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断簪记 > 第31章 送礼

第31章 送礼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吏部,贺云鸿正在书案上翻阅批示着一摞官吏的评审报告,他的助手宋源,中等个子,二十多岁,单眼皮,厚嘴唇,站在他身边,一本本接着他批完的文书。

    贺云鸿看得很快,几眼一扫就翻页,写几个字,有时会对宋源说几句,宋源一一答应。

    门外有人大声笑起来:“什么?!勇王出手揍了孙世子?还砸了安国侯夫人的车马?!为凌大小姐出头?”

    另一人忙说:“我可没说我可没说呀!”

    前面的人说道:“没说,不也等于说了?除了他,谁敢这么干?”

    另一个人辩解:“也许,也许是别人哪!你莫乱猜呀!”

    又是笑声,然后是轻蔑的一声呸:“敢做就别怕人说呀!她当初没砍人?没踹人?没不敬长辈?哼!现在打人封口算什么本事?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脚步声和谈话声远去。宋源紧张地看贺云鸿,这几个月,这种事真是层出不穷。开始是人们大声谈论什么山大王该是什么样子,后来就变得具体了。上次同僚聚会,在餐饮楼上,邻桌就有人在大谈凌大小姐在安国侯府刀劈仆人,脚踹陪房,向主母扔椅子的事,人们拍案大笑,同桌的人都看贺云鸿。贺云鸿虽然没动声色,可那一晚上,只喝了些酒,没吃一口东西……

    宋源正想着,贺云鸿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文书问道:“那是郑主事郑兴吧?”

    宋源一愣,问道:“方才……方才门外说话的那个?”

    贺云鸿嗯了一声,宋源点头:“听着像……”他见贺云鸿微撩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门口,才了然,忙到门口,打开虚掩的门看出去,又走回来说道:“是郑主事,和……”

    贺云鸿说:“李司务李连德。”

    宋源又点头,心想,贺侍郎这耳朵可够灵光的。这个郑兴,可是皇后郑氏长房那边的,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嘴里说话特别难听不说,干事也是丢三落四,这么多年在户部,一直是个六品官,算是混事的官吏之一。

    贺云鸿还是看着手中的文书,说道:“年终评审,你给他一个极优……”

    宋源愣住,往后看了看,弯腰低声说:“侍郎,郑主事这个人……”

    贺云鸿没抬眼睛地说道:“再加评语,可向上品擢升……”

    宋源一下明白过来了:郑兴得了极优,又有这么多年的资历,加评升官,自然可行。如果不升官,极优有何用?俸禄什么的都不会随长。可他上面的职位,只有一名从五品的员外郎。

    现任员外郎尚华荣是吏部一大干将,年近五十,为人精明,处事迅速。他的官阶比贺云鸿低一级,真是很看不起贺云鸿,常常说贺云鸿是仰仗了贺相才得了官位。这话倒是不错,但是谁也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是?

    贺云鸿边读文书边轻声说:“……郑主事可是一直想升官呢,他该高兴才是吧?”

    宋源点头说:“该是……很高兴……”然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贺云鸿初到吏部,可是被那位尚华荣好好地整治了一通!种种为难,种种不满,也就是贺云鸿凭着才能和坚韧,见招拆招,遇事做事,总算稳住了阵脚,不然会出大丑。就是现在贺云鸿立住了,也没动尚华荣,这个人是个干事的,对吏部知根知底,动了他谁去干那些事情呀?

    要给郑兴升官这个风声一放出去,尚华荣就是知道用郑兴这么个庸才来替换他是不可能的事,也不会让郑兴好过。他年纪大了,曾说他也不想换地方了,肯定要坚守着这个职位,怎能容人觊觎?何况郑兴这个人一向不知道自己吃多少碗干饭,一见这评语,许是就昏了头,真以为自己能取尚华荣而代之呢,他要是一折腾……嘿嘿。

    贺云鸿在一本文书上写了评语,递给宋源,随意地说道:“来年,别忘了记下他种种过失,年底给个差评,若有大过,贬两三级就行了,要是罢了官,那边一定会闹。”

    宋源忙答了“是”——还“就行了”?这中间薪俸不同就不说了,脸面上也难堪哪!他看着贺云鸿年轻俊秀的侧脸,深感自己比贺云鸿年长的几年白饭全白吃了。话说这还是贺云鸿头一次计较这些事,大概是因为对方提及了勇王。可是勇王干的这事,也太……宋源暗叹。

