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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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云蜜换好衣裳，香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那初升的朝阳，抬手半遮住眼睑，回头对云蜜笑道：“小姐，今儿天真好。”
她的视线清淡的看出窗外，院子前面一株红梅开的正艳，一簇簇的压得枝头都有点不堪重负的感觉。
“走吧。”今天年三十，府内不会有多忙，不过就是凑在一次聊聊天。
两个丫头福身跟着云蜜向前院去了。
来到前厅，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只是，却并不止她一人。
云恒板着小脸站在老夫人身边，云溪则是脊背挺直的跪在老夫人脚下，在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那种带着强势的哀求，却是能让人感受得到。
老夫人的表情有点不悦，此时看到云蜜进来，才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蜜儿来了，过来坐。”
“哎！”云蜜走上前，已经有丫头送上来茶水。
此时老夫人看着跪在下面的云溪道：“你这孩子，你大姐来了，有事和她说吧，你也知道你爹送回来的书信，府内一切都有你大姐打点着，祖母我年纪大了，如今只想陪在佛祖身边，为你们祈福。”
话中的意思就是，如今的将军府就算是她想管也管不了，而且云蜜打理的也很不错，就看着清冷的将军府能有现在这般的张灯结彩，也足以当得起家了。
云溪咬紧红唇，抬头看着一眼云蜜，那眼神深处，有着浓厚的化解不开的仇视。
“香雪，扶二小姐起来，天凉，别伤了身子。”云蜜轻声笑道：“今儿可是除夕，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你娘已经在碎竹轩收拾，很快就能过来，若是你不放心，可以过去看看。”
云溪听闻，表情顿时一惊，然后也不让香雪搀扶，站起身，踉跄着跑了出去。
云蜜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跪了很久。
“恒哥儿，你也过去吧，今儿这日子，理应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顿饭，不过也别着急，我和老夫人先说会话。”
看着云蜜那温和的笑容，云恒眼神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和两人行了一礼，就带着小厮离开了。
等正厅只剩下祖孙两人，云蜜给老太太续上茶：“老夫人，尉姨娘大概需要多一点时间，咱们就先喝茶吃着点心，等一等他们吧。”
老夫人赞赏的点点头，其实因为先前尉红菱大肆敛财，几乎让将军府成为一个空壳这件事，她已经对尉红菱失去了信任。只不过，因为尉红菱为云家的后嗣贡献良多，如今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少除夕的时候也应该让她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看在三个孩子的面上。
“无妨，这件事你做的很对。”
云蜜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今的将军府，越来越萧条了，看着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云蜜眸光一闪，对身边的香草道：“你去厨房让人昨晚冰糖雪梨银耳汤，现在天冷，容易多喘病。老太太，就算身子康健，多喝一些也对身子有好处。”
“好好好。”老夫人慈祥的点点头。
香雪施力下去了。
“其实我也觉得府中太冷清，做小辈的还好，老夫人就不同了，所以还请老夫人放心吧，前些日子我已经让云宏给爹爹去了书信，说明了家里的情由，也说了若是爹爹在边关有中意的女子可以带回来，或者是等回京之后，在让老太太帮着看看可否有合适的女子给爹爹续弦。”
老太太的手不禁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随后强压着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云蜜眼中闪过一抹浅笑，继续道：“老太太也知道，我和妹妹早晚都要离开，而大弟弟和二弟弟的年纪还小，就算是大弟弟用不了三四年就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是刚来到咱们将军府也不能立马就让她管家，所以咱们家还是需要一位新主母。自然条件也不能太苛刻了，只要爹爹喜欢，并且贤惠能孝顺老太太，就可以了。”
