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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不是真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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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潋琛半撑在地上,艰难地起身。他浑身已布满了各种伤痕,一只手臂脱臼了,摇摇欲坠地挂着。后面的嘶喊声还在继续,他已无处可逃。掀开沉重的眼皮,他自嘲地笑了笑,刹盟锦城分坛今日尽数被灭,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咔嚓!”

    他忍着浑身的疼痛,抓住自己的一把头发狠狠咬住,嘴上的鲜血沾染上了他墨色的头发。右手扶着自己的左臂,狠力一扭往上一扯,而后拉伸开来,他扶着肩膀扭动了两下,那只脱臼的胳膊就被接上了。

    撇头往后看看,刹盟分坛的人已经覆灭,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幸好那只是一个分坛,要不然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该死!”

    他低低的咒骂一声,拖着残破的身子疲惫地向前迈去,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体力不支倒地不起。

    昏倒前,他只有一个意识:宁宁睡了没?

    一个一身花花绿绿的女人站在他跟前,她手在莫潋琛面前晃了晃,不知道是不是确定了什么,一把将他抱起,轻身一跃,离开了这个地方。

    易谨宁跟着阿筑疾步走来,这里是刹盟分坛。地上满是鲜血和尸体,残肢断臂遍地,刀剑飞矢散步横插,那一身紧身黑衣的刹盟追随者个个瞪大了眼睛死不幂目。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大门口那摇摇欲坠的匾牌。上面被利箭穿过的“刹盟”两个字上还带有淋淋血迹,易谨宁觉得那就是莫潋琛的鲜血,她怔了怔,有些无助地四下望望,满地的尸首,却没见到莫潋琛的身影。

    阿琛,你在哪里?

    眼前的一片废墟和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她强忍着不适,跑进了刹盟的大门。桌椅瓜果散落不堪,大堂上镶金夺银的雕花纹龙宝座被砍断了一只手柄,浅紫色的云烟纱幔上染上了暗黑色的血迹,随风轻舞着,无声地昭示着这里曾经的辉煌,亦无声地告诉易谨宁这里被狠狠地摧残了。

    “阿筑!”

    易谨宁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三人,她没有流泪,她是坚强的。莫潋琛一定没有死,一定没有死!

    万籁俱静,大殿上死一般沉寂,易谨宁站着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被砍断了一只手柄的座椅,那是莫潋琛的座位。今儿她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刹盟居然是莫潋琛一手创办起来的。

    “救……救……救他!”

    一只血手抓住了她的右脚,一个脸上没带面具的刹盟兄弟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救他两个字便断了气。

    易谨宁猛地一回神,“阿琛……我要去找他!”

    “小姐!”

    脚步已经撤到了大门口,小桃和奴儿一着急就忙跟了过去,阿筑敛着眉走到她跟前,“我比你更希望他没事!”

    阿筑说完已经抢先一步除了大殿,易谨宁抿了抿唇跟了出去。

    一路上,那斑斑的血迹看得易谨宁触目惊心,这是阿琛的血还是……

    她不敢想象,这一路地撒下去,那得溜了多少血啊!顺着那蜿蜒直流地血迹,阿筑很快边找着了莫潋琛出逃的方向。

    “那边!”

    他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并没有等易谨宁回话,自己就一个掠步,用轻功飞身过去。血迹到一个墙角就挺了,墙上还有被人按下的血痕,地上的血迹几乎呈一个人形。

    易谨宁掩着嘴,无声地哭泣。阿琛他……居然流了这么多血!

    他俯身,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那地上的血迹,在鼻下嗅了嗅。良久,他没起身,对着那摊血迹,“血还是热的,呈暗黑色,有毒!”

    “阿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易谨宁声音打颤,舌头都不再听话,小桃和奴儿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害怕她会突然晕厥过去。

    但是她没有晕,她心中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没见到他的尸首绝不相信他会轻易死去。他们刚成亲不久,他们还没有洞房,他怎么可以死,他怎么可以?

