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帝都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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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更衣后的凤阳高中篮球队队员们，平生第一次享受到了明星的待遇。除了接受帝都体坛报的采访之外，他们还在体育馆门口遇到了一大批中学生球迷。他们拿着手机和签名本，过来找球队中耀眼的明星球员们签名。
金小渝自然成为了最受欢迎的那个。高大健壮帅气，在比赛中又一直保持着很高的得分。何况他的打法简单粗暴，充满了视觉冲击力。这一切加起来，让金小渝瞬间就多出了不少的球迷。
连乔语都被热情的中学生们隔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小渝眉开眼笑地给许多女生签名。而那些女生拿到签名后竟然还不知足，纷纷掏出自拍杆与金小渝合影留念。
乔语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无奈她实在是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干瞪眼，嘴里念叨着“臭男人，坏男人，果然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凤阳高中全体球员都在那一刹那觉得阴风阵阵。
考虑到上午的比赛太过辛苦，胡星决定给队员们放一天假——除了姚若虎，胡星责令姚若虎一个人下午去找个篮架练习600次投篮——队员们一起吃过午饭后，纷纷表示需要回宾馆里去睡一觉。
大家都累了。这是一场艰苦的战斗。虽然他们在比赛的大部分时间里都领先，但对方最后时刻的步步紧逼还是给了球员们极大的压力。更何况由于姚若虎的缺席，队员们都打了更长的时间，自然是累得不行。
除了金小渝，他简直就是一个精力无限的家伙。程观月已经瘫在床上，觉得全身都快陷入那软绵绵的被窝里去了，金小渝竟然还在一边唠唠叨叨——
“我靠，原来这就是当明星的滋味啊。被万人敬仰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喂喂，今天有好几个姑娘都蛮漂亮呢！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开通一个实名认证的微博，然后去当个网络大V啊？”
程观月沉默着没有说话。就在金小渝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今天航院附中输了，输给了我们下一轮的对手。”
“我知道我知道。”金小渝忙着接口，“我看了赛程表了，那叫北……北什么中学来着……”
“……那个字读‘yan’，四声，你这个文盲……”程观月低声叹气，“让灭绝师太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金小渝想起灭绝师太那可怕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观月继续说道：“北焱中学的确很强……他们是以80：57的悬殊比分获胜的。可是我想，如果你当初真的加入了航院附中，与那个武潇迪联手，他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金小渝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程观月：“你……你都知道了？”
程观月没有起身。他把自己全身上下牢牢实实地裹在被子里，从金小渝那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团隆起的黑色轮廓。
“他们给你许诺了什么……”程观月低声问。
“成为职业球员的机会。”
程观月愣住了。屋子里寂静下来。窗帘拉着，而窗外的光芒从那一条缝隙中射入。金小渝坐在那道阳光下，脸庞一半藏在黑暗中。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金小渝再次以为程观月已经睡着了。可程观月再次说话了：“为什么……成为职业球员才有真正的万人瞩目的机会，你为什么会拒绝？”
“因为，比起万人瞩目……我更想和你们多打几场球。”说起那时候的决定，金小渝没有丝毫的后悔，他的脸庞抬起，“也许未来我真的会为成为一个职业球员努力，也许错过这一次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可人生那么长，这些事情怎么说得准呢？我只想无愧于我的现在，无愧于兄弟间的友情罢了。”
