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冷梅赋 > 第三十四章 树静风不止

第三十四章 树静风不止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酉时三刻,夜已经黑到极致。敛容执着一柄小宫灯,深一步浅一步地沿着宫墙走着。淅沥沥的小雨整下了一天,现下虽是停了,却留下了一洼一洼的积水。这一带本就荒旧无人修饰、这一来更是泥泞不堪,平添了几分凄凉。

    敛容到了宫门前,门是半开的。她索性省了力气直接侧着身子从缝隙中挤了进去,却不想这一折腾碰翻了手里的宫灯,那灯不偏不倚地砸进了门后的水坑里,噗的一下就灭了。

    敛容正欲伸手去捡,面前的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她唬地缩回了手,后退了几步。

    “容姑娘别怕,是我。”

    敛容定神细看过去,长舒了一口气。

    “瞧我,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了。”敛容讪笑着,走上前去。顺手替那人摘了斗笠。“孙公公久等了吧?”

    孙德顺接过斗笠,笑道:“也是才到的。姑娘也不是头次来这废院儿了,刚进宫时不还住过一段日子吗,怎么今天倒吓到了?”

    “没什么,只是这天儿阴阴的,又到处是潮气.......难免有些犯嘀咕。”

    孙德顺便再没往下说,从怀里直接掏出了一封信,塞到了敛容手里。敛容用手指轻轻捻着。最多不过两页纸。

    “就这些?”

    “咳!瞧咋家这脑子。甄大人还一句口信儿。”

    “口信儿?”敛容扬了扬手里的信,笑道:“什么重要的话纸上不能写,非要托公公传口信儿?”

    孙德顺略迟疑了一些,道:“这不是甄大人的信,自然不方便写........”

    “不是大人写的?”敛容的笑硬生生地僵在了脸上。

    “送信的人说是夫人的手信。”

    敛容默默了片刻,方低声问道:“公公才说的口信儿是.......”

    “甄大人牵挂姑娘,让姑娘好生珍重。马上要入夏了,知道姑娘怯热,让姑娘多喝些降暑之物,别在大太阳地里多站着。越州不比蓟州,日头毒的很。”

    敛容头低得更深了。孙德顺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道:“也就这些了,姑娘赶紧看信吧。咋家也急着回去。今天皇上宿在张贵妃那儿,怕是还没睡呢,有了吩咐就麻烦了。”

    “是了。”敛容如梦初醒般喃喃道:“公主怕是也快从慈溪宫回来了。”

    孙德顺略点了点头便匆匆往宫门外走去。

    “哎.....公公。”敛容看他出了宫门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在后面高声唤着,小跑着追了出来。

    孙德顺闻声回头立住,两个人正对着,夹在宫墙间长得望不见尽头的巷子里。

    “我本也有一封信要带到府里去。可惜今日直接从太后那里跑出来,没随身带着。敛容知道公公这几日忙着。原也不急。您什么时候得闲了,便按老规矩,撤掉芍药圃外层最旁边的一盆花,敛容看到了,当天晚上还这个时辰在废院儿把信给您。”

    “唉......”孙德顺沉沉地叹了口气,勉强地道:“成吧。不过姑娘可是要等上一阵儿了。最近朝里的大人们闹得不可开交。自打那位秦大人回来了,皇上的耳根子就没清静过。脾气也越来越大。政和殿上下都提着气儿呢,谁敢往刀尖儿上撞。今天这已是千不该万不该了........”

    “那公公就先忙着。”敛容没等他说完便道:“也不是什么急事儿。”

    “得嘞,就知道姑娘是明白人。那咋家就先走了。”孙德顺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了。

    敛容怔怔地立在原地,一双脚整踩在一洼水中,却丝毫没意识到。

    忽然,一阵疾风刮过。敛容只觉后背陡然传来森森地寒意。她猛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黑得让人绝望的长长的巷子。

    “呀....”她这才发现两只绣鞋早已被积水泡得湿透。她摇着头有些好笑地退到边上,倚在宫墙上,直直地盯着那汪积水。

    一抹残月不偏不倚,整映在水上。

    =========================================================

    净荷托着泥金描花的小托盘,盘子上是两盏用井水镇过的卤梅水,踩着碎步,进了正殿的内室。一进屋就看到孟太后正半在椅背上,抱着琵琶不急不慢地拨着琴弦。长公主则半跪在榻上,撑着下巴凝神细听着。

    净荷留心看了几眼静善,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便欲离去。

    “净荷。”孟太后一眼瞧见了她,便止住了弦,将琵琶递给了她,回头柔声对静善笑道,“罢了,今日也乏了,先教你这些吧。”

    净荷接过琵琶收了起来,便回身端起托盘奉到了孟太后面前。孟太后挑了一盏,净荷正欲转身给静善送去,却又被孟太后在身后叫住。

    “越大倒越糊涂了。”孟太后轻声嗔道:“这卤梅水本就性寒,你又刚刚镇过。环儿大病初愈,怎么能喝这个?”