老太太表面上看似平静，但是心地却好似滚开的油锅一般，无法安静下来，就连跟在老太太身边的杜嬷嬷也是看上去很高兴。
“老夫人，您就别偷着乐了，大小姐现在如此懂事，也孝顺老爷和老太太，若是老太爷知道的话，也定是含笑九泉的。”杜嬷嬷看着云蜜，不断的赞赏。
老夫人终于不再掩饰，看着云蜜的眼神笑意凝聚：“蜜儿，说句让你不爱听的，前些日子我就在想这件事了，而且我心里也有合适的人选。”
云蜜点点头，道：“老夫人可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是老姑娘了，忠义伯府爵爷的亲妹妹，如今都二十岁了依旧没有婚配，虽说是老姑娘，但是几年前却也是百家求的，只是那姑娘眼光挑剔，非要找一个可以镇得住她的才行。你是不知道，那位徐姑娘是个好爽干练的，小的时候经常跟着老伯爵走南闯北，颇有自己的主见，而且据闻身手了得，丝毫不输给男人，咱们京里的这些公子哥就算有镇得住的，有喜欢的，也拗不过父母的反对，若是这般的姑娘娶回去，都担心闹得府里鸡飞狗跳，所以也就耽误了。”
听老夫人的话，似乎那个徐姑娘性格还是不错的，遂笑望着老夫人道：“老太太就不怕若是那位徐姑娘真的到了咱们家，你能受得住吵吵嚷嚷的？”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咱们家也太静了，若是真的能热闹一下也不错，再说我还有多少年好活啊，一切都要你爹满意才行。”
“嗯，老夫人说的也是，爹爹那边还没有消息，若是在边关有看的上的，咱们就先不着急，若是没有的话，等爹爹回来问问他的意见。豪爽的性子也不错，至少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说的是。”老夫人不住的点头。
“杜嬷嬷。”云蜜看向在后面听得一脸笑容的杜嬷嬷。
杜嬷嬷赶忙福身，“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你等着打听一下那位忠义伯府，毕竟现在时局不稳，有些事情咱们还是不能太过锋芒的。”
“是，我知道了。”杜嬷嬷点点头，也听明白了云蜜话里的意思。
如今的将军府本来就是在风口浪尖，若是忠义伯府在深得帝心的话，两家联姻必然会举朝震惊，有些事情能避避终究还是不要沾惹的好，否则的话，在惊涛骇浪中，再坚固的船只都难以承受。
老夫人的表情也透着一抹郑重，这件事她还真的就忽略了。
只是想着忠义伯府的名声不错，而那位姑娘也已经留在家里了，虽然比自己的儿子小了十几岁，但是做儿子的续弦，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却忽略了如今的局势，皇上正在想方设法的打压他们将军府。
似乎察觉到老夫人的心情，云蜜笑道：“老夫人就不用担心了，这是这次打了胜仗的话，皇上是必定不会委屈咱们的，就算是做给天下人看。这些年皇上的赏赐也很丰厚，就算是以后爹爹不理朝政的话，也不会饿死，以后若是爹爹能封个世袭侯爵，老夫人就劝爹爹交出兵权吧，月满则盈，水满则溢，这些年爹爹在外面南征北战，如今年纪也大了，理应赋闲在家里孝顺老夫人了。”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而且句句在理，老夫人听得眸光闪过一抹惊诧。
“有些话，不适合我这个做女儿的说，但是老夫人开口，那就不一样了，毕竟咱们家以后也必定是需要延续后嗣的，朝中有轩哥儿也足够了，他这些年跟着爹爹到处参战，经验也必定是累积下来了，而且若是爹爹以后再娶，世袭必定是要给正室之子的，到时候轩哥儿也有功名利禄在身，心里也终究会平衡许多，爹爹如今的荣耀，不也是自己拼着性命累积下来的么。”
“蜜儿……”似乎从今天的这一刻，老夫人才真正的认识面前的这个孙女。
不得不说，她才是云家真正的嫡女。
性格像极了自己儿子，而那头脑却像极了她的亲娘。
“能得一个世袭侯爵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真的能吗？”
“会的，老夫人可能忘记了，如今爹爹已经是一品振国将军了，而将军的称号不能世袭，在朝中也已经是到顶了，若是这一仗能够胜利的话，朝廷为表彰爹爹，也必定会封侯的。”
看到她说的那么肯定，老夫人似乎也能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云府车马交错，子孙兴旺的景象了，而自己也是子孙环绕，安享天年。
随后祖孙俩就这么慢慢的聊着，外面香草也已经端来了一碗冰糖雪梨银耳汤。
杜嬷嬷伺候着老夫人喝完之后，没多久，尉红菱母子三人就进来了。
“妾身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小姐。”
“尉姨娘请起，王嬷嬷，让人传饭吧。”
“是，小姐。”
随后一家人走到餐桌前坐下，而尉红菱则是站在老夫人身后准备布菜。
“尉姨娘坐吧，今儿年三十，咱们就别将那多规矩了。”云溪笑道。
