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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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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平侯战功赫赫,战绩斐然时,风头远超过旁人。那时候大蓟朝还没现在乱,他坐镇边疆,无人敢小觑。

    钟华甄没见过他,只看过他留给她的信。他与长公主十分恩爱,开头便直喊臭小子,照看好你娘——

    她没出生前,好几个大夫和产婆都说她会是个男孩,皇帝还御赐枚银手镯,以彰显对钟家的恩宠。

    那枚银手镯后来不小心被九岁的李煦弄坏,他自己慌乱一会儿,最后直接拿他自己小时的银脚环换给她,面不改色说那是东宫礼仪,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会帮她好好保存。

    如果钟华甄是个小孩,或许真的会被他骗过。

    但李煦确实守信,她去年在他寝殿中发现那枚手镯,好好装在一个精致囊匣中。

    夜冷声寂,淅淅沥沥的秋雨如珠连线成一道水帘,雨水顺着碧瓦轮廓沿屋檐边缘落下,紧闭的刻花窗牖透进淡淡的灯亮,照在挺拔的文竹盆景上。

    今天下了一整天的小雨,天气开始转凉。郑邗为朝廷命官,事情又涉及李肇亲舅舅,所以皇帝下朝后另下令让李煦督察,这一案催得急,连李煦都要夜宿审刑院。

    李煦处事不消人担心,但费这么大的心思,怕是有别的事要做。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来找她。

    钟华甄刚刚睡着没多久,被周边细微的窸窣声吵醒,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幔帐旁高大的黑影,心突然一跳,刚要出声,一只大手倏地捂住她的嘴,熟悉的气息让她睁大眼睛。

    李煦单手撑着她枕头,俊脸隐在昏暗中,他手上有厚厚的茧子,都是练武练出来的。

    他开口就是一句质问:“今天为什么不去找我?”

    素色绣云纹幔帐遮住外面的光亮,漆黑一片,钟华甄看不清他神情,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头皮都在发麻,却不敢大力呼气。

    李煦觉得自己好像把她吓呆了,咕哝两句胆子真小。

    他收回手,甩了甩,把手上奇异的酥麻感甩掉,问:“以前怎么不见你如此听话?我让你在家休息你还真在家休息?出事了也不多想想什么原因。”

    钟华甄头疼,他都说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她怎么还可能跑去找他?

    四柱帐架床的脚踏摆布靴,不远处的花梨木衣架子搭件浅色衫,底下有个刻玉兰花式的红木大木匣,铜锁紧扣,大多是私|密物件。

    钟华甄纤长手指向上扯了扯锦被,撑手屈膝慢慢坐起来,稍显饱满的软胸紧贴单衣,她让自己冷静,慢慢开口道:“大半夜还下雨,我都觉着冷,你来做什么?”

    她未着束衣,也没用那些男子伪饰,瘦美脊背紧绷着,他身上有淡淡的湿气,可能淋了会雨。院外侍卫早已加强巡逻,谁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是怎么进来的。

    “那天拦我们的流民,是代郡过来的,一路死了很多人,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他双手交抱,“宋之康谎话连篇,治水不力,他背后撑腰的是郑家,郑邗从中贪污不少,证据我都查到了。”

    钟华甄听出李煦语气中的炫耀,他的手段自小如此,视人命同草芥,但凡不合心意,便是手上有十足的证据能让人入狱,也要自己动手让人死得不明不白,郑邗出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听过代郡的事,冀州代郡七月突发水患,右佥都御史宋之康动身前往,据说开山挖渠,躬身与民,治水有功,又在贫苦山坞两月扶持受苦百姓,颇受爱戴。前几日早朝太中大夫还力荐宋之康兼空缺已久的京畿漕运使一职,说他秉性纯良,可堪大任。

    钟华甄心怦怦跳,不想和他长谈,回他上句话,道:“你让我在家好好休息,自有你的道理,我不及你聪明,听你的最好。”

    她说话是最合李煦心意的,他挑挑眉,只问:“你身子不舒服?”

    钟华甄摇摇头,手搭膝盖道:“夜已经深了,现在雨应该不大,你忙碌一天,当是疲倦,早些回去。”

    李煦眯眼。

    钟华甄无奈道:“盯着你的人那么多,你半夜跑来我这,指不定明天就会传出侯府与东宫密谋见不得人的事传言。以后若要来寻我,白天光明正大来就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李煦在那脱外衫,随手搭在外边紫檀木架子上。

    钟华甄身子浸出一身凉汗。

    他见她没了声音,抬头问:“怎么不说了?我又不拦着你,审刑院床太硬,硌人,宫门已关,我勉强在你这里凑合一晚。”

    李煦今晚上要留在这儿。

    她手攥紧衣襟,他们同床共寝不止一回,但那时候才不过七八岁出头,午歇而已。

    “不合常理,你……”钟华甄微微张口,又突然一顿。

    李煦眉毛微挑,说道:“猜到了?那就去给我搬床被子过来,你院里侍卫多了一圈,我进来可费了不少工夫。”

