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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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悠悠低下头继续吃糕, 叶红心心大的很,见姐姐没事, 也学着叶悠悠,一起吃糕。

    “喏, 你的钥匙,我们刚才下去玩了一会儿,没敢真骑。”叶东方把钥匙还给叶悠悠。

    “下回我来的时候,再教东方姐。”叶悠悠接过钥匙,仰起头正好看到花月盯着车钥匙时,眼里流露出来的目光。

    有别于叶东方单纯的羡慕,也有别于叶红心傻傻的惊讶, 花月的眼里满满都是贪婪和欲望。

    这样的眼神, 她曾经见过很多呢,叶悠悠默默的想着,含笑接过车钥匙,揣到了口袋里。

    “走, 我送你们。”叶东方起身送他们, 叶红心开心的推着车,叶悠悠就和叶东方在后头慢慢走着,说着话。

    “我这里什么都好,你和红心有空就来玩。”叶东方笑的一脸灿烂。

    “东方姐也要加油啊,争取好好表现,到时候能够转正。”

    “怎么可能啊,你不知道, 临时工转正式工有多难,就算转正也轮不到我们。”叶东方怎么会不想转正,但她早就打听过了,这事,相当不容易。

    “可是你们这一批临时工,会有一个转正的名额,怎么,花月没有跟你说吗?”叶悠悠歪头去看叶东方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花月,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叶东方有点语无伦次了,脸色都变了。即惊讶又震惊,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东方姐,上班和上学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你们是竞争者。”叶悠悠一向觉得响鼓不用重槌,不响的鼓打断手也没用。

    点到为止,想怎么做,是自己的选择。她没那个功夫苦口婆心,更不是那种会苦口婆心的人。

    叶东方还想再问什么,但已经到了厂门口,小姐妹跟叶东方挥手。

    先送叶红心回家,叶悠悠再骑上车慢悠悠回小湾村。傍晚的风带起草木的青味,吹到人的身上,清清爽爽的带走一身疲惫。

    “辛老师?”叶悠悠跳下车喊道。

    “悠悠,怎么这么巧。”辛墨浓回头看到叶悠悠,眼角微微挑起,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每当她用乌黑的大眼睛,带着盈盈的笑意,看着你的时候,就会让人的心情都会变的很好呢。

    “我去城里看东方姐了,辛老师呢?”

    “我去镇上办点事。”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看样子是去邮局领了家里寄过来的东西吧。

    叶悠悠扬头,看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的同时,有关辛墨浓的生平一下子蹿到她的脑海里。

    辛墨浓,生父早逝,母亲改嫁,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经历过知识青年下乡,经历过高考回城,最后白手起家一手建立蓝海集团,母亲和弟弟都进入蓝海集团工作。十年后,母亲和弟弟联手外人把蓝海集团从辛墨浓手中抢过来。

    然后,将他一脚踢出自己一手辛苦创建的蓝海集团。

    准备结婚的未婚妻和他分手,转头嫁给了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谁都以为,他被亲生母亲背叛,失去一切,肯定会一蹶不振。生意场上的朋友用半奚落半认真的口气,说请他担任经理,给他一口饭吃。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卧薪尝胆从头开始,用十年再造一个新海集团,和蓝海集团斗了个你死我活。

    后来怎么样了,叶悠悠也不知道,因为她变成了叶二妞。

    可是这个时候,辛墨浓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背叛他吧。

    叶悠悠的笑容凝固到了脸上,她该提醒他吗?可他那么聪明,她的提醒会不会反而泄露了自己的秘密。而且,任何人面对别人诋毁自己的母亲,都不可能相信吧。

    “你怎么了?”辛墨浓见她忽然停下来不动了,模样呆呆的,就象一只小兽,想撒欢想撒娇,却又一时忘了怎么活动自己还不协调的身体。

    真是,很可爱的小姑娘呀,辛墨浓想。

    “啊,就是在外头玩了一天,有些累了,辛老师带我吧。”叶悠悠把自行车交给辛墨浓。

    自觉的斜坐到后座的叶悠悠,小声问道:“辛老师,你的妈妈,她很关心你吗?”

    “什么?”风儿将她的话吹得飘了起来,散落一地。

    “没什么,正好我骑得累了。”叶悠悠只庆幸,辛墨浓看不到自己慌乱的表情。

    妈妈吗?辛墨浓想,这一次还会是巧合吗?