程观月的身子朝里面缩了缩，把头更深地埋进被子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一片黑暗中，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金小渝也不再说话，而是向后仰面躺倒，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后天的比赛，我们一定会赢的。”他心里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程观月被敲门声吵醒了。
敲门声不大，每敲三下就会停一下。金小渝依然在熟睡中，偶尔发出轻微的鼾声。程观月迷迷糊糊地起身，打开房门。
一秒钟之后，他“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满脸通红。金小渝似乎是被吵到了，在梦里嘟囔了两句，没有醒过来。
“柳柳……柳源源学姐……”程观月穿着睡衣，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走，跟我出去玩去。”
“……就我们俩？”
“就我们俩。要走就赶快换衣服，不去我就自己走了。”
“等等我！”
程观月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摸了摸钱包，带上手机就出门了。大门打开又关上，金小渝竟然仍然没有醒来。
现在是傍晚5点过。由于乌云密布，整个城市都阴沉沉的，街边的路灯、商店的霓虹灯都提前打开了。圣诞节快到了，周围商店的装饰华美而奢靡，周围不时有带着圣诞帽的人走过。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车辆在大街上堵成了长龙。有不耐烦的司机按着喇叭，一片嘈杂。
可程观月的心里一直翻来覆去盘旋着“私奔”两个字。
柳源源一把拉住程观月的手，从喷着热气的车辆中间穿梭。周围是纷纷扰扰的人群，他们躲过人流，穿越拥挤狭窄的小巷，小路边卖包子的大妈打开蒸笼，白烟氤氲。老旧的居民区中，窗户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偶尔竟能听到聊天的声音。
他们从小巷中钻了出来，又上了一辆公交车。程观月自从被柳源源牵手后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状态，甚至没有问他们应该去哪里。而上了公交之后，他更加没有提问的机会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被挤成了肉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然后他们下车了，挤上了更加人山人海的地铁。当程观月觉得自己都快被压缩成一个二维物体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目的。走出地铁口，再转过一个弯，程观月抬起头来，才发现柳源源将他带到了一家饭店前。
饭店并不是那种高楼大厦型的，总共只有四层楼。大门的两边矗立着威武的石狮子，琉璃瓦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金碧辉煌。外面不断有轿车驶来，在侍从的引导下停入地下车库。
“这是什么地方啊？”程观月有些紧张，低声问道。
“我也没想到一个烤鸭店这么气派……”柳源源也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御姐的气势荡然无存，“我是在网上查到这个地址的。据说这里能吃到嘴正宗的帝都烤鸭。”
烤鸭是帝都最著名的菜式，俩人在来之前自然也是久闻大名。虽然大门的气派啊让两人受惊了，可是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也不能怂。
于是他们一脸镇定地走到前台：“来一份烤鸭。”
“好嘞，您是打包呢还是在这里吃呢？”
“打包。”柳源源回答完，对程观月说，“我们可以边走边吃。”
“好嘞。一共256元。”前台的服务生已经把小票打了出来。
两人一愣：“多少？”
“256.”服务员淡定地重复了一遍，证明了他们俩的听力并没有出问题。
两人愣在了原地。原以为一只鸭子，顶多几十块钱就能搞定，谁知道竟要两百多块钱。
毕竟只是高中生，256对他们而言已经算是巨款了。他们这一次来帝都，所有费用均由主办方出资赞助，但这并不包括他们在指定宾馆酒店之外的消费。
两人在原地呆站了两秒，程观月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去掏钱包。
他将包里仅有的两张红票子掏出来，一脸尴尬。幸好这个时候柳源源而已从身上的挎包里掏出了钱包，用包里仅有的一张红票子凑够了餐费。
两人一脸心疼地看着三张百元大钞变成了几张零碎的小钞回到自己手上，相视无言。
两人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烤鸭就被送了上来。荷叶饼装在一个袋子里，片好的烤鸭片在一个袋子里，大葱和黄瓜装在一个袋子中，甜面酱又用一个小口袋单独装着。
