而沉重。

    有一刻她突然想着,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也不知道她疯了,还是他,或者两个都……

    “二十七——!”

    赵晋扬仿佛冲过终点线的长跑者,脸上笑容展露,不是为了名次,而单纯因为跑完全程。

    他小心把许连雅放到地上,她的重量都落在他的双臂,如果是背着,背部起码能分担大部分。赵晋扬双臂姿势僵了好一会才开始恢复,他用肩膀和袖子交界的地方蹭去额角的汗,倚在扶手上看着她。

    “想好了吗?”赵晋扬喘着气问。

    他头发也湿了,不过因为太短,刺拉拉的看不出。

    许连雅说:“如果我还是不想听,你是不是会马上走了?”

    “……”赵晋扬没说话,大概是气的。

    许连雅坐到正对窗户的楼梯上,把他的衬衫盖在腿上。

    “你说吧,”许连雅说,“我听着。”

    事情一再反转,赵晋扬不知该愁眉还是微笑。

    他坐到许连雅旁边,中间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两脚踩在许连雅的下一级阶梯。

    “从哪里说起……”

    赵晋扬望向她,他很少主动与人倾诉,突然要讲故事,却不知道线头从哪里抽出来好。

    “要不,还是你问吧……”

    许连雅想了想,轻声问:“你现在还是警察?”

    “暂时不是。”

    “暂时?”

    “算是在休假。”

    她若有所思,“跟吸毒有关?”

    “……嗯。”

    “是什么?”

    “种类吗?”

    “嗯。”

    “冰/毒。”

    “不是海/洛因。”

    赵晋扬第一次听她说这个词,像吸烟一样没有半点恐惧。

    “不是海/洛因,”赵晋扬说,“是我这辈子都完了。”

    “有多久?”

    “断断续续快一个月。”

    “戒了多久?”

    “年初开始。”

    许连雅又问:“上一次——”

    赵晋扬打断她,“没有!”

    “哦,”她垂眼,“那我打错你了。”

    “……没有,没打错。”

    许连雅敛起刚才针尖对麦芒的戾气,语调很平稳,每听完一句都停一下,加入自己的思考。赵晋扬感觉不到被质问,仿佛再寻常不过的促膝长谈,他和她都是平等的。

    “嗯……”许连雅轻轻应道。

    赵晋扬等着她的问题,没有等到,许连雅望着窗外长夜永驻的霓虹灯光芒,发着呆。

    楼道灯忽然熄灭,赵晋扬狠狠踩一脚,发出声响让灯亮起,许连雅也被吓得肩膀一颤。

    “姜扬是我出任务时候的名字,我妈姓姜……”

    赵晋扬生于云南普洱,那时还远不是普洱市。父亲因公在缅甸去世后,姜敏带儿子回了家乡,位于桂林平乐县下一个叫福沙村的地方。

    赵晋扬没有一般寡母的孩子那般沉默寡言,相反嘴巴很甜,村民对这个自幼丧父的男孩有着淳朴的同情和怜爱,赵晋扬吃着百家饭长大,长大些有了力气,便帮留守老人插秧割禾,搬这搬那。

    赵晋扬性格远算不上乖巧,调皮捣蛋只限于小打小闹范畴,不会让人捅到姜敏那里。

    姜敏在县上一所初中当食堂阿姨,赵晋扬唯一一次跟人起冲突是因为那人讽刺了他母亲。

    姜敏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赵晋扬在同龄人中不算高大,但胜在灵活,打架占尽了优势。

    出来后,赵晋扬问:“妈,是不是我给你丢脸了?”

    姜敏那时愣了一下,赵晋扬现在还记得。

    “你是我儿子,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丢脸。”他母亲说,“是妈妈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你被人嘲笑了。”

    那以后,有人来给姜敏介绍对象。姜敏二十岁生的赵晋扬,那时不过三十四五岁,风韵犹在。她问儿子意见,赵晋扬说行吧,她便去了。

    姜敏认识了一个开石场的中年男人,体魄强壮,性格木讷老实,来过几次家里,每次大包小包,看得出很中意姜敏。赵晋扬考警校前锻炼用的哑铃和拉力器都是他送的。

    可有一天,男人挨抓了,原因也很简单。他用摩托车运了石山开采的炸药过收费站,忘记带许可证,被查到了。男人讷于言语,解释不清,又或者有人故意要整他,最后男人被判了两年。

    姜敏去看过男人一次,回来后说了一句:算了。

    于是便又这么“算了”下去。

    姜敏很少唠叨赵晋扬父亲的事,只在他问起的时候才说一说。

    赵晋扬曾问过:你后悔嫁给我爸么。

    姜敏应得很干脆:不后悔,要没你爸我早没了。

    赵晋扬听过他爸英雄救美的事,只是以当时的年纪不太懂以身相许的爱意。

    姜敏从来不逼迫儿子继承丈夫的遗志,赵晋扬高三试探过姜敏他报警校的意见,姜敏只叫他想清楚,别忘了他爸是怎么没的。

    赵晋扬成绩一般,高考靠烈士子女照顾分才上了警校。

    村里老人特别不理解,问姜敏:你都把丈夫送给国家了,怎么还让儿子当警察?

    姜敏打马虎眼,说:以后就让他回来登记登记户籍,巡巡街,普普通通的什么事也没有。

    许连雅问:“是南宁那所吗?”

