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天赐良媛 > 68 雌雄玉雕之缘

68 雌雄玉雕之缘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高世忠语声一落,堂外的衙狱领着一个玄衣锦袍老者进来,花白胡子,面色红润,看上去神彩奕奕,看到高世忠后略微颔首。

    高世忠做了一个请的手式,淡笑道:“纪先生久违了,请坐。”

    “多年未进皇城,想不到,居然在公堂里见到高大人。”纪思远看着高世忠,他的脸上一直挂着轻忽的微笑。

    谢良媛自然也认得纪思远,他是祖父的挚交,当年夏家被灭门后,纪思远曾提出要收养她。

    她知道,留在纪家,有了纪思远的僻护,她可以安稳一生,但夏家的冤情将永远没有机会得以昭雪。

    所以,她选择了拒绝,在纪思远的帮助下,远离扬州是非之地,避入了东越。

    窗外站着的旁听百姓并不认得这锦袍老者,但堂内坐着旁听的,除了一个来自北蒙的马贩外,其它无一不认得纪思远,遂,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

    纪思远是西凌第一画师,他喜欢画兰花,他的画精而少,一年最多出两幅作品,通常还未完成,就已经被买家订走,所以,在西凌,他的画千金难求。

    但让纪思远他一夜成名的却不是兰花作品,而是他是凭借他画出了一张宁常安的肖像。

    宁常安,当今沈太后的母亲,是西凌一个传奇,身侍两个男人,这个男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是尚书沈越山。

    但宁常安并不是因为这两个男人成为传奇,而是她一出生就是传奇。

    因为已故的慧能大师,在看到刚出生的宁常安时,就断下她奇怪的命运——帝王为她而生!

    当年,纪思远对西凌首富宁家诞出一个“帝王为她而生”的少女感到好奇,但宁家保护太好,根本无人能有机会窥到她的容颜,为此,他利用自已擅长培育兰花的技巧,成为宁家的花匠。

    蜇伏一年后,终于如愿以偿将少女宁常安的模样画出。

    虽然画作很快被宁家以千金买回,但那副画还是被有心人临摩了去,一夜之间,与宁常安只有七成像的画作还是被卖至千两银子一张。

    好在宁家财大气粗,还是把这批稍有相似的画像全部买回,悉数烧毁。

    但纪思远也借此名扬江南。

    众人也知道,纪思远与夏知儒是至交,这次能为了夏知儒的后人千里来西凌皇城,也是在情理之中。

    纪思远正待坐下,突然见谢老夫人正站在一旁,当即也一蹙眉,沉吟着道:“谢老夫人既然站着,老夫也站着罢。”

    谢老夫人微微福身,眼底闪过一丝忧忡,隐隐夹杂着少见的不安,“纪先生,您还是请坐,老身不敢当。”

    纪思远这种半清修的人,居然为了谢家的案子,千时迢迢赴京城,看来,今日公审,绝非寻常。

    谢良媛看着祖母脸色不好,心头涌起一层淡淡的担忧,心想老人这一路刚来,必是累的,便佯装少不更事地撒娇,“祖母,媛儿腿也酸了,不如让哪个官差大哥找张大点的椅子,让祖母和媛儿一起坐。”

    谢老夫人失笑,刚想劝她忍忍,就有一个客商搬来一张太师椅,笑道:“谢老夫人,您还是坐着好,要不然,我们这身后一大群的人,都坐得不安心。”

    杨老夫人转身一看,果然见几个客商站又不是坐又不是朝她打招呼,黯然地点点头,厚厚的眼睑辅满愧疚,“老身失礼了。”

    谢老夫人夫早亡,被实族里几个长辈相迫,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脱离家族,经商养家,如今谢家的产业在西凌亦是首屈一指,谢老夫人既坎坷又不平凡的一生在扬州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纪思远及几个来自扬州的富商,对谢老夫人极是敬重。

