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我欺骗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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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仿佛崩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地从漆黑的夜空中崩陷而下，密密麻麻地砸在萧条河道下方的杂草灌丛中。
黑夜浸透整片石头铺成的河道，大片杂草随着风雨摇拽，弱小而悲凉。漆黑无光的河道坝口，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看见两个人影在对峙。
高耸的铁丝网下方暴涨的急流犹如巨蟒般奔腾咆哮，震耳欲聋，倾注而下。
陈忱捂着伤口站在无人的灌丛旁，他的眸仿佛是淬了冰的冷刃，沉郁而冰冷。伤口之中的血渗出衣服，经历雨水冲刷，暗红色的水线沿着被雨水浸泡得沉重又严寒的黑裤一路蜿蜒而下，渐渐消失在了肮脏的土地里。
这个坏掉的世界其实很阴暗。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潜形匿影的怪物偷偷地伸出爪牙，他们的食物是人类滚动鲜热的血液，散发着体温的躯体，胸前之内的内脏。
他们强大而充满杀戮欲i望，渐渐地，会褪去人类的理智，被本能指使。
「好饿。」
「想要撕碎任何东西。」
「只有那温热的血液才能填满无法满足的*。」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
那些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扭断了头颅，挖空身体里的内脏，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被一点一点的撕开，吃掉。
刚开始的陈忱也会抑制不住那股强大的欲i望，他在那个雨夜里早已死去。
变成了一个怪物。
眼前的张小隼就是那时候的他。
“桀桀桀，原来你也是个怪物。”对面那个人的笑声里带着某种残忍的恶意，自我厌恶又憎恨这个腐烂发臭的世界。
他们都是怪物，吃人的怪物。
可笑的是对面的男孩却选择去做一名普通人？
“藏得真是深，要不是今晚沉不住气，我都没有发觉到原来你也是捕食者。”他病态地盯着陈忱，脸皮上的怪笑仿佛被人强行牵扯出来一般。
“捕食者？”
张小隼伸长双臂，仰起头陶醉地沐浴起大雨，黑夜里的雨水打落在他身上，砸在泥土中，潮湿的植物气味散发在空气中，这种味道并不泌人心脾，带着某种糜烂的气息。
“对！哈哈哈哈！我们就是捕食者！捕食弱小的人类，可以无视任何约束，无所欲为，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件很伟大的事吗？”
陈忱嘴角露出讽刺的笑，眼眸低垂，真是可笑至极。
失去所有人类所应该有的情感，只有被欲i望支撑的躯体，活在惶惶不安的现实中，备受煎熬。
这样的怪物居然自称捕食者，自视甚高，凌越于所有物种之上。
“真是可悲。”陈忱摇头，自嘲地笑着，眼底的讽刺毫无掩饰：“变成这种怪物，恨透了这个世界吧？难道不应该是恨透这个世界的不公？为什么只有自己变成这幅鬼模样——”
“够了！”
对面的男孩突然狰狞着脸，忿怒难掩地朝他大吼，“你还不是一样！是个怪物！凭什么用那种语气说这种话！”
对，大家都是怪物。
可是，不同的是——
“我并不会乱杀人。”陈忱冷冰冰地看着他。
“即使是在被同化的初期，我也不会像你和那个该死的怪物一样，以杀人取乐。”
真是巧合。
也是这样的雨夜里，大雨倾注而下，带着绝望的气息。
还记得那时候遭遇的不幸，手里紧紧攥着想要是送给他心爱的姑娘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的自己难以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明明那么喜欢她，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在一旁看着她，偷偷摸摸地纪录下每天和她的相处日记。
还想说，这回的礼物一定要送到她手里。
然后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却被那个该死的怪物袭击了，犹如遇见饥火烧肠的野兽，尖牙撕碎了他脆弱的皮肤，吸吮他的血液，甚至吞噬他脆弱跳动的心脏。
直到现在，陈忱有时还会觉得这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以为自己和别人都一样。
当时残缺不全的心脏就算是再次生长完好，也是跟别人不一样，像尸体一样的僵硬冰冷。
张小隼怨恨地盯着他，他不明白为什么陈忱会甘愿藏匿在那些普通的人群之中，努力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着。
他的气味淡不可闻。
只有长时间未进食的人才会慢慢地消散气味，那种无法抗拒的杀戮会让他兴奋颤栗，如果不进食，他就会觉得身体里的内脏不断地翻腾，脑子被吞噬的欲i望代替，无时无刻不想着去吮血吃肉。
尤其是那鲜美可口的人肉。
多么美妙的香气，是带着仇恨的贪妄。
杀人，会上瘾。
吃人也是。
也许陈忱说的对，他无比怨恨这个世界带来的不公，甚至恨透了所有人，包括茉莉。
为什么那天在图书馆里，明明她也在那个怪物的猎食范围以内，到最后却可以逃脱，剩下无辜的他和另外一名牺牲者可悲的走入了那个深渊。
犹记至今，那个漆黑无光的图书馆里，所有的人都离去，而他和那名牺牲者却被绑在无人可见的杂物室里。
