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堪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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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一生都被他的灵气和盛名所累。天赐的恩宠，无双的殊荣，以及……求而不得的宿终。”
说着，冥主突然起身奔到殿门口看了看，发现老顾他们是真不在，于是才回来安心的继续说，“其实当时我在佛家那地界遇见麒昀时，并不真因那是个清净地，不能杀他才放他走的。而是因为看在他曾用禁术那样护你，加之想明白了一些事，才留了他一命。”
“大和尚也常跟我说，回头是岸。就看他愿不愿回头了。”
“按理说这小子命盘其实也是不错的。幼年早慧，中年时会经历一些较大的坎，如果能熬过去，晚来是能享清福的。但……怕是他熬不到了。他已经强撑过太多难事了，又不像你那样懂得休息，懂得玩乐。”
“若说童年际遇悲苦，像我，像老顾，像你，还有麒妄，都曾是经历过没有家人支撑爱护，自己拼过来的一段孤苦时间。”
“但麒昀不一样，他从小出生在一个很正常，甚至可以说的上是还不错的家庭。当然，比不上林翘那么好命，从小被宠到大。麒昀是他家里人没怎么重视他的，也不能说是忙的顾不上来，就是，大家各忙各的正经事。再加上麒昀从小就比较聪慧，很懂事，所以从来也不去给他家里人添麻烦。”
说着，冥主突然拍了下麒妄的脑袋，“你啊，小时候被老顾塞了些虚假的魂魄进去，剩下的那三魂也太老实了，老顾每天巴不得你想不懂的问题都去请教他呢，结果你呢，自己憋着股蠢劲自个儿愣是琢磨透了。你这也是懂事，不过你这命好——傻人有傻福么，是傻的懂事。”
“麒昀就不一样了，他太聪明了，于是他的念头就是‘不能给家人添麻烦’。”
说着冥主又去戳吴朝，“你身上，这点也有他的影子。但好在后来你的贵人林翘出现了，有时候示示弱，做不到的事就别勉强，我都有暂时留不住的魂，杀不了的命，更何况你们？”
“麒昀他遇到的第一个瓶颈，就是流灵界刚崛起麒麟世家之时，世家里头精英多，麒昀可能在他家那一小片还算是不错的，稍微出来开开眼，就发现比他厉害的术士还有许多。于是他为了变得更强，就想搜集更多的术法书回来看。但有些地方，不是长老资格的，可能进不去，他当时因为偷偷溜进某些地方看书，偷书，还挨过打。”
吴朝一愣，“断过手么？”
“被接回去了，”接话的是大慈，他之前又出殿为草药忙活了一趟，此刻刚刚回来，“我之前也是太傻了，搜集的资料尽是些夸他好的，毕竟鬼才麒昀这名号在流灵界叫的响亮，包括后来……咳，你们戏命族不怎么景气的时候，麒昀把你推了出来，直接挤掉了当时那任戏命主，然后他是你的辅师，算是一手操控流灵界大权了，只不过他比你们戏命族还得人心，而且，他也没有想要夺位的意思，就是在给你创造一个尽量好的环境长大。”
“他断手那次，是我后来在玄危大哥那搜集过的医案里有过记载，很是久远。说是因为麒昀曾经忽然断手过一次，据时间推断了下，还有其中的伤口截形，都像是被什么机关利刃所截。”
“也是那时候，他发现了戏命族真正存在的秘密。”
“都在陵墓里，他那是跑进陵墓去了。”冥主接过话头，“因为那些机关都是青溪的祖辈设计的，所以青溪可以肯定。”
“当时麒昀已经长大了不少，算是少年时期了吧，而且那时候他可能接触的术法太过深奥了，他就动过想回头问问家人的想法，因为有很多他无法理解之处，也自觉不如小时候那么聪明了，但……家里没人能帮得了他。因为他家里人更不懂这些了。”
说着，冥主不无感慨的耸耸肩，“他若从小是个孤儿，可能这事还不会对他影响特别大，但正因为不是，他反倒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却又偏偏无人能助他，所以他就觉得特别孤立无援。都说家是一个人最温暖的港湾么，他那时候回家却觉得特无聊，而且……”
“特别心累。”吴朝忽然开口，他明白这种感受。
刚在公司组起自己小分队的时候，吴朝不止一次心累的什么都话都懒得开口说，就是一大组人全指望着自己活了，自己讲的建模他们不懂，讲的渲染不懂，讲的灯光还不懂。
就好像所有观念都不是在一个次元里的。
那时候要不是林翘在，吴朝觉得自己辞职走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问题是，那群人不一样，他们是同事，说难听点，除了业绩和薪水，跟自己半点关系也挂不了勾。
但麒昀这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的是家人，是一辈子甩脱不了的羁绊。
而更令吴朝有不好担忧的就是——麒昀所在的是麒麟世家！
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那是个精英辈出的地方！
也就是说，别的小孩可能从小在课堂上修习到什么不懂的术法，屁颠屁颠的回家撒个娇甚至不用撒娇都会得到一大帮子长辈的耐心教导。
可麒昀没办法，他回家之后，没人理会他，他可能只是默默地继续看书……
想着，吴朝发现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场面，那是穿着一身干净白袍的小男孩，一头刚到肩膀的黑发，他盘腿坐在床边，腿上放着书本，看了会儿，他忽然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子跑过，前面还有个年岁比他们稍大点的大孩子在带他们玩，看服饰，应该是一家人。
只不过麒昀看了会就又低下头看书了。
目光收得太快，头也低的太迅速，吴朝压根捕捉不到他眼里的情绪。
“但有的时候就是命吧，麒昀被断手后，自己特别冷静地捡着断掉的手回来了，然后找医师给他接上。大家其实还是很友善的，并不会因他平日沉默寡言不合群就孤立他，毕竟在医师眼里，病患都是一样的！但当时的医案记载，麒昀说是跟人比试时不小心被弄断了，没事。然后就走了。也因这孩子平日就话少，所以当时负责记录在案的医官也就随便一记。”
吴朝闻言后略对大慈点点头，“慈哥有心了。”
估计当初翻记载也挺费心的，还得要这么细心，真跟他修补bug一样是个细致活。
大慈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喜欢看医书，正好一道看了。”
冥主喝了口茶继续道，“所以他之后就经常性地跑去那个陵墓所在地，其实当时经历过第一次差点灭界的事，那地方都被震踏了，再说看坟人这个活计也没传承下来，后辈哪里有知道的。”