程观月和柳源源提着大口袋走出饭店，在街边找了一个长椅坐下，低头看着手中的烤鸭。
眼前仍旧不断有人开着车过来，而程观月和柳源源被夜晚的寒风一激，忍不住发抖。
“好像很屌丝的样子……”柳源源笑。
“我在研究这个鸭子怎么吃。”程观月嘟囔着。
“应该是这样的吧。”柳源源将烤鸭片蘸上甜面酱，咬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真好吃！”
见柳源源这样，程观月也不客气了。他照着柳源源的方法用烤鸭片蘸上甜面酱。一口咬下去，烤鸭外焦里嫩，皮层酥脆，油而不腻，还带着一股果木的清香。程观月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突然亮了，也忍不住大声赞叹：“太好吃了！”
两人狼吞虎咽，很快就将烤鸭片一扫而光。他们意犹未尽地望着口袋，这才发现里面还整整齐齐码着荷叶饼，以及另一个口袋里的黄瓜与大葱。
“这……这些是干什么的？”
两人盯着荷叶饼，研究了半天，最终程观月拿出手机想上网查一下，可是又想到自己没有省外的流量。他们正纠结着，一个在旁边看了他们很久的小男孩开口说道：“烤鸭片是裹在荷叶饼里，配上大葱和黄瓜，蘸上甜面酱来吃的！”
他咯咯地笑着：“两个笨蛋！”一边说着，一边从他们身边跑过。
两人：“……”
程观月叹气：“真丢脸，竟然被小孩子笑话了。”
“真是太屌丝了。“柳源源也叹气。她现在好像很喜欢用“屌丝”这个词。
两人先是相顾无言，忽然又相视而笑。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傻愣傻愣的模样，微笑变成了放声大笑，引得过路人的纷纷转头看他们。
“我们真是丢脸丢到帝都来了。”程观月说道。
“据说这一片是帝都的富人区之一呢。”柳源源看着周围不断开过的豪车，感叹了一句，“在富人区里丢脸，我这种形象怕是再也不能嫁入豪门了。”
程观月的心猛地一跳：“为什么……非要嫁入豪门呢？”
“因为……”柳源源眼珠子一转，忽然觉得逗程观月真的很好玩，于是指着远处一排奢侈品店，“因为嫁入豪门就可以买得起那些手表啊包啊衣服啊珠宝啊。”
“哼，有什么了不起。”程观月拉着柳源源走向一家珠宝店，“我也可以让你……让你看一眼啊。”
柳源源抿着嘴直笑。他们来到那家珠宝店的门口，没想到直接被侍从拦住了。
“喂，我……我可是消费者，你竟然拦我。”程观月装腔作势。
侍从倒是不卑不亢：“对不起，先生。为了保证每一个顾客都能在里面享受到一对一的服务，我们在一定时间里进店的游客数量是有限制的。”
他倒是彬彬有礼，没一点不耐烦，还称呼程观月为“先生”，倒把程观月窘得满脸通红，拉着柳源源就走。
程观月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气呼呼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直到他感受到脖子一凉，抬头看，竟然发现晶亮的雪花从空中飘落。
“下雪了啊！”程观月回头，却呆住了。
柳源源笑吟吟地站在身后，如同雪花中的精灵。
程观月的心开始狂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死死抓着柳源源的手。他下意识地想松手，却被柳源源更紧地握住。
“小月……”他们身处帝都的雪夜，站在珠光宝气的商圈中，旁边有暧昧的光芒，而柳源源的双眼似乎也被蒙上了什么，“那天你对表哥说，如果你拿到全国冠军，你会怎样……”
“我……我会……”程观月想起那天没说完的话。
在柳源源的注视之下，程观月突然鼓起了勇气：“我想说，如果我拿到全国冠军，是不是那就有资格做学姐的男朋友了！”
像是有一片六角的雪花滴入柳源源的眼中，亮起一丝氤氲，却又反射出耀眼的光。突然间，柳源源身后，不知道哪个商家摆出来的圣诞树忽然被点亮了，灯火闪烁，五光十色。柳源源的嘴角勾起笑：“得了吧，我想做谁的女朋友，连爸妈都管不着，更不需要他的同意了。”
“那你……”
“等你拿了冠军再给我说这样的话吧。”柳源源把程观月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好了好了，我们俩都一起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就要被我那表哥给骂死了！”
程观月想起胡星那唠叨的嘴脸，吓了一大跳，把所有的绮思全部赶出脑海，急忙跟着柳源源去找地铁站。
雪花纷飞，每一片雪花都在霓虹灯的照射下璀璨如珠宝。可程观月与柳源源这场所谓的“私奔”就这样结束了。这一点都不像程观月平日里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浪漫。可是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帝都的夜晚，不会忘记那飘扬的雪花，不会忘记那金碧辉煌的烤鸭店，不会忘记他说过的话，不会忘记灿烂的圣诞树，也不会忘记柳源源那精灵一般的模样。