那个怪物发出低沉令人胆寒的哑笑，那张丑陋得令人厌憎的脸像是一张怪异的面具，伸长脖子几乎要紧贴在他的脸上。
「好饿，真的好饿。」
「闻上去很美味，可是还是找不到。」
找？找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怜的家伙被撕碎，扯下手脚，血液仿佛坏掉的水闸，带着浓烈的腥臭汩汩流淌在地面上，染红了所有的物品。
那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像死在研究室里的小白鼠，什么也不能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也即将被支配生命，孤零零地被杀死在空荡荡的角落里。
“你知道那天那个怪物有多残忍吗？”张小隼的神情恍恍惚惚，神经质地转动着眼珠子，雨顺着怪异的表情顺流直下，他放直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某处的草地，眼眸深处有挥之不散的绝望。
“它杀死了那个人，说自己还是不满足。为什么不满足？”呵呵，因为还没有找到最想要的东西。
“它觉得孤单，那些玩具总是死得太快。于是……它先将我的手扯下来，在我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知道那种感觉吗？
奔涌黑暗的潮水淹没了所有的光。
掩盖了所有的希望。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对，为什么会是他。
像那个死去的家伙一样，很快手被吃掉，紧接着是腿，吃光，只留下残缺的肉块和啃不动的头颅，漆黑的瞳仁因水分蒸发，失去光泽，转而变得混沌。
寂静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吗？桀桀桀。”张小隼突然弓起身形，快速地朝着对面的少年撞击，他握紧足以击毁一切的拳头，狠狠地朝陈忱挥过去！
“因为临死前我祈求他，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啊！求求你，我只想活下来，为了活下来我愿意做任何事——”
黑夜急骤的大雨之下，两个身影缠打，被黑暗染上的人影纠缠在一起，速度诡谲得令人分辨不出谁与谁。
陈忱深深地厌恶眼前的人，他扭曲暴戾，仿佛濒临失控崩溃的疯子，危险无比。
也许今天的事件不过只是个发泄口，他只想将自己的愤怒转移到他人身上，抱着「杀掉谁都无所谓」的心态。
偷偷摸摸地将单独归家的少女杀死吃掉，看见少女父母悲伤地站在校门口举着寻人启事的照牌，坏掉的心里会产生快感。
他在暗暗地取笑。
好吃吗？
好吃。
所以要吃掉她。
“你这个怪物怎么可以装作一副毫无关联的模样？”张小隼恶狠狠地抓住陈忱的胳膊，叫嚣着，“明明我们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那个家伙说过，学校里有个很有意思的家伙，它注意到你，它偷偷观察你！就算今天不是我来，迟早你也会被杀死！”
杀了这个碍眼的家伙，再杀掉茉莉。
很好，就这样。
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了。
“真是蠢得没法治了。”少年淡淡地留下这句话，紧接着反手大力将他的手往反方向弯折，只听见一声痛楚的哀嚎，紧跟着被狠狠地踹倒在地——
少年走到他身边，蹲下身，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那个愚蠢又可悲的家伙。
“你知道吗？我亲手杀死了那个把我变成这样的怪物。”
以他的力量？
不可能。
新生代的能力怎么可能！
陈忱看着躺在地上捂住被踹穿肚肠的男孩，他的眼里充满了赤i裸i裸的怀疑。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那些怪物并不是战无不胜，它们怕火，怕任何足以将它们燃烧成灰烬的东西。
初期他也会惧怕太阳，惧怕所有散发着烈热的东西。
不过他做了一件很恶心的事。
互食。
对的。
它们喜欢吃人肉，喝人血，不知道它们的血肉是什么味道。
当饥饿蒙蔽了他的理智，追踪那个怪物的踪影，恨之入骨，只想凌迟它。
于是设计将它引入废墟，那个恶心的玩意居然在大火之中露出胆怯恐惧的目光。
杀掉，吃光。
一起烧成灰烬。
“没有想过报复，只会去寻找无辜的人下手？你真是个懦夫啊。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少年突然露出一抹阴森森的冷笑。
“这确实是个腐烂发臭的世界，所以要杀掉那些坏掉的家伙。”
谁都不知道，原来互食得到的力量这么强大。
他杀掉它，在大火里等着被烧成一堆骨灰，不过确实很幸运，依旧行尸走肉地活了下来。
吃掉了它残缺不全的血肉，吸吮它的脑浆，得到的力量足够变得强大。
“你这种人不配存活在世上，太弱小了。”少年微微摇头。
他们的身上湿透，雨水顺着潮湿的衣料滴落在草地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奇怪的是，一抹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张小隼的头微微抬起，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朝着后方石阶上方的路道望了眼。
轰隆！
电闪雷鸣。
煞白的闪电轰鸣作响，几乎要将夜空劈成两半，伴随着巨响瞬间把河道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身影站在石阶旁边的铁丝网处，扒着网眼犹如鬼怪般盯着下面看。
陈忱背对着那处，只见张小隼倏地朝他攻击而去，他狼狈地闪身躲避，却看见张小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后方掠去！
