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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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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伊罗尼斯西南部边缘,旧城区。

    昏暗的空间内几盏吊灯努力的工作着,释放着枯黄色的灯光,老旧的灯丝兹兹作响。褐色的旧木质地板铺在地面上,灰白的墙面处放置着巨大的酒柜,各色各样的酒水盛放在容器里摆放在酒柜中,圆型木桌的旁边,男人们敞开胸襟,拿着酒杯对饮,时而粗犷的吼叫,时而抬起脚在地上打着节拍,地板被踩出吱呀的声音。

    老式的留声机上磁碟快速的旋转,音乐从音筒里传出,衬托着这乌烟瘴气的环境。

    这是旧城区的酒馆,半敞开的大门上挂着招牌,酒馆是这里鱼龙混杂的地方,旧城区,正如其名,是繁华帝都中唯一与繁华二字无缘的地方,也是被忽视的地方,这里通常只有那些无业游民或是**之流的人聚集的地方。而酒馆是这个破旧的地区唯一值得这里的住民喜欢的地方,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往往三两结伴来到这里畅饮一番是最享受的事情。

    但对于某些特殊的人来说,这里是适合收集情报的地方,旧城区是被废弃的地方,所以相对的“自由”,只要不发生什么严重的违法法律的事情,一般不会被月夜界的高层注意到,所以什么样的消息都能够在这里没有顾虑的流通。

    吧台旁边,白皙修长的手臂将手中握着的酒杯缓缓放下,里面的酒水已经见底,气泡漂浮在液面上,时而聚集在一起,时而分散破裂。

    酒馆老板一边甩动着手中的白布,将酒杯一个个擦拭干净,一边将视线不停的转移到那个坐在吧台边的人,他披在一身黑色的斗篷,兜帽盖在头上,他低着头,脸部完全埋在阴影中,神秘古怪,像是一个落魄的流浪者,虽然这种人也时常会出没在旧城区,但是流浪者是没有这个人这样出手阔绰的,他的手边是散乱的酒瓶,各种不同的品牌都是高级货,每一样都衬托着这个喝酒的人,普通的人往往要两杯最普通的木薯酿制的啤酒就足够满足他们了,然后他们会捧着那几口就能饮尽的酒水在酒馆坐上半晌,各种畅谈。

    “老板,再来一杯70年的罗曼尼。”斗篷人再次掏出一把亮闪闪的硬币。

    “客人是心情不好吗?”老板从身后的酒柜掏出一瓶红酒,紫红色的液体在瓶子沉淀着,“来这里喝酒的人也不缺发泄的,但是你似乎不太一样啊,你身上有股让我很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老板嗅了嗅鼻子,留着一道疤痕的左眼抽搐了两下。

    “没什么,只是接下来,要前往地狱一样的地方而已,喝喝酒提胆而已,只是不想让自己站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双腿会瑟瑟发抖。”斗篷人随口说着,却说出了和语气全然相反的字眼,老板正在忙碌的双手突然停滞了一下,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

    这种让人有些胆寒的气氛,这个人不像是在开玩笑。

    “客人你果然是个不一样的人,我能感受的到你身上沉重的气息,想必是背负着什么吧。”老板很快又恢复到常态,他曾经在月夜骑士团任职,现在虽然已经离开了那个组织,但是还保留着一身曾经千锤百炼的本事,至少是看人的本事。

    “真正束缚人心的是痛苦的记忆,当我再次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那些令我不愿记起的场面却往往会再次占据的心头,”斗篷人缓缓的说着,明明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诗篇,但却无法阻挡的住那话语中深深隐藏的哀伤,老板的心里有些颤动,他静静的听着那人在自己耳边诉说,酒吧依然是酒吧,但他却有种仿佛是回到了曾经担任骑士时的时候,那鲜血飞溅的战场上,尸体与武器瘫倒在血泊中,哀嚎肆虐的回荡在被染红的天空上,痛苦与悲伤冲破了摇篮,化为魔鬼,在互相厮杀的人们的头顶上邪恶的歌唱。

