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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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语嫣”和“金顺娘”。

    陈初兰从王蔷那里问来了这两个人的名字。这两个名字,她是牢牢记住了。

    赵语嫣误以为顾鸿文对她有意思,又因为她做了首藏头诗嘲笑她,而深深地怨恨上了她。那个金顺娘,则因为她偷偷告密,害得她不能偷溜出去跟她的柳公子私奔,而恨不得将她剁成碎片以泄心头之恨。

    陈初兰不是笨蛋,当然知道今后若“有缘”再次与这两女相见,必定会被她们报复。

    她揉了揉太阳穴,撇了撇嘴,便什么都不愿再想了。

    赵语嫣和金顺娘远远地站在长廊那头,如狼似虎般恶狠狠地盯了陈初兰好一会儿,然后两人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陈初兰不知道她们是要去到哪里,或许,她们会回到厢房里去,再去寻思对策,思考这一次私奔之路被堵死了,那么下一回又该如何去私奔?

    乞巧会很快就到了尾声。

    尼姑们撤去了摆在大院中央的乞巧台,抬来了五张大桌,送上了一碗碗巧果(由面粉加糖加芝麻炸成的小点心)。

    五十几位女孩子们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起了巧果。

    陈初兰坐在陈初燕和陈初雪中间,用筷子夹起了一个乞巧果,吹了吹,一口咬了下去。

    “哎呦!”她捂着嘴轻叫了起来。这巧果里头居然包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把她的牙给磕了。陈初兰将那东西吐了出来。——是一个铜板。

    陈初兰盯着那个铜板哭笑不得,她真是功课不到家,想不到吃这个巧果居然也有这种风俗。就像她们在老家年三十晚上吃饺子的时候,在饺子里包个铜板,谁若吃到了,就意味着谁来年将会鸿运当头,事事皆顺。

    吃巧果有这样的风俗,却是吃这个之前,无人就这件事情吭一声,想来都在默默地祈祷:“请让我吃到铜板吧!”

    只有她们这些外地来的新住民不知道,没有一个心理准备。

    “哎呦。”隔壁的陈初雪也轻哼了一声,然后也一口吐出了一个小小的铜板。她看着同样吃到铜板的陈初兰笑道:“跟我们老家年三十晚吃饺子一样呢!”

    陈初兰笑着点了点头。

    “哇!我什么都没吃到!”陈初雪边上的苏蓉蓉将碗里的巧果全咬了一遍,然后急乎乎地叫了起来。她羡慕地看向陈初雪和陈初兰,说道:“你们运气真好,一家居然有两个都吃到了。”

    苏蓉蓉的声音很大,同一桌的就不用说了,别桌也有人循声瞧了过来,一脸羡慕。

    只听王蔷和王蘅笑道:“我们也没吃到呢!听说今年这么多份,统共就包了五个!”

    “哎呀!”陈初燕惊叫了起来,羡慕极了,“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岂不要走大运了?”

    “可不是呢!”王蔷笑眯眯地看着陈初兰,道,“吃巧果得了这个,可不仅仅今年会走大运,还意味着有织女娘娘的保佑,今后必得美满姻缘呢!”

    陈初兰听了,对着这么多人,面上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笑了笑。

    倒是陈初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都盈盈带水发起光来。她揉搓着衣角,好似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却是那上翘的唇角,怎么都掩饰不住她心中的兴奋。

    “美满姻缘吗?”陈初兰双肘撑在桌上,两手托着腮帮,暗暗地想,“希望如此,只是,现在真没心情想那么远,倒是今年会走大运之说……但愿这会成真吧!”