“话说当时小顾叔在陵墓里怎么不进那些书楼翻翻看？还是自他之后又有新的看坟人记载过什么东西？”
“憋闹，”冥主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你叫老顾安安静静坐着去看书？疯了他！你问问他，看书最无聊了！他进陵墓就是带孩子的，带着你整天拆机关摔灵位的，调皮捣蛋，净他娘好事不干。”
“……”
“对了，那小顾叔的师父呢？那陵墓里总有个传承给他禁术的师父吧？那老师父也没看过？”
冥主点点头，“被老顾一枪捅死了。”
众人一惊。
“看坟人说是个传承，还不如说就是个变相坐牢的法子；那老头在里面呆了那么多年，天天都那么无聊，天就是抬头的那一片天，地就是脚下迈十来步就走干净了的地，其实说是等徒弟，还不如说就是等一个能给他解脱的人。老顾是在成全他。因为看坟人的禁术在第一代起就下过咒术，想要全部继承，最后一关必须是亲手手刃自己的恩师，这也是看坟人能一代就传一人，让这人活受罪的带着一身法力无边的禁术，却偏生活不带来死不带去，以此保证不会泄露给外界，更不会带着一身禁术跑出去作乱。”
“说回麒昀，他当时只不过是发现戏命族的部分秘密，是能跟那隐秘的业火异兆牵扯上的，结果，说他行大运大发迹就是在这——他捡到了你。”
“老顾当时把你封印在陵墓里，但是等他情绪平静后找回去，流灵界已经大改样子了，他又糊里糊涂的，记不太清原本陵墓该在哪里。所以以为把你弄丢了。”
“眼下来看，不是他把你弄丢了，这就是把你丢了啊。”
吴朝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尼玛只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连儿子也坑的！
“其实时间上有个小错误，老顾其实是找到过陵墓的，但是你已经不在了。因为麒昀快他一步，把你带走了。所以老顾就更糊涂了，地图什么的全懵了。”
“麒昀那时候已算是有所成就，要知道，他的这些成就，都是靠他自己一手拼出来的。可能……就是有个比较吧，孤儿出生，自己拼出来这些，反而会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就像是你现在更喜欢呆在人间，不想回流灵界似的。因为你拼出来的那些都是在人间。
但这些成就带给麒昀的感受就不一样了，他就寻思着，自己有个家也帮不到自己任何忙，于是再看看自己手里所拼下来的这一切，就会觉得格外心累。”
“他那时候其实就是呆在人生的一处大劫坎，甚至说他那时候动过很多自我了断的念头。因为他觉得强撑着真是太累了，也没什么动力。术法穷尽一生能达到前人不可至的颠覆又怎样？本该关心他累不累的人永远不会向他嘘寒问暖，而那些跟他无关的人也只不过会抬头仰望一下，感叹一句，‘嗳呀流灵界这个鬼才麒昀真是麒麟世家的天之骄子，了不得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之高的术法造诣！’所以说，人还是傻点好，傻点没那么多想法，不会思考得明白太多事，觉得有饭吃有乐子玩就不错。”
“当时他那年纪放人间其实也就十六七吧，人间的小孩子十六七可能忙着谈个恋爱尝个新鲜，打个游戏也觉得好玩啊，出门旅个游也觉得特可乐啊，可麒昀不一样，那些都引不起他的兴趣来，他就天天的看术法书，问题是他看一本不会一本能卡壳也好啊，他还卡不了，看了就懂，懂了就扔，扔了再买更多的术法书看。”说着，冥主缓叹了口气，“工作狂是种病晓得不？就在他那时候没日没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休息休息喘口气的时候，你出现了。”
吴朝一愣，他能感受到，自己对麒昀的重要性。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捡了个了不得的宝贝，就索性搬出去独住了，住的还特偏僻，然后悄悄把你解冻了。你看，这人太聪明了，从地底下挖出个冰疙瘩，封印术也厉害，换做流灵界第二人估计都解不开，他偏偏术法大成，解你封印就不是个事。”
“他一开始曾以为你是普通的小孩子，可能因为什么事家里人留不住了，或者遭难了，才被封印住，毕竟当时三界仍有点乱子，戏命族未绝，则代表——邪祟仍在，罪孽仍有。”
“但你的封印一开，他术法又特别精湛，一眼看出你的真身不同！身上灵力高过目前的所有戏命族，而且，你还能带动所处之地，风水变得格外好！”
“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你了。倒不是怕戏命族人跟他抢孩子，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你，甚至不希望你会什么，他就是想把他那些完全无处寄托的感情，统统放在你身上。”
“那个时候对他来说，应该才是真正的全世界都亮起来了吧。”
“麒昀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大抵就是抚养你那阵子。于是他就一边带大你，一边养精蓄锐。可以说，你把他那种渐渐已经熄灭的焰火又给燃起来了。眼见着流灵界要在那群蠢人的带领下越来越糟糕，他后来又改变了想法，要把你推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能说是他太想给你一个最好的环境，并不想让你跟他一样，一起窝在小地方安稳地过一生，于是他最后还是带着你逼宫去了。并且，他成功做到了。”
“你能想象，戏命族五六个人围攻麒昀，却被他砍菜切瓜一样地就打的一败涂地么？他却也会做人，将那些人留下，因为他还要他们的承认，承认你戏命师的身份，让你当之无愧的坐上那个王座。名副其实，并不被污言所垢。”
“只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你脱离开了只有他的小天地，有了越来越多的玩伴，因为你确实从小就讨人喜欢么，麒麟世家又是对戏命族忠心不二的，所以很多同龄的麒麟世家的小孩找你玩，你也开始渐渐变得叛逆，有时候会顶撞麒昀。但麒昀总是不忍心你受罚的，长老若是因你出错，也都舍不得罚你，全是他去领罪，算作教导有误。”
“他那时候看到你的生活被其他人占去了，其实很不开心，结果你却因为他受过罚就变得愈发乖了，甚至会抛弃那些找你玩的小孩，只可怜兮兮地来看望他，于是麒昀又很开心了。”
然后冥主忽然咳嗽了两声，揉了揉脖子继续道，“再后来麒昀的术法忽然卡壳过一阵子，于是他又动了去陵墓继续翻书的*，结果那时候又知晓了看坟人的禁术传承，自己又私底下暗探当年事，最后就找来地府，寻了老顾。”
“那他这些年再从未回家去看看？”