    “是....是奴婢大意了,奴婢这就换过热茶来。”

    “不用这么麻烦了。”静善浅笑着,用手撑直了身子,侧卧在榻上,“环儿已经好全了。喝一些也不碍事的。母后也太小心了。”

    孟太后挨着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什么好全了。这手还是冰凉的。再把这一盏喝下去,不定激出什么病呢。”说完又瞥了一眼净荷,“不过热茶倒是不用了。让厨房炖一盅荔枝圆眼汤来。她本就体寒,病又刚刚好,还是进一些温热的对路子。”

    净荷忙应着,给屋里立着的几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去厨房传话了。

    “太后原是在给公主弹琵琶听呢?”净荷笑着往前凑了几步,“公主可是有耳福。太后弹得一手好琵琶,却极少在人前显露。今天倒是有兴致。”

    静善笑道:“是环儿央着母后弹的。果然绝妙,不过母后已应下要教环儿了,今天算是拜师吧。”

    净荷的眼睛里飞速地闪过一丝精光,快得连她自己都抓不住。

    “公主....原是不会的?”

    静善被这个掩饰得极好的停顿惊了一身冷汗。终是自己的戒备放下得太早了。

    “怕是再娴熟的琴师在母后面前都不敢自称会弹,更何况环儿呢?”

    净荷清楚地看见孟太后眉间短促地皱了一下。

    “公主的嘴当真是巧得很,难怪娘娘这么心疼您。”

    “母后于环儿与生母无异,就算环儿笨嘴拙舌,母后也一样疼爱的。”

    孟太后笑了笑。

    “那是自然。”

    “哟,瞧奴婢这记性。”净荷笑道:“小厨房的荔枝是今天才贡进来的,还没收拾出来呢,宜兰未必知道在哪儿。还是奴婢去一趟吧。”

    孟太后也不理论,净荷便退了出去。一出殿门,便迎面见着冯益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一身斗篷,上面还沾着些雨水。

    “公公真是年岁大了。”净荷挡住了他的去路,不冷不热地道:“不过是给公主把药拿回来,几步路的事儿,竟喘成这样?”

    冯益瞪了她一眼,硬生生地用肩膀撞开她,径直向殿里走去。

    “公公还是等等吧,太后,正在教长公主弹琵琶。”

    那个急促离去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净荷在黑夜里微微扬了扬嘴角。

    “所以,公公还是等一等吧。”净荷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宫外走去。“太快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

    木兰向正给吴才人卸头饰的凌芳使了个眼色,凌芳便会意地退了下去,把手里的篦子也递给了木兰。

    吴才人闭着双眼,一头乌黑的长发垂散在椅背后,缎子一样、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柔美的光泽。

    “和恩殿的宫灯熄了吧。”吴才人的双眼仍是闭着,却似是清楚身后站的人是谁。

    木兰竖起篦子,从发根一点点地轻推到发梢。

    “是啊,刚打那边经过的时候已经熄了。”

    木质的篦子划过丝一般的黑发,发出不易察觉的沙沙声。

    “芍药圃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刚刚去看过,下午少的那一盆竟又被放回去了,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几次,都是同一盆吧。”

    “是啊,那盆底儿被挪来挪去,都已磨出印记了。”

    吴才人向后伸出右手,一把将头发反抓在手里拢在了一侧,在胸前垂下,对着镜子不急不慢地摆弄着。

    “哪里来的小鬼儿,竟敢在本宫的芍药圃做文章!”

    “娘娘不用急。”木兰看着镜子里的吴才人,发狠道:“管他是哪里冒出来,只要再敢造次,定让他现了原形!”说着压低了嗓子,“凌芳她们这几日都会在芍药圃附近候着,良子和言久也死盯着过往的宫女太监,保准万无一失的。”

    “吩咐下去,若那人真出现了,不必抓住,只若是认识,便直接来回我;若是生脸,就派人悄悄地跟上,看是哪一宫装神弄鬼。”

    “是。”

    木兰扶着吴才人站了起来,向床边走去。

    “娘娘,您说,能是谁呢?可是冲着咱们明德殿来的?”

    “是谁倒是说不好。”吴才人在床边坐下,拉过了锦被,严严实实地盖上,“不过定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不过是因为芍药圃的位置好,显眼些罢了。本宫只是气不过好好的芍药圃无端成了人家的玩物。”

    木兰一边替她掖好被角,一边道:“也是,太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她抓了一把被子,笑道:“这都什么月份了,娘娘还是要盖这厚棉被,也不怕热坏了。”

    “白日里热。”吴才人更往里缩了一些,“可夜里这风还是硬得很。你没听这几夜,那风刮得外面的大槐树枝吱吱嘎嘎地响,闹得人心慌。”

    “也是。”木兰笑道:“这几夜奴婢也是睡得不踏实。灯给您留下吗?”

    “留着吧,有些亮光,还能安心些。”

    木兰会心地笑了笑,便只带了一盏灯退了出去。可刚一出门,那烛火便摇摇曳曳地弱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彻底地熄灭了。

    木兰抬头望了望,夜黑到了极致。一阵疾风忽然刮过。她不自觉地抿了抿衣领,匆匆地往下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