杜嬷嬷也走上前两步，“是啊尉姨娘，您给老夫人布菜，岂不是让我这个做奴才的闲了下来了。”
见他们这么说，尉红菱就在女儿的下手边坐了下来。
今天的尉红菱没有那尖酸刻薄的眼神，而是敛眉眼观鼻鼻观心，似乎面前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一般。
但是那浓厚的妆容，却也简介的暴露了她的憔悴和落魄。
云溪也不说话，就连云恒的小脸也带着一抹尴尬和些微的怒气。
云蜜勾勾唇不语，不用想，她也多少能猜出在碎竹轩发生了什么。
早上简单的吃完饭，尉红菱就在一边陪着老夫人说话，虽然老夫人的表情不咸不淡，但是尉红菱依旧强颜欢笑的陪着。
至于云恒，则是站起身去找洛无极了。
至于云溪，则是乖巧的坐在老夫人旁边，给她拿着美人锤捶着腿。
晚上需要守岁，因为云峰不在府内，所以就交给了云恒，谁让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晚饭后，云蜜来到云恒的院子，看着他的穿着，之后对云恒身边的小厮道：“小福子，去给二少爷取件狐裘披风来。”
“是，大小姐。”
云蜜上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发冠，笑道：“你现在时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了，祭祖的时候倒好说，守夜可是很冷，别冻坏了身子。”
云恒笑眯眯的点点头。
等小福子取来披风，就随着姐弟俩往祠堂去了。
走出院子，云蜜回头看着几个下人一眼，他们之后就自动的距离两人几米远。
“大姐，早上的时候娘亲说了很多，说以后我和二姐都要靠着大姐，就连二姐的婚事都做不得主，让二姐别和大姐顶撞闹脾气。”
“傻瓜！”云蜜揉了揉他的发，“以后咱们家终究还是要有主母的，不过大姐还是为你争取到完全的自主，就算大姐以后嫁人了，不能过多干涉府里的事情，若是恒哥儿以后想做什么，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大姐还是会帮着你的，至于你二姐，只要她将来真的能改一改脾气和心性，我也不会让她被随便嫁掉的。”
“爹爹要娶妻吗？”他惊讶的问道。
“难不成让爹爹以后都不近女色？”
“……我也没那么说。”云恒别扭的说道。
有了云蜜的保证，云恒的心情还算是真正的好了很多。
姐弟俩来到祠堂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来了，看到他们过来，笑道：“咱们进去吧，今儿恒哥儿要守夜，可有多准备一些衣裳？”
“谢祖母关心，已经带了一件衣裳。”
“那就好，大过年的，咱们都要健健康康的。”
说完，就领着众人进去了。
话说，这是云蜜第一次进祠堂，虽然收视的很华丽，但是上面的牌位却并没有多少，毕竟曾经是农户人家，不想传承了百年的权贵之家。
老夫人带着子孙跪下，然后杜嬷嬷点燃三支紫檀香，老夫人接过来，和众人对着祖宗牌位跪拜之后，插进了前面的三足青铜香檀里。
之后众人又是一顿跪拜，这才出了祠堂。
老夫人因为上了年纪，经过那么一番折腾之后就让小辈们玩耍，她则是先回去休息了。
而云蜜则是和云恒说了一会话，也离开了，明儿就是初一，府内定是有人要来的，到时候老夫人一个人必定忙不过来，还是需要她招待。
前厅里，云恒和管家云宏说着话。
“二少爷，若是困了的话，就先去隔间歇会，这里有我守着呢。”
“没关系的云管家，往年也是我们俩守夜。”说完，嘱咐身边的小福子道：“小福子，你去旁边取坛酒过来。”
“是，少爷。”
“这酒是大姐铺子里的，很好喝，还是贡品呢，云管家喝几杯暖暖身子。”
“哎，那就多谢二少爷了。”他也知道大小姐铺子的酒都是玉酿山庄的，反正他是没有喝过，不过必定是极好的，否则的话，铺子也不会那么兴隆。
碎玉轩内，一个婆子送来一些吃食和酒水就离开了。
尉红菱看着女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吃点东西吧。”
“溪儿，早上娘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尉红菱郑重的说道。
云溪点点头，但是是否真的听进去与否，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尉红菱如何能不知道。
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溪儿，如今娘想要再回到从前，已经不可能的，现在整个将军府都落在云蜜的手里，以后你的命运可都是攥在她的手里，所以你要牢记，就算是装，也要装下去，否则你的婚事，真的就不好说了。”
“娘，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她不服气的说道。
“傻女儿，就算是她嫁了人，在之前府内也会有当家主母的，如今她的声势正旺，以后的主母也必定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云溪这才瞪大了眼，“娘的意思是，爹爹会娶妻？”