    高世忠脸呈详和之色道:“谢老夫人不必客气,您还是请坐。”

    谢老夫人福身坐定,同时将谢良媛揽在怀中,待众人视线移开后,方附耳问:“媛儿,方才究竟还有什么事,为何你大伯母和大嫂二人都上了枷锁。”

    谢老夫人只听得拍卖会上出了状况,但对具体还是不甚了解。

    谢良媛便压低声音,将事情来龙去脉稍稍说了一遍,听得谢老夫人脸色沉沉,眼睛狠狠地瞪向钟氏。

    当年钟氏要收养周家姐妹,她就觉得不妥,周父周母虽然在那场赌玉风波中死去,但周夫人的娘家在淮南也是个大户人家,依礼,也是该她外祖的人接纳这一对姐妹。

    二则,谢老夫人第一次看到周以晴时,就觉得这个女孩过于聪慧识礼,且,心比天高,恐怕谢家的天空太低,无法任这条金凤腾飞。

    但钟氏坚持周玉苏的母亲是自已的闺中好友,又受她临终叮嘱,所以,执意把周氏姐妹带进了谢府之中。

    钟氏跪一旁,至始自终都在偷偷看谢老夫人的脸色,这一四目相撞,当下更绝望。

    这时,堂外的衙狱又领了一个灰衣老人走了进来,老人体形偏矮,走路时,略显佝偻,进来时,很不安,脚步有些错乱,同手同脚走了很多步伐,眼神瑟缩,不停扫着四周。

    被衙狱领到堂中央,一看到上面的明镜高悬四个字,便跪了下去,规规距距地磕了一个响头后,“奴才给青天大老爷磕头。”

    高世忠一瞧便猜到此人必过过堂的,所以,对公堂存有畏惧之心,便没有敲惊堂木,只沉声开口,“堂下何人?”

    灰衣老人磕头未起,大声回禀道:“奴才朱成化,扬州人氏,原是扬州夏家的死契奴才,奴才幼年时起便侍候夏知儒夏大官人,直到夏家家散后,奴才因为是死契的奴才,所以不能自行营生,年纪又大,无人肯买奴才,便以行乞为生。五年前是夏家三小姐夏凌惜派人找到奴才,将奴才安排在扬州珀洋镇养老。在那里,有几十个当年因为赌玉而破产玉商的家眷、年老的奴才,这些年,奴才们全靠三小姐养活。”

    此话一出,瞬时惊了堂内堂外,连同一直萎靡不振的谢卿书亦抬起了首,心头越发失落,他和夏凌惜大婚三年,虽然是假夫妻,但一千多个共事的日子却是真实存在。

    他居然不知道夏凌惜还私下养了那么多的人。

    谢老夫人亦略有触动,从夏凌惜进了谢家门开始,她就觉得这女子聪明有余,温情不足,没想到,她居然小小年纪就负起了这般大的责任,反倒视自已引以为荣的孙子,急攻近利,酿出如此大的祸事。

    “朱成化,你认一下,躺在竹席上的人,你可认得?”朱成化是拿死契的奴才,这样的奴才在西凌是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所以,高世忠自然不能凭一个奴才的话,轻易采用他的证词,令堂内外的人质疑。

    朱成化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站起身,佝偻地移动脚步靠近竹席,先是一愣,似乎想不起她是谁,夏凌月鼻孔连连收缩着,呜咽出声,“朱伯,我是小月,七姨娘的小月。”

    朱成化虽是奴才,却自幼跟着夏知儒,在夏家的地位不低,别说一些姨娘庶女,就算是正经的小姐,看到他,也是客客气气。

    “你是七小姐?”朱成化唬了一跳,上前走近一看,大惊失色道:“七小姐,您怎么瘦成这般呀,真是造孽,奴才不是听说您被三小姐认了么,怎么会受伤了?是不是因为三小姐出事了,没人照顾您了?没关系,跟老奴回扬州珀扬镇,在那里,有老奴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七小姐一口饭。”