    辛墨浓收到的是一包辛妈妈寄来的红枣,红枣个大又甜,洗出来给大家一起吃。

    “晚上熬红枣粥好不好,用糯米。”又软又稠的糯米加上甜丝丝的红枣,想想就觉得好吃。

    “好。”姥姥很惯孩子,吃的上头从来不小气,只要叶悠悠提了,总是变着法子满足她的要求。

    “娘又惯着她。”柳满红摇头。

    “我以前还惯着你呢,你当时咋没说不让,你闺女小时候的日子,比你小时候都不如,你就不亏心。”厨房里,王桂花不客气的数落着女儿,倒是有意避开了外孙女,不让她听到这些。

    柳满红涨红了脸,不吭声了。她小时候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爹娘都没让他们姐弟吃多大苦头,比起来,自己这个当娘的,不知道要差多远。

    见女儿明白了,王桂花也不想多说。终究是这么大了,说得多了,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但她老了,谁知道能看顾他们多长时间呢,该提点的还得提点,“就是父母子女,也得讲究缘份。看看悠悠对她爹,你也想落个这样的下场?”

    “那怎么能一样。”柳满红不服气,但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等红枣粥煮好了,添了稠稠的一大碗给女儿端过去。

    “谢谢妈。”叶悠悠端起一大碗红枣糯米粥,疲惫一天后,喝上一大口,绵密的甜意和饱饱的肚腹,实在让人心情大好。

    “辛老师也喝。”叶悠悠喝下一口,正摇头晃脑,看辛墨浓看着她笑,不由赶紧相邀。

    才端起来碗,门口就传来夏国安的声音,“辛子,赶紧出来,有急事。”

    辛墨浓放了碗,跑出去。王桂花将刚凉拌好的黄瓜端出来,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嗔道:“ 这些小孩子,活不会干,事倒整出不少。”

    这家少了鸡,那家少了鸡蛋都是小事,村子里多少小姑娘的心被勾了去,若不是最近组织的扫盲班得了人心,怕早晚要跟村里的后生打起来。

    听外婆讲着村子里的琐事,叶悠悠咯咯咯的笑,“那她也太傻了,嫁了有什么好处,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改天人家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是跟她离婚。”

    “没法子的事,年轻人呐,摊上喜欢就觉得是天大的事。”外婆不仅没有怪她乱说话,还和她讨论起来。

    看叶悠悠似模似样的和外婆说话,柳满红在一边咬了半天嘴唇,才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之前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几乎是推着她往前狂奔,很长时间她都是晕乎乎的,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而清醒之后她发现,女儿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柳满红认真的看着女儿,她妈一个老太太都能跟女儿说到一块去,自己这个当妈的,却反而连嘴都插不上。也不怪老太太操心,她这十几年即没当好人家的女儿,也没当好人家的妈,辛辛苦苦当人家媳妇,却根本没人领情。

    自己傻不傻啊,把时间都给了不在乎自己的人,却让真正的家人受到冷落。不由自主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赶紧伸手去擦,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王桂花在厨房里给辛墨浓留了饭,招呼大家去睡。叶悠悠在外头跑了一天,虽然累但还是迫不及待的关上房门,把白天淘到的东西摆到床上仔细摩挲。

    几本线装书她看不出好坏,统统扔到仓库的角落里。三个首饰盒子,擦拭干净越发觉得上头的雕花精致无比,但是也就是擦拭干净了,她才发现盒子底下还雕着一个圆圆的印记。

    看字样,居然是民国时期的雕工,叶悠悠叹了口气,这可不算古董,但还是仔细收了起来。不过翡翠镯子她敢肯定是好货,贴在脸上玩了半天,才重新收回去。

    第二天早起,就听到外头扛着工具下地的人在议论着什么,往厨房里一钻,只见柳满红在用昨天剩下的粥做早饭。等到早饭上了桌,才见王桂花从外头进来。

    “明天你们大刘叔家里办喜事。”王桂花进来端了碗。

    “这么突然啊。”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柳满红说了一句也就搁下了,麻利的扛了农具下地。

    王桂花也出了门上工,叶悠悠看了一眼辛墨浓的小屋,刚在琢磨他是不是一个晚上没回,就见辛墨浓带着两个大黑眼圈推开门走了进来。

    “辛老师。”叶悠悠给她添了粥,他坐下一口气喝下肚,揉了揉眼睛道:“明天大刘叔家里办喜事,想不想去玩。”

    他想,小孩子都是爱看热闹的嘛。

    没想到叶悠悠瞪圆了眼睛,又是大刘叔。不过,不管她怎么问,辛墨浓都是笑笑的一句,“没事呀,小孩子家家,哪儿有那么多问题?”

