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獒唐 > 引子:大唐往事

引子:大唐往事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写在开书之前:

    老书友都知道,苍山的故事突出一个天马行空、胡编乱造,我是讲故事的,不是讲历史的。

    且为了写爽写嗨,此次的时代背景采用的是半架空的形式。

    虽然还是沿用正经的历史人物,大体上也没太多偏差,但是......

    讲的却是一个不正经的故事。

    图个方便,某些历史人物、事件的时间节点会有出入,唐王朝的内外环境也会有所杜撰。

    特此说明。

    ......

    各位看客,下面,咱们开始新的旅程!

    ......

    ————————

    大唐,上元元年秋,甚异。(公元674年)

    此时未及昏时,残阳如血,可宫城即已落锁,四门禁闭,巡哨森严。

    就在刚刚,魏国夫人贺兰氏暴毙宫中。

    人是死了,可凶手是谁却未有定论。

    君上震怒,誓要严惩凶徒,还魏国夫人一个公道。

    不过,话说回来,圣皇宠爱魏国夫人贺兰氏,无论是朝中,还是坊间,皆已是公然之秘。若不是圣后阻拦,以贺兰氏久居宫中之实,立妃也己顺理成章。

    然而,老话说得好:没了,就是没了。

    这巍巍皇城仿佛真如圣后所言那般不吉利,即使将那凶徒碎尸万段,又怎换得回魏国夫人倾世一笑呢?

    守卫皇城的羽林卫兵卒虽是茫然,却也只能苦笑颔首,见怪不怪了。

    自高祖立国,这皇城之下埋葬了多少李氏宗亲?又有多少皇亲贵胄血祭了天唐?

    那个圣后的亲外甥女,那个芳华绝世的女人,也没能逃过这皇城孽咒。

    贺兰氏,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

    突然,皇城之内扬起一阵喧闹,刀兵对碰之声细密嘈杂,由远而近。

    城外巡哨的兵卒愕然一怔,下意识望向宫墙阻隔的禁宫,紧了紧手中的矛枪。

    正在此时,众兵卒还未及反应,只闻喧闹之音已然到了城上。

    昏暗中,黑影闪现,寒光一掠,一个人影左手执剑,右手握着一块紫黑色的玉饰,从数丈高的宫墙上直扑而下。

    叮...铛...碰!

    两剑一肘,三个带甲武士连兵刃都不曾擎出,便已倒飞而出,伤重不起。

    人影趁乱一窜,射出丈许,躬身再闪,唰!唰!

    只两个闪动,便已穿过长街,翻身末入宫外安乐坊的矮墙之中。

    “......”

    兵卒们都已经看傻了,此人武功之高闻所未闻,身手之迅更是见所未见。

    “这......这是什么人!?”

    ......

    “好像是个道士......”

    ......

    “身后还背着包袱?”

    “不是包袱,是一个孩子!”有看得真切的兵卒惊魂未定。

    “是一个皱巴巴......浑身是血的幼婴。”

    ......

    一人一剑独闯禁宫,不但全身而退,且从皇宫之中带出一个幼婴,此等逆天之行,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诡异的是,没人说出去。

    也没人敢说出去!

    后人对于贺兰氏之死,亦只是《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三十三卷》中寥寥三言,含糊不清。

    “圣后武氏异母兄惟良与弟淄州刺史怀运,以岳牧例集于泰山之下。”

    “时韩国夫人女贺兰氏在宫中,颇承恩宠。则天意欲除之,讽高宗幸其母宅,因惟良等献食,则天密令人以毒药贮贺兰氏食中。贺兰氏食之,暴卒,归罪于惟良、怀运,乃诛之。”

    ......

    ————————

    七年后。

    大唐永隆二年。(公元681年)

    有魏国夫人亲兄——贺兰敏之恃宠而傲,藐视天威。

    其与外祖母荣国夫人杨氏通奸;

    贪污圣后拨荣国夫人造佛追福之瑞锦;

    逼淫太子妃选定之杨氏女;

    为荣国夫人服丧期间,不遵礼制,饮酒作乐;

    调戏帝女太平,及其随入宫人。

    五大罪状,天尤不恕。

    圣后震怒,厉惩不怠。下令将其削爵为民,流放雷州。

    贺兰敏之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途中自缢挽尊,了此残生。

    名极一时,号称当世第一美貌才子,被圣后视若亲骨肉的贺兰敏之,也就这么没了。

    只不过,亲自押解贺兰敏之,时任刑部都事的周兴,在给则天圣后的密奏之中,对敏之自裁之事却有着另外一个版本:

    “徒至韶州,遇邪道阻之。左持剑,技高绝,伤卒十数,挟敏之而去,无人可挡。”

    ......