    朱成化无心之语,倒成了一把利刃插进了夏凌月的心口,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再一次崩溃,她死死用手堵着嘴巴,气喘嘘嘘,痛哭流涕。

    朱成化亦抹了一下眼角,“哎,三小姐真是命苦,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老奴却听说,她被人害死了。七小姐,您也是来给三小姐做证人的吧,您放心,老奴知道什么,一定会全说出来,一定要帮三小姐洗脱罪名,老奴不能对不起老爷子的在天之灵。”

    周玉苏嗤然冷笑出声,声音拨尖而刺耳:“大人,夏凌月也是害夏凌惜的凶手之一,为何我和钟雯秋上了珈锁跪在地上听审,她可以躺在席上?”

    “周小姐也想躺?行!”高世忠吹了一下胡子,含笑道:“要不,本官先命衙狱打断你的腿如何?”

    言毕,脸一沉,警告道:“再藐视公堂,大刑侍候。”

    周玉苏撇了一下嘴角后,抿住!

    堂内堂外,再无人质疑朱成化的身份。

    高世忠便再询问:“朱成化,你说说,你是如何证明,夏凌惜并非利用祖上声名赝造玉品。”

    朱成化惊恐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视线从夏凌月身上收回,敛住情绪,认真回道:“老爷子雕了一辈子的玉,到晚年时,眼睛已经不行了,所以,有近三年时间没有出任何玉作,后来,三小姐承了老爷子的衣钵,老爷子就和三小姐合作,老爷子出图,并授于技巧,实际上,真正雕刻的是三小姐。祖孙二人经过一年的配合,在十一年前,老爷子终于举办了平生最后一次的玉展,那展品老爷子一样都没卖出去,本想留给三小姐做嫁妆,谁知道后来被毁于一旦。”

    纪思远朗声道:“高大人,这奴才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当年,那次玉展,知儒并非为自已举办,而是为他的孙女夏凌惜办。”纪思远听左右两侧皆有人小声质疑,主要是围绕着夏凌惜当年不过是十来岁左右的孩子,如何拥用那样的技艺。

    纪思远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打开后,取出一个外形似蛤蟆的玉饰,对众人展示道:“此乃龙之四子蒲牢,当年知儒向纪某要以动物为原型的画作,纪某人便画了蒲牢相赠,约一个月左右,知儒便带着这个玉饰给纪某人,让纪某人猜猜,此作是出自谁之手。纪某人细细鉴定后,惊奇,只道他眼睛又好了。知儒坦承相告,这是出自于他十岁的孙女夏凌惜之手。知儒声称,这孙女天生是雕玉的好手,他亲自调教了六年后,如今凭此作可以出师。”

    纪思远一代画匠,如此一解说,众人自然就信了。

    纪思远将蒲牢呈堂,高世忠看了盛赞连连,交给衙狱让一旁的客商轮着欣赏,众惊叹之余,为夏凌惜的早亡感到可惜,那些原本吵着要让双缘拍卖行退货的客商,此时倒暗暗窃喜,有了纪思远这一番话,夏凌惜的作品必定水涨船高。

    蒲牢最后传至谢卿书手中时,心神激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蒲牢……。这是他与夏凌惜相识的见证,可早已被他以高价卖掉!

    后来两人联手,乃至做假夫妻一起经商,她手中所出的玉饰也被他以最高的价格拍卖。

    如今,蓦然警觉,他身边竟没有留一件她的玉作。

    霎时,心若五爪掏心,疼得他差点喊了出来,眼泪再一次落下,将蒲牢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抓着一个此生唯一的依靠,他害怕一松手,它便如夏凌惜一样消失不见,所以,掌心一圈一圈地收紧,压迫得骨骼生疼!