    洗了把冷水脸,换了身衣裳又出去了。

    叶悠悠呆不住,跑到外头去挖野生的马蹄。水稻田里常有野生的马蹄生长,看着象是杂草,连根拔起来,下头长着一块黑黑的根茎,削了皮就能吃,又嫩又脆还特别甜。

    “悠悠,你来了呀,听说你昨天进城了。”出来瞎转悠的可不止叶悠悠一个,水田里正挖着马蹄的翠姑,看到她招呼道。

    “给你们带了水果糖。”叶悠悠笑着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往前一递。聚在一块挖马蹄的小孩子,怯生生看了她一眼,才敢上手,拿了一颗迫不及待塞到嘴里,吸溜一口,笑的一脸幸福。

    “又不逢年过节的,还能吃上糖,你姥对你可真好。”翠姑也拿了一颗,却收到口袋里,并不吃,早就听说柳家惯孩子,这回可真见识到了。

    “是厂里当工人的东方姐给的。”叶悠悠倒也没瞎说,真是叶东方买的,给了她和红心一人一小包。知道翠姑家弟弟妹妹多,又抓了一小把出来,扯了块叶子包上塞到她手里。

    “你还认识厂子里的工人啊。”这在翠姑眼里,就更神奇了。

    叶悠悠有点不好意思,上前去扯马蹄,“是以前叶家村的邻居,读过书,参加招工考试自己考进去的。”

    “读过书可真好。”翠姑感慨,然后顺便告诉她,“明天大刘叔嫁女儿,你去吗?”

    “早上听我姥说了,小湾村结婚都是提前一天通知的吗?”不是应该老早就置办起来,哪儿有今天通知明天结婚的,没这个赶法呀。

    翠姑“噗嗤”一笑,“里头的一个知青和珍珍姐钻玉米地被大刘叔发现了,差点把人打死。知青那边的人都去了,谈了一个晚上,最后才说今天就结婚。”

    叶悠悠面色古怪,“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辛墨浓一个晚上没回,一大早大家都在谈论大刘叔家的婚事,敢情还有这一出。

    扯出马蹄,叶悠悠当时就咬了皮,吃里头的白肉。翠姑看着眼馋,却也只是看看,明明背篓里装了不少马蹄,却一个也没吃。

    “兔子,是兔子。”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就看到一群小男孩扑了过去。

    叶悠悠还什么都没看清呢,就见一个十几岁的男生拎着兔子的耳朵站了起来。没抓到兔子的无一不仰着脸看着还在蹬腿的兔子,羡慕的直咽口水。

    “竟然开始有兔子了,前些年到处找野食,兔子野鸡都吃绝了种,好些年没见了。”翠姑安心扯着马蹄,和叶悠悠说着闲话。

    “说明日子变好了。”叶悠悠咬了一口马蹄,甜到了心里。

    “是呀。”想到这几年的日子的确越来越好,翠姑露出了笑容。

    叶悠悠又扯了几颗马蹄,扔到背篓里,“我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

    “知青住的地方再往后一点,能找到不少灰灰菜,那些城里人不懂,从来不摘的,长得比别处都好。”翠姑指点她道。

    “谢谢翠姑姐。”叶悠悠穿过大半个村子,来到知青住的小学校。翠姑说的,就是学校背后的一片荒地吧。

    叶悠悠现在不缺吃穿,生活水平别说跟村里人比,可能比一些城里人也不差什么。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家三个女人,肯定缺衣少食。她出去摘野菜,一来装装样子二来也省得被外头人觊觎闹出什么事来。

    快步绕到学校的背后,叶悠悠果然找到一片没怎么被人动过的灰灰菜。她刚蹲下来没摘几颗,就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有人走近了。

    只不过这一片杂草丛生,不注意的话,根本不会有人想到,里头还有其他人在。

    “你真要跟她结婚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不结婚就告我耍流氓,我能怎么办。”这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你可真够傻的,看看人家高大朋,要找也找村支书的女儿啊。你找个老农民的女儿,半点好处都没有。万一哪天政策变了,我们能回城,你岂不是一辈子要当老农民。”这个人的声音,越发觉得耳熟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说我现在能怎么办。”声音里充满了怨气。

    “要不然,你跑吧。”

    “说的轻松,一没介绍信二没钱,我能往哪儿跑?”

