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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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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卧室没有拉窗帘,岳青莲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角天空是怎么从深黑转成深蓝,然后掺进了一丝艳红的日曦变成薄薄的灰紫色,最后变成湛蓝,没有一丝杂质的晴朗天空。

    雪停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继续蜷缩在床上,把脸藏在手臂里,昨晚痛苦得像要死掉的感觉不复,连心口被挖去的那块肉也不在一刀刀被割般地流血,而是慢慢地塌陷萎缩下去。

    于是她的心就这么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她听得见楼下物业打扫积雪的声音,小麒麟单方面地和小金鲤斗嘴,然后乖乖地去卫生间刷牙,上班族们的车喇叭乱鸣地开了出去,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散步的老人,遛狗的太太细碎的打招呼声,世界如此真实,她却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无依无托。

    她听得见孟妮可走出电梯的声音,是一个人,她拎着东西,拿钥匙开门,诧异地‘咦’了一声,大概是看到了自己放在客厅的大纸箱。

    似乎孟妮可要推门,被小麒麟拦住了:“宗主在坐生死关,不可打扰。”

    显然孟妮可虽然根基比她还浅,也不是能被这种话唬住的,半个小时之后,她果断地推开了卧室门,手臂上还挂着要阻止她这么做的小麒麟:“青莲,我煮了鸡汤小馄饨,玉米杂粮蔬菜粥,还煎了荷包蛋,你是传统酱油派,还是欧式番茄酱派?”

    虽然岳青莲心里十分感激孟妮可没有开口问她,但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不饿,不然不是白修真了,我是说,难道你不想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吗?”孟妮可循循善诱,“我总觉得一个人吃饱了,就会好过点儿。”

    岳青莲从手臂的缝隙中露出眼睛看着她:“一颗清白的良心能让人感到幸福和满足,一个吃饱的肚子同样能达到这一点?”

    “而且更便宜!”孟妮可接了一句,并没有坚持,转身走开了,“快点,刷牙洗脸去。”

    小麒麟从她手臂上跳下来,眨着大眼睛指责:“原来宗主是骗吾的,你不是坐生死关了,还害吾担心得要命,看了一夜天色会不会有雷劫。”

    “麒麟!来,我给你叫哈根达斯外卖,你看要吃什么?”孟妮可在外面喊,小麒麟立刻放弃了护山神兽的义正言辞立场,撒腿跑了过去。

    岳青莲叹口气,坐起身来,感谢孟妮可聪明地选择了回避,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被看到眼里的话,以后都不要活了。

    换下被揉皱成一团的衣服裤子,她拆散髻,溜进卫生间洗漱。

    冷水洗脸,运行灵力在面部丝脉急转三十六周,把头梳顺了扎成马尾,岳青莲好歹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看不出她哭了一夜,心碎得无法收拾。

    神色平静地坐到茶几边,端了一碗小馄饨,岳青莲若无其事地说:“小凡呢?”

    “哦,我放他回去处理一下行李,也不能老寄存在他室友那里,昨晚我跟地下室的管理员说了,最近能空出一间房来,他可以租,很便宜的,还不到七百块。”

    “最近留意一下房子吧,换个大的也可以。”岳青莲漫不经心地说,“有五百万可以做付。”

    孟妮可一个荷包蛋咬了一半,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溏心蛋黄流到外面盘子里也不自知:“什么时候遣散费已经是这个价位了?!”

    “我被开除了,因为我上司怀疑是我泄露了底价导致最近的收购案失败,这五百万就是赃款,不知道是谁,汇到我银行户头里的。”岳青莲一口口地吞着小馄饨,抬头一笑:“妮可,很好吃,你手艺不错,可以嫁人了。”

    “去~~~那你还敢花?!这种不明来路的钱,难道不是先报警查清楚比较好吗?”孟妮可用勺子抹着流出来的蛋黄,“赶紧吃,吃完了去银行。”

    岳青莲笑了笑:“妮可,你会不会还以为是有人汇错账户了,这仅仅是个巧合?”