    最后,将视线带着哀求看向纪思远,声音萧瑟无助:“先生,这是亡妻之物,可否转让给卿书。”

    纪思远冷淡一笑,拿眼瞧了衙狱一眼,衙狱会意,上前时,谢卿书以更快的一步抢身到纪思远面前,当众双膝落下!

    谢老夫人沉叹出声。

    “纪先生,您是高雅之人,卿书知道,钱财在您眼中,虽不是粪土,但也不过是黄白之物,所以,念着与故人之情,您不会轻易将这蒲牢脱手。”谢卿收声音中透着一股狼狈的急切,仿似真情流露,却因心底焦灼,眉宇紧宁,看上去显得异常凌厉,“但卿书还是厚颜想求这一物,因为这蒲牢对卿书意义非凡。”

    “老夫倒是好奇,这蒲牢,当年老夫也就借给夏家在展示厅上摆了三天,如何与谢大公子扯了关系,再则,这可是十一年前的事,以谢大公子的年纪,那时也不过地十二三岁吧。”纪思远倒心生奇怪,这蒲牢是出自他的设计,又是他收藏了十几年,几乎不肯示人的藏品,怎么成了谢卿书意义非凡之物。

    悔恨不足以描述谢卿书此时的心情,他颤着手反复摩娑着手中的玉饰,哽咽道:“三年前,惜儿急切想找一个商号卖她手中的玉,可她年轻,孤身一人又无亲信可以依托,所以,她冒险闯进卿书的帐房,她说想和卿书合作,为了取信于我,她在我的帐房里三天三夜不曾眠,雕下的玉作,就是蒲牢。”

    “谢公子,那件蒲牢呢?”

    谢卿书心口瞬时如被烈火般煎熬,“被……卿书卖了。”

    公堂之上“哄”地一声笑声齐齐扬起,挟着冷嘲喷向谢卿书,“装什么情圣,人活着,勾三搭四,人死了,倒是一副要死要活模样!”

    纪思远冷冷睨着他,“谢公子既与夏三小姐合作三年,怎么可能连一件她的玉作也没有,非得觑觎老夫心头之好?”

    谢卿书对众人讽刺置若罔闻,依旧一脸殷切:“纪先生,有一句老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的就是卿书这种可笑之人,若能让时光回溯,卿书便是一无所有,也愿意倾心相待于她。”

    “谢公子,恕老夫无法成人之美。”纪思远丝毫不为所动,微蹙着眉伸出手,“谢公子欣赏完了,请奉还老夫。”

    纪思远果断拿回信物,收入绣囊之中。

    “纪先生,您接着说,后来如何了?”谢良媛对谢卿书的“深情表白”既无一丝触动,也没有丝毫的反感,她从小到大就活得很明白,她要什么,做什么、什么该得、什么该弃!心里都有一个界定。

    如果说她不知道谢卿书与周玉苏之间的奸情,她还仔细考虑过谢卿书提出圆房的提议。

    毕竟她已经二十二岁,等夏家的冤情得昭雪后,她也应该好好考虑终身大事,谢卿书恰好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两人表面上已是夫妻。

    如今,谢卿书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失信的合作伙伴。

    所以,谢卿书唱得悲,引得所有人关注,她却对纪思远所说的地过去兴味盎然,那时她可不知道原来玉展背后还有这一出的戏,她只知道,当初她被祖父关在屋子里,每天泪汪汪地雕着,手指的茧一层剥一茧。

    纪思远朝着小姑娘微微一笑,续道:“又隔了一个月,夏知儒在扬州脂玉斋举办了一次玉饰大展,并声称,这是他主办的最后一次玉展,当时,来参观的人很多,玉展很成功。可诸位不知道的是,这次玉展,呈展的作品全部是夏家三小姐所雕刻。当时,知儒之所以没有告诉众人,这是他夏家的后代所雕,是担心夏凌惜成名太早,将来对她的路发展不利,所以,那次玉展是以夏家为称号,并没有详指是夏知儒的玉展,只是后来玉展太成功,诸位自然而然会认为,作品全是出自夏知儒。”

    在座的多数为玉商,自然都听说过当年夏知儒生前的最后一次玉展,听了后,频频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夏凌惜这三年所出的玉饰不算是赝造他人之作。”

    谢良媛心里微微涩然,她年幼时,常常因为被关得太闷,和祖父呕气,有时还说她祖父虐待幼童,想不到,祖父如此为她着想,刚想开口,耳畔突然响起兰天赐的声音:“上来!”