    “他不会死,有人救了他!”阿筑站起身来,看着易谨宁,目光坚定。

    阿筑一句没有感情的话传来,易谨宁心中一喜,眼中满是期待地看着阿筑,希望能从他嘴里听来更好地消息。

    “从这里的足印看来,是一个女人救了他。”阿筑再次蹲下,指着那几乎看不出来的浅浅脚印,“你看,这个脚印的尺寸约莫四寸,明显是个女子的鞋印。而且这个女人在救他时身上提了气,脚印在普通人看来根本就不存在。属下略微看了下,这方向是朝着相府去的。”

    居然能从一个人的脚印这么多,还是从刻意没怎么留下脚印的浅浅印痕看出来的?易谨宁心道阿筑功力高深,不愧是莫潋琛培养出来的。

    “走,我们回家!”易谨宁对后头跟来的奴儿和小桃道。

    小桃功力尚不足,跑得气喘吁吁,两只手趴着膝盖直喘气。奴儿还好一些,用的是轻功追过来,却也是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她们惊异于易谨宁的功力曾得太快,居然能够与阿筑并驾齐驱。

    易谨宁心中的大石块总算是放了下来,却还是急着要回府。要是她猜的没错,救了莫潋琛的应该就是那个废旧院子里的疯女人,也就是那晚在皇宫里忽然出现的疯女人。

    那日侍卫在承恩殿找了半天也没能将她找出来,确实是深藏不漏。从她的眼睛里,易谨宁看出了那人是在装疯。若是一个人真的疯了,她绝不可能拥有如此澄澈的眼神,也不可能在昏暗的废旧院子里生存那么久,更不可能躲得过四品带刀侍卫的全力搜捕。

    回到相府,已过了丑时。隔壁的狗听到动静,不住地狂吠,惊醒了菊苑中的易谨安。她看了看谁在身旁的莫逸轩,偷偷起身溜了出去。

    “小姐,我怕!”

    小桃提着灯笼跟在易谨宁身后,她的手紧紧抓着阿筑的胳膊。奴儿倒是很大胆,却还有有些畏缩地跟紧了主子。

    “别怕,灯笼举高一点,我记得前面有块大石头,你们小心一点!”易谨宁提醒着,心中忐忑不已。若是她没猜错,白天不久前那女人就是藏在井里,说不定是住在井里了。

    救宛儿那时,她特意留意了那口井的边缘,一边是粗粗的口子,而接近屋子的那一边却是被打磨的光滑不已,那是时常有人不停地触摸才会出现的情况。也就是说,那女人是住在井底的。

    “阿筑,我们别去屋子里了,去那口井边。”

    易谨宁回头与阿筑说了一声,便拐往右边的岔道走去,就算那口井里没住人,也是有古怪的去瞧瞧一定错不了。

    小桃奴儿紧随着阿筑和易谨宁向前,这黑灯瞎火的,万一遇上那啥东西,岂不是完蛋了,她们可不想英年早逝啊!

    没走多久,依稀可以在灯光下看清了不远处那口井。易谨宁独自上前,举着一盏灯往井口看了看,里面确实有亮光。

    “阿筑,能否带我下去?”

    易谨宁将灯笼交给小桃,“你们两个先回去,我这边有阿筑就行了!”

    “小姐,你们要小心啊!”小桃拉着奴儿一步三回头回了竹苑。

    易谨宁看了阿筑一眼,阿筑揽起易谨宁的腰,“得罪了,主子!”

    一个轻跃,纵身而下。易谨宁只觉得耳旁一阵风刷过,她下意识地抱紧了阿筑的腰。不知过了多久,阿筑已带着她到了井底,她蓦然睁开眼睛。

    果然不出她所料,井底灯火通明,这里不仅能住人,还能住好几个人。

    “你是?”

    一个穿着普通的老妈子走了过来,看样子四十来岁。她走路有风劲儿,站的也笔直,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一派淡然,看不出喜怒。

    她双手撩起系在腰上那块黑色的围裙擦了擦,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易谨宁只一眼便瞧见了她手上的血迹。

    是个练家子,这个井底果然有秘密。

    “看来这位大婶是知道我们的来意了!”易谨宁从容道,“我要见刚才被救回来的那个人!”

