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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谁盗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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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兢兢业业两更天写出两章节,获利以劳,媳妇出寒屋市上买些黄花菜。你偷偷摸摸一瞬里抓走一篇文,因私废义,老婆进洞房腰中藏过乌鸡心。”

    高峻看念对子的这个五十上下的老者面色瘦黑,穿了一件灰布的袍子多日未洗,脸上油泥糊了一层,眼角挂着眼屎。更特别的是,别人的面前都摆了茶壶茶杯,白瓷盖碗儿里浮了各色香茗,小碟中摆了精致的糕点、干果。唯独这位老者的面前只是一只白瓷小酒杯、一只高腰酒壶,此外再无一碟酒菜。

    他念出了对子也不说话,只是伸出右手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条胳膊不动则已,端起杯来高峻才发现他的手抖个不停,把一只寸大的杯子筛成了箩,酒都洒了出来,送到嘴里的估计也剩不下多少。

    高峻虽不知他诗句里的全部含义,但这两句里包含的意思他却能听懂,正是与自己相合,不禁低低地叫了声“好。”

    又问,“老伯,为什么入洞房腰里要藏乌鸡心呢?难道这是个俗例?”

    高峻话音刚落,另外一桌边坐的一位戴了书生巾的中年男子脸胀得能红,在座位上晃了晃身子说道,“你、你血口喷人,我家里诗书万卷,岂会偷你的诗。”

    老汉这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高人满座,却只有这个小伙子还看着顺眼些。他也不理那位书生,呵呵笑着说,“人们常说,常做偷文之事,比偷人钱财还可恶。只因这种事穷人不会做。穷人食不裹腹,难道拿了诗文去生火?可偷文者读着诗文,却做着连穷人不屑做的事,你说该是多么的可笑?”

    又说,“小兄弟女儿都有了,却不知乌鸡心的典故!是把窃文之贼,与洞房里用乌鸡血装点清白的女子划了等号。官府虽不像对待小盗那般惩处这些文贼,但他们的行径都不如一个小贼。”

    四下里的坐客都是本镇挂了名号的读书之人,今天应镇里王老爷之邀,来此参加本镇一年一度的清明赏诗会,听了老者的对子也是大不以为然。有人低声说,“不至于这么说吧,谁说王老爷的这首诗就是你写的?有道是诗文共赏,再说这又不是贪官奸商祸国殃民,读书人的事能说偷吗?”

    老者把小酒杯放下,一直揣在裤兜儿里的左手又抽了出来,却是捏出几粒花生米,先放在桌上几颗,只留了一颗往嘴里一放,他这只左手一点不抖。老者也不听别人议论,嚼了花生米,不紧不慢地又念出一副对子:

    “读着盗文骂贪官,实为一丘之貉,同是无偿而取,多亏你无职权,否则贪得更甚。卖着假货花假钱,真乃二草同根,俱为以假损真,幸好天有阴雨,不然岂会遭雷?”顿了一下才要说出横批,不想更是在大厅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凡家里能读得起书的,谁不是田宅多处、三妻四妾、吃喝不愁?不然也没有心思吟诗做对子。在高峻看来,满堂在坐的只有这位老者面带沧桑之色,他虽不懂的诗文之道,但听老者的两次出口,似乎与自己的脾气有些相投。只不过他的话似是触到了某些人的痛处,当时几个人把扇子“啪”地往桌子上一摔,别过脸去不瞅他。

    有人把盖碗碰得山响,“真是有辱斯文!王老爷亏你还要把他拉上。”

    “我们刚说王老爷的这首咏柳诗必定夺下今年清明诗会的魁冠,却有穷酸跳出来认领,许是看上了那五十两的奖赏了!”

    刚才那位中年书生再次说道,“孟兄,王某本无意争这个头筹,银子你想要我定会奉送。你我相交有年本无芥蒂,昨天还去你家中亲邀赴会,并没见你写过什么诗句,怎么就说我这诗是你的?还这样抵毁于我!”

    下边也有人说,“就是,王老爷的兄弟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中书舍人的要职,不是凭了直才实学还能凭什么!人家书香门第还会看上你那些酸诗!”

