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大魏食货志 > 第22章 燕歌行二

第22章 燕歌行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任昭容第一时间去了丁夫人那,却没想到她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如若不是任昭容确信整个司空府都得到了南阳的消息、来往进出的小婢也皆是一脸惶恐不安,她恐怕还以为丁夫人仍被蒙在鼓里。

    “姨母。”任昭容握住丁夫人的手,发觉她手心冰凉。

    “等吧。”丁夫人侧头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如同她的语气一样生硬寡淡。

    眼下除了等,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每逢战事,都是女人们最受煎熬的时候。也许一战结束后,她们就成了丧夫的寡妇,或是失独的母亲。

    没多一会儿,曹卉红着眼睛奔过来,她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姜氏,脸上的神情亦很焦灼难过。

    “阿母!我要见那个回来送信的人!我要问清楚!”曹卉伸手拉住丁夫人的袖子,露出她洁白的手腕和那串碧绿的珠钏。

    任昭容下意识向自己的左腕探去,摸到那串珠子,竟仍是冰凉的。

    “带她去。”丁夫人抬了抬眼皮,对姜氏说道。

    不等姜氏作答,曹卉已然再次咬着唇奔出去。

    “竟然是因为一个野女人。”待她们都走后,丁夫人攥着的拳头又紧了紧。

    她话语中的恨意令任昭容心头一凛。

    提及张绣叛变的原因,来报信的人语焉不详。凡是涉及了曹操的私事,他们都是不敢妄议的,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是告诉卞夫人,也不能告诉丁夫人。

    只是当报信人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张绣的婶母”,丁夫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这等事,任昭容是无处得知的。此刻听到丁夫人这样说,她仍有些不敢置信。

    招降张绣之后,曹操在营中*一度,对象是张绣的婶母。因此,张绣临时反叛,师出有名,一副势要血洗曹营的架势。众人心照不宣地认定,必是曹操一时得意忘形,色心大起,才强占了张绣的婶母。毕竟,谁会拿个寡妇的贞节名声当出兵的噱头呢?

    丁夫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恨不得曹操吃上成百上千个教训令他知道追悔莫及,哪怕是被张绣乱刀砍死也好,都没道理让曹昂的牺牲成为他上课的代价。

    然而曹操还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带着曹昂的灵柩。

    任昭容同丁夫人惴惴不安地等了数日,终究没能等来曹昂的笑颜。那日陌上匆匆一别,竟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有谁能想到呢。

    腕上的紫玉石如同千年寒冰制成的桎梏,将人的血液都冻住、锁住了似的,令人如同失了魂魄的木偶,怔怔地看着暗淡无光的棺木。

    她真的没想到曹昂会死。他常说自己最为崇拜霍嫖姚,到头来只有早亡的命运与他相似。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大笑着调侃自己:“当真讽刺。”

    “可是我救了一个英雄,也算死得其所。”

    她仿佛看见曹昂用释然地口吻笑着说道。

    据说那一夜里混乱地分不清敌我,他在慌忙中将曹操推上了马,同近侍一起顽强抵抗。然,敌众我寡,青年终究不敌,死于乱军之中。

    干涩的眼眶里忽然聚起泪水,任昭容眨了一下眼睛,将它们挤了出来,视野再次恢复清明时,一个穿着戎装的少年出现在焦点位置。

    他的披风有些旧了,肩上还有未来得及扫去的尘土。他的侧脸像是也被冻住了,雕塑一样的看着前方的嘈杂混乱,仿佛事不关己。直到他感觉到她的视线,才微微动了动头,转过面来正对她的同时,也露出他右边面颊上的伤疤。

    微斜的伤疤一路到靠近下颌骨的地方,足有三四寸长,此刻已经结疤,醒目地挂在那张木然的脸上。

    有时,在一夜之间褪去稚嫩并不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

    曹丕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两人谁都没有在意这匆匆一瞥,任昭容拿起绢帕抹掉泪渍,趁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她时收了回去,攥着绢帕的手将它扯得变了形。

    如果她有能力阻止这一切。

    如果她能……

    曹操回来后,随丁夫人去了她的住处。任何人都没有靠近那儿,他们站在远处都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嘶喊声和器具破碎的声音,那是尘埃落定的声音。

    他们这对夫妻终于在今日做了一个了结,曹操任由丁夫人发泄,可是无论怎样,曹昂都不会回来了。

    任昭容躲在回廊后面等了许久,最终等到了曹操落荒而逃的背影。虽然她没有上过战场,可她莫名地就敢作誓,即便是被叛军穷追,他也不曾逃得这样落魄。

    与她一同等的,还有风尘仆仆的曹丕。

    她找了一个无人的死角,靠着廊柱坐在地上,双膝向前屈起,毫无坐姿。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情讲什么规矩。

    故此,刚归家的曹丕只是换了一身衣服,似乎连卞夫人那里都没来得及去,就寻到了这里。

    “去看看卉女君吧。”任昭容推了推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还有一个人同他们一样难过,甚至过而无不及。丁夫人现在是顾不上曹卉的,任昭容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个少年是可以救命的依靠。

    “我会去的。”他应下来了,却没有立即走开。

    任昭容仰头看看他,他脸上的伤疤瞩目极了。

    “会留疤吗?”不知为何,她莫名地在意,就连曹丕都略微吃了一惊。

    “不知道,”他生硬地回答,道:“这几日梳洗时,那夜的场景就会重新出现在镜面里,一日比一日鲜明。”

    军中的医疗条件定然不好,他们匆忙回来,曹丕定也没顾上仔细处理伤口。若是他脸上留下了疤,那一夜的噩梦就会随着这道疤跟他一辈子,还有曹昂的惨死,也会化作他面上的阴影,无时不刻地提醒着所有的人。

    “怎么伤的?”

    “流矢。”他道。

    冬日就要逝去,死亡的阴影却才刚刚到来。曹丕依旧负手而立,薄薄的暖雾随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地淡出,他道:“还好他们的箭法不及我准。”

    他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话语里也没有劫后重生的庆幸,只是平淡且苍白地陈述着一件实事。

    任昭容抬起冷得僵硬的手,想要扶着柱子站起来,手搭上廊柱的瞬间,腕上的珠玉也与干燥的木头相撞,“啪”的一声脆响,串着珠玉的细绳突然断裂,一颗颗珠子在瞬间蹦得满地都是。

    她心里一惊,生怕这些珠子摔坏了,连忙去捡,而她的动作还不及身旁的少年迅速,一眨眼的功夫,曹丕已将大半珠子捡好,放在手掌里,却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珠子给我吧,帮你修好。”他看了看她捧着珠玉的手,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

    她想交出去,手上却不听使唤地顿了一下。

    曹丕垂下眼睑,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将手中的珠玉包起来,改变主意,还给了她。

    “申时三刻,我在马厩旁的后门等你。”他说完,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