    声线中透着隐隐的焦燥,谢良媛微微一惊,抬头看,只见帝王站在窗边的帘后,朝她招手,她脸微微一红,缓缓从谢老夫人怀里抽身。

    “怎么?”谢老夫人只道她坐得姿势不舒服,刚想移开身体,让谢良媛往里坐些,谢良媛已带着羞意在祖母耳畔轻道:“皇上让媛儿上去。”

    “啊?皇上传召?”谢老夫人不解这隔得远远的,皇上是如何把旨意传到这?没见太监传话,更不见有人喊话。

    谢良媛却误会,以为老夫人问她为什么,犹豫了半晌,挤出一个理由,“皇上说媛儿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没料到谢良媛期期艾艾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笑话,心头的郁气瞬时散开,看着自家孙女,染了脂胭的脸,枯手抚上她的眉眼,含笑逗趣道:“那你上去吃药吧。”

    心却道: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谢良媛脸上烧灼,心里隐隐雀跃。

    站在谢老夫人身边的刘氏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但却不敢露出笑颜,今日对谢家而言,毕竟是沉重的日子。

    谢晋河和谢晋元则相视一眼,暗中纳闷,既然皇上对谢良媛有意,怎么只是旁观,看着谢家声名被毁,一点相助之意也没有?

    此时,纪思远与众客商正说着当年的那次玉展,展出的又是什么玉作,高世忠听得兴起,虽然这细节与案子关系不大,但并没有打乱众人的谈话。

    谢良媛偷偷绕着楼道上去,无人留意,唯独是周玉苏,眼露诧异,看着谢良媛提着裙裾,象个午夜会情郎的少女似的,轻抬步伐登上楼梯。

    心下疑惑,为什么谢良媛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在此之前,她甚至不曾见过谢良媛笑过,可现在,不仅能适时说出听似天真浪漫的话语,却能达到目的的话?

    尤其,方才谢良媛靠在谢老夫人怀里,听纪思远陈述夏家的过去时,那一脸的专注,及时不时啃着食指的小动作,为何……让她如此熟悉?

    推开暖阁的门时,许是带进了一股轻风,吹拂起兰天赐鬓边落下的几缕黑发,脸上两抹不正常的红顿时让他显得越发诱人,宛如一件精美无暇的瓷玉嵌在了壁上。

    谢良媛突然有一种陷进另一种时空的感觉,仿如下面不是公堂,四周亦不见人烟,此时,自已仿如身置孤岛中的一间小屋,壁上挂着一盏明灯,厚重的帘子垂落,隔了外面的荒凉,而那人,站在明灯之下,泛着水波的眸光,默默地注视着她,象是等了她一夜的新郎……

    心如千朵花儿争艳盛放,年轻男子带着龙涎之香慢慢走近,谢良媛闭上了眼睛,只感到颈间一凉,低首,便看到胸前多了一块玉饰。

    玉质一般,雕工更不算完美,但她却一眼认出,是她第一次随兰君小世子进御书房时,看到的雌雄玉雕人,当时她便觉得奇怪,为何堂堂一个帝王,会拥有如此拙劣的玉饰,且,此玉饰的外形和双缘拍卖行的非卖品雌雄玉雕相同。

    谢良媛再细看,又观摩出几分区别,以前所见的雌雄玉人的脸未完工,这一次,雌人的脸已经完成一边。

    “好好戴着,不许丢,也不许赠于人。”兰天赐如柳絮的吻在她脸颊上起起落落,“这是朕雕的,断断续续雕了七年之久。”