    老者轻轻地哼了一声,用不颤的左手再次倒了酒,偏偏又用抖个不停的右手起来,桌上淋淋漓漓地又洒了不少,“我只言盗文,不谈官场事。众位,诗文专入贫贱腹,偏有肥肠硬灌之……嘿嘿,老夫的几首诗也不值几个钱,偏偏有人喜欢。”

    他抬头问那书生,“你说此诗非我诗,但不知王老爷刚刚吟过的这首咏柳诗,内含了什么寓意,有些什么机巧?”

    书生说,“能有什么机巧,不过是我感时伤怀之作。”

    老者道,“此诗乃是回环诗,王老爷你没看出来吧?正读咏柳,反读讽人,王老爷你真是才高,于不知不觉中作出这样的好诗来真让在下佩服。只不过王老爷这诗若是让你兄弟看到,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书生闻言,赶忙低头去看桌上的一张诗签。诗只四句,不一刻就在心里反复读了两三遍,他额上的汗珠顿时冒了出来。

    老者似是无意在那首诗上纠缠,又在口中念道:

    “小盗饥肠辘辘戴假面,偷米偷炭偷富贵户,还得趁夜行事。文贼文质彬彬披人皮,盗章盗节盗穷文人,竟会冠冕堂皇……横批:谁盗骂谁。”

    他说罢,一手拿杯,一手拿壶站了起来,看到高峻怀里的孩子,对他道,“小兄弟,你给这女娃娃吃了什么,已经伤了食了!”

    高峻赶紧低头看蕾蕾,才发现这半时自己只把精力放在大厅之中,没有发现蕾蕾已经歪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只见她鼻下赤红,出气粗声,摇了两三下才醒,但也是显得无精打采,乜斜着眼睛朦胧着看他。

    “看你是外镇人。”“老伯,我带她去长安……不知这可是病?”“无妨,小孩子贪吃,吃些烧食即好。”

    高峻没想到这么一会孩子就伤了食,急得不知如何中是好,老者说,“你出门在外,又有什么烧食……如不嫌弃,就随我来。”说罢丢下满堂的文客举步出门。

    高峻抱了孩子跟在后边,老汉出门跨上一头毛驴,带了高峻出了镇子,在镇子外围偏僻之处的一座院子门前站定。他说,“我孤身一人,除了那位王老爷,已多久没人上门了。”

    高峻看这座院子年久失修,中间的院门也摇摇欲坠,不大的院子里面两间草房,房脊都塌了。老汉牵驴进院拴好了把高峻让进来,不多话,只是抱了柴在灶中点上,由水缸后边抓了三枚土豆丢入灶里。

    高峻问,“老伯,我方才听你说媳妇买黄花菜,不知大婶可在家中?”

    老者笑道,“小兄弟你真是实心人,做诗文做对子讲究个平仄对仗,随意用词,哪会说什么有什么,不成了神仙?我可就先对上含着三间大瓦房和一位美人的对子了!”

    屋里除了生活必备的锅灶、被褥、一架少了腿用砖垫稳的木桌外别无他物,桌子上放了笔墨纸砚和几页书稿。

    把孩子放到炕上让她睡着,二人坐在灶边闲聊。从老汉的话语中高峻知道,他叫孟凡尘,五十二岁,未娶过妻子,一生酷爱诗文。你偷拿他半袋米还不算什么,但拿了他的诗文去冒充就犯了老者的大忌讳。

    他说,“这位王老爷是本镇的大户,只因他的兄弟在长安做着中书舍人,家道殷实,偏偏好附庸风雅”,又说,“诗会即是他发起的,应者颇多,连我都给了请帖。可是我昨夜思虑半宿所得的诗,却眼让他抓走,你说,我骂他是不是该!”