“这是肯定的。”尉红菱叹息道。
“可是娘亲为了将军府操劳这么多年，说不定爹爹回来会让娘再次成为嫡母的。”
“不会的。”尉红菱苦笑道。
“为什么？女儿不懂。”
“这其中的内情，你早晚会明白的。”一府主母可不是只靠这个才能坐稳，这其中牵涉的方方面面太多太多了。
看着女儿兀自出神的样子，她心里着急，可是却也不能逼得太紧，她怕适得其反。
“总之溪儿，就算是为了自己，你也要忍耐，知道吗？等你以后嫁到好人家，自然就不用这般隐忍了，娘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
云溪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大年初一，云蜜照旧很早就起床了。
来到正厅，此时还没有人。
“大小姐！”云宏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下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拜见大小姐和老夫人。”
“让他们稍等一会，老夫人大概还没有起身。二少爷呢？”
“二少爷守夜，一个时辰前回房休息了。”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等起床之后就让人送去饭食，顺便再熬一碗姜汤，没病也暖身。”
“是。”
云宏笑着离开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在大小姐手里做事会这么轻松，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就没有任何事情了，而曾经的夫人，则是要苛刻的多。
不多时，等老夫人过来，云宏这才张罗着府中下人的拜年礼。
老夫人看着一个个穿着崭新的衣裳，一脸喜气的小脸，吉祥的话语，忍不住笑着让杜嬷嬷下去派发赏钱，自然云蜜也让王嬷嬷准备了一份。
一波波上来，再一波波的离去，等所有人都离开，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一家人用完早饭之后，没做一会，云宏就笑了走了进来。
“老夫人，大小姐，成王府大老爷和大夫人带着两位公子来了，大姑爷和大姑奶奶带着表少爷和表小姐也已经来了。”
“快快快，快请！”老夫人站起身，和云蜜一起到府门前迎接。
远处，两辆马车并次而来。
等众人下了马车就是一阵寒暄，然后簇拥着老夫人往府内走去。
“老夫人，做晚辈的怎么能让您屈尊迎接呢。”江阑月笑道。
“大过年的何必在意那么多礼数，高兴就好。”
一行人走进正厅，各自落座，而云蜜则是招呼着成萧瑀，成墨渊，薛子玉和薛梦仙去了偏厅的暖阁。
“姐姐，仙儿来给你拜年了。”四岁的小女娃穿着粉色的襦裙，同色系的夹袄，还披了一个狐裘的小披肩，很是可爱。
云蜜抬手戳了戳她圆润可爱的小脸，笑道：“仙儿好乖，有收到压岁钱吗？”
“嗯，爹娘和哥哥都给了哦。”小丫头眯着眼睛说道。
“那姐姐就不给钱了，这个送给你。”说着掏出一个玉佩放到她的手心里，是个小老鼠造型，活灵活现，很是可爱。
薛梦仙看了好一会，爱不释手。
“谢谢姐姐。”
“不客气。”云蜜让王嬷嬷抱着她，在旁边的暖炕上陪着她玩耍。
“云将军可有书信送回来？”成萧瑀说道。
“两个月前送回来一封，之后就没有了，不过应该是没事，否则的话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总之最近还是要多注意，有点不平静。”他淡淡说道。
云蜜秀美微微蹙起：“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二哥那边……”
成墨渊点点头，“自从月涟漪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南边就有点紧张起来，而且调动频繁，估计也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爆发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上面刻有应对之策？”
“不少藩王都已经开始行动了。”成墨渊道。
薛子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担心会是引狼入室，他们真的会那么简单的就调兵援助京城？”
“这也算是一大隐患。”成萧瑀神色严谨。
“就看皇上如何抉择了，如今边关战乱频发，朝内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真是进退不得。”薛子玉的表情，也难得的收起了玩世不恭。