每个少年都曾有过那样的梦想，梦想着有一天，身披金色铠甲，头顶王冠，踏着众人仰慕的目光，以傲视天下之姿走到心爱的女孩面前，对她说，嫁给我。
而对程观月来说，这顶王冠，就是那个冠军的奖杯。
洗澡更衣后的凤阳高中篮球队队员们，平生第一次享受到了明星的待遇。除了接受帝都体坛报的采访之外，他们还在体育馆门口遇到了一大批中学生球迷。他们拿着手机和签名本，过来找球队中耀眼的明星球员们签名。
金小渝自然成为了最受欢迎的那个。高大健壮帅气，在比赛中又一直保持着很高的得分。何况他的打法简单粗暴，充满了视觉冲击力。这一切加起来，让金小渝瞬间就多出了不少的球迷。
连乔语都被热情的中学生们隔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小渝眉开眼笑地给许多女生签名。而那些女生拿到签名后竟然还不知足，纷纷掏出自拍杆与金小渝合影留念。
乔语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无奈她实在是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干瞪眼，嘴里念叨着“臭男人，坏男人，果然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凤阳高中全体球员都在那一刹那觉得阴风阵阵。
考虑到上午的比赛太过辛苦，胡星决定给队员们放一天假——除了姚若虎，胡星责令姚若虎一个人下午去找个篮架练习600次投篮——队员们一起吃过午饭后，纷纷表示需要回宾馆里去睡一觉。
大家都累了。这是一场艰苦的战斗。虽然他们在比赛的大部分时间里都领先，但对方最后时刻的步步紧逼还是给了球员们极大的压力。更何况由于姚若虎的缺席，队员们都打了更长的时间，自然是累得不行。
除了金小渝，他简直就是一个精力无限的家伙。程观月已经瘫在床上，觉得全身都快陷入那软绵绵的被窝里去了，金小渝竟然还在一边唠唠叨叨——
“我靠，原来这就是当明星的滋味啊。被万人敬仰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喂喂，今天有好几个姑娘都蛮漂亮呢！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开通一个实名认证的微博，然后去当个网络大V啊？”
程观月沉默着没有说话。就在金小渝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今天航院附中输了，输给了我们下一轮的对手。”
“我知道我知道。”金小渝忙着接口，“我看了赛程表了，那叫北……北什么中学来着……”
“……那个字读‘yan’，四声，你这个文盲……”程观月低声叹气，“让灭绝师太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金小渝想起灭绝师太那可怕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观月继续说道：“北焱中学的确很强……他们是以80：57的悬殊比分获胜的。可是我想，如果你当初真的加入了航院附中，与那个武潇迪联手，他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金小渝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程观月：“你……你都知道了？”
程观月没有起身。他把自己全身上下牢牢实实地裹在被子里，从金小渝那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团隆起的黑色轮廓。
“他们给你许诺了什么……”程观月低声问。
“成为职业球员的机会。”
程观月愣住了。屋子里寂静下来。窗帘拉着，而窗外的光芒从那一条缝隙中射入。金小渝坐在那道阳光下，脸庞一半藏在黑暗中。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金小渝再次以为程观月已经睡着了。可程观月再次说话了：“为什么……成为职业球员才有真正的万人瞩目的机会，你为什么会拒绝？”
“因为，比起万人瞩目……我更想和你们多打几场球。”说起那时候的决定，金小渝没有丝毫的后悔，他的脸庞抬起，“也许未来我真的会为成为一个职业球员努力，也许错过这一次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可人生那么长，这些事情怎么说得准呢？我只想无愧于我的现在，无愧于兄弟间的友情罢了。”
程观月的身子朝里面缩了缩，把头更深地埋进被子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一片黑暗中，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金小渝也不再说话，而是向后仰面躺倒，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后天的比赛，我们一定会赢的。”他心里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程观月被敲门声吵醒了。
