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快穿]病娇联萌 > 第45章 番外一: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45章 番外一:人生长恨水长东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二十岁以前的记忆,他已经很模糊了。模糊到他几乎以为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是虚空中臆想的迷梦。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太子,然后登基成了皇帝,还和某个世家女子有过一段婚约。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当他霍然清明时,已经堂皇坐在了龙椅上,眼看着脚下的臣子山呼万岁。

    处处是疏离和陌生,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和所有人隔绝。他的心犹如一潭死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再起一丝波澜。

    每天最快乐的时间,竟然是在梦里。

    梦中总有一个女孩,每天带着开开心心、傻里傻气的笑脸,在他眼前瞎晃,嘟嘟囔囔:“你为什么老板着脸呀?笑一个,笑一个嘛!”然后扑腾到他怀里,把他的心思打乱。他有时会故作高冷地掰开她,有时又会举手投降,乖乖地让她揉自己的头毛。

    那个女孩,比他生活中的一切都更加真实。

    他渐渐颠倒了梦境和现实,好像只有她的存在,才能证明他是真正活着的。对梦中人爱得越深,作为皇帝的他就变得愈加冷漠。他不再专注政务,不再关心民生,而是长久地强迫自己入睡。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他已不满足只在梦中与她相遇,他想和她日日夜夜厮守在一起,耳鬓厮磨,相伴白头。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忍不住,画出了她的肖像,让暗卫去寻找她的下落。

    这一找,便是三年。

    他在深宫中等到近乎绝望,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只是自己构想出的虚幻人物,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也正是那时,耽搁多年的立后之事被那群大臣重新提起,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被抬进了后宫。

    大婚那天,阴雨绵绵,乌云蔽日,惹得他心烦,“谁定的吉时,拖下去斩了。”

    身旁的内官劝道:“陛下,大喜之日,见血不吉啊!”

    他墨眉冷竖:“再多说一句,连你一起斩了。”

    内官怯怯地缩着头,不敢再劝。谁都知道,这位主子性格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劝谏的老臣撞死在大殿上,也不见他回头多看一眼的。

    雨势渐大,他焦躁地在宫中踱来踱去,心头蒙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宫人捧着礼服,跪在殿中,求他更衣。可他却直直盯着门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此时,一道霹雳刺破天际。他派出去寻人的暗卫,蓑衣斗笠,急步而入,却在殿外被拦下。

    “臣有要事禀告!”

    他的心猛烈震颤起来,“让他进来!”

    那人匆匆而入,刚要下跪,便被他一把搀起。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模样的暗卫,不禁微微一怔,“皇上……”

    他十指紧掐着暗卫的胳膊,急声问道:“是……找到人了吗?”声线紧得发抖。

    “找到了。”

    在暗卫说出三个字的刹那,眼前年轻的皇帝,久久、久久没有呼吸,一只手摁着自己的胸膛,攥着胸前明黄色的布料,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他的鼻尖渗出密密的细汗,嘴唇一张一合,哑声问道:“她在哪里?”

    暗卫道:“臣将她安置到了城外一户农家。”话音未毕,已经被一脚踹翻在地。

    “蠢货,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下?”年轻的皇帝推开送伞的宫人,只身跑进了瓢泼大雨里。“嘚嘚”马蹄声在宫墙内回荡,守门的侍卫远远看见雨中一抹明黄色,都讶然地合不拢嘴。

    雨水沿着他的眉骨、脸颊淌下,轰隆隆的闷雷在他头顶炸响,两耳浸了水,慢慢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有心底的呐喊,一遍遍冲上大脑——“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在等我。”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骑着马,在雨里狂奔。

    这个世界究竟是真,还是假;身边的人究竟是真,还是假。他已不愿深思。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人笑靥如花、似嗔非嗔的模样。

    -

    “民女见过皇上。”她一身粗布麻衣,头戴簪花,娇娇怯怯地向他行礼。

    他原先想着,如果找到她,两人相见会是怎样的场景?是相拥而泣,还是相视而笑?唯独没想到,是“游龙戏凤”,是“皇帝与一个民间女子”的风流邂逅,是雨声淅沥,佳人含羞。

    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棠棠。”他试着像梦中那样唤她。

    眼前的女子肩膀一颤,抬起头来,眉眼皆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她咬唇道:“皇上怎知民女的小名?”