    谢良媛突然忆起,当日小兰君想拿在手上玩一会,结果被兰天赐拒绝,那小家伙泛着泪水的大眼睛,嘟得高高的小嘴巴,让她印象深刻,所以,她最的有空时,都在寝房里偷偷雕着一个小玉饰,准备送给小兰君。

    怦然心动,帝王竟将心头如此珍重的东西,相赠于她。

    “御赐之物,哪敢赠于人。”她也没理会他话中略含的秥酸之意,忍不住,拿着雌雄玉雕把玩起来,

    “咦……。”下一刻,谢良媛秀眉微微蹙起,反复细看后,咬了唇瓣,小脸变得严肃,“这是我们夏家传承的雕刻手法,皇上怎么会懂?”

    “朕自已也说不清,将来有答案便告诉你,可好。”兰天赐顿了一下,伸出手原本想轻触她那两片嫣红的唇瓣,却马上想起方才失控以致差点让她昏迷,手很快一绕,抚住了她的后背,“媛儿,朕送了你一块玉……”

    谢良媛心头疑惑:跟她讨要同样的玉饰,这算是交换信物了?

    蓦地想起,不对,方才公堂上似乎某人情深并茂的提起当年她在某人的帐房内,不眠不休雕了三天三夜的玉,所以——

    不舒服了,所以,交待她不得私赠于他人?再,也为他雕上一块玉石?

    不对,兰天赐知道她如今身体不适,决不可能要她劳神也费个三天三夜,为他雕一块玉。

    谢良媛指腹轻揉雌雄玉雕,突然发现,那雌玉雕的脸与她以前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只是雕工欠佳,雕不出那神活灵活现的神韵,福至心灵般,她握住他的手,将男人修长的手指逐个抚摸过去,最后,指腹轻按中指第一关节处的那微微鼓起部份,浅笑,一点点在唇边绽开,“如果不是我确定我的记忆没问题,我一定会认为,皇上您的雕刻技艺是我亲授的。”

    “怎么说?”心却道:这丫头真的是太聪慧,难怪年仅十岁,就能传下夏知儒的衣钵。

    “多数人,不,是除了我、你、小骆骆外,玉匠们拿刻刀时,力道都是用到食指第一关节,可我小时候不小心伤到那指节,后来虽然被大夫接妥,但那个关节用不了力气,所以,后来就用中指了。我手把手教小骆骆时,他也跟着用中指了。”

    兰天赐沉静不语。

    “所以,皇上,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什么假设?”兰天赐不觉心头跳漏了一拍。

    “前世,你我是夫妻,许是走奈河桥时,少喝了一口孟婆汤,让皇上与我之间留下了一些印记,所以,这一世,寻寻觅觅,死后重生都能遇上。”谢良媛说完,“噗嗤”一笑,眉飞色舞道:“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也不待兰天赐说什么,谢良媛一点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抱怨道:“你和小骆骆明明是熟人嘛,要不然,他这老头怎么可能从清修房里跑出来,帮你一把。哼,还有,那刑兰草的茶,小骆骆是不是送给你一罐了?难怪我在宫里喝到时,总觉得很熟悉。”

    谢良媛见兰天赐依旧沉默,忍不住恨恨道:“臭老头,说好了,不准私传夏家的雕刻技艺,居然没有信守承诺,偷偷教你刻雌雄玉雕,看我不揍他屁股。”这一番碎碎之语,谢良媛已自动脑补完整,当初所不明白的,为何兰天赐雕的雌雄玉雕与双缘拍卖行的一样,现在理直气壮地推定,是骆珏笙教兰天赐的。