冥主摇了摇头，“他曾经在未遇见你之前，想自行了断那时候曾被路过的医师救下过，他当时跟那医师说过这样一段话，说是，他们选择我出生是他们的权利，若是人真的能重来，我要是能有选择的话，我反而不会选择他们的选择。而正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他们在当初替我选择出生时，就该想到这日后的种种可能结果，说白了，他们的选择是他们的权利，而我的选择是我自己的权利。我活我的，他们活他们的，早就两不相欠了。”
说着，冥主又手欠去拍小黑的脑袋，“所以我就挺想不明白的，你们有没有哪个本来是想溺死在忘川的正好叫我手贱捞上来了啊，有没有也这么挺恨我自作主张给你们选择了重活一次的？”
小黑不说话，默默把手在自个儿胸前比了个爱心飞向自家老爷子，然后忍着肉麻道，“我们爱你都来不及。”
冥主一捂胸口——尼玛，心被暖烫的都想让他跳进忘川冲个凉啦！
吴朝和麒妄动作神同步的扶额——他们当然爱你啦！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多对他们负责啊！你还特别罩着他们！你又不是像麒昀爹妈那样不在乎他！
“所以，”冥主无奈耸肩，“我就说麒昀其实是个可怜人。他不止可怜在感情这方面，也很可怜在他思维这方面，更可怜在他太聪明了这份上。有些孩子傻兮兮地，就跟麒妄当初似的，老顾其实最初看不顺眼他，觉得太傻蛋一个了，连麒昀半点机灵劲儿都没有，所以最初对他冷冰冰的，麒妄完全察觉不到，觉得就是师父上年纪了，说话慢又动作懒洋洋的呢！”
吴朝一口茶喷了出来，麒妄赶紧一挥袖，趁他没彻底喷到冥主跟前就全冰冻上了，然后一颗一颗小冰粒的往地下拍。
吴朝乐，“哈，现在机灵多了。”
麒妄无奈摇头——你们都欺负傻子，我要为天下傻子正名！
只是还不等开口，又突然十分警备地站了起来，眸光有些诡异地透过门口仿佛盯住了某个方向。
冥主淡淡一挑眉，默叹了句，那孩子，还是回不了头啊。
不过应了那句话，有些事他是无能为力的，为了整体命轮不受影响，所以他这次就必须像之前一样，不能插手，更不能阻止，只得眼睁睁的看其发生。
“好像有异动……”麒妄警备地站了半晌，又觉得刚才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于是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十分古怪地去看冥主。
大慈这时候亮了把小刀出来，也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外界的异动没有，只冲麒妄认真道，“我可以先要你点血么？”
吴朝一惊，下意识要把麒妄往自己身后藏，嘴角抽抽地看大慈，“慈哥你想干嘛啊？”
“没，”大慈心说吴朝这护犊也太厉害了，“之前老爷子不是说，麒妄被同化很可疑么，因为当时的煞气除了我家祖宗的命盘变成极凶之兆后，麒妄的命盘不是那种，按理说不会影响到。”
“所以？”
“就怀疑他体内可能本身就有某些非术士族的血脉。”
麒妄倒是很淡定，伸出手腕凑到大慈跟前。
吴朝一把给他蒿回来了，“尼玛割手指头就行了，凑手腕子上前去干吗，割腕放血啊你！”说着二话不说一拍他脑袋，气势汹汹的。
麒妄尴尬地挠挠头，“别拍，再拍更傻了。”
大慈拿刀的手差点没拿稳——这是恶鬼独特的撒娇方式吗？！还有你们打情骂俏能不能一会的？！现在时间紧急啊！
割破一个十分十分细小的口子，挤出一丁点一丁点血液后，大慈就赶紧收拾工具往殿后跑了——他是真害怕吴朝抽他啊！
只不过吴朝却注意到，大慈似乎有些小动作，跑过大殿时好像特意看了冥主几眼，冥主也恰微一阖眼。
吴朝忽然有点担心麒妄，抬头看去，就见麒妄正低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呢，眸子里满是温润，也不知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依旧傻。
“麒妄。”吴朝觉得自己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想跟他说点什么，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法说。
想了半天，只好尴尬地憋出一句，“我好像又饿了，一会回家给我再焖个扣肉，不要梅菜，不喜欢吃那个，就要肉。”
“好。”麒妄点点头，不等他再问问要不要喝点什么的时候，就听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却久违的声音，是判官崔崔的，“啊——”
接着，大殿里就叽里咕噜就滚进来一个十分富态的年轻人，远看跟尊弥勒佛似的，面相特善朴。
吴朝眼睁睁看着这人胖得跟个球似的就滚进来了，然后一屁股在大殿摔坐稳了，张口就是一句，“这尼玛有人不开眼的把命薄抢走了！”
第二句，“爹我现在可以休假了不？！”
“抢回来啊！”冥主嘴角直抽，其他人都喊老爷子，判官是最后捡到的——因为自己实在是不想写命薄了么好特么烦又无聊的差事啊！于是最后又顺手捡了个苦力……不是，捡了个孩子回来。只不过这小孩也傻傻的，当时小白小黑都逗他冥主就是你爹呢，于是判判从小喊冥主不为老爹。
判判扶了扶自己的腰，呃……如果他找得到腰的话，估计是太久不运动才这么胖的，其实每次大慈来地府都想鼓捣判判去走动一下，只可惜，他太忙，爹又太不靠谱。
吴朝一摸下巴——喔，又一个坑儿子的。这年头都不流行坑爹了啊……
“那啥，爹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冥主一挑眉。
判判十分小声道，“白哥和他家相好的正好路过我呢给我送菜，就那时候命谱被抢的，他俩就直接去追了。”
麒妄一听这还了得，他刚才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灵力，有些熟悉，估计就是……麒昀的！
本想把吴朝顺手一推给冥主，但是吴朝却摇摇头，“带我一起去。”
麒妄霸道地将他往一旁推，压根不理会吴朝的请求。
“你敢不带我去？！”吴朝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
麒妄无奈，回头看了眼冥主。
冥主依旧是一脸的老神在在，此刻双目微阖，不闻不问——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世上那么多事，谁真能一件件都测得过来。
就像是，他之前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麒妄也被同化，那时候，戏命族那个堪测了万年后光景的老前辈，也没测出一个变数麒妄来啊。
