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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暴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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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近辰时。

    平日里,谢老夫人门庭前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很多,除了备水、备膳、晨扫、打理花草的丫环婆子外,还有各房来请安的妻妾孙子孙女。

    可今日,四下一片寂静,所有的仆众都识趣的远远避开,或是窝在内苑里找活干,尽量装作没看到谢卿书跪在庭院门前,免得冲撞了主子。

    谢良媛待刘氏走进聚福阁后,方走到谢卿书的面前,这才看清他脸颊红得有些不正常,许是昨晚半夜雨停后,风势强劲,吹了一夜的风,发烧了。

    思茗虽支撑着谢卿书的体重,显然也是太过疲累,早已睡了过去,浑然不觉此时天已大亮。

    谢良媛轻“咳”一声,眨了眨眼,见两人毫无反应,掩唇一笑,走到一旁花径中,拨了一根细柳枝,走到谢卿书的跟前,用枝头不停地撩着思茗的鼻子,看到思茗的鼻子被刺激得一掀一掀得,忍不住哈哈笑开。

    思茗这才醒来,傻傻地瞪着谢良媛良久,猛地回忆起昨晚的事,再看看昏睡过去的谢卿书,又伸手摸摸谢卿书的额头,嘴巴一扁,眼泪就掉了下来,“六小姐,您救救大公子吧,昨晚大公子不舒服,奴才劝他回去歇着,可大公子怎么也不肯听,说是死,也要死在这……。六小姐,这样下去不行的……。呜呜……。”

    顽劣之色渐敛,谢良媛神情淡淡,开口道,“你唤醒他,我有话对他说。”

    思茗一脸感恩涕零,并没有注意谢良媛对谢卿书连起码的尊呼都没有,他喜滋滋地拍着谢卿书的肩膀,“大公子,您醒醒,六小姐来了,六小姐来看您了,您醒醒。”

    谢卿书扭了一下头,张了一下嘴,便是连着几声重咳,昏沉沉地睁开眼,便看到谢良媛裹着一身的冷漠看着他。

    “思茗,你回避。”谢良媛眼眸一转便带了笑意看着思茗,“或是去书房给你家大公子备热水,或是为你家大公子传个大夫。”

    “是,是!”思茗连连颔首,关节处僵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跑开。

    谢卿书身体不舒服,神智却是清醒的,他注意到谢良媛看他的眼神和思茗明显不同,心感诧异,总觉得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此时,非常陌生。

    “六妹妹……。”谢卿书刚启唇,却在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枯木划过木板之声时,尴尬地顿住。

    谢良媛湛黑的眼珠动一动,木无表情地开口:“中秋前,祖母派人接回来的大嫂嫂其实是周玉苏。”

    谢卿书一怔,压根没想到谢良媛会突然跟他提起这些,尚未发问,谢良媛象个孩子般地撇了一下小嘴,“她穿着大嫂嫂的衣服,还戴着大嫂的镯子,我很讨厌这些,所以,我骗她镯子里有鬼魂,果然,她作贼心虚。”

    谢卿书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妹妹,眼底带着一丝震撼,“你是如何分辩出真假?”

    谢良媛眉目黯然,双手互绞着,似乎不愿提起这些,“我身体不好,成日不能出闺阁,便习惯趴在窗口看着外面,我看到的东西与你们不同。你们懂的,我不懂,但你们不懂的,我懂!比如……。周玉苏总喜欢用右手捋鬓发,大嫂喜欢啃手指头。”

    谢卿书倏地想起那日双缘二楼拍卖厅,当他签约成功,所有人跟他庆祝时,谢良媛却僵直地站在女娲玉舞人的面前,一动不动,后来,一直哭个不停,仿佛一早就知道女娲玉舞人就是夏凌惜,瞬时,震怒之色滚过,“六妹,你当日在拍卖行哭得那么伤心,大哥以为你受了惊吓,如今想来,你肯定知道那女娲玉舞人有问题,大哥问你,为何不提醒一句,让谢家走到今日绝境?”