“这件事，拖得越久，越是麻烦，真心勤王的自然可以忽略，但是那些暗中做手脚的，想必暗中也没少可那边活动，京城不就之后，恐怕将是腥风血雨，不知道又会牵连多少人。”成萧瑀感叹道。
随后几人都沉默下来。
给云蜜换好衣裳，香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那初升的朝阳，抬手半遮住眼睑，回头对云蜜笑道：“小姐，今儿天真好。”
她的视线清淡的看出窗外，院子前面一株红梅开的正艳，一簇簇的压得枝头都有点不堪重负的感觉。
“走吧。”今天年三十，府内不会有多忙，不过就是凑在一次聊聊天。
两个丫头福身跟着云蜜向前院去了。
来到前厅，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只是，却并不止她一人。
云恒板着小脸站在老夫人身边，云溪则是脊背挺直的跪在老夫人脚下，在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那种带着强势的哀求，却是能让人感受得到。
老夫人的表情有点不悦，此时看到云蜜进来，才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蜜儿来了，过来坐。”
“哎！”云蜜走上前，已经有丫头送上来茶水。
此时老夫人看着跪在下面的云溪道：“你这孩子，你大姐来了，有事和她说吧，你也知道你爹送回来的书信，府内一切都有你大姐打点着，祖母我年纪大了，如今只想陪在佛祖身边，为你们祈福。”
话中的意思就是，如今的将军府就算是她想管也管不了，而且云蜜打理的也很不错，就看着清冷的将军府能有现在这般的张灯结彩，也足以当得起家了。
云溪咬紧红唇，抬头看着一眼云蜜，那眼神深处，有着浓厚的化解不开的仇视。
“香雪，扶二小姐起来，天凉，别伤了身子。”云蜜轻声笑道：“今儿可是除夕，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你娘已经在碎竹轩收拾，很快就能过来，若是你不放心，可以过去看看。”
云溪听闻，表情顿时一惊，然后也不让香雪搀扶，站起身，踉跄着跑了出去。
云蜜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跪了很久。
“恒哥儿，你也过去吧，今儿这日子，理应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顿饭，不过也别着急，我和老夫人先说会话。”
看着云蜜那温和的笑容，云恒眼神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和两人行了一礼，就带着小厮离开了。
等正厅只剩下祖孙两人，云蜜给老太太续上茶：“老夫人，尉姨娘大概需要多一点时间，咱们就先喝茶吃着点心，等一等他们吧。”
老夫人赞赏的点点头，其实因为先前尉红菱大肆敛财，几乎让将军府成为一个空壳这件事，她已经对尉红菱失去了信任。只不过，因为尉红菱为云家的后嗣贡献良多，如今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少除夕的时候也应该让她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看在三个孩子的面上。
“无妨，这件事你做的很对。”
云蜜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今的将军府，越来越萧条了，看着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云蜜眸光一闪，对身边的香草道：“你去厨房让人昨晚冰糖雪梨银耳汤，现在天冷，容易多喘病。老太太，就算身子康健，多喝一些也对身子有好处。”
“好好好。”老夫人慈祥的点点头。
香雪施力下去了。
“其实我也觉得府中太冷清，做小辈的还好，老夫人就不同了，所以还请老夫人放心吧，前些日子我已经让云宏给爹爹去了书信，说明了家里的情由，也说了若是爹爹在边关有中意的女子可以带回来，或者是等回京之后，在让老太太帮着看看可否有合适的女子给爹爹续弦。”
老太太的手不禁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随后强压着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云蜜眼中闪过一抹浅笑，继续道：“老太太也知道，我和妹妹早晚都要离开，而大弟弟和二弟弟的年纪还小，就算是大弟弟用不了三四年就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是刚来到咱们将军府也不能立马就让她管家，所以咱们家还是需要一位新主母。自然条件也不能太苛刻了，只要爹爹喜欢，并且贤惠能孝顺老太太，就可以了。”
老太太表面上看似平静，但是心地却好似滚开的油锅一般，无法安静下来，就连跟在老太太身边的杜嬷嬷也是看上去很高兴。