麒妄没办法，只好带着吴朝往判判之前记录命薄的地方去，只不过刚落地，吴朝忽然一推他，自己反身后走了几步。
麒妄不解地回头看他，就见这次反倒是吴朝好像换了一个人。
可是吴朝说的话和之前一样，他说，“回去给我做扣肉，别放梅菜，就算为了让我吃菜你单独炒盘别的，嗯……头菜吧，反正就是不要梅菜，那玩意儿真太难吃了。”
麒妄依旧老实地点头，“好。”
然后说，“你过来，往我这边点。”
吴朝固执地摇头，“你等我会好不好？”
麒妄眉头蹙了起来，他已经清楚地看到吴朝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强大了，换句话说，麒昀之前下在他身上的禁术维持不够了……
“他时间不多了，我怕带着你去刺激他。”说着吴朝的神情又更为无奈，他已经明显看到麒妄额头的青筋暴起了。
“啊啊，你好凶！别这样么！爸爸爱你！”吴朝笑了笑，随即一转身，趁麒妄抓住他之前，往身后只有他才能看得见的漩涡点处一站。
而刚才，麒妄并不是因为想抓他没抓着才愤怒，而是因为他看到一道剑光忽然朝吴朝削了过去，但吴朝却不见了，估计是背着自己单独见麒昀去了，而同时，自己所处之地也产生了些奇异的变化……
一道剑气又猛地向他扫来，他这次看清了，这剑气上还夹杂着熟悉的火焰色。
“师父……”
麒妄目光所及尽头，是一身红衣的顾灼泥，一头华发在空中鼓的张扬，最主要的是那双眼睛，是黑色，并非失控的模样！
而刚才那剑气，则是来自师父身旁的白无常，白棋大人。
他手中有一把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短剑，刚才那几下的飞光就是短剑削过来的。
白棋似乎并没正视麒妄，但却又突然朝他飞了一剑光过去。
顾师父也下意识抬手朝麒昀挥来一掌。
“师父？白大人？”麒妄又诧异地喊了声，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是危险的。”顾师父忽然开了口。
小白附和的点头。
麒妄不解，我是危险的？因为我并未经历过三大关劫，就将戾气收发自如了，反而像是个隐形炸弹么？
“你身上有部分凶兽的血脉，所以当初才会被冥主释放的术法也给同化了，否则你要是正常的，是不可能也堕至恶鬼道。”说这话的是白棋，他冷冰冰的语调就像是在重复一个既定的事实。
“而你又有不确定性，你一旦被发现了，或者是发狂了，老爷子无法跟三界交代，可能地府众多鬼族也会因此受到三界的谴责。老爷子不会让他的徒子徒孙为了你一个不确定的东西，而以身犯险。”
顾师父点头，“所以你今天，必须死。”
麒妄有点不可置信，心说这一定是幻境，一定是！
可是刚才……炎少慈要了自己的血，血这个东西其实是不能随便给懂术法的人，尤其是像冥主那样术法诡异的，很可能，略微在血脉里下个咒，他自己不过赔上个几百年不能再动术法，但是被咒之人却是可以立即魂飞魄散的！
白棋此刻点点头，“算你现在是变聪明了，我们之所以把你隔绝到这里来杀，就是为了不让你死在吴朝面前，到时候，就让老顾直接替吴朝抹去这段记忆就行了。”
“就跟你对待麟砂的那样？”麒妄忽然笑了，微微挑起一边嘴角的笑法，笑容里掺了些阴冷。
他当时就对师父突然抹掉麟砂部分记忆的做法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但不可否认的是，麒妄觉得出发点是好的，但后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实在是有些太过武断！
只是还不等他再细想，就见眼前的师父一个太极起势，无数赤焰火球已被幻了出来，在空中渐融成一幅巨大的、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形。
——这是烈焰锁魂，燃魄断生的绝阵。
……
而此刻，正被困在无数层叠冰镜面前的顾师父往自己幻出来的太极火图旁凑近了几下，还招手冲小白招呼，“过来呀，你不冷啊。这不你们地府的啥魄啥寒阵的，青溪逗我们玩呢？”
小白眉头一蹙，又一剑气朝某个角度削去，接着往地下一甩，一地的黑水，“你觉得逗我们玩还得下毒？”
顾师父撇撇嘴，“麒昀那小孩，还真是这么想不开啊。”
白棋也无奈地摇摇头，“你那傻蛋徒弟和吴朝别出什么事才好。”
顾师父笑眯眯，“安啦安啦，吴朝在能看住那傻蛋的，嗳呀，我就快升级成人生赢家了，到时候儿子徒弟一起孝敬我，省的幽老鬼成天介在我们面前秀他的子孙福，那表情忒欠了。”
白棋无奈，“我说，你真这么安心？你不如再想想之前曾在流灵界还发生过什么事来，能给老爷子更多有用的线索？让他判断下。”
“他判的已经差不多了。”
顾师父的眸光突然静了会，“话说，我倒是忽然记起来，麒妄这小子真是跟我有缘。他万年前就很可能是我的徒弟了。”
“嗯？”小白又一甩手，顺势一道剑气砍死另外几道飞来的毒虫。
“他好像当初是被排斥在三界开外的，或者说是流浪在外，那时候流灵界刚建，我天天领兵在外围绕着巡界，无意中指点过他几句。”
“后来他悄悄跟我溜回军营来了。我发现了，但是没叫手下拦他。”
“他当时好像饿极了，就一直去捡剩菜剩饭吃，但可能是怕我也不再理他，就一直再没出现。有时候会傻兮兮地去第一次遇见我的地方等我。好像那时候我还没领养吴朝来着，麒妄那时候也就团子大点。”
“那你当时干嘛不把人领回去？”白棋不解，同时警惕地看着周围，老顾也开始拆这个阵了，估计就是陵墓里的阵法，麒昀又拿出来显摆了。
“那小孩身上有邪气，一看灵气不纯粹的。估计是个混血。现今想想，老鬼猜的没错，麒妄身上不是有部分厉妖血统，就是部分凶兽血统，所以他当时才那么容易被同化了。”
“因为不干不净的么，我也害怕带回去给大哥添麻烦，反正我当时住城外，天天巡界，养着他也不算是个麻烦事。后来我就经常在自己帐子里留下点好吃的，新鲜的给他备着。”
“这小孩还不敢吃，怕被发现了可能。后来是真留意到我已经发现了他会来悄悄跟着自己，然后突然跑了。”
“这小孩天资很高，术法上点拨很受用，说几句就懂，合我性子。他跑掉了那阵子我还难过了好久。”
“后来就是我去陵墓了，再没见着他。”
“直到……那次流灵界出事了，他可能听到风声了，想回来救我，然后恰好老鬼在同化我，他也就被卷走了。”说着，顾师父撇撇嘴，“难怪戏命族的算不到这点变数，麒妄也算是超脱三界外的存在了，本就是被遗留下的异类。”
说着，忽然噤了声。
小白顺着老顾的方向看去，就见前方依旧是好多层冰镜重叠，没什么不同的景象啊。
“怎……”
么字还没出口，就听老顾倒抽了口凉气，“这尼玛这戾气是麒妄的还是又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其他恶鬼了？快破机关！”