    他喉间一塞,喑哑道:“你,也曾从小到大做相似的梦吗?”

    “做的。”她娇羞地低下头,“民女的梦中常常出现一人,与我携手相笑。”末了,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一只猫,土黄色,通身花斑。”

    “那只猫……叫什么名字?”他拢在袖下的手捏紧了,手心满是汗水。

    “渺渺。”

    ……

    “渺渺!”她气鼓鼓地叉着腰,指着地板上的猫脚印,“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渺渺。”她唉声叹气地滚倒在床上,吃力地举着肥猫,“你家主人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好想他啊。”

    “渺渺。”她睡得香甜,不晓得做了什么美梦,傻兮兮咧嘴笑起来,“你别舔我,别舔我。”

    ……

    他一把将那女子拉到怀中,窒息般抱紧她,喃喃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棠棠。”

    -

    他封了她做元妃。“元”是第一的意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犹自不满足——她本该是他的妻子,怎么会成为一介区区妃嫔!

    但无论如何,他已有了一位皇后,虽然没有与他正式大婚,却仍稳坐中宫。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仓促一瞥,只依稀记得是个呆板无趣、懦弱胆怯的女人。他实在没有想到,外表唯唯诺诺的皇后,居然会对元妃下毒手!当他听到元妃中毒昏迷的消息时,简直恨不得当场打死那个女人。

    “皇上,或许皇后只是一不小心,并非有意毒害臣妾。”元妃脸色苍白地依靠在床头,握着他的手,不时背过脸咳嗽两声,却还要为那女人说好话,“是臣妾霸占了皇上的宠爱,在后宫中引来诸多妒忌,才……才会……”

    她说不下去了,嘤嘤地抽泣起来。

    他怒不可遏,“这样心思歹毒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做一国之母?”

    皇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轻轻为自己辩驳了一句:“臣妾是无辜的。”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力度。

    他盯着皇后的眼睛,从那里看不见任何虚伪、恐惧、畏缩,只是平静。

    也许皇后真的是无辜的,可那又有什么打紧?棠棠不喜欢她。仅这一个理由,就足够足够了。他缓缓开口:“把皇后拖下去,幽禁宫中,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出来,碍元妃娘娘的眼。”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下地狱,那就让他去吧。

    她只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他的羽翼下,随心所欲,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皇后被拖出去之前,从门口回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妖妃祸国,国之不存。三百年国祚,毁于你身。”

    元妃愣了片刻,更加伤心地趴在他怀中哭泣,哭得险些岔过气去。

    “皇上,皇上……臣妾,不是妖妃。”

    “棠棠不是。”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所有罪孽,就由朕来担。你什么都不用多想。”

    元妃梨花带雨地抬起脸,“听说叛军已经打到了大昌了,是吗?”

    “谁在你面前说这些胡话?”他轻点她的额头,“你不信朕能保你平安吗?即便朕不当皇帝了,咱们也能隐居江湖,比现在活得更轻松自在。”

    那时,再没有什么皇后,什么嫔妃,她就是他唯一的妻子。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怀中的元妃似乎僵了一下,半晌才强笑道:“好啊。”

    他多希望,那一刹的陌生和疏离,都是他的错觉。

    -

    叛军终于兵临城下,打到了皇宫。他不疾不徐地布置好一切,只等一把火烧掉大殿,就和棠棠遁隐江湖。

    然而——

    皇后的失常搅乱了他的计划。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站在他眼前,两眼冒火,像两点陨落的星光。她倔强又傲气,挺身拦在他面前,大声说:“你走了,外面的士兵怎么办?他们都是为你而战的。”

    他好奇地打量她,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

    她,变得与往日大不相同,莫名还有种熟悉感。

    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带着这个女人,一起走上了逃亡的路。

    可无论马匹还是行装,都是两个人的分量,没有多余的位置。事到临头,还是要把她丢下。人生中头一回,他感到那么一点点内疚。但这微末的内疚,远不足以让他心软。

    稍作犹豫后后,他把她推下了马。

    他毫无愧疚地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却被那里面刻骨的讶异和失望刺中了心脏。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感,重新淹没了他,同时伴随着的,竟然还有隐约不可明说的恐惧。