“老夫人，您就别偷着乐了，大小姐现在如此懂事，也孝顺老爷和老太太，若是老太爷知道的话，也定是含笑九泉的。”杜嬷嬷看着云蜜，不断的赞赏。
老夫人终于不再掩饰，看着云蜜的眼神笑意凝聚：“蜜儿，说句让你不爱听的，前些日子我就在想这件事了，而且我心里也有合适的人选。”
云蜜点点头，道：“老夫人可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是老姑娘了，忠义伯府爵爷的亲妹妹，如今都二十岁了依旧没有婚配，虽说是老姑娘，但是几年前却也是百家求的，只是那姑娘眼光挑剔，非要找一个可以镇得住她的才行。你是不知道，那位徐姑娘是个好爽干练的，小的时候经常跟着老伯爵走南闯北，颇有自己的主见，而且据闻身手了得，丝毫不输给男人，咱们京里的这些公子哥就算有镇得住的，有喜欢的，也拗不过父母的反对，若是这般的姑娘娶回去，都担心闹得府里鸡飞狗跳，所以也就耽误了。”
听老夫人的话，似乎那个徐姑娘性格还是不错的，遂笑望着老夫人道：“老太太就不怕若是那位徐姑娘真的到了咱们家，你能受得住吵吵嚷嚷的？”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咱们家也太静了，若是真的能热闹一下也不错，再说我还有多少年好活啊，一切都要你爹满意才行。”
“嗯，老夫人说的也是，爹爹那边还没有消息，若是在边关有看的上的，咱们就先不着急，若是没有的话，等爹爹回来问问他的意见。豪爽的性子也不错，至少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说的是。”老夫人不住的点头。
“杜嬷嬷。”云蜜看向在后面听得一脸笑容的杜嬷嬷。
杜嬷嬷赶忙福身，“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你等着打听一下那位忠义伯府，毕竟现在时局不稳，有些事情咱们还是不能太过锋芒的。”
“是，我知道了。”杜嬷嬷点点头，也听明白了云蜜话里的意思。
如今的将军府本来就是在风口浪尖，若是忠义伯府在深得帝心的话，两家联姻必然会举朝震惊，有些事情能避避终究还是不要沾惹的好，否则的话，在惊涛骇浪中，再坚固的船只都难以承受。
老夫人的表情也透着一抹郑重，这件事她还真的就忽略了。
只是想着忠义伯府的名声不错，而那位姑娘也已经留在家里了，虽然比自己的儿子小了十几岁，但是做儿子的续弦，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却忽略了如今的局势，皇上正在想方设法的打压他们将军府。
似乎察觉到老夫人的心情，云蜜笑道：“老夫人就不用担心了，这是这次打了胜仗的话，皇上是必定不会委屈咱们的，就算是做给天下人看。这些年皇上的赏赐也很丰厚，就算是以后爹爹不理朝政的话，也不会饿死，以后若是爹爹能封个世袭侯爵，老夫人就劝爹爹交出兵权吧，月满则盈，水满则溢，这些年爹爹在外面南征北战，如今年纪也大了，理应赋闲在家里孝顺老夫人了。”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而且句句在理，老夫人听得眸光闪过一抹惊诧。
“有些话，不适合我这个做女儿的说，但是老夫人开口，那就不一样了，毕竟咱们家以后也必定是需要延续后嗣的，朝中有轩哥儿也足够了，他这些年跟着爹爹到处参战，经验也必定是累积下来了，而且若是爹爹以后再娶，世袭必定是要给正室之子的，到时候轩哥儿也有功名利禄在身，心里也终究会平衡许多，爹爹如今的荣耀，不也是自己拼着性命累积下来的么。”
“蜜儿……”似乎从今天的这一刻，老夫人才真正的认识面前的这个孙女。
不得不说，她才是云家真正的嫡女。
性格像极了自己儿子，而那头脑却像极了她的亲娘。
“能得一个世袭侯爵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真的能吗？”
“会的，老夫人可能忘记了，如今爹爹已经是一品振国将军了，而将军的称号不能世袭，在朝中也已经是到顶了，若是这一仗能够胜利的话，朝廷为表彰爹爹，也必定会封侯的。”
看到她说的那么肯定，老夫人似乎也能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云府车马交错，子孙兴旺的景象了，而自己也是子孙环绕，安享天年。
随后祖孙俩就这么慢慢的聊着，外面香草也已经端来了一碗冰糖雪梨银耳汤。
杜嬷嬷伺候着老夫人喝完之后，没多久，尉红菱母子三人就进来了。
“妾身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小姐。”
“尉姨娘请起，王嬷嬷，让人传饭吧。”
“是，小姐。”
随后一家人走到餐桌前坐下，而尉红菱则是站在老夫人身后准备布菜。
“尉姨娘坐吧，今儿年三十，咱们就别将那多规矩了。”云溪笑道。
杜嬷嬷也走上前两步，“是啊尉姨娘，您给老夫人布菜，岂不是让我这个做奴才的闲了下来了。”
见他们这么说，尉红菱就在女儿的下手边坐了下来。