说着顾浊泥就命令白棋赶紧地乱扫剑气，自己也来不及耐着性子磨磨蹭蹭的破了，反而是术法乱泄的冲撞起四周。
“因为他一生都被他的灵气和盛名所累。天赐的恩宠，无双的殊荣，以及……求而不得的宿终。”
说着，冥主突然起身奔到殿门口看了看，发现老顾他们是真不在，于是才回来安心的继续说，“其实当时我在佛家那地界遇见麒昀时，并不真因那是个清净地，不能杀他才放他走的。而是因为看在他曾用禁术那样护你，加之想明白了一些事，才留了他一命。”
“大和尚也常跟我说，回头是岸。就看他愿不愿回头了。”
“按理说这小子命盘其实也是不错的。幼年早慧，中年时会经历一些较大的坎，如果能熬过去，晚来是能享清福的。但……怕是他熬不到了。他已经强撑过太多难事了，又不像你那样懂得休息，懂得玩乐。”
“若说童年际遇悲苦，像我，像老顾，像你，还有麒妄，都曾是经历过没有家人支撑爱护，自己拼过来的一段孤苦时间。”
“但麒昀不一样，他从小出生在一个很正常，甚至可以说的上是还不错的家庭。当然，比不上林翘那么好命，从小被宠到大。麒昀是他家里人没怎么重视他的，也不能说是忙的顾不上来，就是，大家各忙各的正经事。再加上麒昀从小就比较聪慧，很懂事，所以从来也不去给他家里人添麻烦。”
说着，冥主突然拍了下麒妄的脑袋，“你啊，小时候被老顾塞了些虚假的魂魄进去，剩下的那三魂也太老实了，老顾每天巴不得你想不懂的问题都去请教他呢，结果你呢，自己憋着股蠢劲自个儿愣是琢磨透了。你这也是懂事，不过你这命好——傻人有傻福么，是傻的懂事。”
“麒昀就不一样了，他太聪明了，于是他的念头就是‘不能给家人添麻烦’。”
说着冥主又去戳吴朝，“你身上，这点也有他的影子。但好在后来你的贵人林翘出现了，有时候示示弱，做不到的事就别勉强，我都有暂时留不住的魂，杀不了的命，更何况你们？”
“麒昀他遇到的第一个瓶颈，就是流灵界刚崛起麒麟世家之时，世家里头精英多，麒昀可能在他家那一小片还算是不错的，稍微出来开开眼，就发现比他厉害的术士还有许多。于是他为了变得更强，就想搜集更多的术法书回来看。但有些地方，不是长老资格的，可能进不去，他当时因为偷偷溜进某些地方看书，偷书，还挨过打。”
吴朝一愣，“断过手么？”
“被接回去了，”接话的是大慈，他之前又出殿为草药忙活了一趟，此刻刚刚回来，“我之前也是太傻了，搜集的资料尽是些夸他好的，毕竟鬼才麒昀这名号在流灵界叫的响亮，包括后来……咳，你们戏命族不怎么景气的时候，麒昀把你推了出来，直接挤掉了当时那任戏命主，然后他是你的辅师，算是一手操控流灵界大权了，只不过他比你们戏命族还得人心，而且，他也没有想要夺位的意思，就是在给你创造一个尽量好的环境长大。”
“他断手那次，是我后来在玄危大哥那搜集过的医案里有过记载，很是久远。说是因为麒昀曾经忽然断手过一次，据时间推断了下，还有其中的伤口截形，都像是被什么机关利刃所截。”
“也是那时候，他发现了戏命族真正存在的秘密。”
“都在陵墓里，他那是跑进陵墓去了。”冥主接过话头，“因为那些机关都是青溪的祖辈设计的，所以青溪可以肯定。”
“当时麒昀已经长大了不少，算是少年时期了吧，而且那时候他可能接触的术法太过深奥了，他就动过想回头问问家人的想法，因为有很多他无法理解之处，也自觉不如小时候那么聪明了，但……家里没人能帮得了他。因为他家里人更不懂这些了。”
说着，冥主不无感慨的耸耸肩，“他若从小是个孤儿，可能这事还不会对他影响特别大，但正因为不是，他反倒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却又偏偏无人能助他，所以他就觉得特别孤立无援。都说家是一个人最温暖的港湾么，他那时候回家却觉得特无聊，而且……”
“特别心累。”吴朝忽然开口，他明白这种感受。
刚在公司组起自己小分队的时候，吴朝不止一次心累的什么都话都懒得开口说，就是一大组人全指望着自己活了，自己讲的建模他们不懂，讲的渲染不懂，讲的灯光还不懂。
就好像所有观念都不是在一个次元里的。
那时候要不是林翘在，吴朝觉得自己辞职走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问题是，那群人不一样，他们是同事，说难听点，除了业绩和薪水，跟自己半点关系也挂不了勾。
但麒昀这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的是家人，是一辈子甩脱不了的羁绊。
而更令吴朝有不好担忧的就是——麒昀所在的是麒麟世家！
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那是个精英辈出的地方！
也就是说，别的小孩可能从小在课堂上修习到什么不懂的术法，屁颠屁颠的回家撒个娇甚至不用撒娇都会得到一大帮子长辈的耐心教导。
可麒昀没办法，他回家之后，没人理会他，他可能只是默默地继续看书……
想着，吴朝发现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场面，那是穿着一身干净白袍的小男孩，一头刚到肩膀的黑发，他盘腿坐在床边，腿上放着书本，看了会儿，他忽然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子跑过，前面还有个年岁比他们稍大点的大孩子在带他们玩，看服饰，应该是一家人。
只不过麒昀看了会就又低下头看书了。
目光收得太快，头也低的太迅速，吴朝压根捕捉不到他眼里的情绪。
“但有的时候就是命吧，麒昀被断手后，自己特别冷静地捡着断掉的手回来了，然后找医师给他接上。大家其实还是很友善的，并不会因他平日沉默寡言不合群就孤立他，毕竟在医师眼里，病患都是一样的！但当时的医案记载，麒昀说是跟人比试时不小心被弄断了，没事。然后就走了。也因这孩子平日就话少，所以当时负责记录在案的医官也就随便一记。”
吴朝闻言后略对大慈点点头，“慈哥有心了。”
估计当初翻记载也挺费心的，还得要这么细心，真跟他修补bug一样是个细致活。
大慈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喜欢看医书，正好一道看了。”
冥主喝了口茶继续道，“所以他之后就经常性地跑去那个陵墓所在地，其实当时经历过第一次差点灭界的事，那地方都被震踏了，再说看坟人这个活计也没传承下来，后辈哪里有知道的。”
“话说当时小顾叔在陵墓里怎么不进那些书楼翻翻看？还是自他之后又有新的看坟人记载过什么东西？”
“憋闹，”冥主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你叫老顾安安静静坐着去看书？疯了他！你问问他，看书最无聊了！他进陵墓就是带孩子的，带着你整天拆机关摔灵位的，调皮捣蛋，净他娘好事不干。”