    兰天赐只能微微苦笑,谢良媛的推断合情合理,只是在另一种并非世间轨迹的真相中,良媛颠倒了这雌雄双玉的真正来源。

    “被我说中了,所以,哑口无言了吧,没关系,以后,我亲自教你雕刻之术,我们共同把这个作品完美地收工,你雕雌体,我雕雄体,如何?”她缓缓抬起头,看见他雪白紧致的领口,眼神一颤,鬼使神差地踮起了脚,本想在他唇上轻触一下,可惜两人身高区别太大,结果,仓促间,落在了他喉间突起的部份。

    暖阁中,异样的气息又浓了几分,她掩耳盗铃般死死低了首,看着自已的绣鞋,低声道:“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它,更会用心把这雌雄玉雕的另一半雕刻完整。”

    嘻笑怒骂中,她其实不知道这雌雄玉雕背后真正的故事,她有一种感觉,这背后的故事很可能牵扯到的东西,连她想也不敢想!

    但——

    她心中更多的是无畏、欢喜、和期盼。

    因为,灵魂深处,她是夏凌惜!

    她不希望,她与兰天赐的相遇,仅仅是因为钟亚芙的一次搭桥,因为,那是属于谢良媛的命运。

    她希望的是,今日黄昏,他一句一句的轻念:阿惜……才是他真正靠近她的原因。

    那是,完完全全,数于她夏凌惜和兰天赐之间情感的蒙胧发芽。

    言毕,有些慌乱地走到窗边,揭了纱帘,在窗边坐下,继续听审。

    公堂上,几个客商还在争论当年那次玉展。

    纪思远深深一叹,“可惜那次玉展上的玉,夏家一件也不卖,否则,现在也不会全部被毁,可惜了,还好,老夫这件留了下来。当时知儒办展时,老夫把这件也给他拿去展示,会展三天后,知儒把这件蒲牢送到寒舍,算是因祸得福,这件被保存了下来。”

    “诸位手上如果有这三年新拍的玉饰,倒可以拿来比较比较。”

    高世忠仿似心中有了论断,但依旧沉思片刻,方道:“夏凌惜这三年在双缘所拍卖的玉饰都是出自她以前的作品,本官认定,不算涉嫌卖赝玉。”

    周玉苏毒如蛇蝎的眼光瞥过众人,她一咧嘴角阴森森地笑开,“高大人,单凭纪先生一已之言,便论定十一年前的事,周玉苏只当是纪先生德高望重,说什么是什么。但,十一年前,就算是夏凌惜所刻的玉饰也早已毁坏,但当年知道这些玉被毁的可不多,夏凌惜重雕这些玉饰,展出来的,又声称是夏知儒的东西,就有混水摸鱼的嫌疑,怎么说,怎么断,也不可能会得夏凌惜是清白的结果。”

    “周夫人,你又以偏概全了。”骆珏笙俊秀的面容无一丝波动,只是清冷地笑着:“这些年,双缘所拍卖的玉饰就是那一场展品会上所展示之品,并且,每次在拍卖会上介绍玉饰时,从不曾注明是夏知儒所雕,而注明夏知儒所设计。诸位要是不信,尽可回去翻翻当年的契约。”

    单经亘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自已的前额,马上道:“如今夏大掌柜已身故,她留下的遗作,只怕丝毫不会逊于夏知儒当年人作品,诸位把玉饰留着,放个三五年,没准还能升个几倍。”

    众人听了,心下自然暗暗称是。

    周玉苏回以冷笑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你们联手给夏凌惜弄个清白声名,否则,双缘拍卖行当不起这赔偿。”

    言下之意,自然是,双缘拍卖行为了利益,不得不帮夏凌惜争个清白声誉。

    公堂边,一些客商不乐意了,冷着声音嘲笑道:“周夫人,我们不差钱,我们乐意留着夏大当家的遗作当宝,您有意见?”