今天的尉红菱没有那尖酸刻薄的眼神，而是敛眉眼观鼻鼻观心，似乎面前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一般。
但是那浓厚的妆容，却也简介的暴露了她的憔悴和落魄。
云溪也不说话，就连云恒的小脸也带着一抹尴尬和些微的怒气。
云蜜勾勾唇不语，不用想，她也多少能猜出在碎竹轩发生了什么。
早上简单的吃完饭，尉红菱就在一边陪着老夫人说话，虽然老夫人的表情不咸不淡，但是尉红菱依旧强颜欢笑的陪着。
至于云恒，则是站起身去找洛无极了。
至于云溪，则是乖巧的坐在老夫人旁边，给她拿着美人锤捶着腿。
晚上需要守岁，因为云峰不在府内，所以就交给了云恒，谁让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晚饭后，云蜜来到云恒的院子，看着他的穿着，之后对云恒身边的小厮道：“小福子，去给二少爷取件狐裘披风来。”
“是，大小姐。”
云蜜上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发冠，笑道：“你现在时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了，祭祖的时候倒好说，守夜可是很冷，别冻坏了身子。”
云恒笑眯眯的点点头。
等小福子取来披风，就随着姐弟俩往祠堂去了。
走出院子，云蜜回头看着几个下人一眼，他们之后就自动的距离两人几米远。
“大姐，早上的时候娘亲说了很多，说以后我和二姐都要靠着大姐，就连二姐的婚事都做不得主，让二姐别和大姐顶撞闹脾气。”
“傻瓜！”云蜜揉了揉他的发，“以后咱们家终究还是要有主母的，不过大姐还是为你争取到完全的自主，就算大姐以后嫁人了，不能过多干涉府里的事情，若是恒哥儿以后想做什么，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大姐还是会帮着你的，至于你二姐，只要她将来真的能改一改脾气和心性，我也不会让她被随便嫁掉的。”
“爹爹要娶妻吗？”他惊讶的问道。
“难不成让爹爹以后都不近女色？”
“……我也没那么说。”云恒别扭的说道。
有了云蜜的保证，云恒的心情还算是真正的好了很多。
姐弟俩来到祠堂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来了，看到他们过来，笑道：“咱们进去吧，今儿恒哥儿要守夜，可有多准备一些衣裳？”
“谢祖母关心，已经带了一件衣裳。”
“那就好，大过年的，咱们都要健健康康的。”
说完，就领着众人进去了。
话说，这是云蜜第一次进祠堂，虽然收视的很华丽，但是上面的牌位却并没有多少，毕竟曾经是农户人家，不想传承了百年的权贵之家。
老夫人带着子孙跪下，然后杜嬷嬷点燃三支紫檀香，老夫人接过来，和众人对着祖宗牌位跪拜之后，插进了前面的三足青铜香檀里。
之后众人又是一顿跪拜，这才出了祠堂。
老夫人因为上了年纪，经过那么一番折腾之后就让小辈们玩耍，她则是先回去休息了。
而云蜜则是和云恒说了一会话，也离开了，明儿就是初一，府内定是有人要来的，到时候老夫人一个人必定忙不过来，还是需要她招待。
前厅里，云恒和管家云宏说着话。
“二少爷，若是困了的话，就先去隔间歇会，这里有我守着呢。”
“没关系的云管家，往年也是我们俩守夜。”说完，嘱咐身边的小福子道：“小福子，你去旁边取坛酒过来。”
“是，少爷。”
“这酒是大姐铺子里的，很好喝，还是贡品呢，云管家喝几杯暖暖身子。”
“哎，那就多谢二少爷了。”他也知道大小姐铺子的酒都是玉酿山庄的，反正他是没有喝过，不过必定是极好的，否则的话，铺子也不会那么兴隆。
碎玉轩内，一个婆子送来一些吃食和酒水就离开了。
尉红菱看着女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吃点东西吧。”
“溪儿，早上娘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尉红菱郑重的说道。
云溪点点头，但是是否真的听进去与否，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尉红菱如何能不知道。
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溪儿，如今娘想要再回到从前，已经不可能的，现在整个将军府都落在云蜜的手里，以后你的命运可都是攥在她的手里，所以你要牢记，就算是装，也要装下去，否则你的婚事，真的就不好说了。”
“娘，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她不服气的说道。
“傻女儿，就算是她嫁了人，在之前府内也会有当家主母的，如今她的声势正旺，以后的主母也必定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云溪这才瞪大了眼，“娘的意思是，爹爹会娶妻？”
“这是肯定的。”尉红菱叹息道。
“可是娘亲为了将军府操劳这么多年，说不定爹爹回来会让娘再次成为嫡母的。”