“……”
“对了，那小顾叔的师父呢？那陵墓里总有个传承给他禁术的师父吧？那老师父也没看过？”
冥主点点头，“被老顾一枪捅死了。”
众人一惊。
“看坟人说是个传承，还不如说就是个变相坐牢的法子；那老头在里面呆了那么多年，天天都那么无聊，天就是抬头的那一片天，地就是脚下迈十来步就走干净了的地，其实说是等徒弟，还不如说就是等一个能给他解脱的人。老顾是在成全他。因为看坟人的禁术在第一代起就下过咒术，想要全部继承，最后一关必须是亲手手刃自己的恩师，这也是看坟人能一代就传一人，让这人活受罪的带着一身法力无边的禁术，却偏生活不带来死不带去，以此保证不会泄露给外界，更不会带着一身禁术跑出去作乱。”
“说回麒昀，他当时只不过是发现戏命族的部分秘密，是能跟那隐秘的业火异兆牵扯上的，结果，说他行大运大发迹就是在这——他捡到了你。”
“老顾当时把你封印在陵墓里，但是等他情绪平静后找回去，流灵界已经大改样子了，他又糊里糊涂的，记不太清原本陵墓该在哪里。所以以为把你弄丢了。”
“眼下来看，不是他把你弄丢了，这就是把你丢了啊。”
吴朝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尼玛只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连儿子也坑的！
“其实时间上有个小错误，老顾其实是找到过陵墓的，但是你已经不在了。因为麒昀快他一步，把你带走了。所以老顾就更糊涂了，地图什么的全懵了。”
“麒昀那时候已算是有所成就，要知道，他的这些成就，都是靠他自己一手拼出来的。可能……就是有个比较吧，孤儿出生，自己拼出来这些，反而会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就像是你现在更喜欢呆在人间，不想回流灵界似的。因为你拼出来的那些都是在人间。
但这些成就带给麒昀的感受就不一样了，他就寻思着，自己有个家也帮不到自己任何忙，于是再看看自己手里所拼下来的这一切，就会觉得格外心累。”
“他那时候其实就是呆在人生的一处大劫坎，甚至说他那时候动过很多自我了断的念头。因为他觉得强撑着真是太累了，也没什么动力。术法穷尽一生能达到前人不可至的颠覆又怎样？本该关心他累不累的人永远不会向他嘘寒问暖，而那些跟他无关的人也只不过会抬头仰望一下，感叹一句，‘嗳呀流灵界这个鬼才麒昀真是麒麟世家的天之骄子，了不得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之高的术法造诣！’所以说，人还是傻点好，傻点没那么多想法，不会思考得明白太多事，觉得有饭吃有乐子玩就不错。”
“当时他那年纪放人间其实也就十六七吧，人间的小孩子十六七可能忙着谈个恋爱尝个新鲜，打个游戏也觉得好玩啊，出门旅个游也觉得特可乐啊，可麒昀不一样，那些都引不起他的兴趣来，他就天天的看术法书，问题是他看一本不会一本能卡壳也好啊，他还卡不了，看了就懂，懂了就扔，扔了再买更多的术法书看。”说着，冥主缓叹了口气，“工作狂是种病晓得不？就在他那时候没日没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休息休息喘口气的时候，你出现了。”
吴朝一愣，他能感受到，自己对麒昀的重要性。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捡了个了不得的宝贝，就索性搬出去独住了，住的还特偏僻，然后悄悄把你解冻了。你看，这人太聪明了，从地底下挖出个冰疙瘩，封印术也厉害，换做流灵界第二人估计都解不开，他偏偏术法大成，解你封印就不是个事。”
“他一开始曾以为你是普通的小孩子，可能因为什么事家里人留不住了，或者遭难了，才被封印住，毕竟当时三界仍有点乱子，戏命族未绝，则代表——邪祟仍在，罪孽仍有。”
“但你的封印一开，他术法又特别精湛，一眼看出你的真身不同！身上灵力高过目前的所有戏命族，而且，你还能带动所处之地，风水变得格外好！”
“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你了。倒不是怕戏命族人跟他抢孩子，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你，甚至不希望你会什么，他就是想把他那些完全无处寄托的感情，统统放在你身上。”
“那个时候对他来说，应该才是真正的全世界都亮起来了吧。”
“麒昀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大抵就是抚养你那阵子。于是他就一边带大你，一边养精蓄锐。可以说，你把他那种渐渐已经熄灭的焰火又给燃起来了。眼见着流灵界要在那群蠢人的带领下越来越糟糕，他后来又改变了想法，要把你推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能说是他太想给你一个最好的环境，并不想让你跟他一样，一起窝在小地方安稳地过一生，于是他最后还是带着你逼宫去了。并且，他成功做到了。”
“你能想象，戏命族五六个人围攻麒昀，却被他砍菜切瓜一样地就打的一败涂地么？他却也会做人，将那些人留下，因为他还要他们的承认，承认你戏命师的身份，让你当之无愧的坐上那个王座。名副其实，并不被污言所垢。”
“只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你脱离开了只有他的小天地，有了越来越多的玩伴，因为你确实从小就讨人喜欢么，麒麟世家又是对戏命族忠心不二的，所以很多同龄的麒麟世家的小孩找你玩，你也开始渐渐变得叛逆，有时候会顶撞麒昀。但麒昀总是不忍心你受罚的，长老若是因你出错，也都舍不得罚你，全是他去领罪，算作教导有误。”
“他那时候看到你的生活被其他人占去了，其实很不开心，结果你却因为他受过罚就变得愈发乖了，甚至会抛弃那些找你玩的小孩，只可怜兮兮地来看望他，于是麒昀又很开心了。”
然后冥主忽然咳嗽了两声，揉了揉脖子继续道，“再后来麒昀的术法忽然卡壳过一阵子，于是他又动了去陵墓继续翻书的*，结果那时候又知晓了看坟人的禁术传承，自己又私底下暗探当年事，最后就找来地府，寻了老顾。”
“那他这些年再从未回家去看看？”
冥主摇了摇头，“他曾经在未遇见你之前，想自行了断那时候曾被路过的医师救下过，他当时跟那医师说过这样一段话，说是，他们选择我出生是他们的权利，若是人真的能重来，我要是能有选择的话，我反而不会选择他们的选择。而正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他们在当初替我选择出生时，就该想到这日后的种种可能结果，说白了，他们的选择是他们的权利，而我的选择是我自己的权利。我活我的，他们活他们的，早就两不相欠了。”
