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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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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

    这时,沈明功走出北室,厉声喝道。

    吴兆容的哭声戛然而止,看热闹的妇人屏住了呼吸,沈月然溜到嘴边的恶语也咽了回去。

    坦白说,沈明功对沈月然而言,更多地像一个符号,一个沈家长者的符号,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如果说与沈日辉的兄妹关系还能用“冷淡”来形容,那么与沈明功的父女关系,根本就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因为,她根本就不觉得她和沈明功是父女。

    这五年来,她和沈明功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无论她五年前的誓言对沈家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无论她整日里待在家里做什么,无论吴兆容对她明里暗里怎么指桑骂槐,沈明功永远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风雨不改。

    沈明功给她的感觉甚至像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他不曾指责过她,也不曾劝说过她。他不曾埋怨过她,也不曾安抚过她。

    他既不像一个慈父,也不像一个严父。

    所以,与其说她和吴兆容一样对沈明功有一种敬畏,不如说是一种距离感。

    太陌生了……

    沈明功佝背偻腰,眼球晦暗,不怒而威。

    “如果是因为银子,家嫂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他平静地说。

    吴兆容一怔,圆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公公这话的意思是——果真还藏有巨款?

    “是,是,娘子不用担心。”沈日辉连忙接话,“爹爹与我已经去过衙门,找文书说了洗刷城头的事。这次罚款一直到年底才缴清,所以银子一定能凑得齐。”

    凑得齐?吴兆容翻了个白眼。

    凑得齐的意思就是说这百两罚款得从沈家父子的工钱里扣、从沈家的日常开支里挤或者开口向哪个熟人借?

    公公是不是怕她再要拿去百两才肯罢休,所以才不敢泄露尚有巨款一事?

    一定是!

    吴兆容整了整容,看了沈月然一眼,道,“瞧她那倔样儿也知道,嫁人是没戏。既然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有银子,就赶紧缴了罚款,省得误了期限,让衙门找着借口生事。”

    “那是,那是。”沈日辉又连忙接话,“若是有银子,当然早早缴了罚款,关键是没有。”

    “你是没有。公公也许——”吴兆容挑了挑眉,如有所指地看向沈明功。

    沈月然这才反应过来,吴兆容今晚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银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丛浩和宋婷为了金胜的财产能够推她坠楼,吴兆容耍这点儿小伎俩算得了什么?

    “没有。”

    反应过来的不止沈月然,还有沈明功。

    他依然平静,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吴兆容陡然变脸。她觉得,自己是当众挨了一个“耳光”。

    不待吴兆容发作,沈明功又甩下一句话,“你如何做一个嫂嫂,如何做一个妇人,是你个人的德性,是沈家欠你的,我一个‘不’字也不会说。可若你再信口开河,诅咒吴监正,别怪我替他管训子女。”说完,他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返回北室,并关上了房门。

    吴兆容这下终于明白,她挨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耳光”……

    “你——”

    她不敢冲沈明功发火,却敢指向沈月然。

    “我怎么了?德性!”沈月然懒得再和她多说,和沈明功一样,转身回屋关门。

    “她、她——”吴兆容第一次张口结舌,气得两眼翻白。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沈日辉老生常谈。

    “嗳呀,沈家公是什么意思?沈家欠沈家嫂子什么了?”

    “谁知道?这下沈家嫂子不好过了。”

    ……

    门外的妇人依旧嚼着舌根。

    皎洁月光下,沈重隔着窗棂,冲沈月然竖起小拇指。

    她一阵心烦,走到窗前,推开沈重的小脑袋,呯地一声关上窗子。

    按说沈明功刚才那样说吴兆容,她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反倒觉得堵心?

    西北风沙之大,她是早就领教过的。洗刷日夜裸露在外的城头,更是无比艰苦、肮脏、危险的活儿。

    否则,衙门那么多衙役怎么不做,要出银子包给外人?

    百两,百两——沈家父子得干多少个日夜才能凑够这百两?

    该死的适婚令,该死的朝代!

    沈月然拿起早就变冷的莲蓉酥饼,泄愤似地塞进嘴里。

    咬了两口,又呸呸地吐出来。

    做馅饼五大忌讳,一忌(面)发太过,二忌馅干柴,三忌甜(咸)到齁,四忌皮不匀,五忌烤过头,这五忌梅家酥饼全占了,怎的倒门庭若市了?

    ******

    那晚之后,吴兆容又寻死觅活了几次,还煞有介事地请来郎中瞧心病,除了沈日辉日日瞻前顾后地伺候,沈家其他三人权当没有这回事儿一般。

    洗刷城头的活儿很快包了下来,剩下的就是开工。

    吴兆容见闹了几日,沈明功始终不肯和她再多说一个字,自觉无趣,慢慢也就消停了。

    沈家的日子又恢复平常,沈月然依旧吃了睡、睡了吃,沈家父子依旧早出晚归,沈重依旧磨磨叽叽地练字,拖拖拉拉地去学堂,吴兆容依旧躲在后厨偷吃。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七月底。

    这一天,梅采玉来找沈月然。

    “上京?”沈月然问道。

    梅采玉点头,“是的,上京,明日就走。”

    “这么急?”

    五年来,梅采玉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她唯一的善意。她走了,她强烈地不舍。

    梅采玉握住她的手,流下两行清泪。

    “我也不想这么赶,可是那人是跑船的,时而在家,时而不在,亲戚算好了日子,要我们务必初十之前赶到,否则误了见面时刻,还得再等一个月。爹爹昨晚草草收拾了行装,今个儿去面铺、糖店讨了尾款,明日一早就出发。”

    梅长生托亲戚去京城为梅采莲寻亲的事有了回音。一个名叫赵安扬的船工看了梅采莲的画像和八字,说只要梅家不嫌他身材矮小,时常不在家,愿与梅采莲结为秦晋之好。梅长生收到回信大喜,即刻准备上京。

    “那你们还回来吗?”沈月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