    宋源家境贫寒,可天资聪颖,家中就竭力供他读书。多年对先生老师的奉养,加上他上京来赶考的费用,已经用光了家里的积蓄。他勉强得中三甲同进士,然后需要跑官——就是找工作。

    一般来说,榜上有名,会被派任官职,只是如果没有门路和背景,大约只能得个九品县簿八品县丞之类的,离县令还差着好长一段路,而且,弄不好还在偏远山区,怕是路上就能要人半条命。就是万幸到了那里,薪俸微薄,只能靠贪污枉法过日……

    来科考的,没几个出自寒门。相形之下,他真是种种捉襟见肘。有一次他在街上,恰好有无赖被人怀疑偷盗,见宋源衣衫破旧,竟指认他是小偷。这可是个大事!要毁身份的!

    宋源气急和那个无赖争吵起来,他操着外地口音,又无人为他作证,几个百姓不信他的话,上来一起揍他。宋源虽然是个书生,读够了各种“之道”,但长在贫寒村户,也是帮着挑水干活的,就拼命撕打,完全回到了儿童时代。

    对方人多,打得他头破血流,可是宋源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无论别人怎么打他,他就抓着那个污陷他的人玩命地往地上撞头。打到最后,他披头散发,衣碎襟开,满头满脸的血,那个被掐着脖子人告饶认了撒谎,宋源才放了手。

    他站起身,看到自己的狼狈,又气又囧,只想赶快离开,可发现自己的鞋子都丢了。他在人们的指点和讥笑里四处找鞋,直找到了一个站在街边的贵公子脚边。

    那个公子一身锦缎白衣,玉带束腰,面容俊美非常,如无尘仙人,宋源自惭形秽,弯腰在他身边捡起了自己的鞋。

    公子开口道:“有何事,值得如此?”平和而漠然。

    宋源直起身来气愤地说:“大事!他指我为贼!我十年寒窗,得中红榜,不是让人说我是贼的!我不是!”他忍不住哭了:“我若是认了,别人会怎么想我?!我父母卖了田供我读书,我做不上什么官也就罢了,可怎么能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这是死都不能认的……”

    公子侧目问道:“你得中了?是何名姓?”

    宋源擦着眼泪说:“在下姓宋名源。”这个公子语气居高临下,他没问对方的名姓,穿上鞋走了。

    结果过了几日,他就被通知进吏部,得了个从九品的司务之职。虽然官阶小,可是这是在京城啊!在吏部啊!是管别的官员啊!这是好差事啊!

    他兴冲冲地到了吏部,才发现人说上任才一个月的贺侍郎,正是那日他在街边对着哭诉的公子……

    虽然只是个小官位,但是宋源还是觉得这是知遇之恩!他虽然比贺云鸿大了六七岁,可是充当了贺云鸿小弟。……

    贺云鸿将最后一本文书递给了他,做了个手势。宋源低头行了个礼,捧着一摞文书离开了。看来贺云鸿没理那个李司务,也是,一个小官,贺云鸿何必为难他?说这件婚事闲话的人真是太多了,贺云鸿若是谁都计较,那吏部可剩不下几个人了……

    赐婚之后,他既没敢恭喜贺云鸿,也没敢表示任何惋惜:他知道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的性子——谁若敢对他表示同情,那就是看不起他。他也许当时不说什么,但是日后,你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只是宋源心里真觉得,这婚事的确太不般配了!贺侍郎尚未成亲,已经因那位小姐的污名而饱受讥讽,这一辈子可怎么过?!

    云山寨的人进入勇王府是件极为热闹的事。一辆辆的车从侧门驰入,一群山野服装的百姓高高兴兴地跟着,片刻就把个肃穆庄严的勇王府变得熙熙攘攘如闹市。

    勇王妃姜氏一边穿上外面的大毛衣服,一边急匆匆地往客厅走,旁边的张嫲嫲小声说:“王妃,他们来的人可真多,五十多呢,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姜氏这几个月将凌欣当成了姐妹,爱屋及乌,一点都不反感,笑着说:“这么大的人气,是咱们府的福气呀。王爷跟我说了,这些人中有的救了王爷,可千万不能慢待。”

    她还没走到前院,就听见一片喧闹声,许多人争相喊着:

    “姐!恭喜了!”

    “姐!我给你带了……”

    “姐!……轩哥让我给你带好!”