    高峻说,“我只是觉得听了老伯的对子十分的解气,里面的规矩却是不懂。”

    老汉说,大唐无论都市乡村、高官小民,都会吟上两句,而这对子实是做诗的基础。对子讲究字数、词性、韵律、平仄对仗,读来要朗朗上口。要想做诗,对子是必要精通的。于是摇头晃脑地当即又念出一首:

    “骂贪官,读盗文。卖假货,花假银。实为一丘之貉,真乃二草同根。同是无偿而取,俱为以假损真。都说日朗无雷,幸好天有雨阴。多亏你无职权,否则贪得更甚。”

    高峻奇道,“老伯,这明明是你在茶楼上做的对子,让你一顿颠倒排开,就是一首极好听的诗了!”他不禁对老者十分的佩服,心说在自己认识的人中,除了罗得刀还能弄些诗句,还显得高深莫测。而这老者的讲解听来浅显易懂,连自己都听得十分的明白。

    老者道,“唐诗的绝句实在就是两联对子,而所谓的七律、五律,里面的启、承、转、合四联,没有至少两联是不成律的。”

    高大人还是关心那位王大人的事情,于是问起。老者说,这王氏兄弟老大不学无术,老二王前明还有些才学,早年也曾经寒窗苦读。入了京后也上升得很快,如今三十出头已经是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了,不过老二的发达还亏了他的名字。

    高峻不解,老者笑着说,“凡人取名都须避讳,而这个老二原叫王乾民。只是乾字犯了废太子李承乾的讳,民字就更用不得了,讳了太宗陛下的名号。因而改叫王前明。反倒是含义更比原来的名字更好——王前明,王驾前边一片圣明!没想到王前明这名子助了他升得飞快。”他忽然问,“小兄弟你是个性情中人,不知高姓?”

    高峻说,“小侄高峻。”

    老汉点头道,“好名字,比那王前明更是志在高远,好比昆仑之与高阶,高低立判了。”又道,“我这又有恭维你的意思了,这可不是我的品性,说白了还是与你投缘,话也中听了些。那些取了动听名字却又粗鄙不堪的人,也大有人在。”

    高峻道,“你这样贬损一个有身份的人,不怕他暗地里使坏?还是早做计较。”

    老者说,“我这人就这点不好,口直话快,不犯寻思,这辈子吃在这上面的亏已经不少。只是胸意不抒,活着要多委屈了自己!”听了此话,高峻更觉与他相投。

    此时灶里的土豆已烧得焦糊,被老者用棍子拨出来,拍去草灰,让高峻喂与蕾蕾吃了。小女娃是在半路上吃多了羊肉,随后又不运动,在高峻的怀里睡了半晌,因而伤了食,酸气积于腹中十分的不舒服。此时吃了老者烧的焦熟的土豆,不大会就欢实起来。

    高峻与老者相谈甚欢,还把自己的官凭取出来让他看过,老者看了忙起身施礼,“让我说着了,你这么年轻只比王前明低了两级,真是十分的少见!”

    高峻道,“老伯你孤身一人,又这样耿直,以后不知有什么打算?”老者道,“我一无牵挂、二无钱财,只有一驴,也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驴骑走掉。”

    高峻道,“恐怕老伯你已是不能轻易的走掉了。”他已听到在土墙外边已经有几个人出现。虽然对方脚步很轻,但大白天的这就更不正常。老者的门前已经有人盯上了。

    老者也立刻紧张起来。高峻道,“无妨,有我在这里,他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老伯你无依无靠,难道不想教教学堂诲人子弟,也好有个安身养老之处?如不嫌弃,不嫌路程远,我倒想请你去我的柳中,教几个孩子识字。”

    老汉正自发愁,眼下高峻在外边那些人还不至于大白天为难自己,但高峻走了又会怎样?听了高大人的话,老者顿时说道,“我骑了驴便可走,只是千里迢迢,于高大人多有麻烦。”

    高峻见老者应允,忙说如此甚好。二人又聊至掌灯时分,悄悄地收拾了几卷诗书,破铺盖卷儿高峻也不让要了,老者只背个布包儿,牵驴要走。

    高峻止了他,侧耳听听院外人还在,两人牵了牲口,来至后院。这里本无后门,高峻抽了乌龙宝刀,在土坯院墙上轻松掏个豁口,回到屋中吹了灯给人睡下的样子,再由豁口中出来。

    后边无门自不会有人注意,他们悄悄上马上驴,高峻抱了蕾蕾,带了老者上了官道,走出老远才打起牲口快行。走出大远回头再看,老者的院中已经腾起一片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