    “嗯。”

    “我也去过,好几次。”

    赵晋扬笑了笑,“我毕业时候你还没上大学吧。”

    “刚好高考完吧。”又问,“你怎么来的这边?”

    “毕业后我老大带我过来的,”赵晋扬说,“当时我在他手下实习,他要调过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同行的还有郭跃和另外一个师姐。”

    如果上警校圆了他一个梦,大学无疑是梦境一般的三年。赵晋扬吃百家饭的经验派上用场,拉帮结派,吃喝玩乐,只有在偶尔想起未来时才会迷茫一下。

    直到他遇上那个男人——

    赵晋扬从攀枝花回来后,他老大忽然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干。

    初出茅庐便被遇上伯乐,年轻的赵晋扬热血沸腾,立马应了下来。

    男人让他不着急,先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姜敏知道后问,是不是因为你爸?

    简简单单一句话擦去心头那层水雾,一直模糊的影像瞬时清晰起来。

    父亲走的时候赵晋扬才五岁,仅有的记忆随着年龄增长一年比一年模糊,只能靠母亲的描述撑起一个缉毒警察的形象。

    而今,他离那个形象更近了。

    他有机会去经历他当初的惊险,他曾错失的荣耀。也许相似的历练过后,他能更了解这位常年不着家的父亲。

    他才觉悟,正是这股欲望与力量,把他推上了这条路。

    许连雅问:“那现在呢,有更了解吗?”

    赵晋扬想了想,说:“我把它转移了。”

    许连雅听不明白话里的“它”。

    “我老大,才更像我另外一个父亲。”赵晋扬说,“我犯错他会毫不顾忌骂我,但别人要说我几句,他就不乐意了。”

    “护短。”许连雅概括。

    “嗯,就连我这次出事……”赵晋扬摩挲着双手,明明白白地看向她,“也是他帮瞒下来,给我放了大长假……”

    “哦。”

    赵晋扬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只好继续说:“我老大说,他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比他和女儿见面的时间长。后来我想,大概我爸和我老大这类人都是这样吧,工作上尽心尽职,在家人眼里却不是什么好丈夫、好父亲。”

    她没问他怎么会吸毒,他也没有主动说。

    也许她能明白,也许不能,可并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赵晋扬觉得差不多了,最后说:“我来这边后交过一个女朋友。同事介绍的,她是幼儿园老师,跟你一个地方的人。”

    许连雅豁然抬眼,“我不太想听……”

    “她性格没有那么独立,比较黏人,我有空也会尽量陪她,逛街吃饭出去玩什么的。”赵晋扬并没停止,“……也是我刚工作不够谨慎,后来她被人盯上了。”

    “……”

    “门牙被打断了两颗,”赵晋扬又示意自己的肋骨,“这里断了一根。”

    “……”

    “她住院的时候她家人不让我见她,说幸好没有其他伤害,不然找人做了我。”赵晋扬说,“她后来偷偷给我打电话,说还是分手吧,她挺害怕的。后来她就回老家了,再也没见过。”

    许连雅说:“所以我去修车店找你,你生气了。”

    赵晋扬没回答。

    “你是不是还会回队里?”

    “队里”这个词让赵晋扬有些意外,一般人不会这么说。但想到她提海/洛因的语气,他又释然了。

    “可能吧。”他说,“你会不会介意?”

    许连雅愣了一下。

    “算了,现在还不到介不介意的时候。”毕竟他还流放在外。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赵晋扬眼神黯淡了下来。

    不知几时东方既白,许连雅像忘了就在自己门口,在楼梯间听了一夜。

    许连雅和赵晋扬都望着窗外,有点无措。

    “天亮了。”许连雅说。

    “嗯。”

    许连雅要站起来,坐太久两腿酸麻,踉跄了一下,赵晋扬伸手稳住她。

    他顺势站起来,两腿比许连雅的情况好一点。

    他便这么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扎。

    她眼里尽是疲惫,不知道因为一夜未睡,还是因为他。

    赵晋扬小心翼翼地说:“我抱抱你行么?”

    许连雅扯出一个笑,“你什么时候那么客气了?我都不习——”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他的怀抱里。

    他的怀抱很结实,很温暖,还有淡淡的汗味,她并不排斥。

    许连雅慢慢回抱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她安慰过的许多小猫小狗一样,很温柔,抚平他心里的褶皱,抹去那层灰尘。

    赵晋扬一下子抱紧了她。

    这个女人平日里很难称得上温柔,甚至是带刺的。这一刻宽恕般的轻抚,让他有过的不坚定,变得笃定起来。

    许连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要勒死我。”

    赵晋扬却不肯放松,脑袋埋在她的耳边,用力蹭了蹭,许连雅感觉到脖颈上些许湿润的温热。

    “你之前什么都瞒着我,现在忽然告诉我那么多,我一下子消化不了,你得给我点时间。”

    赵晋扬松开了她,说:“好。”

    “想好了我会去找你。”顿了一下,又说:“我会提前跟你打招呼的。”

    “……好。”

    “你现在住哪里?”

    赵晋扬说:“你店面后面那栋楼。”

    许连雅:“……”

    赵晋扬解释:“梁正从家里搬出来了,我跟他住一块。”

    许连雅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吧。”

    她没让他进家门,赵晋扬觉得这样也不错了。

    赵晋扬看着许连雅走到防火门另一边,一手还扶着门,与他说:“你不进来坐电梯,还打算走着下去么?”

    赵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