说着，冥主又手欠去拍小黑的脑袋，“所以我就挺想不明白的，你们有没有哪个本来是想溺死在忘川的正好叫我手贱捞上来了啊，有没有也这么挺恨我自作主张给你们选择了重活一次的？”
小黑不说话，默默把手在自个儿胸前比了个爱心飞向自家老爷子，然后忍着肉麻道，“我们爱你都来不及。”
冥主一捂胸口——尼玛，心被暖烫的都想让他跳进忘川冲个凉啦！
吴朝和麒妄动作神同步的扶额——他们当然爱你啦！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多对他们负责啊！你还特别罩着他们！你又不是像麒昀爹妈那样不在乎他！
“所以，”冥主无奈耸肩，“我就说麒昀其实是个可怜人。他不止可怜在感情这方面，也很可怜在他思维这方面，更可怜在他太聪明了这份上。有些孩子傻兮兮地，就跟麒妄当初似的，老顾其实最初看不顺眼他，觉得太傻蛋一个了，连麒昀半点机灵劲儿都没有，所以最初对他冷冰冰的，麒妄完全察觉不到，觉得就是师父上年纪了，说话慢又动作懒洋洋的呢！”
吴朝一口茶喷了出来，麒妄赶紧一挥袖，趁他没彻底喷到冥主跟前就全冰冻上了，然后一颗一颗小冰粒的往地下拍。
吴朝乐，“哈，现在机灵多了。”
麒妄无奈摇头——你们都欺负傻子，我要为天下傻子正名！
只是还不等开口，又突然十分警备地站了起来，眸光有些诡异地透过门口仿佛盯住了某个方向。
冥主淡淡一挑眉，默叹了句，那孩子，还是回不了头啊。
不过应了那句话，有些事他是无能为力的，为了整体命轮不受影响，所以他这次就必须像之前一样，不能插手，更不能阻止，只得眼睁睁的看其发生。
“好像有异动……”麒妄警备地站了半晌，又觉得刚才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于是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十分古怪地去看冥主。
大慈这时候亮了把小刀出来，也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外界的异动没有，只冲麒妄认真道，“我可以先要你点血么？”
吴朝一惊，下意识要把麒妄往自己身后藏，嘴角抽抽地看大慈，“慈哥你想干嘛啊？”
“没，”大慈心说吴朝这护犊也太厉害了，“之前老爷子不是说，麒妄被同化很可疑么，因为当时的煞气除了我家祖宗的命盘变成极凶之兆后，麒妄的命盘不是那种，按理说不会影响到。”
“所以？”
“就怀疑他体内可能本身就有某些非术士族的血脉。”
麒妄倒是很淡定，伸出手腕凑到大慈跟前。
吴朝一把给他蒿回来了，“尼玛割手指头就行了，凑手腕子上前去干吗，割腕放血啊你！”说着二话不说一拍他脑袋，气势汹汹的。
麒妄尴尬地挠挠头，“别拍，再拍更傻了。”
大慈拿刀的手差点没拿稳——这是恶鬼独特的撒娇方式吗？！还有你们打情骂俏能不能一会的？！现在时间紧急啊！
割破一个十分十分细小的口子，挤出一丁点一丁点血液后，大慈就赶紧收拾工具往殿后跑了——他是真害怕吴朝抽他啊！
只不过吴朝却注意到，大慈似乎有些小动作，跑过大殿时好像特意看了冥主几眼，冥主也恰微一阖眼。
吴朝忽然有点担心麒妄，抬头看去，就见麒妄正低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呢，眸子里满是温润，也不知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依旧傻。
“麒妄。”吴朝觉得自己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想跟他说点什么，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法说。
想了半天，只好尴尬地憋出一句，“我好像又饿了，一会回家给我再焖个扣肉，不要梅菜，不喜欢吃那个，就要肉。”
“好。”麒妄点点头，不等他再问问要不要喝点什么的时候，就听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却久违的声音，是判官崔崔的，“啊——”
接着，大殿里就叽里咕噜就滚进来一个十分富态的年轻人，远看跟尊弥勒佛似的，面相特善朴。
吴朝眼睁睁看着这人胖得跟个球似的就滚进来了，然后一屁股在大殿摔坐稳了，张口就是一句，“这尼玛有人不开眼的把命薄抢走了！”
第二句，“爹我现在可以休假了不？！”
“抢回来啊！”冥主嘴角直抽，其他人都喊老爷子，判官是最后捡到的——因为自己实在是不想写命薄了么好特么烦又无聊的差事啊！于是最后又顺手捡了个苦力……不是，捡了个孩子回来。只不过这小孩也傻傻的，当时小白小黑都逗他冥主就是你爹呢，于是判判从小喊冥主不为老爹。
判判扶了扶自己的腰，呃……如果他找得到腰的话，估计是太久不运动才这么胖的，其实每次大慈来地府都想鼓捣判判去走动一下，只可惜，他太忙，爹又太不靠谱。
吴朝一摸下巴——喔，又一个坑儿子的。这年头都不流行坑爹了啊……
“那啥，爹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冥主一挑眉。
判判十分小声道，“白哥和他家相好的正好路过我呢给我送菜，就那时候命谱被抢的，他俩就直接去追了。”
麒妄一听这还了得，他刚才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灵力，有些熟悉，估计就是……麒昀的！
本想把吴朝顺手一推给冥主，但是吴朝却摇摇头，“带我一起去。”
麒妄霸道地将他往一旁推，压根不理会吴朝的请求。
“你敢不带我去？！”吴朝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
麒妄无奈，回头看了眼冥主。
冥主依旧是一脸的老神在在，此刻双目微阖，不闻不问——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世上那么多事，谁真能一件件都测得过来。
就像是，他之前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麒妄也被同化，那时候，戏命族那个堪测了万年后光景的老前辈，也没测出一个变数麒妄来啊。
麒妄没办法，只好带着吴朝往判判之前记录命薄的地方去，只不过刚落地，吴朝忽然一推他，自己反身后走了几步。
麒妄不解地回头看他，就见这次反倒是吴朝好像换了一个人。