    “躲两天呗,不是辛墨浓逼着你娶人家吗?你干脆躲起来,让他急一急,万一大刘叔不高兴,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呢,那不是解决了。”说话的声音带着调侃,说完哈哈大笑。

    反倒是要结婚的人没有笑,两人推搡玩笑几句,勾肩搭背的走了。

    叶悠悠从草丛里伸出头来,那个耳熟的声音,她终于知道是谁了。撕了辛墨浓的书,然后跪下来认错的那个年轻人。

    一连两天都听到八卦,叶悠悠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运气,但既然知道了,怎么也得去给辛墨浓提个醒。

    不然这个人逃婚的话,他会很麻烦吧。

    辛墨浓备课的地方在最北边,他来得晚没得挑,就干脆挑了一个离大家最远的单间。夏国安也在,正在数落着自己的好朋友。

    “你救了他的命,他还不记着好,觉得你在逼他呢。怎么会有这种人,早知道这样,我才不帮他。”

    “不然怎么样,真看着他死吗?”辛墨浓摇头,“尽人事,听天命,帮的时候就没指望过他领情,别气了,再气就成河豚了。”

    “河豚,什么河豚?”夏国安追问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敲门。

    门压根没关,小姑娘就站在门口,宽大的旧衣衫也遮不住她娇好的容貌,和盈盈一握的纤腰。

    “有人想逃婚呢,所以来给你们提个醒。万一要是跑了,撕了你书的人,还想让你做大刘叔的女婿呢。”叶悠悠很生气,辛墨浓怎么可能做别人的女婿。

    “你怎么气成这样,难不成你就是河豚?”夏国安看叶悠悠气哼哼的小表情,忍不住打趣她。

    “你才是河豚,你全家都是河豚。”叶悠悠飞快的怼回去,然后看向辛墨浓。

    辛墨浓慢腾腾道:“人丑就要多读书,不然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你好意思吗?”

    夏国安抓着头皮,哪本书里讲过河豚,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

    辛墨浓走过来,弯下腰轻拍叶悠悠的肩膀,“谢谢你提醒,我们会看好他的。”

    叶悠悠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一丝的慌乱,他的目光似有深意,眼神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拔腿就跑。

    被他看出来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也……

    叶悠悠的脑子顿时乱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一会儿又觉得他可怜,狂奔着跑回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才发现她竟然一点也没担心过他会泄密。

    甩开背篓一屁股坐到地上,叶悠悠双手抱头,“他是辛墨浓啊,他怎么会告密。”

    慢慢的,她咧开嘴笑了,是啊,他是辛墨浓啊,这就足够了呀。

    “你跟人家小姑娘说啥了,我跟你说,吓唬小朋友可不是君子所为。”夏国安砸砸嘴,“腿可真长啊,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辛墨浓横了夏国安一眼,面目严肃,可见是真生气了。

    夏国安转动着眼珠子,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了然,“你不会吧,我说怎么那么多女知青打听你,你都不为所动呢,敢情……”

    “敢情你脑袋只有珍珠鸡那么大,除了这点屁事,你还能想点别的吗?”

    辛墨浓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万事从容的作派,还是头一次看他这么急着反驳,夏国安张大嘴,在对方的逼视之下又委屈的闭上,却仍忍不住嘀咕,“不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忍了半天又蹦出一句,“你不是真的吧。”

    换回辛墨浓一个大大的爆栗,彻底安静了。

    当天晚上,准新郎还是跑了,天??髁料墓?簿屠辞妹拧r队朴埔桓鐾砩厦凰?茫??缴?舸掖移鸫玻?亓死牙岩痪湟哺?抛妨顺鋈ァ?br>

    “你跟来干嘛。”辛墨浓道。

    “凑热闹呗。”小孩子不就是喜欢热闹,这是他才说过的话。

    辛墨浓噎了一下,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顽皮。”

