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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此情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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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冬天恐怕是静善有生以来挨过的最长最冷的冬天了。往年冬至一过,这白日便能慢慢长起来,可今年却是例外。冬至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日子过得还是昏昏沉沉。天色黯淡无光、黑夜绵长寂寥,到了这天快晌午时分,居然又呼啦啦地刮起了鹅毛大雪。软绵绵的雪花在狂风的撕扯下变得细长又充满力量,飞速地不断地向斜下方扎去,穿过静善战栗着的心脏,向大地深处扎去。

    自那日高世荣来过后,静善便再没有踏出正院半步。晚饭也是单在房里用。一应用度只派敛容去安排,对外称病,也不说什么病。高夫人倒是像模像样地请过一次郎中给她瞧,左不过是说秉气虚弱,脾胃不和。开了几剂补药,又嘱咐不能劳神费思,便草草了事了。静善倒是对这郎中满意得很。不能劳神费思?极好的谢客的推辞。

    然而这套说辞挡得住别人,却挡不住甄阳。打她称病那日起,甄阳来她这儿便比去学堂还准时。一下了学,连自己屋里都不去,只直奔这里来。静善原不敢放他进来,怕传到高世荣那里再生风波。可却经不住他这么成天累日的殷勤。好在高世荣最近总是早出晚归,不常在府里。说来也奇怪,他一个借居的远客,哪里来的那么多应酬,有时竟连早晚给甄氏夫妇请安都能错过,也不怕落下话柄......

    静善烦躁地皱了皱眉。高世荣,又是高世荣。那天之后,她拼尽全力地不去想这个人,那双满含戏谑的桃花眼,那两瓣薄似刀片的嘴唇,都是她一切梦魇的开端。事到如今,那个男人想要什么,想怎么做,值不值得信赖,这些问题都没有必要再费心琢磨了。静善反复地告诉自己,她本应死了很久了,接下去的路,每一步都是意外之喜,从容地走下去就够了。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抿了一口,竟是出奇得清香,全不似以前那般淡而不爽的口感。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置身在了江南春日的茶田里。温暖、清爽、安心。

    “敛容”静善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抬头含笑问道:”今日的茶可大不同于往日啊”

    敛容闻言,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回道:“瞧奴婢这记性。今天一大早,大少爷就亲自给送来了两大罐洞庭茶,说是您昨日说爱喝,便多给您拿些。正好咱们这儿茶也快喝完了,奴婢就给您泡上这个了。”

    静善听了心头一暖。原是昨日甄阳来的时候,见她喝得是甄翊送来的云叶,怕她喝不惯,便问平日爱喝什么茶。静善从小喝不到什么名茶,只是在庵里时,师太独爱一种洞庭产的绿茶。此茶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滋味更是鲜醇甘厚。虽是比不得龙井上得了台面,却是让静善魂牵梦萦了多年。

    甄阳这么一问,静善便顺口讲了这段心事。可这茶最是刁钻,连个正经名姓都没有,是不容易找的。静善也没当回事。没想到甄阳竟一大早给送来了.....

    心里虽是这么想,嘴上却不咸不淡地说:“看来姑母是真不舍得给我些好茶。大小姐来我这儿只尝了一口便急忙忙地让人给我另送云叶来。如今大少爷也看不过去了,送了这好些的茶,也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去。”

    敛容听了,走近了些,轻笑着凑到静善身边,道:“虽都是送茶,可这心意却是天差地别呀。大小姐送来的云叶虽说是贡茶,金贵些,但那是多少年的陈茶了,早没什么滋味了。给小姐,不过是个人情往来,面子上的事。可大少爷送来的,可是今年开春的新茶。如今寒冬腊月的,新茶更是千金难求。拿咱们府上来说,每房新茶都是定量领的。现在怕是几位小姐也早喝完了。这两罐新茶定是少爷托了学堂里的陆家公子花大价钱给小姐淘换来的。茶有价,可少爷这心思却是求不来的啊。”

    “陆家公子?”

    敛容略显失望地撇了撇嘴,道:“天露茶庄的大少爷陆本纯,除了他,再没人有这么大本事。小姐你净拉扯这些不相干的,他再厉害,还不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

    静善默默地喝着茶,听着敛容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替甄阳表心意,在心里苦笑不已。

    高世荣虽说要帮她,可自那日之后再没露过面,未尝不是在等她先斩断甄阳的念想。静善这几日苦思冥想,今天终于有了些眉目。可真的要动手去做了,却又让这两罐茶绊住了手脚。她并非铁石心肠。虽然多年的漂泊流浪早让她没了小女儿家的柔情似水,可是面对甄阳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她还是禁不住流连忘返......然而春天一到,她只有两种可能的结局。柔福帝姬,或是无名孤魂。第一次,她暗暗地希望这个冬天能再长一些.......

    “ 以后这话可不敢再说了。”静善终究还是狠下了心。她一副含羞娇嗔的模样,对着敛容道:“这些本不过是你们胡乱的猜测,竟越说越像。也许姑母压根就没动过这个心思。终身大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若是姑母无意,我又何必让少爷白费心意。你若真为我好,不如想法儿套了姑母的话来,不然就不要再提此事,省得空欢喜一场。”

    敛容听了怔了怔。想了一会儿,道:“小姐这话也在理。我们这四个女孩儿虽说是夫人的贴身近侍,可夫人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过画眉姐姐是夫人的心腹。等我和谨言她们商量了,请画眉姐姐小聚一次,几杯酒下去,不怕她不说。”说完又看了静善,笑道:“那时还看小姐嘴硬不嘴硬。”说完一转身就出去了,静善从窗户里瞧着,看着她一溜烟跑去了正房,想是去寻谨言了。

    静善朝着敛容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有些事,高夫人自会想办法解决。她要做的只是让高氏搞清楚状况。像高氏这种时时刻刻端着正室主母架子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儿子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扯上关系?今天晚上高氏便能从画眉那里得知一切,明天,甄阳就不会出现在她的房中了。

    静善饮尽了最后一口茶,无力地靠在窗棂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