意外地转头追击，却看清楚了站在斑驳破旧的铁丝网后面的人，他的瞳仁不由剧烈收缩，露出恐惧的神色——
——
——
茉莉的世界被眼前菱形方孔的铁丝网分割成了无数零碎的画面。
迷迷糊糊走到这个死角，这里空无一人，她蜷缩在那个狭隘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雨夜里前方河道边上的一场战斗。
那不是平常的纷争。
倾盆大雨滂沱，密密麻麻的雨水犹如破闸的堤坝，激越凶猛，眼前的景色缀满了朦胧的水汽。
朦胧不清的视线里，两个人以惊人的速度纠缠，他们彼此嘲讽，下手不留情。
「你不是也是个怪物？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
她听见了她前桌的声音。
怪物。
是什么在耳边悲鸣的嘶吼。
带着怨恨不甘。
那些几近嘶吼般的对话清晰地传进耳内，她呆滞又无力的攥住拳头，身体在雨中瑟瑟发抖。
「嘿。果然是这样。」
心里的那个声音听上去似乎异常轻快。
「果然是个怪物呢。」
“陈忱……”
茉莉绝望地捂住脸，剧痛的大脑一直在嗡嗡乱响，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味麻木地念着那个名字。
陈忱……
陈忱……
为什么要被我发现。
为什么要让我看见，听见。
如果没有追来多好，也许还可以自我蒙蔽，伪装成什么也不知道。他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
可是他也是个怪物——
黑色天空的闪电仿佛听见了她绝望的自语，终于爆发了，像一把利剑，带着电闪轰鸣的白光划破了天空。
轰隆！
那道闪亮的弧线从漆黑的大雨上空一路劈下，直到天的边缘。
耳边传来躁动不安的响声，风向突变，她抬起头颅，看见一个暗影朝着自己飞奔而来，当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茉莉扭曲惊恐的傻站在原地，她的手甚至还捂住脸颊，那一刻呆若木鸡，连逃跑都忘记了。
那张渐变清晰的面孔带着狰狞疯狂的笑，朝她伸出了手。
是张小隼。
被恐惧占据的恍惚黑眸里，那个黑影在瞳仁里不断放大。
“茉莉—！”
电光石火间，她被紧紧抱在了某个湿冷的怀抱里，随之一股巨浪般的冲击力将她撞飞，茉莉眼前一片昏天暗地，预期之外毫无疼痛。
她的手被挤压在那个怀抱里头，突然感觉到一片与冰冷雨水不同的触感。
像被浸泡在温度粘稠的液体之中。
暖暖地，黏腻的感觉。
茉莉仿佛石像一样浑身僵硬紧绷，她惊悚地睁圆着眼睛，眼底闪烁着惊魂不定的芒光。
张小隼站在她面前，隔着陈忱，狞笑地从他身体之中拔出血淋淋带着某些不明肉块的手。
那些血肉在他手中一点一点地挤碎，就像水沫一样缓缓流出手指的缝隙，又被舔得一干二净。
“好吃……真是香。”
血液的腥味很浓重，在鼻间挥之不散。
“茉莉不要害怕。”是谁用沾满鲜血的手捂住她的脸颊，在耳边安抚，告诉她不要害怕。
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在安慰她。
“阿忱。”茉莉连哭都不敢哭，声音颤动得不成样，却被少年抱紧一路往河道上游狂奔而去，后面的怪物紧追不舍。
她被放在了空旷的草地上，少年转身离去，选择了正面迎战，茉莉的眼睛被雨水淋得几乎睁不开，手上的血液被冲刷地一干二净。
他们的身影缠斗着，几乎要分辨不出谁是谁，茉莉却强行爬起来，她脑子里被一个念头占据——
必须要为他做一些事情。
可是心里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却出来阻止。
「你不要过去！就让他们自相残杀，都给我死掉！」
尖锐又恶毒。
「都是怪物！都死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不，不要。”茉莉抱头尖叫着。
她要杀死那个怪物！阿忱的伤很重……，她再不做点什么，也许就来不及了！
茉莉在泥泞的草丛里爬行，手上沾满泥土和草根，她捡到一块大石头，踉跄地站起来，摇摇坠坠地高举石头，一把冲向前——
张小隼没有预料到茉莉会从背面将一块石头狠狠朝他头上砸去，当坚硬的石头碰击脆弱易碎的脑壳骨，清楚地听见一声喀嚓。
他的头被猛烈砸伤，颈脖顿时歪成了诡异的弧度，张小隼震惊地瞪大双眼，血液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流满脸庞，他的眼前红花花一片。
怎么会？
陈忱闪躲到他侧面，握住他脆弱的头颅狠狠一扭——
整个脑袋被扯成了反面，软绵绵地搭在了肩膀上。
他突然感觉到很冷，胸膛之处空荡荡地一片，可是耷拉在肩膀上被扭断的脑袋却无法低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那个满脸鲜血的少年手中抓住他的心，那颗心脏被人当作垃圾一样丢进了奔腾激越的河水里。
张小隼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好不容易求来的命，似乎又要被终结了。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为什么？
为什么。
雨声凄厉，没有人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那冰凉的身躯上歪歪斜斜的脑袋正睁开浑浊死失去生气的双眼，看上去很平静的躺在草地上。
陈忱是什么时候发现茉莉不见的。
当他杀掉张小隼，将他头颅扭下准备毁尸灭迹，却发现周遭没有了茉莉的身影。
心里又急又慌，他甚至没来得及处理尸体，匆匆将头身分尸的尸首拖到一处隐密的高灌树丛之中掩盖好，便燎火急心地去寻找茉莉。
少年急痛攻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游荡，心也很乱很乱，无数想法悄然浮现。