    又两年,弘道元年十二月。(683年)

    高宗崩,遗诏皇太子李显柩前即帝位,皇太后武氏临朝称制,改元嗣圣。

    元年二月,(684年)太后武氏废帝为庐陵王,幽于别所。

    其年五月,迁于均州,寻徙房陵。

    至此,那暴毙宫中的一缕香魂,再无人记得,亦无人提起。

    ....

    ————————————

    《引子:大唐往事》(一)

    ,

    阴云盖顶,古道缠山。

    关中暮春的细雨还夹着寒气,抽打在行人脸上,冰冷难捱。

    庐陵王李显南下房陵的车驾仪仗,就在这泥泞氤氲的山道上缓缓爬行。

    此次护送庐陵王南下的,皆是圣后身边的亲信之人。武官乃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文吏则是礼部都事周兴。

    二人安于马上,远望行路,隐隐皱眉。

    这贼老天当真熬人,沉丝一般的细雨却是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辰了。

    ......

    山下是一处村渡,十几丈宽的河水拦住了南下的官道,只有两条蓬船往来河面,摆渡着春雨中焦躁、麻木的旅人。

    不顾山路湿滑,丘神绩命庐陵王车驾紧步下山,终是赶在蓬船未去之时来到了岸边。

    等船的行人眼见大队官兵急至,无不侧目凝眉,有意无意地朝边上靠了靠。

    这般阵仗,定是从京中南下的官员仪仗。看这架势,说不得还是什么皇亲贵胄,却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招惹得起的。

    也不做多想,要早些过河避雨已然不太可能,定是要让官老爷先过的。

    而丘神绩当然也是这么打算的,呵斥船家把已经登船的旅人尽数卸岸,驱逐一旁。

    准备妥当,便冷脸吩咐仪卫:“请庐陵王下车,登船过河!”

    言语之中虽是规矩,可面上却并无半点恭敬之色。

    想来也属正常,高宗崩世,圣后独掌大权,推皇子李旦登临大宝。

    李显这么一个废帝,又何需他这个圣后亲信多费心神呢?

    ......

    不多时,传令的兵卒没回来,亦不见后队的李显下车换船,倒是队中文吏周兴小跑而来。

    “丘帅,怕是不行了。”

    “嗯?”丘神绩一拧眉头,甚是不耐。

    “怎个不行?”

    周兴面有无奈道:“韦王妃要生了,在车上下不来。”

    丘神绩一晃神儿:“怎么赶这个时辰!?”

    心说,不知在这雨地里要淋上多久了。

    “那还不叫稳婆去看看?”

    “丘帅......”

    周兴并未听令,而是似有深意地看着丘神绩,轻唤了一声:“何不再斟酌一二?”

    丘神绩又是一疑,“何意?”

    周兴闻言,凑到丘神绩耳边压低了声音。

    “丘帅别忘了,圣后对韦王妃向来厌恶。况且,今次若不是因为韦氏之故,大唐天子也就不会沦落成庐陵王了。”

    “何不借此时机......”

    “你是说......”丘神绩大悟,面带惊容地瞪着周兴。

    这小子是动了杀心?

    正如他所言,李显被废的契机,正是这韦妃不知深浅,怂恿李显封赏韦氏一族。圣后震怒,这才把堂堂大唐君上变成了庐陵王。

    可是,李显毕竟是圣后骨肉,丘神绩心生迟疑。

    “恐有不妥吧?韦妃腹中毕竟是李氏骨血......”

    “且无圣后旨意,我等怎可妄行?”

    周兴闻罢,阴阴一笑,“丘帅还怕圣后怪罪不成?想想废太子李贤,丘帅还有何疑虑难平?”

    “......”丘神绩沉默了。

    “李贤......”