“不会的。”尉红菱苦笑道。
“为什么？女儿不懂。”
“这其中的内情，你早晚会明白的。”一府主母可不是只靠这个才能坐稳，这其中牵涉的方方面面太多太多了。
看着女儿兀自出神的样子，她心里着急，可是却也不能逼得太紧，她怕适得其反。
“总之溪儿，就算是为了自己，你也要忍耐，知道吗？等你以后嫁到好人家，自然就不用这般隐忍了，娘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
云溪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大年初一，云蜜照旧很早就起床了。
来到正厅，此时还没有人。
“大小姐！”云宏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下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拜见大小姐和老夫人。”
“让他们稍等一会，老夫人大概还没有起身。二少爷呢？”
“二少爷守夜，一个时辰前回房休息了。”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等起床之后就让人送去饭食，顺便再熬一碗姜汤，没病也暖身。”
“是。”
云宏笑着离开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在大小姐手里做事会这么轻松，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就没有任何事情了，而曾经的夫人，则是要苛刻的多。
不多时，等老夫人过来，云宏这才张罗着府中下人的拜年礼。
老夫人看着一个个穿着崭新的衣裳，一脸喜气的小脸，吉祥的话语，忍不住笑着让杜嬷嬷下去派发赏钱，自然云蜜也让王嬷嬷准备了一份。
一波波上来，再一波波的离去，等所有人都离开，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一家人用完早饭之后，没做一会，云宏就笑了走了进来。
“老夫人，大小姐，成王府大老爷和大夫人带着两位公子来了，大姑爷和大姑奶奶带着表少爷和表小姐也已经来了。”
“快快快，快请！”老夫人站起身，和云蜜一起到府门前迎接。
远处，两辆马车并次而来。
等众人下了马车就是一阵寒暄，然后簇拥着老夫人往府内走去。
“老夫人，做晚辈的怎么能让您屈尊迎接呢。”江阑月笑道。
“大过年的何必在意那么多礼数，高兴就好。”
一行人走进正厅，各自落座，而云蜜则是招呼着成萧瑀，成墨渊，薛子玉和薛梦仙去了偏厅的暖阁。
“姐姐，仙儿来给你拜年了。”四岁的小女娃穿着粉色的襦裙，同色系的夹袄，还披了一个狐裘的小披肩，很是可爱。
云蜜抬手戳了戳她圆润可爱的小脸，笑道：“仙儿好乖，有收到压岁钱吗？”
“嗯，爹娘和哥哥都给了哦。”小丫头眯着眼睛说道。
“那姐姐就不给钱了，这个送给你。”说着掏出一个玉佩放到她的手心里，是个小老鼠造型，活灵活现，很是可爱。
薛梦仙看了好一会，爱不释手。
“谢谢姐姐。”
“不客气。”云蜜让王嬷嬷抱着她，在旁边的暖炕上陪着她玩耍。
“云将军可有书信送回来？”成萧瑀说道。
“两个月前送回来一封，之后就没有了，不过应该是没事，否则的话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总之最近还是要多注意，有点不平静。”他淡淡说道。
云蜜秀美微微蹙起：“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二哥那边……”
成墨渊点点头，“自从月涟漪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南边就有点紧张起来，而且调动频繁，估计也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爆发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上面刻有应对之策？”
“不少藩王都已经开始行动了。”成墨渊道。
薛子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担心会是引狼入室，他们真的会那么简单的就调兵援助京城？”
“这也算是一大隐患。”成萧瑀神色严谨。
“就看皇上如何抉择了，如今边关战乱频发，朝内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真是进退不得。”薛子玉的表情，也难得的收起了玩世不恭。
“这件事，拖得越久，越是麻烦，真心勤王的自然可以忽略，但是那些暗中做手脚的，想必暗中也没少可那边活动，京城不就之后，恐怕将是腥风血雨，不知道又会牵连多少人。”成萧瑀感叹道。
随后几人都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