    这般想着,她心内便再一次涌起因得知二老爷将要离京赴任而产生的焦虑,以及先前因邱明月告知邱广裕一事而产生的愤怒。

    “……”果然心情还是烂透了啊!!她不禁就一拳轻轻砸在了桌子上。

    乞巧会圆满落幕。一辆辆马车载着欢声笑语的女孩子们离开了织女庙。

    陈家的马车里。陈初兰是最为安静的一个,她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微微笑着看着另三个女孩七嘴八舌地回味在织女庙里的事情。

    今日的乞巧会,陈初雪的表现应该算是最为成功的。她的名声本来就大——沸沸扬扬的虐待传闻里,她就是那个令人好奇的被虐之人。她才一到那织女庙,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她非常聪明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抓住了众人的好奇之心,先是落落大方地展示自己,接着七窍玲珑地与人攀谈,长袖善舞,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对她产生了良好的印象。

    陈初雪很聪明,她知道自己未来生活的好坏只能取决于她将来姻缘的好坏。而要拥有一个好的姻缘,则必须要有一个符合大众要求的名声。

    试问哪家人娶媳妇,不想娶一个性格开朗,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小心翼翼,性格如同小白兔一样的庶女确实值得人怜爱,但是,作为婚姻决策者的家长,是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的。

    陈初雪在外表现为能说会道,在家,却可怜兮兮。因为她需要在二夫人手下讨生活。全家就她过得最差,她需要博得富有同情心的人的同情,必须娇嫩柔弱,要像一朵随时会被摧残掉的小花。

    却是她这样的反差并没有让同去参加乞巧会的陈初燕感到有何不妥,反而为她感到高兴。——陈初雪在亲娘尚未去世前就是一个性格外向的孩子,只是在亲娘去世之后,一下子沉寂了下来。陈初雪今日的表现,在陈初燕看来,只是“终于有幸逃脱牢笼一次,可以全身心地放飞自我”罢了,在她眼中,这才是真正的陈初雪,陈府里的陈初雪,不过是被二夫人打压得连呼吸都极为困难的可怜孩子罢了!

    陈初雪的反差,令陈初燕更加同情她。

    陈初兰突然想到,假若二夫人适才也在那乞巧会现场,看到这样的陈初雪,是否会吓一大跳,还是会为陈初雪的如鱼得水而高兴——毕竟这可有力地证明了,那虐待传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哪一个受虐的庶女,会如此能言善道,笑容满面的?

    马车晃晃悠悠,先停在了邱明月家的门口。邱明月与她们道别,下了车进了门去。然后马车再一次启动,送陈初兰她们回府。

    她们三人先去二夫人处向她汇报今日之行。

    二夫人在自己屋中,靠窗而坐,手上捏着针线,正在做一个男人的荷包(显而易见,是在为二老爷做荷包)。

    陈初燕和陈初雪没有什么反应。陈初兰却不禁皱了皱眉头。

    二夫人的态度非常缓和,显然心情还不错,否则岂会慢条斯理地为二老爷做起荷包?而二老爷明日就要启程,这个荷包才做了一半而已,就算是昔日的旧品,这个时候拿出来赶工,怕明日也来不及送于二老爷吧?

    陈初兰心里突突的,觉得非常不舒服。

    “给母亲\二婶请安。”

    “你们回来了?”二夫人这时才将手上的活计放下,笑眯眯地看向她们。

    陈初兰一瞧二夫人的表情,马上就低下了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乞巧会好玩么?”二夫人问道。

    “托二婶的福,好得很呢!”陈初燕率先回答道,她笑起,“新认识了好些朋友,四妹妹斗巧得了个第三名,最后三妹妹和四妹妹还吃巧果吃出了个喜头呢!”

    “哦?”二夫人一听,撇眼就看向了陈初雪。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陈初雪身上,倒是同样吃到了铜板,并且还斗巧得了个第三名的陈初兰被她给完全忽略了去。

    陈初雪低着头,一副畏惧的模样,一动不敢动。二夫人极少正视陈初雪,正视她的时候,无不是带着讥诮鄙夷或者怨恨恼怒,却是这一回,目光清清冷冷,一丝感□□彩都没有。

    “大家伙儿是怎么说三丫头的?”二夫人将目光收回,懒洋洋地向陈初燕问道。

    陈初燕回道:“大家都很喜欢三妹妹。说三妹妹漂亮好相处,都争着跟她做朋友呢!”她给陈初雪说好话,顺着二夫人的意讲。二夫人无非就是想知道,陈初雪的表现有没有令大家对“庶女受虐”一事嗤之以鼻。

    二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好了,你们也累了。都回屋歇息吧!”