    对啊,废太子李贤,也就是李显之前的那位。

    原本今次他的差事是南下巴州,巡视废太子李贤居所。

    至于为何一个金吾卫大将军会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圣命,那是因为圣后派他去另有一纸密召,那就是:

    送李贤去见先帝!

    可是,偏偏在临行之前,临时又安插他护送废帝李显迁徙房陵的任务。

    之前还以为就是顺路而为,现在经周兴一提醒,倒是让他看出圣后另外的深意来了。

    周兴此时见火候已至,小声继续道:“若是王妃临产之时,顺应天意撒手西去,想来圣后当是去了一块心病的。就算不即刻做些表示,也总会记在心上的吧?若是庐陵王悲痛难挨,也......”

    话说半句,周兴却是不再多言,只玩味地看着丘神绩。

    丘神绩又是一阵沉默,最后缓缓转头看了一眼李显车驾,眼神之中杀机一闪,森然道:“命王府左右随侍先行过河,投驿休顿。”

    顿了一顿,“尤其是稳婆,你要盯着她上船!”

    ......

    二人话音极低,左右兵士都听不真切,可远处,却有两双锐利目光紧紧地盯着二人,且随着二人的密谈而神情连变。

    那是一道一俗,两个年轻汉子。

    道士鼻高目锐,面若宝玉,甚是俊朗。一身道袍颇为合身,更显英姿。腰间悬一八卦,身后背一柄长剑,一看就是跑江湖的打扮。

    倒是那俗士,让人搭眼一瞅多半会惊出一身细汗。

    与那道士相比,这人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真的是丑得已经不能再丑。

    只见一道半尺长的巨疤从左眉斜贯至右颚,且那长疤好似铁犁犁出来的一般,足有一寸来宽,深可见骨。整张人脸被那道巨疤撕成了两半,别说相貌,天若再暗些,到底是人是鬼亦难分辨了。

    更为离奇的是,丑汉背上还背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面若金纸,双目紧闭,显然是湿寒入腹,病得不轻。

    ......

    此时,道士看着远处的丘神绩戏谑一笑: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下意识看了眼丑汉与他怀中的幼童。

    “此次下山,别的倒无长进,这句话小道却是当真见识了。”

    丑汉闷头不语,这道士神通广大,不但武技超群,亦通读唇之术。刚刚丘神绩与周兴所谋虽然隐秘,却已一字不落地被道士复述与他了。

    枘然开口,沙哑之声似朽木撕裂一般难听。

    “李显、李贤现在还不能死。”

    “嗯?”道士一挑眉头,“你要救他们?”

    “是。”丑汉抬头。

    “包括韦妃腹中之婴孩。”

    郑重抱拳,“望道长助我。”

    “......”

    道士不语,脸色渐冷,万没想到丑汉要救人...

    良久方道:“三件!”

    “家师遣吾下山,只圆你三件事。”

    肃穆地看着丑汉,“汝确定要把这第三件浪费于此?”

    丑汉被道士所言说的似有迟疑,低头半晌,终还是......

    “救吧!”

    “唉......”

    道士无语长叹,并无先前言语之中的冷俊,反而露出一丝欣慰笑意。

    调侃道:“以汝之性情,却是趁早断了复仇之心为妙。否则害人害己,图增烦恼尔。”

    言下之意,这丑汉的心还是不够狠。

    不狠,又怎言复仇?

    ......

    “罢了!”道士甩袖而起。

    “汝不够狠,吾亦不够狠。”

    “今日这一件,就当是小道俗心未灭,管一回闲事。毕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笑看丑汉,“这一件,算是小道送你的。”

    “......”丑汉一阵错愕。

    与这道人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救下两个寻常之人对他来说倒也真不是难事,可圣后要除之而后快的人物,且此时金吾卫在侧,就算是救,也少不得一场厮杀。

    岂是如他所言那般“举手之劳”?

    正想着,只见兵将之中冲出一紫袍绣带的青年男子,衣着虽奢,面容却尽是苦楚。

    快步冲入渡口人群,急声问向众人:“可有稳婆?可有稳婆?各位乡亲,可有稳婆在此?”

    “稳婆?”

    稳婆已经被那恶将打发过河,还上哪儿去找稳婆?丘神绩是打定主意让韦妃死于当下,然后....