    “姐!我娘说……”

    “你看你看,姐,我给你做的……他们说不让我给你……”

    “去去去!什么东西也敢拿出来!姐,我妹妹给你绣了……”

    “姐姐!这是我给你的……”

    “姐!我跟你说,他听了你要成亲的消息,哭得像个女的!”

    “谁!谁哭了!我揍你啊……”

    “打什么打什么?!姐,别理他们,我……”

    姜氏走到院门处,一旁守候的护卫大喊:“王妃到!”院子里的人声静下来,勇王妃面带微笑走出内院的门槛,外边院子里的一大群人齐齐行礼,众口纷纷说:“见过王妃!”“王妃好!”“参见王妃!”……

    恍惚间,姜氏竟然觉得当个山大王其实挺好的……

    她笑着点头,凌欣带着几个人走来,她指着一位书生装扮的中年人对姜氏介绍着:“王妃,这是杜叔……”

    勇王妃知道这位姓杜的人是与凌欣一起上了孤峰救了自己丈夫的人,忙弯身行礼,杜方慌忙阻止道:“杜某只是平常江湖之人,王妃乃天家贵戚,不敢当不敢当!”

    勇王妃也知道这样不妥,只行了半礼,对杜方郑重地说:“多谢杜壮士援手。”

    杜方还礼道:“此乃我辈义不容辞之事。”

    凌欣又对着姜氏指着其他人说:“这是我弟弟梁成,我的干娘韩娘子,我的干爹……一直在府中的。”勇王妃见一个少年,浓眉朗目,英气蓬勃,旁边一个胖乎乎的三十多岁的女子,脸上笑出两团肉来,一只胳膊弯着,挽着个土布包。

    几个人再次行礼,勇王妃笑着说:“不必多礼,请入内一叙。”她看向院子里的人们,全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女,一时感到亲切,笑着说:“诸位远来,我替王爷道声欢迎。王爷是出了名的热情好客,妾身也喜招待友人。大家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府中人去办,无需客气。”

    众人又都行礼,一片声音:“谢谢王妃!”“多谢……”

    勇王妃姜氏示意几个人跟着她,转身往里走,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哇!真是大方呀!”“王妃就是王妃!多有派!”“就是呀!……”

    凌欣走到勇王妃身边,小声说:“这些孩子都是山寨里长大,从小习武,认得些字,没有什么规矩礼仪,王妃莫怪。”

    姜氏对凌欣一笑说:“怎么会?听着话,都是直爽快乐的人,该让人羡慕才是。”

    姜氏今年也才刚满十八岁,从五岁起就受教各种礼仪琴棋书画,十二岁定亲勇王,对方是宠妃夏贵妃的儿子,家中的教习就更沉重,加上了理家看账、社交规矩、年节讲究等等诸多内容。十五岁及笄后马上出嫁,掌了新开的勇王府,日夜谨慎警觉,宫中要讨夏贵妃的欢心,府里要安排种种,还要仔细经营与勇王的关系。然后又有了孩子,接着勇王出征,生死未卜……她以为生活本来就该如此紧张。可是现在看着一满院子的与自己年龄相近的人,朝气焕发,带着少年人的纯真坦白和肆无忌惮,心中隐隐感慨,才意识到自己从没有年轻过。

    几个人走入了王妃待客的厅房中,都落座了,勇王妃一个眼神,张嫲嫲将人全指使了出去,只自己回来站到了勇王妃的身边。

    韩娘子将手挎着布包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个很普通的木盒。韩娘子双手递向勇王妃,笑着说:“这是我们山寨给王妃的礼儿,这个……是西域那边找来的东西,不成敬意。”

    张嫲嫲赶忙上去接了,姜氏笑着说:“韩娘子太客气了。”凌欣见那木盒很简陋,以为只是山寨的几件小玉器,就没在意。

    杜方说:“我们知道王妃给梁姐儿……”他刚要改口,见凌欣的利眼对着他射过去,杜方干笑了一下,只好继续说:“办了嫁妆,真是感激不尽。我们也知道在这京城中,我们山寨还是不要出面的好,所以请王妃帮着,我们只想在府里看看……她出嫁,我们不会到外面去生事的!她成了亲,三日回来看了,我们就都离京回山寨去。”他在这几个人里,至少有个“校尉”小官衔,所以代表大家说话。