    周玉苏气结,恨恨地转开了首。

    谢晋河原以为事情终可以告一段落,谁知骆珏笙突然话锋一转,“大人,今日发生女娲玉舞人玉皮脱落之事后,草民深觉西凌玉器市场很可能被一股黑暗势力所掌控,有人在西凌暗自敛财。”

    高世忠心道:终于转到正题了,神色却凝出惊色,“详细说说。”

    “草民手上尚有未拍出的两件夏凌惜的遗作,今日,在玉雕人脱皮后,草民心中不安,便两件玉雕作品作了冷热温度测试,结果发现,全是赝玉材料所雕。”骆珏笙从怀中拿出一个油包,双手呈给衙狱。

    衙狱递上后,骆珏笙眸光看向听审的客商,开口道:“冷和反复交替几次,玉皮会呈片剥落,与一般玉石或普通的石头受热受寒后,碎裂不同,诸位也可以瞧瞧。”

    高世忠看过后,交给衙狱,让他们给听审的客商轮留看。

    众人仔细一看玉饰的侧面,呈出千层糕状,马上确定这不是天然石头。

    证据转咽到高堂上后,高世忠问,“郑掌柜,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商客们安安静静地坐着,既然双缘拍卖行大掌柜自已爆出真相,必定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骆珏笙掀袍一跪:“高大人,草民要状告谢家谢卿书,状告他用赝玉材料敛财。”言毕,呈上诉状,并呈交上一本帐薄。

    高世忠接过仔细一看,脸色剧变,蓦地站起,厉声喝道:“谢卿书,跪下!”

    谢卿书伫立如月下寒辉一般淡漠无声,掀袍跪下。

    高世忠将手中的帐本一掷,扔到了公堂之下,“这是夏凌惜生前留下的一本帐薄,上面记录的全是你提供给她的玉石材料,从这些玉石材料上看,都是市面玉石的价格,说明,夏凌惜也不知道你所供的玉石材料有问题,你有什么解释。”

    谢卿书频频冷笑,眉宇一片冷冽,突然探向暖阁方向,眸光暗鸷难辨:“阿惜都看不出玉石材料的真伪,卿书自然也是受了奸商的欺骗,进到一批赝玉材料。”

    至此,他已完全相信,今日之公审,不是针对周玉苏,更不是钟氏或夏凌月,是全面针对他。

    先是以夏凌惜的死,让他背负一个骂名,接着,高额的赔偿,让他汗对谢家,最后,揭开他最后的防线,让他与谢家彻底脱离关系。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高高在上的帝王。

    谢晋河慌忙站出,谨声道:“高大人,逆子这几年所进货的玉商,草民也略有接触,玉价都是公开叫价拍卖,不会有猫腻,这些,谢家都有帐本可查。”谢晋河之前曾花过大量的时间,给谢家的帐薄作清理,自信,这里头不会有任何令谢家垢病的东西,便道:“高大人若不信,草民愿马上交出谢家这三年的帐薄,任朝庭调查。”

    谢老夫人道:“晋河,你先稍安勿燥,听听高大人的意见。”

    高世忠冷然一笑,看向骆珏笙,“那就先传证人。”

    很快,证人被衙狱带了上来。

    众人一看,马上掩鼻,眉锋深锁,有些临近的,纷纷避让,退得远远的,连同堂上的高世忠,亦忍不住出声责问衙狱,“怎么不给她收拾干净?”

    女衙狱道:“是体内流出的恶臭,也不知道粘了什么病,郎中都不愿给她瞧。”

    此话一出,哄地一声,众人避得更远。

    谢良媛隔得远,又是在熏香袅袅的暖阁之中,自然闻不到,遂,定睛一瞧,懵了,怎么是珞明?

    ------题外话------

    题外话:妞儿们,《天赐良媛》的正版群成立了,喜欢群聊的妞儿们欢迎加入,验证群号:249193535,敲门砖:文中任一角色名,找管理员验证全文订阅图,就可以进入正版群愉快地玩耍了。已经在月其它读者群的妞儿,直接私戳在线管理员发全文订阅图,就可以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