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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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臻听也不听他接下来的话,反手将他的手指拨开,面具后的眼睛沉稳得如同永远不会改变的静谧夜晚,直视对方的瞳孔中满满充斥的,只有严昀映在里面的身影:“因为我,只看着你的时候,就能平静下来了,所以……不要担心。”

    在听到华臻的这句话之前,严昀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病娇催化剂,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从他自己在红砂阁里的种种做派,也是个能挑起旁人心底矛盾的主。然而华臻却突然对他说了这么一番充满着信任之情的话,言外之意不仅是知道了严昀私下的打听,还是将自己的秘密敞露在严昀面前的一个信号。

    在镜华城的时候,严昀作为林恩的医术学徒,想方设法从林恩那里套出来关于华臻狂躁症,和种种聊胜于无的缓解方法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同理,他能够从林恩那里知道,那么反过来被华臻得知他做的这些事情,就算林恩不主动提起,以华臻的敏锐程度,发现其实也是迟早的事情。

    对于一心想要让华臻远离“反派”这个前缀的严昀来讲,这件事可谓是穿越到这本书里之后最主要的执念,就算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在暗地里把源头引导到自己或者别人身上,但是唯独华臻本身这个像是□□一样的狂症,他却束手无策。然而不管这件事严昀看得有多重,事实上对于华臻来讲就可大可小了,毕竟这种世人闻所未闻的狂症可以说是华臻最大的弱点,而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软肋被别人得知,尤其是华臻这种冷硬戾气又藏有秘密的男人。

    当严昀还是一个读者的时候,他曾天真的认为,这些都不是个事儿,只要华臻肯摘下面具,早日表明自己就是当年风家养子,转移视线和让风家背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然而现在的严昀却咬紧了下唇,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

    华臻的想法,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连同着自己的病症和过去化为秘密的历史,一起埋葬在触不可及的深处。就算他将表面的一角向严昀敞露了,埋在最深处、最里层的根基,也不会有任何触动。

    原本还想着要继续说些趁热打铁、劝他静养克制的话,但看着华臻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严昀就忽然读懂了他的想法,只有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的话却统统像是被棉布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想到这里,严昀心中腾起的那丛火焰突然就冷了下去,旁边的洛冉看到自家少主眼角不详的红光终于不再浮动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大口气,要是真在众人面前露馅儿,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她不知道,现在的严昀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发苦。

    严昀一直以为,只要接触到华臻、走进他心中封闭的世界,就是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直到现在严昀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缠住了华臻,黏在他的身边、占据他眼里、攀附在他心上——即使如此、就算是这样,华臻心中那些被锁死的疙瘩,不会为任何人而发生改变。

    近在眼前,却无法扭转更改。

    严昀微垂着眼睫,轮廓精致的眼中满是无奈。自己明明看穿的很清楚,却仿佛被绑在原地,碰到华臻内心的僵局,他也随之束手束脚没有一点对策。他无法去勉强华臻,只好为难自己。

    不过眼下的这个环境,还真是不适合伤怀。严昀掀起眼皮,静静看着血液不断地从死者躯体撕裂泛黑的伤口不断渗出来,随之而来涌入众人鼻子中的是浓郁得发臭的血腥味道。

    在众人都一脸有苦难言,或者说是压根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呼吸进去一丁点令人作呕的气息的时候,还是洛冉从随身带着的口袋里取出一瓶药粉,转身和在门口等着严昀的十九说了几句,那厢十九便心领神会地下楼朝掌柜要了几张方帕。

    在这空当,那白衣女子也在房里四处查看,她那副模样倒是和严昀有所不同,不像是在查看现场线索的,反倒像是在惦记着什么东西似的,连她的那位红衣师妹满脸菜色的频频示意她求助都好似没看见一般。

    还是严昀先开口打破了有些诡异的沉默:“咳……说起来,不知道两位……姑娘如何称呼?”说着他眼睛微微眯起,面上浅笑着看向那一上楼便变得格外寡言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在严昀视线探究地看过来的时候便又恢复了那副有些懒洋洋的模样,嗓音仍然是酥麻麻的:“方麒。”她指了指自己,转而似乎才发现自家师妹脸色难看的已经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一般,脸上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了“你怎么这么麻烦啊,啧啧……”的表情,撇撇嘴又加了一句:“她是我的师妹,蔚水珂。”