    谢良媛平静地看着他,眉宇间不见丝毫情绪,声音也如素日的柔软,“大哥,谢家是你毁了,那天我哭,仅是害怕,大哥,你想多了,我没这能耐,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玉舞人。”

    谢卿书重重揉着眉心处的一块涨疼,缓了许久才开口:“中秋夜的野山参是你动的手脚?”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大嫂,我去了双缘拍卖行。”谢良媛说完,便转了身,呆呆的眉眼刹时一跳,瞬间飞扬。

    把一切推给双缘拍卖行,那雕着“梁婆”的玉镯有了合理的解释,梁婆贪下来的那根栋宅子,和宅子里那些伪造的书信出现得合情合理。

    同时,在心里偷偷为自已点个赞,心道:知已知彼,忽忧你没商量!

    这些话,点到为止,他相信谢卿书会因为一句“我看到的东西与你们不同”而相信她。

    因为,一年前,谢卿书曾在她面前随口说了一句:“六妹妹,成日锁在寝房里不出,十年如一日,也真能忍受那种日子。”

    她当时亦随口回了一句,“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同,或许,我们在她眼里,不过是戏台上的人偶,每天都是一场戏!”

    谢卿书头疼得厉害,这才想起,他曾把玉舞人带回到谢家给大家欣赏,当时的谢良媛一脸兴奋和欢喜,还摸个不停,可见,确实不知道玉舞人里是谢凌惜的身体。

    那,就是双缘拍卖行知道,并设下了陷阱让他一步一步地跳下去!

    看着谢良媛渐去的身影,谢卿书启了启口,略显挣扎地开口,“六妹,大哥,想见见祖母。”

    谢良媛缓缓转身,眼神柔柔地看着他,直截了当地开口:“不,你伤了祖母的心,我不帮你!”谢良媛与谢卿书原本就不亲,谢卿书会对她开这个口,显然被雨淋昏了头。

    谢良媛在外寝,已是隐隐听到悠扬的乐曲之声,不知觉,缓了步伐,对站在门帘边的丫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轻轻步进。

    只见,刘氏坐在瑶琴前,素衣绾发,拨动琴弦,许是太久没弹,指间略显生涩。

    在距瑶琴三尺之地,金鼎内焚着一柱檀香,一缕一缕白烟从七孔内袅绕逸出,弥漫着柔软舒缓的宁静香气。

    谢老夫人半靠在窗台边的软榻上,阖着双眼,单手托腮,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搁在团圃上的手指偶尔随着乐声轻轻一点,完全是一副沉浸在乐曲中的模样。

    谢良媛提着裙子,沿着寝房边缘绕过刘氏,悄悄走到谢老夫人的身边,无声地接过绿莺手里的牛骨骨捶,轻轻敲着老夫人的腿。

    一曲《阳春白雪》慢慢在余韵中收尾,谢老夫人含着笑,缓缓睁开双眼,一看是谢良媛,便支起身子,将她抱在怀内,“六丫头,昨晚雨下得大,祖母一直担心你睡得不实,看你今天的气色,倒放心了。”

    刘氏站起身,脱下指套,脸色微微泛红,“这都几年没弹了,弹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谢老夫人笑道:“多弹几次,就好了,这天气,清凉舒爽,正是弹琴作画的好时候。”

    绿莺收起瑶琴,百合领着三个外寝的丫鬟,端了早膳进来。

    谢老夫人牙不好,早膳多是以蔬菜粥和蒸得软软的糕点为主,谢良媛之前嚷嚷着要来这里解馋,可她胃口并不开,只是吃了一个蒸糕,便站到老夫人身后,乖巧地帮着老夫人又是捶肩,又是捏脖子,嘴里笑着,“祖母,母亲,你们多吃点,吃饱了,媛儿有重要的事要禀报。”

    谢老夫人乐得笑呵呵,“瞧,姑娘长大了,有心事,要跟我这老太婆商量了。”

    “嘿,才不是心事呢。”谢良媛说着。

    谢良媛给刘氏又装了一碗粥,“娘亲,您多吃一碗,一会才有力气听女儿说话。”

    刘氏方才进来时,与谢老夫人说了一席的贴心话后,又听了谢老夫人的意见,弹上一曲,郁结之气已慢慢散开,这时候听了女儿的卖乖,心情愈发舒畅,便依言吃了一碗粥。

    谢良媛等丫鬟们收拾停当,转首对绿莺道:“你们都先避一避,我有小秘密得跟祖母分享,你们是听不得的。”