    那妇人可能是听从了谁的吩咐,打量了易谨宁几眼,便道,“请随我来吧!”

    随着那人进了一条密道,只见这条密道宽敞通畅,宽度能容两三人,高度则刚好可以站一个人,稍微高一点的人弯着腰即可。易谨宁心中大惊,莫非这隧道早就存在了?

    走了好一会儿,便出了密道,那人揭开头顶上的一块厚制木板,带着两人出来,外头又是另一番光景。

    易谨宁四处巡看一番,与阿筑对视一眼后眯着眸子思索。看着周围的布景和装饰,这里是皇宫的冷宫,看来那人是翾妃无疑了。

    又跟着那人走了一阵。

    “到了!”

    那人指着一道掉漆的宫门,那门上贴的两道门神凶神恶煞地看着眼前的人,其中一张还被撕了一角。

    “他们在第一道门进去后的第一间正房。”妇人拱了拱手道,“我就送到这儿了,告辞!”

    进了大门,易谨宁四下看了一眼,心中一颤,这里跟承恩殿竟如此相像。

    阿筑也看出些不同寻常来,“主子,我们来对了!”

    第一道门的第一间正房,是这儿没错了!两人互看一眼,齐步进了就在眼前的屋子。

    屋子里静悄悄地,易谨宁能清晰地听到里间传来的粗喘声和闷哼声。

    “阿筑,待会儿无论见到了什么,你可得忍住!”易谨宁有预感,莫潋琛就在里面,而且是不堪入目的一面。

    她不是在叫叫阿筑忍住,她是在告诫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也不要惊慌,更不要发怒。因为那里面来的声音,除了男人的,还有……女子的娇喘声。她害怕了,要是莫潋琛对不起她,她该如何是好!

    走了几步,易谨宁忽然顿住。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响,那不堪入耳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拧紧了。

    “阿筑,你进去吧!我……我在外面就好了!”

    她真的怕了,她在退却。但是心中的担忧明显占了更甚,要是莫潋琛真在……她也不怪他,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他要是有个侍妾也挺正常的,她安慰自己。

    鼓起了勇气,她抬步刚要进去,一个奇怪的声音传了出来。

    “啊!”

    是莫潋琛的痛苦哀嚎!易谨宁眉头一皱,心口像有无数把刀扎在了那里,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阿琛,别出事!

    她不再犹豫,一把掀开那厚重的帷幕,里面的一切却是惊呆了她。她傻站着,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她看到了什么?

    莫潋琛居然……居然跟这帮女子混在一起!他不是出事了吗?他不是受了伤快死了么?怎么……

    “莫潋琛!”

    她怒火飙升,眼里满是火光地看着莫潋琛怀中搂着的那只穿着一件粉色肚兜的妖娆女子。

    既然没事,为何不回来?既然没事,为何在这儿与人鬼混?她心中忽然一痛,捂住了心口,弯着腰蹲了下来。

    阿筑也傻眼了,主子为何会这样?他警惕地看了莫潋琛几眼,发现他的眼里毫无焦距,真如瞎了一般。

    莫潋琛没有理会易谨宁的呼喊,他依旧沉迷地抱着怀中的美人,与她嬉戏喝酒,与她猜拳逗乐。

    “啊哈,你又输了!”莫潋琛严重待着邪魅的笑意,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美貌女子的胸部,“这个都脱了,那你就……”

    “够了!”他居然不理会自己,他是她的夫君啊,他怎么可以如此?

    易谨宁听到那醇郁含笑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站起来,一把将那女子从他怀里拉出,力道之大让那人歪着脑袋向后一仰,头部直接撞到了尖尖的桌角。

    彭!那女子头部撞上桌角,惊叫一声便没了气息。

    “啊!”其余的几个女子也是一声尖叫,纷纷捂住了嘴巴,缩在一角,惊恐万分地看着易谨宁这个罪魁祸首,嘴里不住地喊着,“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莫潋琛一下子傻了,愣在了当场,似乎是不明所以。眼中毫无焦距地“看向”易谨宁,“你真的杀了她?”