    方麒看蔚水珂着实难受,不断按揉着自己的穴位也无济于事,便走到洛冉面前,二话不说便把“他”的手拽在自己手心里,洛冉刚要老脸一红怒斥她“你做什么”,就见方麒变戏法似的从洛冉手腕绑着的布条里抽出一条扁扁的黑色薄片,抬腕伸出白皙的手指,二话不说就“啪”地一声把那黑色薄片按到了几欲晕倒的蔚水珂的……额头上。

    蔚水珂:“……”

    洛冉:“……”

    还是蔚水珂先忍着“同门相残”的冲动把贴在自己额头上的东西扯下来,原本有些泼辣尖酸的声音虽然虚弱了很多,但是却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师……姐!你在干嘛!驱鬼吗?”她刚叱了几句,就突然“咦”了一声,皱着眉头将那黑色薄片凑在自己鼻子下面嗅了嗅,“这是……”

    一边终于回过神来的洛冉给了她答案:“这是苏合香,里面还掺了许多镇定安神的药草。”说着洛冉挑了挑眉毛看向一旁的方麒:“没想到你的师姐知道的还挺多,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袖带里放了可以驱尸臭和血污味道的苏合香?”

    方麒不答反笑:“我说过了,我是知道你的,既然你和官府那些做仵作的混做一道,那么这样也不奇怪吧。我比较意外的倒是,你的手相也是很多子多孙的类型呢。”说着轻轻地勾起润泽的唇角,目光飘向洛冉的掌心,似乎洛冉的“多子”手相和面相比屋子里惨死的死者要有趣许多。

    洛冉一听她又在开自己的玩笑,手掌就缩了起来,这下子脸总算是“腾”地红了个彻底,连一直压制的暴脾气都快要装不下去了:“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家,竟然……竟然……”竟然直白地说这么些糙汉子都会犹豫掂量的话?!虽然洛冉知道完全不被旁人当做女人的自己也没有立场指责别人,但是被方麒的言语一激,却火气冲了上来。

    好在这时候十九终于来救场了。虽然十九实际上是任北望手下积香堂的一名暗探,但是他自然也是熟识洛冉这位红砂阁的新任融雪堂堂主的,更何况她是被少主一手提携上来的。不过眼下的情况,十九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明白现在少主装不认识洛冉,自然不会和洛冉过多的热络或是亲昵得透露出他们认识。

    “将那瓶苏合香药粉都薰在帕子上了么?”洛冉见十九点点头,忍着想要和他聊天的心痒,把帕子递给快要站不住脚的众人,塞给方麒帕子的时候,她便顺势把那黑色薄片从蔚水珂手里抽了回来,还瞪了方麒一眼,仿佛在说“又不是不给你苏合香,抢什么抢?”

    当然,这摇摇欲坠的“众人”里,并不包括人群中心的那两个男人。

    严昀不知从屋子哪里翻出来了一面铜镜,将一旁未烧完的蜡烛燃起来,一手将烛光映照在因为有些背光而看得不甚清楚的尸体上,光线充分了之后那伤口更显可怖,他另一只手在死者没有溅到血液的衣服上随意的翻来翻去。他的动作随意至极,几乎是惊险略过那些狰狞还带着碎肉块的内部脏器,连洛冉看到都哽了片刻,可偏偏他却好像手指上面长了眼睛,动作来回翩跹,硬是没有误碰到一点血污。

    “奇怪了……”严昀轻搓着手指凑到鼻子下面,一边排除着从林恩那里学到的药材,一边和系统鉴定的结果相比对。他正自言自语着,猛地感到一道气息覆在他脸旁。“哪里奇怪?”

    严昀余光看到华臻侧着身子也蹲了下来,被面具覆盖着的那半张脸庞明明宛如腊月冰封,但是他自然而然按在严昀肩膀上的手掌却隐约有着维护之意。

    华臻眼睛盯着严昀仔细专注检查的侧脸,这样闪耀着自信光芒、仿佛无往不利一般的严昀,他从未见过,即使他眼前所见的并不具有什么侵略性,甚至还不如严昀在镜华城一而再再而三强吻自己的时候来的狂放、野蛮,但是他的这一面却仿佛能让人中毒上瘾似的,只是看着他眼中深邃的微茫,就快要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也放弃了想打断他专注的念头,视线只能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无法移开。

    就算……华臻的理智告诉他,严昀这样的表现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男宠?