    夏国安心想,顽皮你还不让她回家,还让她跟紧一点是什么意思?看了辛墨浓一眼,然后闭紧了嘴。

    知青这边已经炸开了,女生挤在一块看热闹,男生则是吵吵嚷嚷分成两派,一派的带头人叶悠悠认识,就是撺掇着准新郎逃跑的那个。另一派的带头人竟然是大青子,这可真是让人没想到。

    大青子气冲冲道:“赶紧找回来,押着他去结婚,这事也就了了。不然事情闹大了,谁也救不了他。”

    “就是呢,昨天辛子多费劲才劝的大刘叔同意了他们结婚,这要是跑了,怎么交待。我说姚混子,这种时候你可少犯混。”其他人跟着谴责。

    外号姚混子,大名姚熙,直接站到了椅子上,“交待什么交待,李奇不愿意娶刘珍,你们一群人逼着他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是什么意思?这又不是封建社会,父母都不能包办了,你们凭什么能决定他和谁结婚。”

    “就是,就是,不自由勿宁死。”站在姚混子这一边的人也不少,起哄起的个个兴高采烈。

    “辛子来了,你说怎么办?”大青子围上来,姚混子那边的人看到辛墨浓,也少见的安静下来。

    辛墨浓看了看大家,“既然是自己要跑的,我们能说什么,只要他别后悔就好。”

    姚混子这下子直接跳到了桌子上,用力跺着脚,大笑道:“我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怎么,遇到强硬的,自己就软了。”

    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叶悠悠仰头看着,心想这家伙以前是受了辛墨浓多少气啊,竟然高兴成这样。

    “就为了一时义气之争,你就撺掇着李奇逃跑,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是在害他?”辛墨浓看着姚混子,脸色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又怎么样,你说害他就是害他?我说我在救他。”姚混子趾高气扬,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吵什么吵,李奇在哪儿?”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走近,旁边跟着大刘叔。

    “公安,公安来干什么?”知青本能的有些害怕,但是仗着人多,又是城里人,心想自己可不能跟老农民一样见着公安就腿软,站在原地不敢退,却也走不动,没别的,腿僵了。

    辛墨浓迎上前,“公安同志,你们找李奇有什么事吗?”

    “村民报案,李奇犯下了严重的流氓罪,我们缉拿他归案。”公安看了一眼辛墨浓,把在场的人看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谁是目击证人,来录口供。有谁知道李奇去了什么地方,赶紧招认,不然就是共犯。”

    现场一片寂静无声,姚混子一个劲的往人堆里缩。大青子眼明手快把他拽了出来,“公安同志,他,是他让李奇跑的。”

    “抓起来。”公安话还没说完呢,姚混子就瘫成了一堆。

    “大刘叔真的告了啊,流氓罪,要判多少年?”有女知青颤抖的声音发问。

    “前不久隔壁一个大傻子强/奸未遂,判了无期,这要是成事了,大概就是枪毙吧。”一个小小的但清晰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不知道是谁说的,也没人有心思去找,因为大家都吓呆了。

    瘫倒在地上的姚混子更是如遭雷击,身下出现一瘫水渍,发出骚臭的味道。

    “我去,这就吓尿了。”夏国安捏着鼻子,鄙夷的看着他,刚才的嚣张劲哪儿去了,这才多大点功夫,就原形毕露了啊。

    姚混子被拖走的时候,还在叫唤,不关他的事。

    刚才站在姚混子身后起哄的知青,早就趁着乱,混到了人堆里,哪里还分得出来谁是谁。

    辛墨浓录完口供出来,夏国安一拍他的肩膀,“你真不管了啊。”

    昨天尽心尽力的帮着李奇说服大刘叔,让他们两个结婚,就是怕大刘叔真去报案。今天报了案,辛墨浓反而不管了,夏国安想不明白。

    “没报案的时候我们能管,现在报案了,我们还怎么管,管的不好就是妨碍公安办案。”辛墨浓摇头,轻拍叶悠悠的肩膀,温和道:“凑完热闹,该回去了吧。”

    “喂,你真不管了。”夏国安追上几步,似乎一脸不敢相信。

    “真不管。”带着叶悠悠就走,都不带停一下的。

    “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吧。”辛墨浓听得清楚,那声音虽然变了调,却是从自己身后发出来的。