茉莉知道了。
她知道了——
我是个怪物，所以她害怕，她躲起来了。
“茉莉，不要害怕我，求你了，出来吧，我好难受，请你出来吧。”
很绝望的自喃。
一点希望的亮光都被遮蔽了，就像被流放在了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四周布满青苔和绝望而死去的腐烂尸体白骨。
“茉莉，不要藏起来好吗？”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在这个坏掉的世界，每个人都有病。
执念是贪妄，是孤独灵魂渴望的光明与温暖。
会伤害到别人，也会伤害到自己。
陈忱有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却没有预料这么快。
他的茉莉蹲在离家不远的路灯下，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像一只绝望的小兽，紧紧地闭着眼睛，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茉莉，我们回家吧。”少年轻柔地抱起她，眼底载满了痛苦和歉意。
“对不起，让你看见了这一切。”
也看到了这样的我。
“你会害怕我吧？”少年轻声问，苍白精致的五官蒙上黑暗的阴影，沉默在渐小的雨中流逝，又听见他阴暗地说——
“即使茉莉害怕我，我也不会让茉莉离开的。”
曾经艰难地强忍下想要占据吞噬她的欲i念，恢复人性，一点一点地披上虚伪的面具，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的人。
“我是个怪物，可是这个怪物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不要厌恶我，求你了。”
静默的屋里没有人声，当茉莉睁开眼的刹那，她露出了本能的胆怯与恐惧，却看见眼前的少年的眼底深藏的浓浓悲郁。
他漆黑的眸中慢慢溢出了眼泪。
少年的眼睛如同死水一般，看不见任何亮光，他的面容看上去很悲伤，却又死死盯着她。
看上去就像是一匹濒临死亡的野兽，充满了绝望。
“茉莉，对不起。”
宁愿将她的记忆修改，抹消，也不愿意看见她对他露出那种令人心寒的恐惧。
茉莉的脑子突然变得很混沌，那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身体和灵魂似乎变得越离越近，昏昏噩噩地只感觉到非常疲乏。
她半阖眼眸，呆滞地坐在沙发上，湿透的衣物将沙发坐垫浸湿，潮湿阴冷。
耳边，有个声音告诉她。
“茉莉，你一直喜欢一个人。”
他是谁？
“陈忱。”
陈忱？
茉莉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知道陈忱，那个少年一直都很奇怪，真相没有任何征兆地被剥开，以往的疑惑被揭开了面纱，那个少年是个怪物。
“你会一直喜欢他，你会忘记他是个怪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从小就和你在一起生活，他喜欢你，他追求你，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我喜欢陈忱……”
“对的，你喜欢他。”
茉莉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颤抖，眼神剧烈游荡，她抱住头，痛苦地摇晃着头颅，为什么脑袋那么痛——
“……阿忱，我好担心你！我害怕——”
少年浑身一震，死死盯住，却发现她已经恢复了原先呆滞的状态。
自我欺骗的游戏开启，却发现卑劣的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
绝望地想与其让她害怕他，不如自欺欺人地蒙蔽她的想法，像往常那样轻易地改变她对他的看法，亲口下了个指令。
想让她一辈子活在他们一直都是相爱的谎言里。
想不到，她担心他。
陈忱犹如行尸走肉般抱着她走向浴室，她发生了某些变化，比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中。
脑袋被那个声音填满，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那种喜欢很突兀古怪，觉得渴望与空虚，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汲取他的气息，紧紧地攀附着他依赖着他。
“阿忱，我冷。”少女软绵绵地撒娇着，突然发现他身上满是伤口，顿时脸色大变。
“你、你怎么受伤了！”
“没事，刚才不小心摔倒了，出了点血而已。”惊人的愈合能力早已将伤口恢复得七七八八，陈忱回过神，温柔地退去她的衣物，不带半点杂念。
“茉莉，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她的衣服被人轻柔地褪去，露出青涩又吸引人的肉i体。
“乖，已经过去了。”我帮你洗干净，洗掉那些让你感觉到害怕的鲜血，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花洒里喷洒出的热水将他们淋湿，雾气弥漫在小小的浴室中，少年脸上却闪过痛苦。
他不适应这种热度，有种被灼伤的感觉。
可是因为做错了事，所以要受到惩罚。
陈忱闭着眼，捂住她的脸颊，在茉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低下头迅速亲吻她的嘴唇，睁开眼对上她诧异的眼。
“是我太傻，没有发现……”原来你真的也有将我放在心上。
不是我自欺欺人的游戏。
两双眼眸隔着白烟缭绕的蒸汽对望，茉莉只觉得陈忱今天异常奇怪。
貌似从他们恋爱开始，他就变的越来越越粘人了。
恋、恋爱？
少女双颊一红，想要下意识地闪躲他的眼神，却被他强行拖住下巴对视。