    李显悲痛难捱,加之路途艰难,死在了南下的路上,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

    此时等船的百姓无不往后靠了靠,避之如疫。

    唯独道士自得一笑,好似早有所料,排众而出。

    “小道粗通岐黄,这位郎君急唤稳婆,可是家中有麒儿欲降人间了?”

    华服男子正是被圣后迁居京外的废帝李显。虽是心焦如焚,可却颇为知礼,闻道士上来搭话,亦是苦声做答:“正是如此。”

    拱手一礼,“这位道长,可知这野渡之上有无......稳婆?”

    说到最后,声有颤顿,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否有好运。

    可不成想,道士闻罢哈哈大笑,“郎君莫慌,小道可代行稳婆之责。”

    “你?”

    李显更是惊愕,“道长...恐怕不合适吧......”

    一个大男人去给王妃接生?这成何体统?

    “诶~~~!”道士飒然摆手。

    “疾不避医,何来男女之防?”

    “况且小道乃化外之人,郎君却是多虑了。”

    “......”

    李显一阵犹豫,让一个大男人给老婆接生,确实有点......

    可是,此情此景又有何办法呢?

    终还是点头,“好吧,那就有劳仙长...妙手施恩。”

    事到如今,找一个道士接生,总好过一尸两命。

    ......

    这边道士三言两语打发了李显,可那边的丘神绩却是不干了。

    “且慢!!”

    气势凶凶地冲将过来,一把拦下道士。

    “大胆妖道!嫌命.....”

    话还没说完,“呀!!”紧箍道士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然被道士反握。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野道力气却是不小,隔着皮腕就攥得丘神绩手臂发麻,吃痛难忍。

    正要怒喝出声,只见道士轻轻向怀中一带,丘神绩整个人就贴了上去,而那道士森然之音亦在耳畔响起。

    “将军天格灰败,地格无章,怕是要大难临头了啊!”

    “你......”

    不等他反应,道士又言,这回却是没那么含蓄。

    “李显、李贤皆是圣后骨肉,即使是圣后授意,毕竟是龙子龙孙,将军觉得会是白死吗?”

    丘神绩顿愕,道士一言正中下怀,由不得他不多想。

    而道士接下来的一句,却是更为骇人。

    “总是要有人陪葬的....”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让丘神绩只觉觉阵阵寒意直贯周身。

    谁陪葬!?谁杀的谁陪葬!

    “我.....”

    反过神来,惊叫出声,“你是何人!?”

    可是,身前哪里还有什么道士,只留一仙风道影让丘神绩怔怔出神。

    ......

    ——————————

    一个时辰之后。

    山边野渡旁的车辇之中传来一声婴儿啼哭,总算为这氤氲不明的天地添上了一丝暖色。

    当李显从道士手中接过婴孩,已经是怆然泪下。颤抖着手,轻抚婴孩面颊,“吾儿命苦,降在野地里了......”

    “为父...之过......”

    “为父之过啊......”

    见此情景,本是风轻云淡、傲然世外的道士亦有动容,和声安慰:“雏凤降世本是喜事,殿下何必徒增伤悲?”

    “所谓极必反,终必归,根本之律也。以无为本,有生于无。”

    “殿下此时无安身之所,无盛名之累,亦无娇奢之欲,乃‘生有’之境,又何来哀叹呢?”

    李显被道士所言吸引,面上略有光彩。

    想来真是万幸,今日这是遇到高人了。不但精通医理,且谈吐超物,字字珠玑,一下就说到了他心里去。

    正如道士所言,他如今废帝之躯,幽禁京外正是皆无之境,能有新儿降世,孝守左右,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躬身一礼,“天怜本王得仙长大恩,且受本王一拜。”

    “诶~~!”道士一摆手,恢复傲然本色。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目光飘向远处,正是刚刚被他一句话就说蒙了的丘神绩。

    此时,丘大将军正独自一人站在细雨纷纷的河岸,失神发呆呢。

    心道:若要救下李显、李贤,需再去添点火候为妙。

    与李显一拱手,“雨湿路险,王妃又损耗颇多,殿下还是早些上路,投驿休沐吧。”

    说着话,就欲告辞而去。

    ......

    此时此刻,谁也没注意到,原本由丑汉背着的那个病童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站在一旁,一脸茫然地听着道士与李显的对话,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李显怀中的女婴发呆。

    庐陵王李显?