    “我说的是实话嘛。”叶悠悠吐吐舌头,然后皱着小脸道:“他不会真的被枪毙吧。”

    放在她生活的年代,你情我愿这都不算是个事儿。不过放在这个年月,好像真的是很严重的事啊。

    “这就要看刘珍怎么想了。”辛墨浓说的是大刘叔的女儿,也就是和李奇钻玉米地的那个女生,今天的准新娘子。

    辛墨浓一低头,看叶悠悠还仰头看着他,抿了唇一笑,“放心吧,刘珍舍不得的。”

    事情的发展完全被辛墨浓猜着了,李奇很快就被抓到,但刘珍一口咬定非李奇不嫁,逼得大刘叔不得不撤了案。李奇被公安的话吓坏了,和枪毙相比傻子也知道要选择结婚。

    姚混子也被放了回来,谁看到他,都离得远远的。年轻人再怎么胡闹,本心都是带着玩耍的意思,头一回死亡这么接近,大家伙都吓坏了。姚混子差点弄出一条人命,这可不是胡闹能解释过去的。

    李奇揍了他一顿,谁也没去劝架,眼看着姚混子被揍成乌眼青,也不过就是看着,嘴欠的还要上去骂他几句,比如说大青子,骂骂咧咧的让他记得这个教训。

    婚事重新操办起来,闹得越大,刘家就越想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喜事,也省得以后闺女被人说嘴,说嫁的不光彩。

    漂亮的红色衬衣,配了一条蓝色的裤子,头发盘起来还簪了朵头花,比起一般农村的女孩子,刘珍要白净许多,也显得更加文气。

    “新娘子,新娘子。”村里的小孩子蹦着高的喊,喊的越大声,大刘叔撒的喜糖就越多。

    孩子们撒着欢的去捡喜糖,高兴的像过年。

    “带着花皮纸的糖,这么撒,可怎么得了。”翠姑带着弟弟妹妹过来玩,看着他们去捡喜糖。捡了先往自己嘴里塞上两颗,剩下的就塞在兜里,还要警惕的去看其他人,要是别人没自己捡的多,就得意的不行。

    “李奇父母寄了钱过来,大刘叔说了,就得办得热闹。”接话的是村子里的大婶,“到底是城里人呢,破船也有三斤钉,看看,这不就来钱了。”声音里很是羡慕。

    “闹一闹就能找个城里女婿,我也愿意呢。”听的人,有人捂了嘴笑,就听得一个男孩子跑过来,“妈,招娣姐抢我的糖。”

    “一会儿回去让她还你。”说话的人浑不在意道。

    “不行,你得让她现在就还我。”男孩子不乐意了。

    “石雨花,赶紧叫你闺女把糖还回来,这么大的丫头跟弟弟抢糖吃,瞧这没脸没皮的,都跟谁学的呢。”

    “你说谁没脸没皮呢,喜糖撒的满地都是,谁捡着归谁,你儿子捡不着那是他笨。”石雨花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瞪着一双眼睛,对大嫂吼道。

    “你说谁笨呢,自己嫁了个死男人被婆家赶回来,瞧把你给聪明的。”这句话彻底把石雨花给惹毛了,上前就要动手。

    “得了得了,今天是大刘家的大喜日子,你们姑嫂两个要吵回去吵,可别在人家家门口生事。大刘这个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啊。”村里人看不过去,把他们俩拉开,推推搡搡的扯到路中间,只要不在大刘家门口,剩下的,才懒得管。

    姑嫂俩对哼一声,各自回了大刘家,喜宴还没吃呢,他们可舍不得走。

    刘珍坐在屋里,招呼自己的表姐,“快吃,花生还是热乎的,早上刚炒的。”

    “可真香,一吃就知道是小姨的手艺。”说话的人正是吴萍,十里八乡互相亲戚连着亲戚,是极常见的事。

    “可不,那么多事,还掂记着一早起来炒花生。一会儿给你包一包带走,给厂子里的同事也尝尝。”

    刘珍很羡慕吴萍,可以去厂子里当工人,但也只能羡慕而已,吴萍有个好爹,供她念书,又嫁了个好丈夫,替她跑前跑后疏通关系。

    换到她头上,虽然爹娘对她也很好,但有个现成的表姐一比照,家里这点好又不算什么了。

    “来的人不老少啊,你爹这是请了全村的人吧。”吴萍有点好笑,嫁个知青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在土里刨食,回不了城还不如他们这些乡下人呢,起码能干活。