    钟华甄看着他,叹口气,她朝外叫几声南夫人,把南夫人叫醒后,让她搬来一床新被子。

    南夫人迷迷糊糊醒来,以为她冷了,披件衣衫,抱被进来,见到幔帐内的人影,顿时惊恐,跪在地上。

    昏暗的环境下,钟华甄的手轻轻撩开幔帐一角,漂亮的脸蛋露在淡淡的灯光下,她开口道:“太子殿下此行没告诉旁人,南夫人,你也不要同母亲说。”

    “世子……”南夫人声线不平,都要颤|抖起来。

    钟华甄视线看向李煦,他站在一旁,等着南夫人抱把被子抱床上。以他的心高气傲,不会多想南夫人此时的反应。

    她心慢慢放下,转头对南夫人道:“不过借住一宿,只要母亲没发现,就不会怪罪你,不用担心。”

    南夫人只能颤颤起身,抱锦被上去后也不敢回去休息,待在月洞门外,只要钟华甄叫她就能立即进去。

    雕刻缠枝纹脚踏的靴履微湿,他上榻,睡在外边,双手枕着头,突然转头看向同样没睡的钟华甄,问:“我肚子里的蛔虫,说的是不是你?”

    钟华甄道:“你自小便想像我父亲样出京南征北战,东宫弄得和军营样,什么时候还会嫌床硬?在我这里留一晚,是想做什么?郑邗的事果然同你有关?你是来我这里避嫌的?”

    郑邗出事那晚她和李煦从京郊回来,李煦没那时间出手,但要说和他没关系,钟华甄不信。

    李煦也不遮掩,直接同她道:“外祖父快回京,来了信让我好好利用你,我闲来无事,就过来了。”

    钟华甄愣了一下,“……就这?”

    李煦奇怪问:“你还想因为什么?”

    钟华甄轻按一下眉心,弄这么大阵仗,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非得他晚上过来。

    他外祖父是当今手握大权的张相爷,知道钟家的重要性,但张家和钟家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在钟华甄出世前就已经是冷脸相对,要不是皇帝突然点她做李煦伴读,她不打算和李煦有太大交集。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外面听不见。钟华甄放下手,扯被子把自己细肩盖严实,手拢住胸前鼓起的衣襟,开口道:“郑将军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想怎么解决?还有冯侍郎,怎么突然让他们两个闹起来?”

    “郑家行事越发嚣张,前段时日似乎还通过京畿商线偷运一批军中器械进京,李肇似乎不想掺和,想把麻烦推到我身上,那天遇见的那帮流民就是他安排的。”

    “三皇子处事捉摸不透,最重亲缘,小心他是别有用心,”钟华甄想了想,“大司马老奸巨猾,此事的蹊跷定看得出一二,如果他大度放了冯侍郎,三皇子就算没那种意思,怕也得和他同上一条船,你做这事,不妥当。”

    “华甄,话不能乱说,这是郑家的事,我可没插手,”他挑眉,说起这种话也不心虚,“你也别太高看李肇,他就是个伪小人,离他远一些,你我不过争吵短短数日他就敢派人来接触你,吃了豹子胆,那天只是把他踹下马,实在亏了。”

    钟华甄后背一凉,比起赛猎那日他踹了李肇,他知道李肇找过她的事更让钟华甄觉得惊悚。

    “是他太傻,就算我们关系不合,”她深吸口气,慢慢斟酌用词,“侯府也只会支持东宫。”

    她重活一世,厌倦争抢,只要侯府对他无害,他就没必要对侯府下手。

    “大半夜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又没有怀疑过你,”他打个哈欠,“我睡了,别吵我。”

    钟华甄还有话没说,听他这么说,只好把自己裹严实,等他睡着后才起身。

    她没想到自己困得不行,还没等他睡着,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夜色深沉,垂下的幔帐遮掩窗外淡淡的光亮,晦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

    李煦睁开眼,伸手去摸她的脖颈,检查发现没留下疤痕后才收回来。

    他手指搓捏了下,倒也没再做什么。

    ……

    床上多出一个人对钟华甄没有太大的影响,她太熟悉李煦身上的气息,一觉到天亮。

    等她惊醒时,李煦已经离开。

    窗棂方格平整,南夫人拿抹布在一旁擦掉泥脚印,见她坐起,忙走近问:“世子,昨晚……”

    “他知道分寸。”钟华甄按着眉心坐起来,她留他在这过夜也不是没有考量,李煦自幼受宫廷礼仪,性子虽顽劣,但睡姿比她还要守规矩。

    他在男|女方面的意识一向淡薄,恐怕连那晚要了她一个婢女的事都已经抛之脑后。

    李煦眼光高,一直如此,区区一个婢女根本入不了眼。

    前世他沙场征战,后宫没什么人,就算某些胆子大得要贿赂他的官员,都得费着心思给那些要送进宫的女子安上个惊艳绝伦,天下第一的称号,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见他一面。要求之高,可见一斑。

    钟华甄扶额,这些不是她现在该担心的。

    她没想过李煦查得到李肇私下派人过来接触,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答应为李肇办事,他绝对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