    徒迁房陵?

    王妃韦氏?

    再加上路上还生了个孩子,这......这......

    病童瞪圆了眼珠子“这”了半天,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抱着一丝侥幸,把身上遮雨避寒的一件夹袄褪下,试探似的递到李显身前。

    “天冷......别冻着孩子。”

    李显一怔,这少年刚刚就见过,知道是与道士一起的,倒是没什么戒心。

    茫然四顾,侍女宫人都被丘神绩打发过河了,还真没人能递上半片裹身之布,只得接下。

    “多谢小郎君!”

    低头一叹,“吾儿命苦,只得善人解袄裹身。要不,你就叫裹儿吧......”

    “裹儿?”

    “李裹儿!”

    少年闻罢,一反常态,双目上翻,嘎的一声拍倒在地。

    果然是李裹儿!

    栽倒之前,嘴里还不忘蹦出一句:

    “Fuck!”

    ......

    ——————————

    ——————————

    引子:《大唐往事》(二)

    ....

    山雨渐歇。

    惊吓,加之寒病气弱,让吴宁转醒之时已经是夜幕四垂。

    借着烛火凝目四望,格窗木榻,雕梁画栋,依旧是古色古韵的景致,而白日间那诡异震撼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更由不得吴宁不往玄乎处想。

    难道......真的穿越了?

    “别啊!”

    吴宁心中呐喊。

    穿越这种事放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一件挺爽、挺刺激的事情。可是对于后世相当成功的吴宁来说,那就要掂量掂量了。

    无它,因为吴宁的生活很好,几乎没有遗憾和不甘。

    出生在一个会计家庭的他,从小生活的很好,受父母的影响,二十四岁就拿到了英国皇家会计师公会的认证。

    做为这个有着百年历史,全球最权威会计师机构的会员,吴宁的前途可谓无可限量。

    可怎么就......怎么就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在吴宁最后的记忆里,学成归乡的他,只是与儿时的好兄弟重聚,是酒也没多喝,菜也没多吃,只听那孙子吹嘘他的富二代人生了。

    而且,那家伙单单吹一吹还不够,非要臭显摆,拉着他去家族产业参观,结果......

    轰!!!

    只轰的一声,就来了大唐了?

    想到这里,吴宁稚嫩的小脸都绿了,瞪着眼珠子恨恨出声:

    “唐奕!!”

    “你个王八蛋,带老子进什么炮仗堆啊??”

    ......

    “唐奕?”

    “唐奕是何人?”

    房门猛然推开,一身道袍,颇有仙骨的道士推门而入,却是正听见吴宁的抱怨。

    吴宁怔了怔,急忙收拾心情。

    既然是穿越,自然也继承了现在这个十岁身体的记忆。

    唐时的他,也叫吴宁,只是神都之外一个普通农户出身。

    五年前,一场疫病席卷神都,吴宁的父母双双离世。本是无依无靠之时,却出现了一个丑汉,自称是吴宁的娘舅,且承担起了抚养之责。

    这五年间,吴宁一直与丑汉生活在一起。

    此次远行,据说是到房州投亲。

    一路奔波,十岁的孩子不堪劳累病倒,这才让后世的吴宁钻了空子。

    至于眼前这道士,吴宁当然也认得,知他俗名叫孟苍生。

    别看这位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自幼从名师学艺,文武皆通,且为人随和,豪爽善谈。

    与其说他是个道士,倒不如说更像是这个时代盛极一时的游侠。

    于吴宁,别看危难无助之时是丑娘舅收养了他,可吴宁对于这个“捡来”的舅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无它,丑不丑且不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长得丑,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整日里除了一脸苦大仇深的发呆,就是豪饮买醉。要不是这个道士,他们舅甥二人早就饿死了。

    此时,道士端着一个瓷碗进来,一边把碗递给吴宁,一边又问:“唐奕是何人?炮仗堆又是何物?”

    好吧,唐奕那孙子唐时没有,估计一千三百年后的后世也没有了,已随花火而逝。

    炮仗这东西,大唐也没有。

    吴宁无法做答,只得叉开话题。

    ......

    好好看看了递到手边的瓷碗,颇为精致,又四下扫看屋中考究摆设,疑声反问:“咱们这是在哪儿?”

