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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巨轮碾压过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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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明白,奉玉不可或缺的同时,他却面临着生死困局,面临着失去。

    他甚至来不及告诉奉玉,他愿意娶她,从一开始便愿意了。他已经扫清了一切阻碍,只是他还有未竟的事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待他报仇雪恨,待他荣宠不惊,他会十里红妆,将奉玉迎进邓家门!

    那一夜,峰回路转,他并没有死成。而是被十二人小队的剩下十人营救出来。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祁连山的外围。

    “奉玉呢?”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的这个。

    十人小分队的成员面面相觑,都说奉玉已经被奉军先行救走,他伤势过重,所以延缓了行程,不能急行军,所以落在了后面。

    邓搈未及多想,再次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后,是三天后。

    艳阳满天。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奉玉唱歌的声音。

    阿老表来喝酒,阿表哥来喝酒,

    阿老表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阿表哥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喜欢你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邓搈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一瞬间有一种冲动,想立即见到奉玉。

    他用斩月刀支着地,一拐一拐,艰难地转入奉军的军营中。

    奉先的亲兵将他带到一处空地上,整座军营都很静,流火烈日下,空地上站着五千奉军,未着甲胄未戴盔。却穿着黑色窄袖且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多褶宽脚长裤。

    每个人头顶留有约三寸长的一绺头发,奉玉说过她们彝族的男人都这样,这是天菩萨,是留给神灵触摸的。

    他们脸上的表情异常肃穆,见到邓搈来,也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看向高台上的奉先。

    奉先身上披着一件缀满白色流苏的黑色擦耳瓦羊皮披毡在唱歌。邓搈的视线便凝住了。

    披毡流苏的颜色不对!

    奉先唱的歌也不对,是纯彝语,却带着悲怆。

    奉玉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对着邓搈说他是她抢来的男人。不会说也要会听,所以他私下里也翻过几本彝语对照本。

    “孩子死了妈妈怀里空荡荡,父母手中鸟儿飞上天,孩子是父母心肝。孩子死了父母断裂肝肠。不是鸡母先亡而是鸡蛋先碎;不是老竹先枯而是竹笋!”

    “奉玉呢?奉玉在哪?”邓搈慌了。

    奉先举起手中的魂幡,继续唱着歌。

    邓搈身边的人扯了他一下。低声道:“邓校尉解脱了,奉玉归天了。但请你看在她年少不懂事的份上,不要吵着她的生魂。”

    邓搈用力地甩着头,又出现幻觉了么。

    “奉玉在哪?我头痒痒!”邓搈失神地道。

    那人低声重复:“奉玉归天了。就在三天前。校尉涉险那一天,奉玉也跟去了祁连山中,后来她被敌军捉到…后来。后来,便死了。”

    邓搈不信:“怎么会?”不是说她先被救走么?

    “尸体呢。我要看看,是不是弄错了?”

    那人迟疑了片刻,才嗫嗫道:“她跳入了天葬谷!我们只捡回了这个。”

    高台上还有一团白晃晃的,熟悉到极点的布条。

    奉玉用来讹他的那一条,长达三丈的裹脚布。

    教她汉语的小兵读得书不太多,只听说过三寸金莲,便以为裹脚布也应该是三尺,奉玉搞不清楚尺和丈,被卖布的坑了,买回了三丈白布。

    那人说得很隐晦,可有着阴暗过去的邓搈还是明白了他的暗示。奉玉是自杀的,可能是被敌军玷污了。

    她连一个营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其实,他爬了九年,对贞洁这回事儿,真的没有奉玉认为的那么在意。

    脏的不是身子,是人的心。

    她不该连给他说再见的机会都不给。

    邓搈软软的倒下,伸手去抓头顶上的阳光,似乎抓住了,那一抹温暖源。却还是从手指缝间消失了。

    七日后,邓搈带兵冲进了祁连山,扫平十几座寨子,根除了敌军残余力量。

    他坐在天葬谷的断崖上,怔怔地看着远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他将那团裹脚布从奉玉的坟里挖了出来,用斩月刀绞碎了,放到了崖下。

    “奉玉,也许,你并没有你自认为的那么喜欢我。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看轻我。”

    苏浅若伸手接住一片雪白的碎布,她喃喃地替奉玉辩白。

    那一夜的事情,她看得很清楚。

    “邓搈,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是奉玉将邓搈背出来的。

    作为交换的条件,是她自己。

    她不是不够喜欢邓搈,只是那种情况下,她活着,便是邓搈的耻辱。

    如果邓搈知道,他的命是用她的身子换来的,他会活不下去的。

    所以,她只能死。

    命运真的太过可怕,无论如何有情,不想悖离真心,却在转瞬间之间便被巨轮碾压了。

    回到长安之后,宋远在金銮殿前以孝义言语逼迫邓搈滴血认亲,欲让他认祖归宗。

    十八岁的邓搈,与宋远站在一起,有七八分肖似。同样的英俊逼人,同样的铁血冷凝。

    可滴血的结果,邓搈与宋远的血无法完全相融,太医令圆滑地说,可能是三代以外的远亲。

    邓搈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封赏,回到新建的校尉府便吐血晕厥。

    奉玉说的巫术可以换血,虽然重伤的时候只换了一半,也足够了。

    血中的盅却被他私心的保留了下来。

    同知盅,多么好听的名字。可它也害死了奉玉。如果不是它,奉玉不可能准确地找到他。

    可,这是奉玉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邓府新立的祠堂之中,用红布遮了一块空白的牌位。

    邓搈换血不认父族的事传得全长安人尽皆知。

    此离经叛道的举动当时引来不少文人的口伐笔诛,却因为一场叛乱止息。

    永庆八年,西域都护府屯兵自重,与蛮夷勾结,集结十万大军,踏破滇贵二郡。滇贵二郡均凭险山各有天堑坚守,易守难攻,无人接下这个烂摊子时,时任怀远将军的邓搈自请出战,奇军通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化装进入滇地,施展反间计,策反了都护府的中军将领奉先,二人里应外合,破城而入,潜入西域都护储擒住了反王呼衍合,带至军中,兵不刃血,消弥了一场大战避免了一场血战。

    庆功宴上,夷军反口,重兴刀兵,中了剧毒的邓搈勃然大怒,一刀斩落来人首级,破出鸿门宴。

    长长冷冷的街,孤灯三两盏,龙鞘自阴影里走出来,引发了他身上的降头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