“明天茉莉就会忘记这一切，记起发生过的一切。”
对不起茉莉，就今晚好吗？
我可能是有些贪心了，就再让我贪恋一下这种滋味。
被你喜欢的感觉。
大雨仿佛崩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地从漆黑的夜空中崩陷而下，密密麻麻地砸在萧条河道下方的杂草灌丛中。
黑夜浸透整片石头铺成的河道，大片杂草随着风雨摇拽，弱小而悲凉。漆黑无光的河道坝口，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看见两个人影在对峙。
高耸的铁丝网下方暴涨的急流犹如巨蟒般奔腾咆哮，震耳欲聋，倾注而下。
陈忱捂着伤口站在无人的灌丛旁，他的眸仿佛是淬了冰的冷刃，沉郁而冰冷。伤口之中的血渗出衣服，经历雨水冲刷，暗红色的水线沿着被雨水浸泡得沉重又严寒的黑裤一路蜿蜒而下，渐渐消失在了肮脏的土地里。
这个坏掉的世界其实很阴暗。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潜形匿影的怪物偷偷地伸出爪牙，他们的食物是人类滚动鲜热的血液，散发着体温的躯体，胸前之内的内脏。
他们强大而充满杀戮欲i望，渐渐地，会褪去人类的理智，被本能指使。
「好饿。」
「想要撕碎任何东西。」
「只有那温热的血液才能填满无法满足的*。」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
那些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扭断了头颅，挖空身体里的内脏，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被一点一点的撕开，吃掉。
刚开始的陈忱也会抑制不住那股强大的欲i望，他在那个雨夜里早已死去。
变成了一个怪物。
眼前的张小隼就是那时候的他。
“桀桀桀，原来你也是个怪物。”对面那个人的笑声里带着某种残忍的恶意，自我厌恶又憎恨这个腐烂发臭的世界。
他们都是怪物，吃人的怪物。
可笑的是对面的男孩却选择去做一名普通人？
“藏得真是深，要不是今晚沉不住气，我都没有发觉到原来你也是捕食者。”他病态地盯着陈忱，脸皮上的怪笑仿佛被人强行牵扯出来一般。
“捕食者？”
张小隼伸长双臂，仰起头陶醉地沐浴起大雨，黑夜里的雨水打落在他身上，砸在泥土中，潮湿的植物气味散发在空气中，这种味道并不泌人心脾，带着某种糜烂的气息。
“对！哈哈哈哈！我们就是捕食者！捕食弱小的人类，可以无视任何约束，无所欲为，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件很伟大的事吗？”
陈忱嘴角露出讽刺的笑，眼眸低垂，真是可笑至极。
失去所有人类所应该有的情感，只有被欲i望支撑的躯体，活在惶惶不安的现实中，备受煎熬。
这样的怪物居然自称捕食者，自视甚高，凌越于所有物种之上。
“真是可悲。”陈忱摇头，自嘲地笑着，眼底的讽刺毫无掩饰：“变成这种怪物，恨透了这个世界吧？难道不应该是恨透这个世界的不公？为什么只有自己变成这幅鬼模样——”
“够了！”
对面的男孩突然狰狞着脸，忿怒难掩地朝他大吼，“你还不是一样！是个怪物！凭什么用那种语气说这种话！”
对，大家都是怪物。
可是，不同的是——
“我并不会乱杀人。”陈忱冷冰冰地看着他。
“即使是在被同化的初期，我也不会像你和那个该死的怪物一样，以杀人取乐。”
真是巧合。
也是这样的雨夜里，大雨倾注而下，带着绝望的气息。
还记得那时候遭遇的不幸，手里紧紧攥着想要是送给他心爱的姑娘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的自己难以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明明那么喜欢她，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在一旁看着她，偷偷摸摸地纪录下每天和她的相处日记。
还想说，这回的礼物一定要送到她手里。
然后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却被那个该死的怪物袭击了，犹如遇见饥火烧肠的野兽，尖牙撕碎了他脆弱的皮肤，吸吮他的血液，甚至吞噬他脆弱跳动的心脏。
直到现在，陈忱有时还会觉得这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以为自己和别人都一样。
当时残缺不全的心脏就算是再次生长完好，也是跟别人不一样，像尸体一样的僵硬冰冷。
张小隼怨恨地盯着他，他不明白为什么陈忱会甘愿藏匿在那些普通的人群之中，努力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着。
他的气味淡不可闻。
只有长时间未进食的人才会慢慢地消散气味，那种无法抗拒的杀戮会让他兴奋颤栗，如果不进食，他就会觉得身体里的内脏不断地翻腾，脑子被吞噬的欲i望代替，无时无刻不想着去吮血吃肉。
尤其是那鲜美可口的人肉。
多么美妙的香气，是带着仇恨的贪妄。
杀人，会上瘾。
吃人也是。
也许陈忱说的对，他无比怨恨这个世界带来的不公，甚至恨透了所有人，包括茉莉。
为什么那天在图书馆里，明明她也在那个怪物的猎食范围以内，到最后却可以逃脱，剩下无辜的他和另外一名牺牲者可悲的走入了那个深渊。
犹记至今，那个漆黑无光的图书馆里，所有的人都离去，而他和那名牺牲者却被绑在无人可见的杂物室里。
那个怪物发出低沉令人胆寒的哑笑，那张丑陋得令人厌憎的脸像是一张怪异的面具，伸长脖子几乎要紧贴在他的脸上。
「好饿，真的好饿。」
「闻上去很美味，可是还是找不到。」
找？找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怜的家伙被撕碎，扯下手脚，血液仿佛坏掉的水闸，带着浓烈的腥臭汩汩流淌在地面上，染红了所有的物品。