    她端起碗喝下最后一口汤:“我也但愿如此。”

    去银行毫无收获,这是在岳青莲的意料之中的,查出汇款人,很容易,查出汇款人的联系方式,费了点事,等到确定联系上,那边的人打着娴熟到极点的太极拳,甚至暗示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出示一张‘遗产馈赠证明’。

    岳青莲气得想笑,她三亲八戚都死光了,哪里会从海外还能继承一笔遗产!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出乎意料的是徐丹宁也在,看见她进门长吁一口气:“你可回来了,我正要打你手机,这个点儿银行都下班了。”

    “我跑了几家银行,把自己的财产清点了一下。”岳青莲疲倦地说,摔进沙里,把头后仰以放松酸痛的肩背,“奇怪,做别人的财产评估一点都不觉得吃力,轮到自己这几十万的小财,就觉得理起来很累……”

    孟妮可和徐丹宁对望了一眼,徐丹宁说;“青莲,不如我们去唱k放松一下吧?我请客。”

    岳青莲勉力抬起头来:“你升总工了?这么高兴?”

    “这不是快到我生日了嘛,那天我要去工地,没时间,所以提前庆祝呀,当然你要说庆祝我和周林森分手也是可以的。”徐丹宁故作娇羞地眨着眼。

    岳青莲拿起靠垫捂在脸上:“就没一点好消息让我开心一下吗?”

    “人家已经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了。”徐丹宁去拉她的手臂,“走嘛,走嘛,辞职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岳青莲不动也不说话,徐丹宁和孟妮可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换了种比较庄重的口吻:“咳,青莲,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虽然从表面上来说,我们这些海龟,在国外学习的时候,是比较独立自主,看上去好像传染了外国人的冷漠,自私,自扫门前雪……实际上,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在那个别人给予一点帮助都很难得的环境里,我们才更加珍视任何人伸出的手,而且确实更渴望友情、忠诚、互相依靠以及类似的,生命中一切美好善良的东西,因为基本得不到。”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闪亮了一下,推推岳青莲:“所以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上司不仅仅是你上司,每次跟我谈起他来的时候,我都以为那是你偶像,你从六年前最初工作到现在,就是被他一手栽培到现在,其中的感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有多深厚,无可否认,他对你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力,你的职业人生,是在他的规划和帮助下走下来的,就算你离开了他,在日常工作中,他的痕迹也会伴随着你,这也就是你现在这么痛苦的根源,不是为了失业,还是被冤枉,你真正的根子,在于他。”

    孟妮可偷偷对她伸出大拇指表示赞扬,徐丹宁恶狠狠地瞪回去,继续搜肠刮肚自己的长篇大论:“可是这是不对的,这是一种乎寻常的对上司盲目的迷恋,你明白吗?上司就是上司,他是个人,他会犯一切男人会犯的错误,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崇拜学长们的设计方案到五体投地,哇!他们怎么会想到这样!但等我毕业之后回头看看,不过如此嘛,这里哪里还有缺陷,我可以设计得更好。”

    孟妮可做了个叉的手势,徐丹宁杀鸡一样对她做抹脖子的手势。

    “所以,你要平心静气,先,把你上司,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他是人,他也会疏忽大意,自高自大,嫉贤妒能,排挤异己……”徐丹宁正说得高兴,岳青莲猛地一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靠垫,她吓了一跳,急忙说:“嘿,我只是做个比方。”

    岳青莲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淡淡地说:“所以,我之所以对他如此迷恋,不是因为他完美无缺,而是他恰好出现在我人生中刚刚脱离学校初次走上社会的空窗期,扮演了一个家长的角色,是我自己,给这个角色蒙上了迷信的光彩。实际上我痛苦的不是他冤枉我,而是我自己虚幻梦想的破灭,我一直崇拜的、一直仰慕的,其实也不是他,而是一路追赶着他的那个自己。”

    她侧头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徐丹宁惊愕地看向孟妮可:“她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岳青莲耸耸肩:“孟长老昨夜和一个两百多岁的狐狸精阴阳双修了一宿,故而有些心神不定。”

    一本《太上感应篇》飞到了她头上:“我昨天花一百五给小胡在如家开的大床房!我自己还没住那么好呢!”