可是吴朝说的话和之前一样，他说，“回去给我做扣肉，别放梅菜，就算为了让我吃菜你单独炒盘别的，嗯……头菜吧，反正就是不要梅菜，那玩意儿真太难吃了。”
麒妄依旧老实地点头，“好。”
然后说，“你过来，往我这边点。”
吴朝固执地摇头，“你等我会好不好？”
麒妄眉头蹙了起来，他已经清楚地看到吴朝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强大了，换句话说，麒昀之前下在他身上的禁术维持不够了……
“他时间不多了，我怕带着你去刺激他。”说着吴朝的神情又更为无奈，他已经明显看到麒妄额头的青筋暴起了。
“啊啊，你好凶！别这样么！爸爸爱你！”吴朝笑了笑，随即一转身，趁麒妄抓住他之前，往身后只有他才能看得见的漩涡点处一站。
而刚才，麒妄并不是因为想抓他没抓着才愤怒，而是因为他看到一道剑光忽然朝吴朝削了过去，但吴朝却不见了，估计是背着自己单独见麒昀去了，而同时，自己所处之地也产生了些奇异的变化……
一道剑气又猛地向他扫来，他这次看清了，这剑气上还夹杂着熟悉的火焰色。
“师父……”
麒妄目光所及尽头，是一身红衣的顾灼泥，一头华发在空中鼓的张扬，最主要的是那双眼睛，是黑色，并非失控的模样！
而刚才那剑气，则是来自师父身旁的白无常，白棋大人。
他手中有一把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短剑，刚才那几下的飞光就是短剑削过来的。
白棋似乎并没正视麒妄，但却又突然朝他飞了一剑光过去。
顾师父也下意识抬手朝麒昀挥来一掌。
“师父？白大人？”麒妄又诧异地喊了声，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是危险的。”顾师父忽然开了口。
小白附和的点头。
麒妄不解，我是危险的？因为我并未经历过三大关劫，就将戾气收发自如了，反而像是个隐形炸弹么？
“你身上有部分凶兽的血脉，所以当初才会被冥主释放的术法也给同化了，否则你要是正常的，是不可能也堕至恶鬼道。”说这话的是白棋，他冷冰冰的语调就像是在重复一个既定的事实。
“而你又有不确定性，你一旦被发现了，或者是发狂了，老爷子无法跟三界交代，可能地府众多鬼族也会因此受到三界的谴责。老爷子不会让他的徒子徒孙为了你一个不确定的东西，而以身犯险。”
顾师父点头，“所以你今天，必须死。”
麒妄有点不可置信，心说这一定是幻境，一定是！
可是刚才……炎少慈要了自己的血，血这个东西其实是不能随便给懂术法的人，尤其是像冥主那样术法诡异的，很可能，略微在血脉里下个咒，他自己不过赔上个几百年不能再动术法，但是被咒之人却是可以立即魂飞魄散的！
白棋此刻点点头，“算你现在是变聪明了，我们之所以把你隔绝到这里来杀，就是为了不让你死在吴朝面前，到时候，就让老顾直接替吴朝抹去这段记忆就行了。”
“就跟你对待麟砂的那样？”麒妄忽然笑了，微微挑起一边嘴角的笑法，笑容里掺了些阴冷。
他当时就对师父突然抹掉麟砂部分记忆的做法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但不可否认的是，麒妄觉得出发点是好的，但后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实在是有些太过武断！
只是还不等他再细想，就见眼前的师父一个太极起势，无数赤焰火球已被幻了出来，在空中渐融成一幅巨大的、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形。
——这是烈焰锁魂，燃魄断生的绝阵。
……
而此刻，正被困在无数层叠冰镜面前的顾师父往自己幻出来的太极火图旁凑近了几下，还招手冲小白招呼，“过来呀，你不冷啊。这不你们地府的啥魄啥寒阵的，青溪逗我们玩呢？”
小白眉头一蹙，又一剑气朝某个角度削去，接着往地下一甩，一地的黑水，“你觉得逗我们玩还得下毒？”
顾师父撇撇嘴，“麒昀那小孩，还真是这么想不开啊。”
白棋也无奈地摇摇头，“你那傻蛋徒弟和吴朝别出什么事才好。”
顾师父笑眯眯，“安啦安啦，吴朝在能看住那傻蛋的，嗳呀，我就快升级成人生赢家了，到时候儿子徒弟一起孝敬我，省的幽老鬼成天介在我们面前秀他的子孙福，那表情忒欠了。”
白棋无奈，“我说，你真这么安心？你不如再想想之前曾在流灵界还发生过什么事来，能给老爷子更多有用的线索？让他判断下。”
“他判的已经差不多了。”
顾师父的眸光突然静了会，“话说，我倒是忽然记起来，麒妄这小子真是跟我有缘。他万年前就很可能是我的徒弟了。”
“嗯？”小白又一甩手，顺势一道剑气砍死另外几道飞来的毒虫。
“他好像当初是被排斥在三界开外的，或者说是流浪在外，那时候流灵界刚建，我天天领兵在外围绕着巡界，无意中指点过他几句。”
“后来他悄悄跟我溜回军营来了。我发现了，但是没叫手下拦他。”
“他当时好像饿极了，就一直去捡剩菜剩饭吃，但可能是怕我也不再理他，就一直再没出现。有时候会傻兮兮地去第一次遇见我的地方等我。好像那时候我还没领养吴朝来着，麒妄那时候也就团子大点。”
“那你当时干嘛不把人领回去？”白棋不解，同时警惕地看着周围，老顾也开始拆这个阵了，估计就是陵墓里的阵法，麒昀又拿出来显摆了。
“那小孩身上有邪气，一看灵气不纯粹的。估计是个混血。现今想想，老鬼猜的没错，麒妄身上不是有部分厉妖血统，就是部分凶兽血统，所以他当时才那么容易被同化了。”
“因为不干不净的么，我也害怕带回去给大哥添麻烦，反正我当时住城外，天天巡界，养着他也不算是个麻烦事。后来我就经常在自己帐子里留下点好吃的，新鲜的给他备着。”
“这小孩还不敢吃，怕被发现了可能。后来是真留意到我已经发现了他会来悄悄跟着自己，然后突然跑了。”
“这小孩天资很高，术法上点拨很受用，说几句就懂，合我性子。他跑掉了那阵子我还难过了好久。”
“后来就是我去陵墓了，再没见着他。”
“直到……那次流灵界出事了，他可能听到风声了，想回来救我，然后恰好老鬼在同化我，他也就被卷走了。”说着，顾师父撇撇嘴，“难怪戏命族的算不到这点变数，麒妄也算是超脱三界外的存在了，本就是被遗留下的异类。”
说着，忽然噤了声。
小白顺着老顾的方向看去，就见前方依旧是好多层冰镜重叠，没什么不同的景象啊。
“怎……”
么字还没出口，就听老顾倒抽了口凉气，“这尼玛这戾气是麒妄的还是又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其他恶鬼了？快破机关！”
说着顾浊泥就命令白棋赶紧地乱扫剑气，自己也来不及耐着性子磨磨蹭蹭的破了，反而是术法乱泄的冲撞起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