    易谨宁自己也是一愣,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拉,那女人居然会撞死了。

    一甲子的功力果然不可小觑!

    “主子,不对劲!”阿筑赶紧抽上前来提醒易谨宁,“他不是莫公子!”

    对啊!易谨宁一下子回过神来,莫潋琛不是真瞎,也不是真傻了。而眼前这个明显就是真的看不见,她心头疑惑大增,这是一个阴谋!

    她暗自懊悔,自己真是被搅昏了头,连这么明显的差距都没看出来,差点就暴怒了。那个救阿琛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易谨宁暂时吞下心中的疑惑,敛了敛眉。不管你是谁,既然要玩,那就陪你玩个够!

    她拿帕子可怜兮兮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对着“莫潋琛”道,“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洞房花烛夜。你明明告诉我,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个的!”

    莫潋琛是个傻子要是听了这话,一定会有出人意料的回答。而这个“莫潋琛”却是脑子清醒得很,“我何时说过此话,那是醉酒之言,不能当真!”

    “你……你不是清王!”易谨宁忽然指着他大喊,“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我相公?”

    “我……我就是清王啊!”

    那人似乎还没明白过来易谨宁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描山水花鱼的水墨屏风后却是婷婷走出来一个人。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花花绿绿,头饰也是乱七八糟,脸上却是毫无装饰。素脸上明眸皓齿,微微蹙起眉远山如黛,魅惑的眼神让人一见就会心醉。若是忽略她的衣着,绝对可以让人误觉此人是天上仙子,画中妖狐。

    她拍拍手,朱唇轻启,“我们又见面了!”

    易谨宁也笑了笑,她福了福身,“见过翾妃娘娘!”

    “哦?”翾妃轻笑,“你认识我?”

    “有幸知道娘娘的一些事情罢了!”易谨宁两汪清水般的眸子里一片清明。这位翾妃并没有恶意,从她的眼神和就阿琛的一面就可以看出来,她是懂自己也是向着自己的。

    “你很聪明!”

    翾妃摆摆手,让那个“莫潋琛”下去了,那几个艳丽的女子也顺便抬走了死去的那女人,手脚干净利落,全然没有刚才见她推倒那女人时的害怕样子。

    “阿琛是你的什么人,或者说……你是阿琛的什么人?”

    易谨宁虽相信眼前的女人并没有恶意,但是这女人对她的一丝丝排斥她是看得出来的。莫潋琛一定跟她大有关联,否则她就不会救他。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翾妃笑笑,下人很快端上茶水,她招呼易谨宁坐下,“你是我见过的最能配得起阿琛的女子!”

    配不配的上不由你说了算,易谨宁心中不喜。

    “但是我并不认为你可以胜任清王妃这一位置!”翾妃轻轻地揭开那杯茶的杯盖,撸了撸那杯茶上飘着的茶叶,看着杯中之物道,“就像这茶叶,人家要喝的时候,它偏要挡在这里碍着,非得让人拨弄了,它才乖乖顺在一边!”

    易谨宁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连着浮在上面的茶叶一起吃了进去,她咀嚼了几下,吞了进去。

    她笑了笑,“挡着,就吞了!”

    “好!果然是阿琛看上的女子,别有一番风味!”

    翾妃大笑一声,继续道,“我是阿琛的亲姨母,他的母亲是我的亲妹妹,最小的妹妹!你现在知道我为何救他了吧?”

    翾妃看年纪也不大,大概四十出头,看来她是为了查莫潋琛的母妃的死因而进的宫。当年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洛妃就嫁给了他,算算时间她翾妃入宫的时间是比洛妃还要迟的。

    要是那场大火将洛妃烧死后她才入的宫,什么嫁给先帝后怀了龙种而后又流产,一切都可能是翾妃编造出来的谎言。她在冷宫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就是是何目的?装疯卖傻又是为了什么,那一切就情有可原了,说不定莫潋琛装疯卖傻的本事也是她刻意的安排。

    易谨宁眯起了眸子,在后宫生存真不是一般的可怕,每个人都深藏不漏,每个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另一面,一如翾妃,又如莫潋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