    “啧啧,暴殄天物啊。”

    “不活了!我的清白呀!”孟妮可很配合地伏在椅背上假哭。

    “别闹啦!”徐丹宁头疼地阻止,“青莲,你真想开了?”

    岳青莲笑了:“我是很明白,所以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好的。”

    伤可以好起来,心可以粘起来,她再次站直的时候,会是真正的坚不可摧,虽然那个美丽的梦想会从此远离自己,再不出现。

    徐丹宁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件实事吧,我师傅,就是和你一样,六年前带我入门的那个人,他是对我真好,画的图一张张地给我掰开了揉碎了反反复复地讲,问题在哪里,有什么技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应该怎么改,出施工现场见客户也都护着我,到现在我画图的方式还是留着他的习惯,那时候公司里的人都笑话我是师傅的小尾巴,是师傅的影子,就算后来我出师了也是一样。”

    “你不是从那家公司辞职了吗?”

    “是啊。”徐丹宁无所谓地笑笑,“你猜我为什么辞职?我师傅偷了我的设计创意,然后反咬一口说是我抄袭了他。”

    岳青莲此前从来没听说过徐丹宁说过这件事,她一直以为三年前徐丹宁是正常跳槽,这时候和孟妮可一样张口结舌。

    “其实这没什么,真的。”徐丹宁耸耸肩,“当时有一个大的装修项目,老板说必须争取下来,而总工刚刚跳槽去了海南……我画出图来的时候,他说要看看,给我把把关,我傻吧?我比你还傻,我毫不犹豫地就给了他。其实我一直甘心当他的小尾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我也是他的竞争对手,虽然我比他年轻七岁,但我是海龟,是名校硕士,而且,他教我的太多,太好了,我又是个很刻苦的好学生……”

    她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后来就那样了,公司老板把这事压了下来,我主动辞了职。”

    “丹宁,你也不容易。”

    “没什么不容易的,都过去了,我在家里哭了一天,然后想明白了,是我自己不好,他是个人,我非要把他当成神,现他不符合心中期望的时候,又伤心得一塌糊涂,来来去去都是我一个人在纠结,其实真不关他的事,你这么想,就会豁然开朗了。”

    岳青莲无言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的靠垫一扔:“走!不是说唱k去吗!?”

    两人都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徐丹宁说:“呃……我还没订房间呢。”

    “那就定吧!等唱完了我们再去泡夜店,这次我请,然后明天早上直接去潮皇轩吃早茶,孟长老出血。”岳青莲快乐地扑进卧室,“等我换件衣服!”

    孟妮可慢慢地把手上的《道德经》放下,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徐丹宁:“我出血吃早茶倒没问题,但是早说泡夜店啊,我没合适的衣服!”

    “你小声点儿吧,再说没衣服,她就能拉着我们先去嘉华广场阳光百货血拼了!”徐丹宁低声叮嘱。

    岳青莲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说什么呢?”

    “没有没有。”徐丹宁连忙矢口否认。

    “对了,我再介绍个朋友给你们认识,高彤,就是我公司——我前公司的行政总监,她对妮可的淘宝店产品很感兴趣。”岳青莲一边打开衣柜找衣服一边打通了电话,“喂,格瑞丝?有没有时间出来唱k?好啊!你在spa?那等一会见。”

    孟妮可无奈地摇了摇头:“胡小凡带麒麟去我那儿了,不然一起叫上?”

    “那算了,麒麟还小,那种场合小孩子去不合适的,再说我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岳青莲忙着扒拉衣服,“你打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一会儿过来吧,反正今晚我们不回来。”

    徐丹宁疑惑地问孟妮可:“真有狐狸精?”

    孟妮可也低声回答:“倾国倾城花美男。”

    “孟妮可,你真贼,居然吃独食!”徐丹宁指责。

    孟妮可站起来,姿态曼妙地伸了个懒腰,着力凸显一下75e的胸和二尺一的腰,懒洋洋地斜眼看着徐丹宁:“得了吧,你这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