    绿莺和百合相视一笑,退了出去。

    谢老夫人一本正经地端坐起来,“说吧,六丫头,祖母仔细听着呢。”

    谢良媛轻咳一声,小脸变得严肃,“祖母,您能跟媛儿和母亲说说,这次,谢家要掏空到什么程度。”

    谢老夫人神情诧异,但很快就了然,这孩子平日不爱说话,不爱结交人,但并不代表是傻的,何况,近来她频频入宫,耳濡目染,见识自然不同。

    “你大伯昨夜粗粗给了一个数字,谢家如今在皇城里几家赚钱的玉器店,布行,典当行,还有几家古董店及散在各地的宅子,都要慢慢地转手,但如果赝玉的消息传得太快,连京城外的人都闻讯前来,要谢家双倍赔偿,恐怕到最后,恐怕谢家能保住的就是当年你祖父留下来的几间典当行。”

    “这栋宅子呢,还有拿工钱的丫鬟、婆子要不要谴散?”

    “目前不能动,一动,坊间就会盛传谢家要倒,到时候,恐怕那些店想悄悄盘出去都难。”谢老夫人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轻叹一声时,谢良媛已续道:“最后,还是保不住这宅子,是不是?”

    “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昨晚你大伯说,他们在结算这三年卖出去的赝玉有多少是皇城的买家,又有多少是外地的买家。皇城的肯定要先赔付,外地的或是东越南皓的,可以缓上一缓,只要谢家摆正姿态,那些买家也不是催逼得太紧,就怕——”

    “就怕有人故意捣鬼,把谢家要倒的消息传出去。”

    “是,祖母正有这担忧。”谢老夫人握了刘氏的手,“娘留给你们母女两的银子,你们要存放好,你千万不要一时心软,给了老二,如今,他身边也有人,娘信不过。”

    刘氏眼眶深红,咬了唇瓣,哽咽道:,“娘,媳妇这辈子能做您的女儿,是媳妇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祖母,我们什么也不用卖。”谢良媛内心瞬时激起一股暗流,毅然从怀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摆在谢老夫人的眼前,很认真的开口,“祖母,这是太后娘娘所赐。”

    谢良媛几经考虑,决定与郦海瑶这一役,与谢老夫人和刘氏并肩作战,因为谢家的很多决策需要谢老夫人决定,而她,不能因为顾虑暴露自已的真实身份,就这样一辈子藏拙,用三倍的心机去推动策略,还时不时地让谢老夫人和刘氏为她担心。

    最关健的是,兰天赐正在筹备为她动手术,如果顺利,可能是在沈太后寿辰过后就会做。

    既然是手术,那就有风险,如果她上辈子烧的香不够,许是从此再睁不开眼睛。

    而她的娘亲,既便她现在就带她走出后院,但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商,并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成事,所以,让谢老夫人参与进来,既使她不在了,有谢老夫人亲自培养个三五年,刘氏的后半生,不需要仰他人鼻息生存。

    “媛儿,你告诉祖母,太后娘娘为什么会给你这么多银子。”谢老夫人精明半辈子,自然不会认为,仅凭谢良媛入了皇家的眼,就能得到这么一大笔的银子。

    谢良媛没有马上回答,秀睫像密帘般遮垂下来藏尽情绪,她象是微微出神一般,很静很静地盯向桌面,仿佛周遭全化成一团空气。

    谢老夫人也不急,她知道自家孙女在犹豫。

    不知过了多久,谢良媛终于抬起头,站起身,跪下朝着谢老夫人磕首,刘氏一惊,本想扶着,却被谢老夫人所拦。

    “祖母,谢家今日之难,良媛也有责任。”谢良媛咬紧牙关,神情带了些凛然之色,却未见懊悔,“周玉苏假扮大嫂,良媛一早就发现。”谢良媛既已和谢卿书说过这些话,自然也没想瞒着谢老夫人。