    “许京,我错了。”她艰难地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沾满鲜血,“我好像真的搞错了一件事。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仿佛一记大锤轰然砸中他的后脑勺,他僵硬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怔怔地望向她。然而,她却自己松开了扣住他手腕的两指。一片零落枯萎的花瓣,从他的世界剥离而去。

    马渐渐跑远了。

    他受到心灵感应般回头,只看见她朝着悬崖爬去。她爬得那样慢,像一只可笑的蜗牛,在身后的砂砾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然后……然后如同断线的风筝,从万丈高谷飘然落下。

    那一瞬间,他几乎想强行跳马,去扯住她的衣袂,哪怕一片也好。

    而事实上,他,居然真的这样做了!

    他连滚带爬地从马上跃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好疼,疼得眼泪直冒。原来,她刚刚也这么疼吗?他仿佛听不见元妃的哭喊,也听不见叛军的马蹄,眼中只有那片飘忽的衣影。那影子堕进急流里,慢慢再也看不到了。

    怎么办?

    无穷无尽的恐怖自心底一*澎湃击来,他的十指抠进了崖边的石缝里,鲜血淋漓,“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掉了。

    ——比如,他的心脏。

    所以再也不会呼吸,不会跃动了,是吗?

    -

    等他想起元妃,回过头去找时,发现她从马上跌下,受了很重的伤。

    奇怪的是,他很心疼,却不是心疼她眼里的泪水,而是心疼她肌肤上的血口。

    “我会治好你的,找最好的大夫。”他如是说。

    于是,他找到了崔神医。

    屋里还躺着人,他起先并没有在意,直到那人出声,“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把床让给这位……夫人吧。”她说到夫人两字时,语气很讽刺。

    因为,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心口那道豁风的大窟窿,陡然填满了大半。最起码,现在的他能够呼吸了。

    光是看着一个人,就能心满意足。这种感觉,多少年没有过了?不,是从来没有过。

    所以当她提出那荒唐至极的换脸方案,并附加了成亲条件时,他竟然丝毫没有想过要反对,甚至心中还隐隐有那么一点窃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梦中的女孩与眼前形容枯槁的女人,渐渐重合。哪里都不像,哪里都不像!只有一双眼睛,分毫不差地嵌在一起,清澈、明亮,犹如天上的星辰,映照进一潭清泉中。

    “轰——”的一声,他的脑海仿如炸裂,千千万万的碎片拼凑在了一起。

    她是棠棠!他的棠棠!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可眼前的女人,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在他眼前逐渐消失了。

    “啊……你终于想起来了。可惜,太晚了呢。”

    -

    元妃本来还沉浸在睡梦中,却骤然被一双手死死勒住了脖子。

    她惊恐地睁开眼,望着面前泪流满面的男人,挣扎着憋红了脸,翻着白眼吐出两个字,“皇、皇上……”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青筋迸出,手下渐渐加力。

    “我是……棠……”她大汗淋漓,不断吐舌的模样活像个吊死鬼。

    “不许你说这个名字!”他面色青黑,由内至外散发出一股骇人的煞气,“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肖红浑身猛地一抖,看见自己的灵魂从那具身体里缓缓飘了出来。

    她惊恐地翻转手背,捂着自己的脸,大喊:“不!不要!我是纪棠,我是纪棠!”

    “原来,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他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唇,几欲作呕,厌恶到恨不得杀了自己,“你真让我恶心。”

    为什么他能看见她?他现在应该是个普通人啊。

    肖红慌张地跪在他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哀求道:“皇上,皇上。臣妾也是爱你的啊,臣妾虽然不是纪棠,可对你的爱并不比她少啊!”

    他冷冷地俯视她,“你说你爱我?”

    “是!是!我爱你!”

    “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他俯下身,五指抓住了她的长发,使劲往后一拖,俊秀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不愿意对吧?”

    “我,我……”肖红瞠目愣在了那里。

    他捉着她的脖子,“咔擦”一扭,阖上眼睛,微笑道:“可你还是要死。”

    肖红的灵魂体尖叫一声,如碎片砰然炸开,消散在空中。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还能遇见你吗?”他呢喃着抽出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

    身痛,可还及不上心痛。

    他直到身体的最后一滴血流干,才颓然垂头,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