那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像死在研究室里的小白鼠，什么也不能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也即将被支配生命，孤零零地被杀死在空荡荡的角落里。
“你知道那天那个怪物有多残忍吗？”张小隼的神情恍恍惚惚，神经质地转动着眼珠子，雨顺着怪异的表情顺流直下，他放直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某处的草地，眼眸深处有挥之不散的绝望。
“它杀死了那个人，说自己还是不满足。为什么不满足？”呵呵，因为还没有找到最想要的东西。
“它觉得孤单，那些玩具总是死得太快。于是……它先将我的手扯下来，在我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知道那种感觉吗？
奔涌黑暗的潮水淹没了所有的光。
掩盖了所有的希望。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对，为什么会是他。
像那个死去的家伙一样，很快手被吃掉，紧接着是腿，吃光，只留下残缺的肉块和啃不动的头颅，漆黑的瞳仁因水分蒸发，失去光泽，转而变得混沌。
寂静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吗？桀桀桀。”张小隼突然弓起身形，快速地朝着对面的少年撞击，他握紧足以击毁一切的拳头，狠狠地朝陈忱挥过去！
“因为临死前我祈求他，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啊！求求你，我只想活下来，为了活下来我愿意做任何事——”
黑夜急骤的大雨之下，两个身影缠打，被黑暗染上的人影纠缠在一起，速度诡谲得令人分辨不出谁与谁。
陈忱深深地厌恶眼前的人，他扭曲暴戾，仿佛濒临失控崩溃的疯子，危险无比。
也许今天的事件不过只是个发泄口，他只想将自己的愤怒转移到他人身上，抱着「杀掉谁都无所谓」的心态。
偷偷摸摸地将单独归家的少女杀死吃掉，看见少女父母悲伤地站在校门口举着寻人启事的照牌，坏掉的心里会产生快感。
他在暗暗地取笑。
好吃吗？
好吃。
所以要吃掉她。
“你这个怪物怎么可以装作一副毫无关联的模样？”张小隼恶狠狠地抓住陈忱的胳膊，叫嚣着，“明明我们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那个家伙说过，学校里有个很有意思的家伙，它注意到你，它偷偷观察你！就算今天不是我来，迟早你也会被杀死！”
杀了这个碍眼的家伙，再杀掉茉莉。
很好，就这样。
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了。
“真是蠢得没法治了。”少年淡淡地留下这句话，紧接着反手大力将他的手往反方向弯折，只听见一声痛楚的哀嚎，紧跟着被狠狠地踹倒在地——
少年走到他身边，蹲下身，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那个愚蠢又可悲的家伙。
“你知道吗？我亲手杀死了那个把我变成这样的怪物。”
以他的力量？
不可能。
新生代的能力怎么可能！
陈忱看着躺在地上捂住被踹穿肚肠的男孩，他的眼里充满了赤i裸i裸的怀疑。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那些怪物并不是战无不胜，它们怕火，怕任何足以将它们燃烧成灰烬的东西。
初期他也会惧怕太阳，惧怕所有散发着烈热的东西。
不过他做了一件很恶心的事。
互食。
对的。
它们喜欢吃人肉，喝人血，不知道它们的血肉是什么味道。
当饥饿蒙蔽了他的理智，追踪那个怪物的踪影，恨之入骨，只想凌迟它。
于是设计将它引入废墟，那个恶心的玩意居然在大火之中露出胆怯恐惧的目光。
杀掉，吃光。
一起烧成灰烬。
“没有想过报复，只会去寻找无辜的人下手？你真是个懦夫啊。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少年突然露出一抹阴森森的冷笑。
“这确实是个腐烂发臭的世界，所以要杀掉那些坏掉的家伙。”
谁都不知道，原来互食得到的力量这么强大。
他杀掉它，在大火里等着被烧成一堆骨灰，不过确实很幸运，依旧行尸走肉地活了下来。
吃掉了它残缺不全的血肉，吸吮它的脑浆，得到的力量足够变得强大。
“你这种人不配存活在世上，太弱小了。”少年微微摇头。
他们的身上湿透，雨水顺着潮湿的衣料滴落在草地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奇怪的是，一抹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张小隼的头微微抬起，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朝着后方石阶上方的路道望了眼。
轰隆！
电闪雷鸣。
煞白的闪电轰鸣作响，几乎要将夜空劈成两半，伴随着巨响瞬间把河道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身影站在石阶旁边的铁丝网处，扒着网眼犹如鬼怪般盯着下面看。
陈忱背对着那处，只见张小隼倏地朝他攻击而去，他狼狈地闪身躲避，却看见张小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后方掠去！
意外地转头追击，却看清楚了站在斑驳破旧的铁丝网后面的人，他的瞳仁不由剧烈收缩，露出恐惧的神色——
——
——
茉莉的世界被眼前菱形方孔的铁丝网分割成了无数零碎的画面。