    谢良媛除了道出自已是夏凌惜的真相外,大体向谢老夫人陈诉了一遍,从用玉镯里的鬼魂恐吓周玉苏开始,到她偷出谢府,到了双缘拍卖行,代夏凌惜向双缘拍卖行求助,接着带回了南宫茉和周舟。

    刘氏一时半会还是缓不过劲,之前挂在脸上的笑容一直僵住,竟然忘了敛去。

    谢老夫人自始至终静静地听着,其间,没有任何提问,脸上神情毫无松动之色,甚至,那层层的皱纹的眼敛后,连眸光都不闪,不知是藏得太深,还是年岁大了变得秽暗不清。

    饶是谢良媛向来冷静,临危不乱,亦慢慢慌乱起来,看向谢老夫人时,眼里带了哀恳,“祖母,媛儿让祖母失望了,如果媛儿一开始就把真相说出来,或许……。”她口气发虚地问,自己先摇起头来,仿佛在驳斥心里升起的可怕想法:今日过后,祖母和娘亲对她失望透顶!

    谢老夫人没有被谢良媛的哀伤牵动,淡淡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帮夏凌惜,你是谢家的孩子,谢家的荣辱与你休戚相关。”

    谢良媛神色微恸地垂下羽睫,低声道:“谢卿书、周玉苏、钟氏欠了夏凌惜一条命,谢家能有今日,与夏凌惜的身份和雕刻之艺分不开,就算打回原形,也算是谢家该还的!”

    谢老夫人沉默良久,眼里的钝痛不再深藏,暗秽不明的眼后,隐隐闪着泪花,缓缓颔首,“是这个理,人世间,善恶总有个轮回,卿书这孩子……。可惜了。”

    夏凌惜嫁进夏家,她的身份是夏知儒的孙女,进而与谢卿书在玉器行上合作,三年来,大展鸿图,玉器买卖,确实是谢家最赚钱的生意。

    何况,赝玉之案,谢卿书也整整欺骗了夏凌惜三年。

    谢家,不仅欠夏凌惜一条人命,还欠天下一个交待。

    而这孙女,固然一个人算计不该,但如果她一天始把事情原委道出,只怕,出于人的私心,出于家族利益的考量,她会将此事按着内宅之事处理掉,她承认,她不会还给夏凌惜一个公道。

    但天理迢迢,报应不爽,就算谢良媛没有这样做,谢家躲过今日一劫,又怎能在将来漫漫岁月中,不会被清算?

    “祖母,请您饶恕媛儿一直……。”谢良媛眼圈泛红,她低着首,不敢去窥探祖母眼眸中所露出来脆弱,象是自语又似轻喃,“媛儿太坏了,太坏了……。”

    这段时间,为了给周玉苏设陷,常常利用谢老夫人和刘氏的信任,卖娇卖傻,说些有针对性的话,纵然老人最后理解了,但难保心中就此埋下了一根刺。

    可她现在不说,将来真相揭开,恐怕埋下的就不是刺,而是一把刀!

    “您……可不可以,不要讨厌媛儿……。”缓缓抬首时,谢良媛眸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沉到底地死寂,好像死刑犯临刑在等秋后问斩一般,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六丫头,你模样儿象你母亲,可你这心智……。”谢老夫人伸出手,缓缓捧起她的脸,看着掌中的少女双眼眸亮如日月星辰,眸中智慧闪动,淡淡一笑,“许是象你的父亲。”

    谢良媛何等聪慧,从谢老夫人的最后一词用了“心智”而非是用“性情”,倏地明白,老人对她的算计并不排斥。

    下一刻,所以的背负都一释而空。

    是的,谢老夫人从家宅恶斗里走出来的妇人,心底恐怕更欣赏的是有生存能力的女子,对以前的谢良媛,或许是疼入骨,但更多是对她未来的操心。

    而现在,老夫人慢慢消化她的话后,剩余的就是惊喜。

    “祖母……。”谢良媛谓叹出声,余音似乎是从她灵魂深处发出来,转瞬,眉眼一弯,马上娇嗔了起来,摇着谢老夫人上纲上线地撒起欢来,“我可不希望象父亲,我要象娘亲。”

    谢老夫人抚了一下她的头,并非详细解释,心却道:这样也好,他日良媛的身世若藏不住,这孩子应有自保的能力,她这老骨头也能放心地去了。

    刘氏悬吊在胸腔里的心,亦随着谢老夫人的笑而轻轻落下,一把将伏在谢老夫人怀中的女儿拉起,让她坐好后,拿了帕子,轻拭着她眼角的泪花,“傻丫头,以后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跟祖母和娘亲说,别一个人担着,你身体又不好,操那么多心干嘛?”