    言下之意,依三人境遇,可是住不起这般上等的客店。

    道士眼神一眯,心说,这孩子怎么不一样了?谈吐突然变的有章法,反问起他来了。

    也不说破,既然吴宁不想回答,他也非刨根问底的性子。

    坦然答道:“托庐陵王的福,今日住的官驿。”

    “哦。”吴宁平静地应了一声。

    看来,李显也不是白救,起码不用去脚店里睡大通铺了。

    “哦?”孟道士又是一疑,这孩子确实有点不太一样了。

    牵起一边嘴角,玩味道:“你就一点都不惊讶?”

    庐陵王李显废帝之身,对于吴宁这个平头百姓家的孩子,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这......”吴宁一窘。

    在你们那里,那是庐陵王,是李显。可是在我这儿,那就是历史书里的方块字儿罢了,有什么可惊讶的?

    可道士既然这么问,吴宁也知道今日实在太过诡异,可谓应接不暇,终还是露出了破绽。

    面色一白,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了事。

    道士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却是起了探究之心,倒要看看这孩子为什么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吴宁沉默了一会儿,见蒙混不过去,只得道:“白日里浑噩之时,也间有清醒,听了些道长与那将军说的话。”

    “哦??”孟苍生笑意更浓。

    “听了又当如何?”

    “没什么。”吴宁摇头,开始胡编。

    “只是突有感悟。”

    “何感?”

    “原来,这天地间除了地里的谷子可以养人,锋利的刀剑可以杀人......”

    “还有生花的舌头,既能杀人,也能救人。”

    不得不说,这道士当真是有本事的角色,三言两语,不但救了李显,也给丘神绩定了命。

    ......

    你还别说,对面的孟道长还真就吃这一套。

    道家讲究的是机缘、悟性,吴宁一句突有感悟,正合道家之理。况且他自己尚幼之时,就是因为一句话,被他的师父相中,收徒授艺的.....

    “哈哈哈!!”勃然大笑。

    “杀人的刀剑、养人的粮米,还有生花的舌头!!”

    “说的好!然九郎悟得还不够深。”

    “岂不知,世间万物皆无善恶,谷可养人亦可杀人,刀可屠生亦可救世。”

    “是非善恶,全在一念、一心,九郎明白吗?”

    吴宁闻罢,只得附和点头,“明白一点。”

    “好啊!”

    孟苍生长叹一声,笑看吴宁,怎么看怎么有趣。

    “比起贫道十岁之时虽差了些,却也是可塑之材。”

    “你可愿拜吾为师,一朝悟道,遨游太虚?”

    ......

    “啊.....”

    “啊!?”

    “......”

    吴宁整个人都愣了,看来还是看错了这道士。

    什么跟什么啊,就要我拜师当道士?再说了,还一朝悟道,遨游太虚?你当这是仙侠啊?

    前世是回不去了,那今世凭小爷的本事,怎么也得有所做为吧?

    若按照小说里的套路来,别说是他这个专攻文科的大才子,就算是换了唐奕那个学理的渣渣,也能混得美美的啊!

    跟你去当道士?怎么可能?

    “这......”一脸为难。

    “恐怕......”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只闻门外传来三声轻拍。

    “仙长可在房中?本将......有事求问。”

    这声音吴宁认得,正是白天里的那个丘神绩。

    孟苍生也是一愣,正收徒呢,让这糙人给搅和了。

    “进来吧。”

    房门应生而开,只见五大三粗的丘神绩已经换下盔甲,一身青布圆领裼袍的便装打扮,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进到屋内。

    “天色不早,仙长还未歇息啊......”

    声调那叫一个恭敬,哪还有白日里的威武影子?

    孟苍生一笑,“将军不必拘礼,有何事非要深夜相见,但说无妨。”

    “这......”丘神绩顿了顿,看向了吴宁。

    意思是,这里有“外人”,不便多言。

    而吴宁也看出来自己有点多余,起身下床,“小子去外....”

    “不用!”