迷迷糊糊走到这个死角，这里空无一人，她蜷缩在那个狭隘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雨夜里前方河道边上的一场战斗。
那不是平常的纷争。
倾盆大雨滂沱，密密麻麻的雨水犹如破闸的堤坝，激越凶猛，眼前的景色缀满了朦胧的水汽。
朦胧不清的视线里，两个人以惊人的速度纠缠，他们彼此嘲讽，下手不留情。
「你不是也是个怪物？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
她听见了她前桌的声音。
怪物。
是什么在耳边悲鸣的嘶吼。
带着怨恨不甘。
那些几近嘶吼般的对话清晰地传进耳内，她呆滞又无力的攥住拳头，身体在雨中瑟瑟发抖。
「嘿。果然是这样。」
心里的那个声音听上去似乎异常轻快。
「果然是个怪物呢。」
“陈忱……”
茉莉绝望地捂住脸，剧痛的大脑一直在嗡嗡乱响，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味麻木地念着那个名字。
陈忱……
陈忱……
为什么要被我发现。
为什么要让我看见，听见。
如果没有追来多好，也许还可以自我蒙蔽，伪装成什么也不知道。他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
可是他也是个怪物——
黑色天空的闪电仿佛听见了她绝望的自语，终于爆发了，像一把利剑，带着电闪轰鸣的白光划破了天空。
轰隆！
那道闪亮的弧线从漆黑的大雨上空一路劈下，直到天的边缘。
耳边传来躁动不安的响声，风向突变，她抬起头颅，看见一个暗影朝着自己飞奔而来，当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茉莉扭曲惊恐的傻站在原地，她的手甚至还捂住脸颊，那一刻呆若木鸡，连逃跑都忘记了。
那张渐变清晰的面孔带着狰狞疯狂的笑，朝她伸出了手。
是张小隼。
被恐惧占据的恍惚黑眸里，那个黑影在瞳仁里不断放大。
“茉莉—！”
电光石火间，她被紧紧抱在了某个湿冷的怀抱里，随之一股巨浪般的冲击力将她撞飞，茉莉眼前一片昏天暗地，预期之外毫无疼痛。
她的手被挤压在那个怀抱里头，突然感觉到一片与冰冷雨水不同的触感。
像被浸泡在温度粘稠的液体之中。
暖暖地，黏腻的感觉。
茉莉仿佛石像一样浑身僵硬紧绷，她惊悚地睁圆着眼睛，眼底闪烁着惊魂不定的芒光。
张小隼站在她面前，隔着陈忱，狞笑地从他身体之中拔出血淋淋带着某些不明肉块的手。
那些血肉在他手中一点一点地挤碎，就像水沫一样缓缓流出手指的缝隙，又被舔得一干二净。
“好吃……真是香。”
血液的腥味很浓重，在鼻间挥之不散。
“茉莉不要害怕。”是谁用沾满鲜血的手捂住她的脸颊，在耳边安抚，告诉她不要害怕。
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在安慰她。
“阿忱。”茉莉连哭都不敢哭，声音颤动得不成样，却被少年抱紧一路往河道上游狂奔而去，后面的怪物紧追不舍。
她被放在了空旷的草地上，少年转身离去，选择了正面迎战，茉莉的眼睛被雨水淋得几乎睁不开，手上的血液被冲刷地一干二净。
他们的身影缠斗着，几乎要分辨不出谁是谁，茉莉却强行爬起来，她脑子里被一个念头占据——
必须要为他做一些事情。
可是心里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却出来阻止。
「你不要过去！就让他们自相残杀，都给我死掉！」
尖锐又恶毒。
「都是怪物！都死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不，不要。”茉莉抱头尖叫着。
她要杀死那个怪物！阿忱的伤很重……，她再不做点什么，也许就来不及了！
茉莉在泥泞的草丛里爬行，手上沾满泥土和草根，她捡到一块大石头，踉跄地站起来，摇摇坠坠地高举石头，一把冲向前——
张小隼没有预料到茉莉会从背面将一块石头狠狠朝他头上砸去，当坚硬的石头碰击脆弱易碎的脑壳骨，清楚地听见一声喀嚓。
他的头被猛烈砸伤，颈脖顿时歪成了诡异的弧度，张小隼震惊地瞪大双眼，血液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流满脸庞，他的眼前红花花一片。
怎么会？
陈忱闪躲到他侧面，握住他脆弱的头颅狠狠一扭——
整个脑袋被扯成了反面，软绵绵地搭在了肩膀上。
他突然感觉到很冷，胸膛之处空荡荡地一片，可是耷拉在肩膀上被扭断的脑袋却无法低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那个满脸鲜血的少年手中抓住他的心，那颗心脏被人当作垃圾一样丢进了奔腾激越的河水里。
张小隼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好不容易求来的命，似乎又要被终结了。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为什么？
为什么。
雨声凄厉，没有人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那冰凉的身躯上歪歪斜斜的脑袋正睁开浑浊死失去生气的双眼，看上去很平静的躺在草地上。
陈忱是什么时候发现茉莉不见的。
当他杀掉张小隼，将他头颅扭下准备毁尸灭迹，却发现周遭没有了茉莉的身影。
心里又急又慌，他甚至没来得及处理尸体，匆匆将头身分尸的尸首拖到一处隐密的高灌树丛之中掩盖好，便燎火急心地去寻找茉莉。
少年急痛攻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游荡，心也很乱很乱，无数想法悄然浮现。
茉莉知道了。
她知道了——
我是个怪物，所以她害怕，她躲起来了。
“茉莉，不要害怕我，求你了，出来吧，我好难受，请你出来吧。”
很绝望的自喃。
