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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重亲(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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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硬座坐上3、4天,是个正常人都吃不消,何况是冯家双重伤的身体。阿华不得不将自己的座位让出来让他蜷缩着躺下,自己与那些站票的人挤在一起。

    好容易挨到中途靠站下去一批人,冯家双那一排座位的人下车了。座位旁站票的人忙不迭把屁股挪上来,还没挨着就被冯家双一脚踢下去。

    “他娘的你找死……”身材消瘦的男人破口大骂,却在冯家双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瞪视下噤声。

    “看老子受伤好欺负怎么着,告诉你老子是放高利贷的,受的是刀伤!钱没收着火大着,有种你再骂,老子捅不死你!”冯家双冲他比中指。

    整整一车厢的人都惊恐地望向他。

    “滚,软骨头!”又是一脚丫子踹过去,吓得男人站起来把自己藏进去人堆里。

    “阿华过来坐!”冯家双一声令下,阿华坐下来。冯家双换了个方向把头枕在阿华腿上,伸直了腿舒服得叹气,拍拍他:“小子跟大哥好好干,将来提拔你。”

    阿华憋笑。

    对面的旅客下车了又换了一家三口坐上来。男人戴付眼镜斯文相,女人长得颇为壮实,小眼面宽,说话中气十足,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很像他妈,黑黑壮壮的,穿着开裆裤流着口水。

    三人一上来就面色凝重。刚坐稳男人就对女人说:“秀珍,跟你说了几次了,不要跟我妈吵,她岁数大了手脚不灵便,小孩子摔跤很正常,你就只管骂,你没看到妈的脸色有多难看。”言语中责怪很多。

    女人立刻板起脸,冲着男人喷吐沫星子:“你没看到我脸色有多难看吗?宝子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怎么着,瞧瞧这磕的,我说她两句怎么了,带不来孩子就别逞强,手脚不灵便脑子也不清楚吗,不会看脸色吗。”

    “你!”男人脸色铁青,嘴唇发白气得不清。

    女人见他不反驳,更得势:“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对你的吗,怎么没断条胳膊少条腿。”轻蔑地将自己老公上下打量:“也难怪啊,不知长得像谁,难怪爹不疼娘不爱的。”

    这下子男人更是气得浑身哆嗦:“胡扯什么,再乱说话当心我揍你。”

    “来呀来呀。”女人有恃无恐:“都说你比别人多长了根骨头硬气,终于硬气一回要打老婆啊!”伸手拽拽男人脖子里的挂件,更加口无遮拦:“红楼梦里人家嘴里含块玉出娘胎,你倒好,吐块骨头出来,连根肉丝都没有,难怪穷得跟鬼一样。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相信媒婆说你与众不同将来有出息,出息个屁,连儿子都养活不起,靠我娘家贴钱。你等着吧,等我妈看到宝子腿上的伤,还不知道怎么骂那老*。”

    闭目养神的冯家双眯着眼望向男人脖子,果然吊着个黑色骨头,细细长长的。

    冯家双来了兴趣。刚出生嘴里含着骨头,这事儿真稀奇了。再打量了男人,冯家双瞪大了眼,睡意全无……

    “啪!”女人脸被打偏,上头印着硕大手印子,女人愣愣望着男人。

    “不准骂我妈,贱娘们。”男人高扬的手掌心通红,是用了大力道了。

    女人小眼睛迅速通红,撕心裂肺大哭起来:“骂她怎么了,我就骂她!不要脸,死了男人就勾引自己小叔子,生个娃跟他爸一点都不像,就是你,邻居家都当笑话传说你不是你爸亲生的,连带着我和宝子也受连累,我们吃的苦还不够吗,你还打我,你这死没良心的……”边哭边骂就是不敢上手打,拉扯男人的衣服连带着脖子里的骨头摇摇晃晃。

    冯家双的一双眼珠子也跟着晃来晃去。

    “家双饿了吗,我去泡面给你吃。”阿华看样子是受不了对面这两人的吵闹,找个理由把冯家双脑袋放下来,从包里翻出两盒方便面,挤出人群找开水去了。

    冯家双脑袋磕在生硬的凳子上,瞪着眼跟着那块骨头摇来晃去……

    阿华挤到厕所门口,虽然气味难闻,地上坐着旅人挡着道儿依然拥挤,起码身边清净很多,听得见火车行走的声音,放松着伸个懒腰,浑身骨头嘎嘎响。

    “呵呵,他们吵到你了是吗?”