    孟苍生出言喝止,与丘神绩道:“此为吾之弟子,直言无碍。”

    比起打发丘神绩,孟苍生更看中的是收徒。

    留下吴宁,也是要看他反应,进一步考校,看看值不值得收这个徒弟。

    吴宁一翻白眼,这道士怎么还顺杆就爬呢?我可没答应呢。

    “那.....”丘神绩也是略有迟疑,最后还是决定当着吴宁的面有什么说什么吧。

    返身将房门关严,再回身时高揖大礼,吓了孟道长和吴宁一跳。

    “仙长在上,受神绩一拜!”

    “仙长......救吾啊!!”

    说着话,狼嚎一般,哭的就差整个驿站都听得真切了。

    “......”

    “......”

    吴宁和孟苍生对视一眼,随之,笑了。

    丘神绩为何而来,也是瞬间明了。

    其实不难理解,白天孟苍生那几句话,丘神绩往心里去了。

    也由不得他不往心里去,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皇权,父兄亦可杀之,何况他这么一只鹰犬?

    等待丘神绩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这是一个死局:

    今日他害了韦妃,再去杀了李贤,那将来他是死;

    他不害韦妃,不杀李贤,那回朝就得死。

    左右都是死,绝无生局。

    可是,丘神绩想活啊!

    ......

    “仙长救吾!”

    “神绩多年在朝,听命圣后身不由己,纵使为恶不赦,罪该万死,可是......可是神绩一家老小,左右三族,皆是无辜。”

    “望仙长开恩,看在苍生可救的份儿上,为神绩指一条明路吧!”

    “......”

    吴宁听着差点笑出声。

    心说,古人还真是奇葩,到底是真信这个,还是傻啊?认识不到半天,身家性命就压上了?

    缓缓坐回床上,看戏一般,倒想知道孟道长这回要怎么救。

    ......

    殊不知,他置身局外,加之出于穿越者的优越感,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让孟苍生越加对吴宁的“稳”生出兴趣。

    吴宁小觑古人,自以为是地掩饰,在孟苍生这里已经露出了破绽。

    只不过,孟道长脑洞没那么大,再怎么怀疑,也想不到这是个一千三百多年以后的人。

    “救......”

    背起双手,来回踱步,心里想的却不是怎么救,而是吴宁。

    “怎么救?”

    抬眼看着丘神绩,“将军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救,又何必为难贫道呢?”

    “非也!非也!”

    丘神绩急了,“仙长乃世外高人,定有妙法保全神绩!”

    “求仙长,救吾性命啊!”

    “救!?”孟苍生又念叨了一个救字。

    语气之中却已经满是玩味,缓缓把挂在床头的配剑抄了起来。

    “凭什么救?”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直指丘神绩。

    “你可知吾是何人!?又为何要救你!?”

    “......”

    丘神绩抬头,只见孟苍生道衣洒然,眼露杀机。更让他心惊的是......

    这道士,左手持剑!

    瞬间大骇,“你......”

    “你!!!”

    “你就是那左持剑的道人!?”

    ......

    “唉!”

    看到这里,吴宁终是一声长叹。

    没忍住,嘀咕道:“找死....”

    “对!”

    “找死。”孟苍生冷然断喝,对吴宁更是看重几分。

    转头对丘神绩道:“汝若不说破,贫道不说救你,放你也并无不可。”

    “可是......”

    长剑抵前几分,“既然你已经知道,贫道就是闯皇城、劫囚犯、救人杀官的罪首,又怎能留你性命!?”

    ......

    “我......”

    丘神绩本来就是个糙人,直肠子,哪来道士那么多弯弯绕?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我......”

    我了半天,连饶命都说不出来了。

    “也罢!”最后哀然长叹,神现决绝。

    “能死于道长之手,也算善终,起码可保全亲族无碍。”

    “动手吧!”

    丘神绩还挺光棍,起码明白孟苍生只会要他的命,却不会要他全家的命。但是若轮到圣后出手,那可就谁都活不了了。

    自知不是这道士的对手,也不反抗,低头待戮。

    然而,半晌已过,却是没了动静,疑然抬头,只见......

    只见那个一直被他视若无物的少年,此时竟挡在了剑锋之前。

    “这......”

    丘神绩甚是惊讶,不明白这“师徒”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而吴宁此时直视孟苍生,眼神之中,七分平静,三分无奈。

    咧嘴一笑,宛若午夜阳光,让孟苍生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九郎,何故阻拦?”