    于她,可不在乎这些,她在意的是,她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不能就这样被自家的祖母所憎。

    谢良媛破啼为笑,“娘亲,这一次,女儿不是全盘托出,还要和你们一起面对困难,一起让谢家走出泥潭么?”说着,拍拍桌面上的银票,眸中不无得意,“瞧,这可是两万万银子,女儿这辈子第一次口袋里揣这么多银子,从宫里回来时,好怕遇到劫匪,恨不得把它们全藏在肚子里呢。”

    谢老夫人知道这孩子故意在逗趣,看着她顾盼之间,漆黑灵动的双眼那般朝气,忍不住伸手轻轻拧了一下,蔼声道:“六丫头,你跟祖母说说,这些银子你有什么计划?”

    “自然是发挥它最大的作用,祖母,我有一个好计划……。”

    谢良媛走出聚福阁时,天空湛蓝湛蓝,空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芳香,深感心旷神怡,忍不住伸了伸懒腰。

    当然,最关健的是,谢卿书不见了!

    谢良媛带着青荷和青竹回到碧慧阁时,谢府后门,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在一个婆子的领路下,悄悄闪进了蔡氏所居的金玉阁。

    蔡氏喜欢黄金,尤其钟意金镶玉,所以,举家迁到皇城时,她就给自已的苑落取了这个名字,并且,当初修缮时,她还贴了不少银子,在内外寝里增了些金镶玉的装饰。

    可自从不久前,听到谢良媛提起阴玉的事,接着夏凌惜一而再、再而三因为玉镯而失控,她便对玉产生嗝应,所以,又掏了一大笔银子来,把内外寝修缮了一次,全换了镇邪的桃木。

    蔡氏穿了一身居然的宽袍,正盘着腿坐在软榻上与女儿一起挑绣花的图样,见房里的丫鬟领了兄长进来,忙将一堆的描图往女儿怀中一塞,“去,自已回房慢慢挑,挑中了,娘再找绣娘给你做新裙。”

    谢良敏喜滋滋地捧着描图下了软榻,还不忘给胖胖的中年男子行礼,“舅舅好。”

    蔡福荣呵呵一笑,“去吧去吧。”

    蔡氏又吩咐那丫鬟道:“你悄悄去风华苑,请周郡主过来一趟,就说,她托打探的事,有眉目了。”蔡氏心里暗暗窃喜,这份好处也拿得太容易了。

    周玉苏和钟氏的案子,如今传遍了整个皇城,只要去茶楼稍坐片刻,就能一清二楚。

    她不懂,为什么周以晴要白白给她赚了这些甜头,凭她自已郡主的身份,就算不宜抛头露面,只要住进西凌朝庭为她备的驿馆,稍一问官差,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么?

    不过,蔡氏也懒得琢磨周以晴的心理,反正有便宜赚,不赚白不赚。

    不到半盏茶时,丫鬟便领着周以晴进了外寝。

    蔡福荣有模有样地给她请安后,因为此地不宜久留,免了寒喧,直截了当道:“郡主殿下,令妹如今和你养母被囚在城外的牢狱里,听说,过几天才会判下来,我问了个相熟的官差,说是这种情况,令妹多数会判骑木马游街,您养母和另一个姑娘或斩首或是流放,恐怕这一次,她们都在劫难逃,因为审案的是高大人,有银子也是打点不了。”

    周以睛瞳孔凝缩剧动,尽管这结果已在她估计之内,但听了“骑木马游街”五字,心头恸起一股强烈的悲伤,绞着柔肠寸寸千千结,结结痛断肠。

    良久,待心情慢慢平复后,方淡淡开口:“蔡掌柜能不能烦你打点一下,让本郡主和妹妹见上一面。”