    凌欣叫了一声:“杜叔!”眼睛竟然红了。

    姜氏知道当初杜家父子和凌欣的干爹干娘护送他们姐弟北上,形同再造,明白杜方这样说,凌欣自然难受,可是这是在京城,云山寨的确不该和凌大小姐的婚事有联,就点头说:“杜壮士放心,婚礼时,我一定安排众位在王府观礼。此时是冬季,最好是过了年再走,也可以热闹热闹。”

    杜方犹豫了一下,寒冬腊月,的确不好长途跋涉,但是总赖在勇王府也不行,就说道:“如此叨扰实在不安,不如我们山寨在京中买块地方,作为长久所在,也好让日后姐儿……哦,让我们时常能知道些京城的消息。”

    姜氏说:“这也可行。”她扭头对张嫲嫲说:“你去告诉管事,让他带着杜壮士和韩壮士在京城里选选地方,看上的宅子,就由我府出面买下。”

    杜方和韩长庚韩娘子忙同时摆手:“不可不可!我们山寨会自己出钱!”

    姜氏知道京城好的地段寸土寸金,一个西北的山寨能有几个钱?听他们的话,只是笑笑,没当真。

    凌欣很窘迫,一反常态地沉默寡言,几个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凌欣就带头告辞,勇王妃也不多留。

    凌欣几个人出来,凌欣和梁成姐弟两个到一边去说话了,韩娘子拉扯着韩长庚的袖子仔细打量韩长庚,韩长庚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韩娘子哼了一声:“你自己在京上,没那个吧?”

    韩长庚不解:“哪个?”

    韩娘子有些脸红地问:“那个……这里小姑娘多不多?”

    韩长庚一甩手:“你这是什么意思?!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杜兄!我们去喝酒!我可知道好几个地方呢……”拉了杜方就走了,把韩娘子又气又喜地扔在后面。

    勇王妃姜氏见他们都离开了,屋子除了张嫲嫲也没别人,才看向桌子上的木盒,她一般对礼品都不过目,只在入库前看一下礼单,可是这是凌欣的云山寨送来的东西,出于好奇她想亲眼看看是什么。姜氏刚要伸手,一边的张嫲嫲忙上前动手打开木盒,口中说:“王妃不用沾手了!这东西看着这么简陋,不知道经了什么人的手,别脏了王妃的手……”

    姜氏任张嫲嫲打开,里面是普通的白绸,色质发黄,一看就是次品。张嫲嫲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鄙夷,心说什么下等东西,竟然敢送给勇王妃,真是……当她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脸上一下子僵住了。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冬日纯白的阳光从窗+口+射入,照在了躺在木盒中的一只尺长的淡蓝色玉瓶上,瓶身活了一般,闪烁出点点微光。玉质清亮如洗,明明似水般莹润,却如烟般袅袅地焕发着淡淡光芒。

    张嫲嫲长在世家,看过那么多奇珍异宝,此时竟然不敢伸手触摸这只玉瓶。

    姜氏也怔住了,好久才伸手,极小心地捧起了玉瓶。对着光线缓缓转动,厅内的四壁,都闪过玉石上反射出的阳光。

    张嫲嫲喃喃地说:“天哪!这是什么玉呀!蓝玉本就珍稀,还这么大,这么纯,老奴从来没见过。这可以给皇上祝寿用的了。”

    姜氏慢慢摇头:“不要让别人看到,也别告诉他人。”

    张嫲嫲赶忙点头,低声说:“老奴明白!这是云山寨对王妃的信任。”

    姜氏说:“是对王爷的信任。”

    姜氏把玉瓶轻轻放回盒子里,张嫲嫲问:“用不用换个盒子?”

    姜氏摇头,问道:“去让人给王爷带信了吗?”

    张嫲嫲一边将木盒盖好,一边点头说:“已经让人去城外告诉王爷,云山寨的人到了。”

    姜氏这次亲手拿起了盒子,说道:“王爷明后天就该回来。”

    姜氏嗯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张嫲嫲忙说:“我会让他们好好招待云山寨的人的,让管事准备好买院子的银子……”

    姜氏却摇头了:“他们的确无需我府出钱,他们肯定想自己付,就随他们吧。”

    张嫲嫲答道:“是。”

    梁成兴奋地拉了凌欣的胳膊使劲晃悠:“姐!姐夫什么样?!是他们说的那样吗?探花郎,有才有貌,人还特别好?我能不能去看看?我们十年前见过的,可我早忘了他的相貌了。杜叔说来了京城,咱们山寨得夹着尾巴,不能让人指点,会给你添麻烦的,但我想去看看,为你打听打听……”

    凌欣叹气:“你的确别添乱了!打听什么?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皇帝指婚,礼部安排的婚礼,我们就干等着吧。”

    梁成瞪眼看凌欣:“姐姐,你不高兴?”