    吴宁道:“我......没见过杀人。”

    “以前没见过,以后也不想见。”

    “哦?”孟苍生暗笑,缓缓垂下长剑。

    “不杀...就得救。”

    “我都救不了,你想救又怎么救?”

    吴宁一摊手掌,看向丘神绩。

    这憨货眼睛都直了,都是爹生娘养的,没事谁愿意去死啊?

    可是,吴宁下面的话,没把丘神绩噎死。

    “简单啊,你去外面动手不就得了?”

    “......”

    ___________________

    是夜,有左持剑妖道夜袭官驿,伤周兴、近卫数人。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奋勇退敌,追袭十数里,伤重坠涯,以身殉职。

    圣后武氏知悉甚哀,追任丘神绩上将军之职,厚待亲小。

    ......

    ——————————

    第二天。

    山路崎岖,两骑缓行。

    吴宁那个丑娘舅一人一骑走在前面,而孟道人则是与吴宁同骑,缓缓拖在后面。

    “可惜了!”吴宁到现在还有点不甘心。

    “这一路要是与庐陵王同行该多好,起码好吃好住。”

    “呵。”孟苍生干笑一声。

    “怪谁呢?还不是你,非要放那丘神绩一条生路。”

    “诶~!”吴宁不干了。

    “这事儿可扣不到小子头上,是道长自己要放,却非要绕一个弯,图增烦恼。”

    吴宁不傻,相反,后世的他虽然涉世不深,但很多事情也不是看不清楚。

    孟苍生拔剑,不是冲着丘神绩去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说心里话,如果吴宁心再硬一点,他会冷眼旁观,任由孟道人和丘神绩去折腾。更不会没忍住地说那句“找死”,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前世的认知不允许他冷眼旁观,更不允许孟苍生用这样的方法摧毁他的意志。

    说白了,这与善恶无关,与圣母更沾不上边,只是单纯地不想刚来到这个时代,就见证这个时代的野蛮和冷酷。

    ......

    大唐,华夏鼎盛之所在,炎黄子孙骄傲之根源。

    吴宁更希望它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大唐,起码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可是,既然已经被孟苍生逼得露出了马脚,吴宁索性不再掩饰什么。

    老子就是这么妖,就是什么都懂,就是和从前的吴宁不一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反正吴宁还是吴宁,我还是我,你把老子拆了,也研究不出来我是一千三百多年以后来的。

    “道长本来就没打算杀丘神绩。”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杀他?”

    吴宁略一沉吟,“他能被道长三言两语就说动,绝不是因为他憨傻。爬到那个位置的人不可能是傻子。”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还没陷得太深,还能回头!”

    吴宁愈加肯定,“他还能来求你救命,更印证了这一点。否则,丘神绩若是知道自己没法回头,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九郎又如何断定,贫道不会杀他呢?”

    “你若想杀人,在渡口的时候就已经动手了啊!”吴宁坦然道。

    “渡口的那些话,与其说是恐吓,倒不如说是试探。试探丘将军到底陷的有多深。”

    “丘神绩若是有半点异动,道长可能就已经拔剑了,又何必等到晚上?”

    “......”

    孟苍生良久无语,默默地看着吴宁半晌。

    从昨晚开始,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给了他太多太多的惊喜,甚至是惊吓。

    若不是他与丑汉二人这些年对曾经的过往只字未提,孟苍生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是不是被人掉了包?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妖孽!?

    “九郎,拜吾为师吧,吾教你本事。”

    “不拜。”吴宁回答得甚是干脆。

    “道长自己也非化外脱俗之人,又怎能让我信了天君,悟道长生呢?”

    “......”孟苍生又是无言。

    这些话,他的师父也曾经说过。

    “要不,你当我大哥吧?”吴宁的声音悠然传来。

    “你文武双全,我也不笨,咱们兄弟二人双剑合璧,一起闯一闯这狗日的世道。”

    “荣华富贵有些俗了,可是天地之大,哪里我们去不得!?”

    “......”

    “好!”孟苍生竟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甚至应下之后,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应下。

    ......

    夕阳映照之下,关中的土岗黄山如血如歌,孟苍生极目远望,却是没有焦距。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他有一种感觉:

    这个注定“生无安宁”的少年,也许真的能在这狗日的世道里缔造一段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