敲门声不大，每敲三下就会停一下。金小渝依然在熟睡中，偶尔发出轻微的鼾声。程观月迷迷糊糊地起身，打开房门。
一秒钟之后，他“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满脸通红。金小渝似乎是被吵到了，在梦里嘟囔了两句，没有醒过来。
“柳柳……柳源源学姐……”程观月穿着睡衣，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走，跟我出去玩去。”
“……就我们俩？”
“就我们俩。要走就赶快换衣服，不去我就自己走了。”
“等等我！”
程观月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摸了摸钱包，带上手机就出门了。大门打开又关上，金小渝竟然仍然没有醒来。
现在是傍晚5点过。由于乌云密布，整个城市都阴沉沉的，街边的路灯、商店的霓虹灯都提前打开了。圣诞节快到了，周围商店的装饰华美而奢靡，周围不时有带着圣诞帽的人走过。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车辆在大街上堵成了长龙。有不耐烦的司机按着喇叭，一片嘈杂。
可程观月的心里一直翻来覆去盘旋着“私奔”两个字。
柳源源一把拉住程观月的手，从喷着热气的车辆中间穿梭。周围是纷纷扰扰的人群，他们躲过人流，穿越拥挤狭窄的小巷，小路边卖包子的大妈打开蒸笼，白烟氤氲。老旧的居民区中，窗户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偶尔竟能听到聊天的声音。
他们从小巷中钻了出来，又上了一辆公交车。程观月自从被柳源源牵手后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状态，甚至没有问他们应该去哪里。而上了公交之后，他更加没有提问的机会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被挤成了肉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然后他们下车了，挤上了更加人山人海的地铁。当程观月觉得自己都快被压缩成一个二维物体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目的。走出地铁口，再转过一个弯，程观月抬起头来，才发现柳源源将他带到了一家饭店前。
饭店并不是那种高楼大厦型的，总共只有四层楼。大门的两边矗立着威武的石狮子，琉璃瓦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金碧辉煌。外面不断有轿车驶来，在侍从的引导下停入地下车库。
“这是什么地方啊？”程观月有些紧张，低声问道。
“我也没想到一个烤鸭店这么气派……”柳源源也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御姐的气势荡然无存，“我是在网上查到这个地址的。据说这里能吃到嘴正宗的帝都烤鸭。”
烤鸭是帝都最著名的菜式，俩人在来之前自然也是久闻大名。虽然大门的气派啊让两人受惊了，可是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也不能怂。
于是他们一脸镇定地走到前台：“来一份烤鸭。”
“好嘞，您是打包呢还是在这里吃呢？”
“打包。”柳源源回答完，对程观月说，“我们可以边走边吃。”
“好嘞。一共256元。”前台的服务生已经把小票打了出来。
两人一愣：“多少？”
“256.”服务员淡定地重复了一遍，证明了他们俩的听力并没有出问题。
两人愣在了原地。原以为一只鸭子，顶多几十块钱就能搞定，谁知道竟要两百多块钱。
毕竟只是高中生，256对他们而言已经算是巨款了。他们这一次来帝都，所有费用均由主办方出资赞助，但这并不包括他们在指定宾馆酒店之外的消费。
两人在原地呆站了两秒，程观月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去掏钱包。
他将包里仅有的两张红票子掏出来，一脸尴尬。幸好这个时候柳源源而已从身上的挎包里掏出了钱包，用包里仅有的一张红票子凑够了餐费。
两人一脸心疼地看着三张百元大钞变成了几张零碎的小钞回到自己手上，相视无言。
两人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烤鸭就被送了上来。荷叶饼装在一个袋子里，片好的烤鸭片在一个袋子里，大葱和黄瓜装在一个袋子中，甜面酱又用一个小口袋单独装着。
程观月和柳源源提着大口袋走出饭店，在街边找了一个长椅坐下，低头看着手中的烤鸭。
眼前仍旧不断有人开着车过来，而程观月和柳源源被夜晚的寒风一激，忍不住发抖。
“好像很屌丝的样子……”柳源源笑。
“我在研究这个鸭子怎么吃。”程观月嘟囔着。