    阿华转身,一个瘦个儿的男人正笑着看着他,跟那个打老婆男人有7分相像。

    “你是?”

    “哦,我是忠义的大哥。”男人的笑容很亲切:“弟妹脾气大了些,他们家里又发生点事儿不太开心,在车上吵开了,对不住你们,吵到大家了。”

    阿华有些惊讶,里头一家三口一看就是农村出身,说话行为粗犷得很。这个男人说是他们大哥,却是个知识分子的形象,谈吐很上档次。

    阿华笑开了:“没事儿,没事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车上有缘能碰到相互体谅一下没什么。”本来大家都是过客,以后也不会有往来。对着男人点头微笑,阿华抱着两盒方便面找开水房,发现被几个人把门口堵住了。

    “你愿不愿意听听我们家的故事呢?”男人在他身后说。

    阿华觉得纳闷,真是个奇怪的人,拉着不认识的人讲话,还是家事?出于礼貌,阿华转身看向他。

    谁知男人也转身背对他,透过车窗看向外面风景。

    阿华刚觉得不耐,男人说话了:“你可能觉得奇怪,弟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的父亲不是同一个。我是兄弟里的哥哥生的孩子,后来妈妈嫁给我叔叔,生下忠义。村里人传的话给我家带来很大压力,但只有我知道,忠义的确是叔叔的儿子。”

    你们妈妈不知道,只有你知道?阿华泛起了嘀咕。

    男人眼中透出沧桑,悠悠道:“我们村子有习俗,年岁到了结婚总是先找自家表亲家的孩子。我妈从小就被订给我爸,两个人结婚很平淡就是一直没孩子,惹得我爷爷奶奶不满。乡下地方不生娃的女人是要被人歧视的。于是爷爷奶奶就想法子逼小夫妻离婚,经常借故责打我妈,终于有一次我妈被打得进了医院,才知道她已经怀孕却流产了。爷爷奶奶很懊悔但是想着将来还是有可能抱上孙子,对我妈态度也开始好起来了,可能也有歉疚的成分在里头吧。”

    阿华无聊地听着,手里捏着方便面盒子被他捏出一个个凹瘪,心想农村地方小思想不够开放,后头怎么又出了和叔叔结婚的事儿呢。

    “老天作弄人啊,一家人好容易和和睦睦了,我爸又出了意外去世了。爷爷奶奶伤心之余就让我叔叔与我妈结婚。我叔叔从小体弱多病又是智障,样貌丑陋。兴许是觉得我妈就应该给他们家留下香火,就硬是把他俩凑成对了,然后就生下了我弟弟忠义。”

    ……作孽啊,阿华不由同情那个被嫁了两回的女人。

    “忠义生下来就是好样貌,也很健康,我爷爷奶奶喜欢得不得了。乡里乡亲流言蜚语多起来说忠义是我妈在外头偷汉子生的。爷爷他火大了就挨家挨户骂过去……”

    “忠义长大了,妈却老了,现在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家,爷爷奶奶和叔叔早就过世了,如今也没有人能帮我妈说话打抱不平了。她一个人孤零零住着我很不放心,让忠义带着媳妇和儿子经常来看看妈,没想到却惹得他们夫妻不和,哎……”

    阿华可以理解男人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男人转身对阿华笑笑,说:“对不住了,我很久没找人说这些了,村子里头没人能理解我们家的情况,难免啰嗦了点。刚才看见你就知道是大城市里出来的见识多,不知不觉就拉着你说话,给你添麻烦了。”

    阿华对男人非常有好感,是个孝敬母亲关心弟弟的好大哥啊。劝道:“我觉得你弟弟应该好好跟他老婆沟通一下,毕竟都是女人,他老婆个性直爽应该能体谅老人家的。如果情况好可以把老人接到身边一起住嘛,做子女的应该要尽孝道。”