    “是。”三人行礼退下。

    出了二夫人的屋子,阳光灿烂。

    陈初燕笑着跟陈初雪逗趣:“好了,今后二婶再有去哪儿做客,肯定都带上三妹妹你。好歹三妹妹你可以给她脸上涨光呀!”

    陈初雪抿嘴害羞模样只笑不语。

    却是陈初兰一颗心扑扑直跳,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春桃,”回去自己屋里,她问向留守在家中的春桃,“今日夫人那可有什么动静?”

    春桃看着陈初兰回道:“夫人让钟妈妈去安排老爷明日离家的事宜。还有,叫了云姨娘过去,大概是嘱咐她到时候好生伺候老爷吧!”说完后她“咳”了一声,劝道,“我说姑娘,你真是心思太重了,这妥妥的就是云姨娘陪老爷去济宁赴任,夫人哪能有什么异议?偏偏你担心这担心那的,小心把自己憋出病来!”

    陈初兰听她这样一讲,虽还疑惑,但口头上还是说道:“是呢!看来是我多虑了。”她给了春桃一个安心的笑,“我不再想它了。”

    这接下来,果然如春桃所说,第二日一早,二老爷启程了,带着云姨娘。还有,他的贴身伺候丫鬟小玉也被带上了。

    就是陈初兰心底深处再不放心,她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一家人送他们送到二门边上。看着站在身边一脸平静的林姨娘,陈初兰悄悄地靠了过去,把脸贴在林姨娘的身上。林姨娘伸手搂住了陈初兰,低头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二老爷带着云姨娘走了。家里一下子好似回到了三个月前在河阳老家时的情景。依旧是这么些人,少了男主人,少了突然添加进来的新姨娘,只不过地点不同罢了。

    开头几天,好像有点不适应,空气里少了几个人的呼吸,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空空的。不过,很快地,离去的二老爷和云姨娘便被人抛到了脑后,府里正常运作着,每个人原来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几天了。算起来,二老爷早该到济宁了。而到了济宁的二老爷,报平安的信也该托人送回来了。

    七月二十五。大雨。

    一大早的,狂风乱作,倾盆大雨像鞭子一样从天上甩下来,抽打着屋瓦,窗子,树草花木。地上聚流起好几条黄色的小河,奔腾流向低处。

    陈初兰,陈初雪,以及陈初燕在给二夫人请早安。如此大雨,二夫人亲生的孩子自然无需早起,作为庶女的陈初兰和陈初雪,还有寄住的陈初燕则没有那种胆子省去这晨昏定省。

    而正是她们三人请过安后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丫鬟披着蓑衣从外头冲了进来,连蓑衣都来不及脱,就跪在了二夫人面前。不断沿着斗笠滴下来的雨水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瞧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那喘息不定的身子可以看出,她是有多么心急。

    “夫、夫人,”她喘着粗气说道,“老爷的信到了。”她从怀中掏出了保护的好好的,带着体温的一封信,双手呈上。在一个丫鬟接过那封信,转交给二夫人的时候,她又说道,“还、还有口信,讲、讲小玉在去济宁途中,坠江死了,而到了济宁,云姨娘又病倒了,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之症,五日都不见好!”

    “什么?”在场之人俱震。

    陈初兰脑袋里“嗡”地一响,陡然睁大了眼睛,乍然明白了一切似地看向了二夫人。

    却见那二夫人竟也一脸大震,双目瞪圆,忽地站起,居然连桌上茶盏掀翻了去,茶水浇到衣裙上也不自知。

    “竟出了这样的事!”二夫人难以置信,“小玉坠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