“应该是这样的吧。”柳源源将烤鸭片蘸上甜面酱，咬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真好吃！”
见柳源源这样，程观月也不客气了。他照着柳源源的方法用烤鸭片蘸上甜面酱。一口咬下去，烤鸭外焦里嫩，皮层酥脆，油而不腻，还带着一股果木的清香。程观月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突然亮了，也忍不住大声赞叹：“太好吃了！”
两人狼吞虎咽，很快就将烤鸭片一扫而光。他们意犹未尽地望着口袋，这才发现里面还整整齐齐码着荷叶饼，以及另一个口袋里的黄瓜与大葱。
“这……这些是干什么的？”
两人盯着荷叶饼，研究了半天，最终程观月拿出手机想上网查一下，可是又想到自己没有省外的流量。他们正纠结着，一个在旁边看了他们很久的小男孩开口说道：“烤鸭片是裹在荷叶饼里，配上大葱和黄瓜，蘸上甜面酱来吃的！”
他咯咯地笑着：“两个笨蛋！”一边说着，一边从他们身边跑过。
两人：“……”
程观月叹气：“真丢脸，竟然被小孩子笑话了。”
“真是太屌丝了。“柳源源也叹气。她现在好像很喜欢用“屌丝”这个词。
两人先是相顾无言，忽然又相视而笑。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傻愣傻愣的模样，微笑变成了放声大笑，引得过路人的纷纷转头看他们。
“我们真是丢脸丢到帝都来了。”程观月说道。
“据说这一片是帝都的富人区之一呢。”柳源源看着周围不断开过的豪车，感叹了一句，“在富人区里丢脸，我这种形象怕是再也不能嫁入豪门了。”
程观月的心猛地一跳：“为什么……非要嫁入豪门呢？”
“因为……”柳源源眼珠子一转，忽然觉得逗程观月真的很好玩，于是指着远处一排奢侈品店，“因为嫁入豪门就可以买得起那些手表啊包啊衣服啊珠宝啊。”
“哼，有什么了不起。”程观月拉着柳源源走向一家珠宝店，“我也可以让你……让你看一眼啊。”
柳源源抿着嘴直笑。他们来到那家珠宝店的门口，没想到直接被侍从拦住了。
“喂，我……我可是消费者，你竟然拦我。”程观月装腔作势。
侍从倒是不卑不亢：“对不起，先生。为了保证每一个顾客都能在里面享受到一对一的服务，我们在一定时间里进店的游客数量是有限制的。”
他倒是彬彬有礼，没一点不耐烦，还称呼程观月为“先生”，倒把程观月窘得满脸通红，拉着柳源源就走。
程观月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气呼呼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直到他感受到脖子一凉，抬头看，竟然发现晶亮的雪花从空中飘落。
“下雪了啊！”程观月回头，却呆住了。
柳源源笑吟吟地站在身后，如同雪花中的精灵。
程观月的心开始狂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死死抓着柳源源的手。他下意识地想松手，却被柳源源更紧地握住。
“小月……”他们身处帝都的雪夜，站在珠光宝气的商圈中，旁边有暧昧的光芒，而柳源源的双眼似乎也被蒙上了什么，“那天你对表哥说，如果你拿到全国冠军，你会怎样……”
“我……我会……”程观月想起那天没说完的话。
在柳源源的注视之下，程观月突然鼓起了勇气：“我想说，如果我拿到全国冠军，是不是那就有资格做学姐的男朋友了！”
像是有一片六角的雪花滴入柳源源的眼中，亮起一丝氤氲，却又反射出耀眼的光。突然间，柳源源身后，不知道哪个商家摆出来的圣诞树忽然被点亮了，灯火闪烁，五光十色。柳源源的嘴角勾起笑：“得了吧，我想做谁的女朋友，连爸妈都管不着，更不需要他的同意了。”
“那你……”
“等你拿了冠军再给我说这样的话吧。”柳源源把程观月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好了好了，我们俩都一起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就要被我那表哥给骂死了！”
程观月想起胡星那唠叨的嘴脸，吓了一大跳，把所有的绮思全部赶出脑海，急忙跟着柳源源去找地铁站。
雪花纷飞，每一片雪花都在霓虹灯的照射下璀璨如珠宝。可程观月与柳源源这场所谓的“私奔”就这样结束了。这一点都不像程观月平日里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浪漫。可是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帝都的夜晚，不会忘记那飘扬的雪花，不会忘记那金碧辉煌的烤鸭店，不会忘记他说过的话，不会忘记灿烂的圣诞树，也不会忘记柳源源那精灵一般的模样。
每个少年都曾有过那样的梦想，梦想着有一天，身披金色铠甲，头顶王冠，踏着众人仰慕的目光，以傲视天下之姿走到心爱的女孩面前，对她说，嫁给我。
而对程观月来说，这顶王冠，就是那个冠军的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