    男人点头:“恩,有机会我一定会跟忠义说说。”

    阿华见他话题告一段落,冯家双也该等急了,点头示意一下,在男人的认可下推开人群进去开水间。

    打开包装放入作料,灌入开水,阿华心里转过男人说的话,唏嘘一番,突然觉得不对劲。他说的都是家里的事情,那他自己由是站在什么立场的呢,赡养老人他也有义务啊。

    泡好面阿华出来,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刚才他站立的地方堆着他人的行李。摇摇头回去车厢,把方便面递给傻坐着的冯家双,对面的小夫妻还在吵架,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嚎哭着,升级为二重奏。

    肚子吃饱了,头却开始疼,对面的吵闹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责骂,车厢里气压很低。阿华环顾人群没有找到他们的大哥,心想他也不过来劝劝,这个大哥当得不称职,总想置身事外对他人指手画脚。

    阿华终于受不了,把吃完的方便面盒扔到他们脚下,阴着脸冷冷道:“小孩子很聪明,看到自己父母虐待老人,将来也会同样回报给父母。”

    小夫妻愣住了,女人低头看儿子嚎啕大哭,红着眼把矛头指向阿华:“你懂什么,一个外人也来管别人家的事情,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居然诅咒我们家,我倒要说你了,不好好做人,跟个黑社会混在一起。”厌恶地瞥了冯家双一眼,又骂:“不正经!”

    男人拽拽女人,暗示意味十足,女人不服输地瞪了阿华一眼,被冯家双晶亮的眼睛吓到,“哼”,保护性地搂过孩子转过身去。

    “呵呵呵呵。”冯家双也不气恼,阴森森地笑起来,摸摸胡渣对男人说:“你的父母其中有一个身体不好吧。”

    小夫妻不约而同转过头来,像看鬼一样看着冯家双。阿华也愣住了,他怎么知道的。

    冯家双神棍地继续:“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先天性的,先天残疾?弱智?低能?”

    车厢里有人笑出了声,都当冯家双在拐着弯骂小夫妻。可小夫妻和阿华却神情严肃。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女人高声大骂,眼神却飘忽不定。

    冯家双指指男人脖子里的骨头,话锋一转:“喂,把那个送给我吧,这个不是你的东西,一直带着不好。”

    男人立刻把骨头捂住,说:“这是我娘胎里带来的,要跟我一辈子,不送。”

    “嘿嘿,娘胎里带来的不一定是你的哦,这个戴到成年就行了。成年之前是护身符,成年后随时可能会给你带来厄运哦。”

    阿华凑到冯家双耳边,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转行当神棍了?”

    乡下地方最受不了这种神神秘秘的算算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他们一贯的作风。这不,女人突然推了丈夫一下,趁他不备将他脖子里的骨头拽下来,绳子勒伤了男人的脖子。

    “臭娘们你干嘛!”男人恼怒地来抢骨头,手扬起来作势要扇女人。

    “因为这个你从小被人当怪物看,我跟了你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留着它是祸害,不如扔了它。”

    人就是这样,诸事不顺的时候,别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能让所有的不幸都找到归属,何况冯家双两句话都戳在他们的伤口上。女人的激烈反应值得理解,只不过,她也不想让一个黑社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女人攀过坐在窗口的丈夫打开车窗,要把骨头扔出去。

    “住手!”男人跳起来阻止,骨头吊在绳子上在窗口摇摇欲坠。一旁冯家双坐起来大手一捞将它搂在怀里躺回去。

    “好险好险,这么难得的东西扔了多可惜。”冯家双大叹惊险。

    男人不乐意了,站起来向冯家双讨要:“把它还给我。”

    冯家双大眼一瞪:“滚,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东西,再吵吵就剁了你。”说完翻身到里侧闭眼假寐,又是一派黑社会腔调。

    女人在后头狠拽他胳膊将男人拉回座位,小声劝说:“算了算了。”男人不甘地坐回去,一双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冯家双。