    凌欣有些沉郁地说:“毕竟,不是我熟悉的人,我这心中,总有些惴惴的。”

    梁成点头:“我也忐忑呀!姐姐!我宁可是我给你选的!”

    凌欣一下子笑了:“小屁孩!你懂什么!才几岁?竟然想替我选?”

    梁成严肃地说:“当然啦!我知道怎么对姐姐好!就找个和我想的一样的人,日后好照顾姐姐!”

    凌欣抬手想拍梁成的头,“我哪里需要人照顾?”

    梁成一闪躲过,真诚地说:“姐姐,人都需要照顾的!你照顾我,我照顾你,成家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要找个相互扶着走路的人吗?”

    凌欣愣住了:“这是谁教你的?”

    梁成抬起下巴说:“我们这一路走了一个多月,干娘天天对我唠叨呀,说你有了亲事,就该我了!整日给我讲人为什么要有个家,我也说我不需要人照顾,可我觉得这话对姐姐倒是合适……”

    凌欣笑起来,知道现在自己要成亲了,韩娘子转移了目标,开始磨练梁成了。她歪头看梁成:“既然你这么明白事儿,是不是我也得给你找门亲事了?”

    梁成很傲气地挺胸:“我娶的人可是得我看上的才行!姐,我瞧准了,你再去给我提亲!”

    凌欣忽觉胸中一空,手心出了一层冷汗,表面上强笑着说:“好好!你长大了,有主意了,人生大事,自然要自己定。”

    梁成非但没有推辞,反而极认真地说:“姐姐,你要是看上了谁,我也可以去见见!可是姐姐,我的确长大了!你别担心云山寨了!我这些年就是不管事,在一边看着也懂了不少,这次你们都离了寨子,我可没把寨子弄乱呀!何况还有轩哥、干爹和杜叔他们帮着呢,我们山寨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当然,姐姐可以随时给我出主意,我会听姐姐的。”

    凌欣觉得眼睛里很湿润,努力保持着笑容说:“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是最棒的!已经长大成人了。”这是她的弟弟,她的血亲,真要嫁在京城,两个人是不是就见不到面了?

    梁成见凌欣这个样子,忙郑重地说:“姐姐!你别难过呀!姐姐这么多年来一直为我和山寨操心,现在有了好亲事,从此要把心放在自己的家上,安心过日子,早日给我生个外甥或者外甥女,让我快当上老娘舅才好!”

    凌欣气得打梁成的肩膀:“什么混话呀!哪儿学的?!”

    梁成也不躲闪,坚定地说:“姐,虽然你是顶着凌家的姓出嫁的,可是你是我的姐姐呀!云山寨是姐姐重建的,弟兄姐妹们也一定不会负了姐姐!姐姐放心,有什么事,我会为姐姐去出头的!”

    凌欣有些惆怅地看着眼前相貌英武,气宇坦荡的青年,感慨道:“弟弟,你真的,好棒啊……”

    梁成得意地说:“当然!现在他们都不叫我小寨主了,而是叫我‘寨主’!我们这一路过来,杜叔将我引见给了许多江湖中人,姐,我告诉你我们都见过了什么人……”

    凌欣心说难怪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就专心听梁成一一讲述路上的江湖关系,填补些心中感到的空虚。

    余本真是忙死了!他安排下了云山寨人们的住宿,跑回自己密室的时候,已经是入更了。他拿出了一大摞纸张,一边研墨,一边自语:“这么多人哪!这么多事呀!这可要写断我的手呀!真是的!真是的!”

    余本奋笔疾书,摇头晃脑,乐在其中,半开的嘴唇里,口水随时要流下来……如果有人此时见了他,绝对不会将他的抱怨当真。

    他在一张纸上写下:“梁成,梁姐儿之弟”,停笔叹息:“老安国侯和他那几个儿子,我都见过,这梁寨主活脱脱是……”他摇了摇头,接着写:“父,安国侯(不认),母梁氏,云山寨梁老寨主之女,人高肩宽,背厚腰直,喜弓马骑射,天生武将之才……”他边写边自嘟囔:“哪天这父子见面,安国侯不见得能撑得住……”写完,他自我欣赏地读了一遍,问自己:“用不用跟王爷说一句?”但是他又摇头:“王爷不问,可不能开口。”哪天王爷问一句,那才能说呀,真是的!王爷怎么不跟他一样,平常一点也不爱打听事!