    “你还不知道我爹这人,就是喜欢热闹。”刘珍一笑,不管怎么说,结婚的排场她还是压了表姐一头,当初的叶家可没有请这么多人。

    “我家那个二嫂,在你们村老实不老实。”吴萍一扫眼,看到窗户外头和人说话的叶悠悠,顺便问道。

    “没跟他们家打过交道,应该挺老实的吧。”刘珍说道。

    “离过婚的人,怎么会老实。”吴萍冷哼一声,她知道叶悠悠去厂里看过叶东方,还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她可不信,柳家买得起自行车。

    “我只知道村里的石雨花跟她是死对头,别的事还真没听说。”刘珍带着一些讨好,顺嘴就把石雨花和柳满红的过节说给表姐听。

    这可不是柳家买得起自行车的原因,但吴萍走的一惯是知书达理的清高人设,当然不好直接去问自行车的事。她也并不知道,小湾村的人都以为自行车是辛墨浓的,叶悠悠只是借用而已。

    村里人来吃饭的就要随礼俗称随份子,不随份子的,自觉的吃了喜糖,捞一把瓜子花生说着恭喜的话,赶在开宴之前就走。

    大多数人都是随了份子之后,坐下二三个人,打发剩下的回家去。

    王桂花上完工,换了衣裳过来,随了份子带上柳满红和叶悠悠坐下。

    “你们家的人多,都坐不下了,到这桌挤挤吧。”刘家的亲戚,领着两个人到过,安排到了叶悠悠的旁边。

    定睛一看,这不是石雨花和她女儿王招娣吗?再一看,石家的人坐了一桌子,挤的满满当当。随份子都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过了明路的,桌上的人谁不知道石家就出了五毛钱,竟然坐满了一桌还有多。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倒也不好意思当面嘲笑,只在眼波流转间露出心照不宣的鄙夷。

    第一个菜刚上来,还没等大家动筷子,石雨花就站了起来,端着盘子往自己碗里一划拉,再朝女儿碗里一划拉,剩下的往桌上一摆,埋头就开始吃。

    柳满红第一个就受不了了,“石雨花,有你这样吃东西的吗?桌上又不是只有你们,你让大家伙怎么吃。”

    “什么怎么吃。”石雨花一边把菜往嘴里扒拉一边喊,“还有这么多,怎么不能吃,你们不吃,我可吃了。”

    一听她还要再来,立马有人站起来,端了盘子给每个人碗里挟了一筷子。石雨花立刻得意道:“看吧,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你怎么不说她。”

    这简直就是强辞夺理,柳满红气的脸通红,却不会这些诡辩。眼看着石雨花上一盘菜抢一盘,逼得所有人不得不和她一样,把菜往碗里划拉。

    “对不起啊,我妈就是这样,她也不是故意的。”王招娣瘦瘦小小的,虽然和叶悠悠同龄,却比她矮了半个头。脸盘子很小,一双眼睛细细长长,鼻子嘴巴都小小巧巧,倒也耐看。

    叶悠悠点点头,并不说话,不管这个石雨花的女儿性格是真好还是假好,她都不想搭理。

    “二妞,你来一下。”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人,是叶悠悠的三叔叶祥,也就是吴萍的丈夫。

    他们夫妻俩今天一块来亲戚家吃喜酒,不知怎么这会儿冒出头来找叶悠悠。

    看到柳满红,叶祥微微点头,“嫂子气色不错,看来小湾村的水土是比叶家村养人。”

    柳满红“嗯”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前小叔子打交道。

    叶悠悠看了一眼叶祥,慢腾腾站起来道:“三叔,我有大名了,叶悠悠。”

    “大名小名不都是名字,家里人喊什么不一样。”叶祥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姑娘大了,有脾气了,那就喊悠悠吧。”

    好脾气的模样,博得了小湾村村民的一致好感。

    “三叔找我啥事?”叶悠悠无奈的站了起来,跟着她进屋。

    “听说你在纺织厂认识人?”

    果然,这就来了,叶悠悠点头,“嗯,我娘没结婚的时候认识的,后头失散了,最近才联系上。”

    叶祥噎了一下,竟然是柳满红认识的人吗?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你能不能帮着打听一下,你婶他们临时工转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