    老板猛地哆嗦了一下,意识重新回归于现实,头顶没有什么痛苦的魔鬼,只有老旧的吊灯在晃荡。

    “对不起,说了些奇怪的话,”斗篷人是说,“只是有些惆怅,想起来曾经的往事而已。”

    “那应该是很悲伤的往事吧,”老板说,“不愿去想就忘了好了,悲伤真的是魔鬼,会把人心吞噬的。”

    “老板你也很奇怪啊,明明在这种地方不可能会有你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有深意的话,”那人笑笑,“谁不想忘记呢,明明忘记就可以挣脱,但又有多少人能挣脱,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一切似乎早已注定,道路只能笔直伸向悲剧的尽头,你不论怎样想逃避,却最终还是要去面对那一切,在你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这个破旧的地区其实也有优点啊,这里很自由,因为过多的被无视,所以也同样不会受到过多的束缚。”斗篷人又说。

    “但是这里的人却是被生活或世界放弃的人或是放弃了自己的可怜人,我在这里建个酒吧,也只是想要有个清静的地方待下去,没有那么多的纷争。”老板说。

    留声机突然咔嚓的响了一声,几秒的沉默,然后是细微的读碟声,继而响起了新的曲子,曲调幽长阴柔,让人禁不住去联想起悲伤的故事。

    新的酒水被倒入杯中,斗篷人端起酒杯准备再一次一饮而尽。

    “喂喂,听说了吗?”后方有人小声的说,“听说那个普拉斯家族的后裔被押进监狱了,好像还是那座月夜囚塔。”

    “月夜囚塔?就是那个很高很高的白塔吗,我一直以为那是什么瞭望台之类的建筑呢。”又有人说。

    “白痴,那座塔好想是最大最牢固的监狱,里面关押的也都是最穷凶恶极或是犯下的罪过太严重的人。”对方笑骂道,“不过,我觉得进入里面的人也不配在被称作人了吧。”

    距离嘴唇近在咫尺的玻璃杯杯嘴突然停止了继续运动下去的趋势,斗篷人将手中的杯子放了下来。

    他双唇抿在一起,像是在品味从身后传来的那句刻薄的话。

    “哼,”斗篷人轻轻的冷哼了一下,“好歹是让自家妹妹担心的人,要是真不是个人,那岂不是太让人生气了,这话语真是让我火大。”

    “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啊,才会被关入那种地方,”身后的谈话还在进行,“听说那个被关进去的人是普拉斯本代的三儿子,应该还是个孩子啊,一个孩子能闹出什么事情。”

    “鬼才知道啊,屈居与这种地方的我们也没有什么必要去关那么多啊,不过也真不敢想,听我家那老先生说,普拉斯家族以前可是最有名望的贵族,不过自从上次的那场战争以来,他们家族像是中了邪一样,一直处于落魄的趋势,现在更是只有一个空院子了吧,还记得十几年前那场事故吗,据说当时情况极度危险,差一点就演变成血流成河的灾难了,就因为那一次,本来就因为战争的缘故而导致兵力大幅度消弱的月夜骑士团再次受到了重创,当时好像还牺牲了骑士团长级别的人。”

    “啊,我还记得,”另一个声音的主人显得有些紧张,像是真的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那天晚上实在太可怕了,冲天的火光把天空都染成血色了,我窝在家里都能清晰的听到千里之外传来的渗人的嘶吼和呛鼻的血腥味,明明距离那么远,却像是近在眼前一样让人恐惧。”

    “听说那一次的事故,好像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家族的一个刚娶进门的媳妇干的,后来他们好像都死了,真是可悲啊。”

    “但是,我还记得有一位骑士团长不也是普拉斯家族的吗,你说会不会……”

    “好了先生们,我想这个话题差不多应该可以结束了,酒馆这个地方虽然可以让你们畅所欲言的聊,但是一切也都得有个度,有人可是对你们产生反感了呢,”粗犷的第三者的声音突然硬生生的插入了这段对话中,聊天的两个人同时惊的回头,一双黝黑的手将两杯盛放着紫红色液体的玻璃杯用力放到了桌子上,液体因为突如其来的震荡在杯子中浪花惊起般的翻腾。