一点希望的亮光都被遮蔽了，就像被流放在了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四周布满青苔和绝望而死去的腐烂尸体白骨。
“茉莉，不要藏起来好吗？”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在这个坏掉的世界，每个人都有病。
执念是贪妄，是孤独灵魂渴望的光明与温暖。
会伤害到别人，也会伤害到自己。
陈忱有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却没有预料这么快。
他的茉莉蹲在离家不远的路灯下，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像一只绝望的小兽，紧紧地闭着眼睛，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茉莉，我们回家吧。”少年轻柔地抱起她，眼底载满了痛苦和歉意。
“对不起，让你看见了这一切。”
也看到了这样的我。
“你会害怕我吧？”少年轻声问，苍白精致的五官蒙上黑暗的阴影，沉默在渐小的雨中流逝，又听见他阴暗地说——
“即使茉莉害怕我，我也不会让茉莉离开的。”
曾经艰难地强忍下想要占据吞噬她的欲i念，恢复人性，一点一点地披上虚伪的面具，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的人。
“我是个怪物，可是这个怪物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不要厌恶我，求你了。”
静默的屋里没有人声，当茉莉睁开眼的刹那，她露出了本能的胆怯与恐惧，却看见眼前的少年的眼底深藏的浓浓悲郁。
他漆黑的眸中慢慢溢出了眼泪。
少年的眼睛如同死水一般，看不见任何亮光，他的面容看上去很悲伤，却又死死盯着她。
看上去就像是一匹濒临死亡的野兽，充满了绝望。
“茉莉，对不起。”
宁愿将她的记忆修改，抹消，也不愿意看见她对他露出那种令人心寒的恐惧。
茉莉的脑子突然变得很混沌，那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身体和灵魂似乎变得越离越近，昏昏噩噩地只感觉到非常疲乏。
她半阖眼眸，呆滞地坐在沙发上，湿透的衣物将沙发坐垫浸湿，潮湿阴冷。
耳边，有个声音告诉她。
“茉莉，你一直喜欢一个人。”
他是谁？
“陈忱。”
陈忱？
茉莉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知道陈忱，那个少年一直都很奇怪，真相没有任何征兆地被剥开，以往的疑惑被揭开了面纱，那个少年是个怪物。
“你会一直喜欢他，你会忘记他是个怪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从小就和你在一起生活，他喜欢你，他追求你，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我喜欢陈忱……”
“对的，你喜欢他。”
茉莉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颤抖，眼神剧烈游荡，她抱住头，痛苦地摇晃着头颅，为什么脑袋那么痛——
“……阿忱，我好担心你！我害怕——”
少年浑身一震，死死盯住，却发现她已经恢复了原先呆滞的状态。
自我欺骗的游戏开启，却发现卑劣的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
绝望地想与其让她害怕他，不如自欺欺人地蒙蔽她的想法，像往常那样轻易地改变她对他的看法，亲口下了个指令。
想让她一辈子活在他们一直都是相爱的谎言里。
想不到，她担心他。
陈忱犹如行尸走肉般抱着她走向浴室，她发生了某些变化，比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中。
脑袋被那个声音填满，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那种喜欢很突兀古怪，觉得渴望与空虚，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汲取他的气息，紧紧地攀附着他依赖着他。
“阿忱，我冷。”少女软绵绵地撒娇着，突然发现他身上满是伤口，顿时脸色大变。
“你、你怎么受伤了！”
“没事，刚才不小心摔倒了，出了点血而已。”惊人的愈合能力早已将伤口恢复得七七八八，陈忱回过神，温柔地退去她的衣物，不带半点杂念。
“茉莉，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她的衣服被人轻柔地褪去，露出青涩又吸引人的肉i体。
“乖，已经过去了。”我帮你洗干净，洗掉那些让你感觉到害怕的鲜血，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花洒里喷洒出的热水将他们淋湿，雾气弥漫在小小的浴室中，少年脸上却闪过痛苦。
他不适应这种热度，有种被灼伤的感觉。
可是因为做错了事，所以要受到惩罚。
陈忱闭着眼，捂住她的脸颊，在茉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低下头迅速亲吻她的嘴唇，睁开眼对上她诧异的眼。
“是我太傻，没有发现……”原来你真的也有将我放在心上。
不是我自欺欺人的游戏。
两双眼眸隔着白烟缭绕的蒸汽对望，茉莉只觉得陈忱今天异常奇怪。
貌似从他们恋爱开始，他就变的越来越越粘人了。
恋、恋爱？
少女双颊一红，想要下意识地闪躲他的眼神，却被他强行拖住下巴对视。
“明天茉莉就会忘记这一切，记起发生过的一切。”
对不起茉莉，就今晚好吗？
我可能是有些贪心了，就再让我贪恋一下这种滋味。
被你喜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