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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改]诺言(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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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是间阁楼,脚一踩上去便扬起一阵灰尘,许棠呛得咳嗽一声,忽觉有丝状的东西黏上脸颊,她伸手抹了一把,果真是蜘蛛网。

    阁楼只有一扇极小的气窗,也已经变形打不开了。周险用力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两只蜡烛点燃。他将头顶上的蛛网拂掉,脱下身上的外套垫在床板上,“坐。”

    许棠依言坐下,打量四周。气窗底下放着一张书桌,左边有个柜子挨墙放着。说是柜子,其实也不过就几片木板钉了一下。

    周险将书桌的抽屉挨个打开,找出当年搬家时没有带走的东西。桌上烛光摇曳,映得他侧脸轮廓比平日柔和。

    “我一闯祸我妈就把我赶上来,她在底下看着不让我出去。”抽屉里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塑料打火机,生锈的小刀,起子钳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周险都拿了出来,扔在桌面上。

    许棠没说话,心想要是按照周险闯祸的次数,恐怕他一年泰半时间都得呆在这逼仄的阁楼上。她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旧物,忽注意到一个怀表样的东西,伸出手指勾了过来,打开表盖,往里看了一眼,却是一愣。里面是周险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她穿一件鹅黄色的毛衣,披着头发,微微侧着头,笑得温柔明媚。

    许棠默默看了一会,伸手拉了拉周险的手臂。

    周险扭头疑惑看她,许棠不说话,将怀表放进他手里。

    周险朝怀表看了一眼,立时沉默下去。过了片刻,他敛了目光,将怀表揣进裤子口袋里。

    很快抽屉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周险筛了一遍,见没再漏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又一股脑儿重新放了回去。

    烛光轻轻摇曳,许棠坐在床板上静静看着周险,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周险,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周险将书桌下的凳子抽出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尘,翘腿坐下,“难产大出血,险些没生出来的意思。你又为什么叫许海棠?”

    “……我不叫许海棠。”

    周险笑了一声。

    “我外公我给起的,他年轻时候读书多,喜欢苏轼的诗词。苏轼有首诗叫做《海棠》,‘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她说完,抬头朝着桌上的蜡烛看了一眼,又看向周险,心脏处好似陡然高涨的潮水淹了上来。她不由放缓了呼吸。

    周险也在看她。她素净的小脸让微弱的烛光映出一抹浅红,眼睛里含着流转的微光。周险呼吸一滞,探过身体轻轻托住她的下巴,凑近吻了上去。

    初时极轻极缓,最后越发急促,周险一把将她腰掐住,往自己怀里带,两人呼吸顿时乱了。

    正在此时,窗外忽然响起一声闷雷,许棠惊得身体一震,大梦方醒般伸手去推周险胸膛。

    周险将她手臂箍住,紧盯着她汪了泓清水似的眼睛,“你还得为我做一件事。”

    许棠声音细弱一线,想问他什么事,却死死发不出声音,只觉心如擂鼓,仿佛要从嗓子口里蹦出来。

    “许海棠,我要你等我。”

    窗外骤雨急落,噼里啪啦打在气窗玻璃上,烛光一阵摇晃,将熄未熄。

    许棠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人俊朗深邃的眉眼。数年循规蹈矩,刻意将这股冲动牢牢束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如今一日困缚打破天坼地裂,她窥见自己从未停息的灵魂,即便那火光是危险的末路,也要不管不顾迎头上前。

    许棠说不出话来,鼓噪的心跳让她呼吸艰难,过了许久,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声。

    周险用力,将她抱得更紧,像是要把她的四肢百骸,这样严丝合缝地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过了许久,窗外雨声渐小。周险手臂卸了些力道,拉着许棠的手在床沿上坐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算从我这儿打听郑叔的消息?”

    “方举让我陪他吃烧烤的时候。”

    “这么早?”周险低笑,“你藏着水果刀做什么?”

    “留着自保。”许棠看他一眼。

    “水果刀上有他指纹有什么用?渡河镇这么一个破地方,谁给你检测指纹,读成书呆子了吧?”

    许棠不服气,“大不了我朝自己身上捅一刀,污蔑他。”

    周险将她脑袋一拍,“蠢。”

    许棠不说话,沉默一会儿,抬头看着周险,“周险,你是不是好人?”

    周险见她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不由失笑,“你觉得我是不是好人?”

    “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周险静了数秒,神色微敛,“穿警服的人是方举的哥哥方擎,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许棠脑子转得飞快,“所以方举确实是卧底?”

    周险眉峰微蹙,没有直接回答,“好不容易捏住了郑叔把柄,车翻了,功亏一篑。”

    许棠眼皮一跳,“郑叔到底在运什么东西?”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周险看着她,眉目间一股狠厉之色,“欠你的人,欠我的人,总有一天……”

    许棠几分心惊肉跳,抬眼静静看着他,万千担忧尽付于一句话:“周险,我等你,但你不能让我等不到你。”

    周险许久没说话,最终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揽,安抚似的“嗯”了一声。

    狭小的气窗里,露出一线雨后的天色。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许棠便出发去市里,因走得急,镯子和衣服最终没机会还给周险。

    皮卡沿着盘山公路朝县里驶去,驶出去十多分钟,拐过一个弯,忽从前面小路中冲出十余辆摩托车,头灯乱闪,聚光灯似的照过来。

    司机吓得猛踩刹车,却见摩托车在路上整齐排成一排。

    坐在副驾驶上的许棠也吓了一跳,紧抚着胸口,抬眼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车队正中的周险。她放缓了呼吸,眼眶温热,隔着车窗玻璃,与周险遥遥相望。

    沉默之中,心跳一声一声,似有人扣门,又似有人在她心上,来回逡巡。

    她紧攥着手,凝望不远处逆光中的男人,想要把他眉目都刀刻似的印在心里……

    这样持续了三分钟,方举吹了声口哨,车队拧了油门,往两侧一闪,在中间让了一条道路。

    司机松了口气,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许棠打开车窗,紧紧盯着窗外那人。

    一个瞬间,两人错身而过。

    许棠朝后望,车灯越来越远,渐渐成了一个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熹光初露,天高地远,群山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