    “老板?”其中一人开口,对方显得有些惊愕,眼前这个男人正穿着一身掉色的装束,袖子向上捋起,露出胳膊上的肌肉,握着杯子的双手还在威慑般的继续向杯子壁面上加力,发出轻微的响声,酒馆老板满脸横肉,黄色的络腮胡,口中正叼着卷烟,烟雾在他鼻孔里一缕缕的喷出,颇有**老大的架势。

    旧城区就是旧城区,连一个经商之人都带着一股蛮横感。

    “老板,每次近距离的看着你,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在看着一柄老旧的砍刀的刀尖。”那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这两杯是那边吧台处的客人请你们的,”老板松开双手,然后将酒杯推了过去,“他似乎不喜欢你们现在的这个话题,希望你们能别在这种事情上讨论太多。”老板脸上的横肉晃了晃,随意的背对着后方向后一指“简单的来说,就是叫你们闭嘴。”

    “额,那位啊?”对方挠了挠头,将脑袋歪过去,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吧台冷清清的,只有一个见底的空杯子,还有旁边散乱的一堆酒瓶,以及瘫在酒杯边的硬币。这个酒馆目前虽然是在热闹的时间段,但是坐在吧台上喝酒的人一般都是烦事缠心一人喝闷酒的,其他的人更喜欢几人单独聚在一个桌子旁,边喝酒边聊天。

    酒馆的大门不知道何时被推开了,正在吱吱作响,还没关上,这种大门的特点就是被推开后会自动在闭上。

    像是有什么人刚刚出去了一样。

    “老板你不会是在逗我们吧,先引诱我们喝酒,然后在索要钱,”那人将脑袋缩回来说道,“你不会是随便指的吧,那个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有好酒喝还不嫌够吗,这就是刚才坐在那边的那位客人点给你们的,只是需要二位不在提起刚才那个话题为交换,具体的情况我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了。”老板说,他的脸上突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说实话,告诉你们一点也无妨,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一般,怎么说呢,那个人给我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头狼。”

    “狼?”被赏了酒喝的人还在莫名其中的状态中。

    “恩,还是头受伤的狼,这头狼一直都在独自的舔舐着伤口,在心里埋下了深深的仇怨,压抑了许多年,或许他自己不知道,但是我好像能感受的到他内心里潜藏的那股狠劲,像是在等待重新露出獠牙。”老板感叹般的说。“我好歹也算是阅人无数,那种感觉我是不会弄错的,你们最好也别多嘴,他估计也有着什么自己的故事,现在的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你们想活得长,最好就安分一点做人。”

    “哦哦,”对方似乎听懂了老板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老板,听说你是退伍的骑士?”

    老板心想这什么神转折,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恩,算是吧。”

    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继而喷云吐雾,“我担任骑士一职的时候,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还没有结束,我在战争中受了伤,”他指了指自己眼睛处的伤疤,“这就是治疗后留下的痕迹,不过大难不死,但是在那之后我就离开了骑士团,那种让人难受又压抑的经历我是不想再体会了,老天既然这么厚待我让我活了下来,我心想干脆就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吧,于是就选择了这里,也算是与那个繁华的世界脱离了,脱离世俗,这么说倒还有点神里神气的。”

    “哇,这真的是好酒哎。”被赏了酒的两人其中一个在对方与老板交谈的时候捧起酒杯尝了一口,似乎是被那诱人颜色给吸引了,他痛快的饮了一口,感受液体滑过喉咙的快感,这些闹市的居民里也不缺乏懂酒的,“这应该是伊罗尼斯东部的那个酿酒城市里最盛名的酿酒厂酿制的吧,看这独一无二的色泽和这美妙的味道,我记得有种好酒叫柏图斯,不会就是这个吧。”

    “白痴,这是罗曼尼,我的镇店之宝。”老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