    蔡福荣眉头深锁,凝了半响,摇首道:“这恐怕帮不上忙,郡主,您也知道,别的重案犯您要见,还能打点打点,可这事闹得太大了,恐怕谁也不敢拿高大人亲审的案子动手。”

    “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蔡掌柜,您是西凌的商人,本郡主毕竟是初来乍道,还是希望能够仰仗您。”

    蔡福荣不解,“郡主,恕在下直言,您为何不去找驿馆的官差商量,或许,他们可以给您指条路。”

    周以晴是有苦诉不出,这一路下来,走走停停,途中,自然也曾下榻驿馆,她本以为,凭她执东越帝王的文碟,怎么说也会让驿馆的官差以礼相待,谁知道,这些人对她爱理不理,除了给她们按规格备好厢房和膳食外,其它之事,一问三不知,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后来,她慢慢琢磨出味道,原来,当年新帝兰天赐还是太子时,曾在东越失踪半年,被救回来时,奄奄一息,震惊整个西凌。

    兰亭震怒,为此还关闭两国一切往来,包括民间商贸也全部停止。

    后来,事隔多年,在两国边境商人的推动下,才慢慢恢复通商,两国的普通百姓的敌意也渐渐淡化,甚至,随着这两年商贸的频繁,变得友好。

    但两国朝庭官员之间漠视却延席了下来。

    现在,她来到天子脚下,虽然礼部官员依照礼制给她们一行人安排了驿馆,却不曾派官员出城接应,凭这点就可以看出,西凌官差对她的到来是抱着敷衍的态度。

    而她带来的六个死卫,虽然个个武功高强,却不是打探消息的能手。

    就如,你让一个渔民去杀猪,添乱不说,还有可能延误了时间。

    蔡氏的兄长就不同,在西凌开了这么多年的金铺,怎么说也有自已的人脉,托他去办,不过是花些银子罢了。

    周以晴莞尔一笑,她知道与这对兄妹,是不能说门面话,还是直接以利相诱,便道:“本郡主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蔡掌柜,您帮帮忙,本郡主就这么一个妹妹。”

    蔡福荣一怔,刚要开口,蔡氏已然接了话,“既然大家有缘坐在这里,哥,您就不能不管。何况,郡主到底是女儿家,要打点这些也不方便,哥,您就多多费心。”

    周以晴适时从怀里拿出银票,“蔡掌柜,你要打点人也是要银子,先付一部分酒水钱,以后,您还需要多少,尽管开口便是,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蔡氏眼尖,一看竟是一千两银子,急忙递了个眼色给兄长。

    蔡福荣知道,托关系找人打通狱卒,安排囚犯和家属见上一面,两百两银子足够解决,想不到这东越的郡主出手这么大方,当下不再犹豫,接了过去。

    蔡福荣拿了银子,在丫鬟的领路下,到了苑子的后门,之前领她进来的婆子还守在那,蔡福荣便随手打赏了她一两银子,喜得婆子连连谢恩。

    出了谢府的后门,蔡福荣嘴里的小调就得意地哼上了,可没想到,刚走几步,身后便被一个人猛踹了一脚,他身体失去重心,摔了个狗啃食。

    刚要破口大骂,也不知什么东西“砸”了下,只听“咯嚓”一声,瞬时,右腿腿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豆大一汗霎时从脸上分泌出来。

    一个黑衣蒙面人,右腿膝盖同时抵上了他的胸膛,冷哼道:“敢叫,小爷把你舌头拨出来。”

    蔡福荣只道是遇到打劫,忍痛想求饶,那人冷声道:“听着,周玉苏的事你敢插手,小爷逮你一次打断你骨头一次,记住了?”

    蔡福荣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

    黑衣人身体一跃,跳到了围墙之上,接着几个掠身,就消失在后巷中。

    南宫茉刚想解下脸上的蒙巾,突然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感觉,蓦然转身,只见,连城公子一席紫色锦袍,如天神般降临,稳稳落在一株树叉上,阵风吹过,衣袂飘然,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道不尽的英俊潇洒,眼中含笑,“郡主,不妄本公子跟踪了你几天,谢良媛就是夏凌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