    两个小时后,小夫妻到站了,男人在妻子的拉扯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车。阿华跟冯家双说了一声下车活动筋骨。冯家双所在的两排座位无人敢坐,只剩下他一个人舒服地躺着。

    ……

    “为什么。”假寐的冯家双睁眼,对面坐着瘦个儿男人,正是找阿华谈话的小夫妻的大哥。他面有不善瞪着冯家双,责问。

    冯家双将手枕在脑下,一边把玩着骨头:“跟着他有什么用?他有自己的人生,不容他人插手。”

    “因为我他才能平安长大,否则就跟他智障老爸一样,脑筋不正常一辈子被锁在房间里等死。他的好样貌也是我给的,让他能够娶妻生子。没有我,他哪来现在的生活?!”

    “恩,我猜你应该是你妈肚子里没能生出来的他的哥哥吧。留下点部件和弟弟一起降生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想要让弟弟代替你去完成,守护他到现在情有可原。所以呢,你打算跟着他多久?”

    “就算跟他一辈子也是应该的,这是他欠我的!”男人斯文的容貌大变,厉喝着,变化着得这张脸跟弟弟一摸一样。

    冯家双大笑起来,身体颤抖着牵扯到了腰伤,疼得急忙用手按住。

    “不行不行,笑死我了,疼死我了,哎哟。”冯家双仰面躺在长登上,侧目看着他的面上笑容消失了:“你搞错了吧,是你欠他才对。”

    男人瞪眼:“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他的出生,你永远只是你妈肚子里一块没有弄干净的骨头。他原本有自己的人生,哪怕是个白痴也好过一辈子被你牵引过着不是自己的生活。他将你带到这个世上,你却将他变成你的翻版,究竟是谁欠着谁呢?”

    男人脸色很难看。

    冯家双伸直了久久没有活动过的腿,放松了身体,继续说:“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你继续跟着他,看他跟老婆闹不愉快,看你们的母亲无人赡养,看他越来越背离你的愿望,你会怎么做?”

    男人愣住了,眼神茫然。

    冯家双神情凝重:“第一眼看他,我就感觉到他身上滋生的怨气,不是他的,是你的。”

    男人眼中的迷茫更甚,望着窗外的景色,哀伤的气息弥漫开:“我只是想跟他一起走完人生,作为人……”

    “啊,那是他的人生终究不是你的。我想,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他会感激你给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但是,幸福是自己创造的,别人给不了,无论是谁,也不能代替别人幸福。”

    “……”

    冯家双瞅他茫然地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小夫妻,架起腿说:“你嘛,也别这么想不开,跟我走吧,我可以尝试着给你找找伴,也好过跟着他俩整天家常里短的不顺心。”

    男人的脸庞滑下两行清泪:“他……会幸福吗?”

    冯家双眼神放远,似乎想起来什么:“无论是否幸福,只要努力过创造了自己的人生,就不会遗憾。”

    ……

    一些人下车,又有新的乘客上来。两个学生摸样的女生看到冯家双面前的空座,疲惫的脸上满上欣喜。

    “鬼坐过的地方,当心咬了你们的屁股!”冯家双破口大骂。

    女孩畏惧他的彪悍不敢坐上来,抖索着离开,嘴里嘟嘟囔囔:“神经病。”

    车子要发动了,阿华上车将冯家双的脑袋重新放置在自己膝上,冯家双舒服得直哼哼。晃动手里的骨头,说:“阿华,听说大多数人出生之前都有个双胞胎兄弟,为了活下去还没成型前就被我们扼杀了。所以我们都是杀了兄弟活下来的罪人。”

    “恩?”

    冯家双闭眼:“我们要好好活着,代替我们的兄弟好好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过度章节,但是里面的人物在以后的故事里还有戏份。那段时间看了许多关于畸胎瘤、怀孕的科教节目,说我们在妈妈肚子里大多原本是两个胚胎,吃掉另一个我们出生了,觉得很荒唐,但是想想,如果在肚子里那个被吃掉的兄弟有所执念,那么他的心情是如何的,就有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