    勇王柴瑞果然次日就回了京,先去后宫见了夏贵妃,下午才回了府。一进府门就吩咐人准备筵席,他要招待云山寨的所有来客。

    然后他才入后宅,见了王妃后,又亲了亲自己的儿子,就急着更衣沐浴。

    姜氏让人带走了孩子,自己亲自入内室服侍柴瑞解衣,一边轻声说了自己对云山寨人的安排和寨中人要买院子的想法。勇王只余内衣,匆忙说道:“他们要宅子,就给他们买一个……”

    勇王妃走到一边,端过来一只木盒,轻声说:“王爷请看。”

    柴瑞接过木盒,随便地打开,一看也愣了。良久,柴瑞说:“他们送这个,姐姐该是不知。”

    勇王妃点头说:“看样子,的确是。那位娘子递过来时,姐姐没有反应。”

    柴瑞点头:“这玉瓶乃是天价,姐姐在钱财上很谨慎,不愿露出任何财富,这不是她的主意。”

    勇王妃也附和道:“是,在府中,姐姐总是捡最朴素的衣裙,钗环也不讲究,她来时,没戴一件玉器。”

    柴瑞慢慢放下木盒说道:“这么大的蓝玉世上罕见,我听说有蓝玉,还没见过。母妃喜欢玉器,我本来想给她寻些,他们说只见过小件的蓝玉,可就是那样都买不到。云山寨能拿出这么大的玉瓶,要么知道矿源,要么有可采购的渠道。这表示他们也许名声不高,可是有钱,想给姐姐当靠山,不想让姐姐被人轻看。”

    勇王妃说:“这也是对王爷的信任。”

    柴瑞叹道:“是,因我为姐姐做了媒,他们感谢我对姐姐的好心,将我视为自己人,不怕我有什么坏心。”

    勇王妃笑着说:“王爷人品服众,姐姐多次对我讲了王爷危难之时,不舍伤兵,想来那位杜壮士也对云山寨人讲述了王爷的义气之举,让他们放心吧。”

    柴瑞笑了一下,说道:“其实,他们也是在告诉我,若是有一天我有了麻烦,云山寨有力量帮助我。”

    姜氏点头:“谁能想到,一个偏远的山寨,敢如此出手大方?”

    柴瑞说:“我倒是不惊讶,姐姐在那里经营了十年,那地方一定不同寻常,只不过她有意不显露山水而已。”

    姜氏问:“那嫁妆是不是要多添置些……”

    柴瑞摇头:“只按王府定例,姐姐不会在意嫁妆多少的。”

    姜氏说:“云山寨要在京买院子,看来也是想为姐姐提供长久支持的意思。只是,如果嫁妆多些,姐姐在贺府……”

    柴瑞再次摇头:“你不觉得姐姐就像他们给的这个盒子?外表不起眼,可是内在惊人?姐姐一定是想如平常妇人般出嫁,不以嫁妆夺人眼珠,而是让对方发现她的好处,有个惊喜。”

    姜氏笑了:“这样也好,不然,就不知道夫家是喜欢嫁妆还是喜欢人了。”

    柴瑞哼了一声:“但愿我那云弟这次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只看表面木盒,看不见里面的美玉。”

    姜氏低声笑:“这是怎么了?你一向说他的好话的。”

    柴瑞深吸气,他自从上次与贺云鸿醉酒后,虽然说等着贺云鸿日后醒悟,但是心中总有些不爽。他不想对王妃细讲自己的好友与自己离心离德,只含糊着说:“我们过去特别合得来,他心思通透,什么事情,一点就明白。可这次我回来,竟然觉得他有些不懂事了。上次京城里流言四起,有碍姐姐的闺名,可贺府对此不闻不问,这真不是他一向的作风。”

    姜氏点头说:“结果还是王爷出手平息了。看来……”姜氏也微叹:“许是因为王爷经上次征战,比在京城的人多了番见识吧。”

    柴瑞笑着看王妃:“娘子真知道怎么说我的好话。”

    姜氏抿嘴笑,她天天听凌欣夸小螃蟹如何棒如何机灵,小螃蟹笑得快要翻白眼了,她也决定要随时夸夸自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