    没错,在其他人都被浓重的血气熏得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的时候,除了那个古怪的白衣女子和据说和仵作有关的洛冉,最令华臻内心震惊的便是严昀。

    若说自己是由于见惯了腥风血雨的修罗场面,又因为有严昀在这里,勉强能够保持镇定,不让理智被狂化卷走,那么严昀的镇定又从何而来?

    且不论看到这么一副内脏滩涂一地,血肉横飞的场面对心理上的冲击,这点或许可以用严昀过去也好歹是个习武之人来解释——可是那浓烈的血腥气味所带来的生理性反应,怎么可能还保持得了镇定?

    而当华臻靠近严昀便明白了……这个人,竟然和自己一样,牢牢地屏住了呼吸。

    一个武功全废的人——这怎么可能?

    然而还不待华臻往深了细想,他就听到严昀指着几块几乎只有一层皮连在死者胸膛上的烂肉:“臻臻你看这里,其他的伤口都像是……唔,死后碎开来的,只有这里,这种绽开来的痕迹,恐怕是这人还活着的时候,被人下了让人迟钝的药物,然后有人这么‘咚’地一下……”说着他手掌比划了一下,就示意般往旁边一直别过头的风璟然身上一戳,吓得风璟然“嗷!”地一声差点踩到自己,要不是洛冉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几乎要直接腿软跳到血水里。

    看到严昀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华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沉吟了片刻,还是向十九要了几张帕子,用眼神看了看严昀,示意他……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读懂了对方的目光之后,这回换严昀愣住了,自己其实是有意在华臻面前露出这么一个巨大的破绽的,一方面是让人群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摸不透自己,将他们的关注点从华臻身上转到自己身上,另一方面嘛……严昀有些目光复杂地拿过帕子,没错,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做给华臻看的……可是对方的这模糊的态度,却让他决然的心情又再一次跌宕了起来。

    华臻接过十九递过来的帕子,余光看着严昀坦然的神色,眸光深了一分。他翻动着那块惨不忍睹的皮肉细细观察,心里却是震惊不已,连语气都少见地迟疑了起来:“他身上这个伤口……眼熟得很。”

    这个答案却是严昀万万没有料到的,他的心思正混乱着,华臻一说这话,他一瞬间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果真是臻臻相关的人杀了这人,自己该怎么让臻臻独善其身”,顿时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直到下一秒头脑才转过弯来,这才反应过来华臻的意思,顺着华臻的目光第一次回头看向付香城。

    没想到方麒抢先开了口:“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掌柜他们并不是无缘无故将付少庄主扣留的,除了之前他屠了西崇教以后疑似畏罪潜逃的谣言之外,这个人身上独特的伤口便是最好的嫌疑。”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众人,懒意早已消散的一干二净,眼神中一片肃杀:“这个伤口,只有早前被屠教的西崇教五长老的成名招数能够制造出来。”

    一听到西崇教的名字,众人神色各异,而华臻似乎是想起了严昀告诉自己的那段和西崇教的纠纷,原本毫无情绪的目光微冷了起来。

    方麒和华臻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惊这个男人充斥着戾气和嗜杀气息的双眸,虽然那骇人的气息只昙花一现了一瞬,就在这男人看向他旁边人的时候消散了一干二净。可那气息几乎是视线甫一接触,就被震开来的程度。这种人……他旁边和他浅笑耳语着的那位清秀俊逸的公子是怎么……一脸淡然亲昵的和他交流相处的?!

    虽然心里波涛万丈,但方麒表面上只是迟缓的点了下头,眼中闪过一丝肯定继续道:“而西崇教被屠教,那个屠教的人,怎么可能不去偷学五长老最负盛名的一生绝学呢?”

    说着她看向了付香城,那目光里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了。

    华臻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虽然他对于付香城也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他却感觉这宗惨死没有方麒所分析的那么简单。但是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在风璟然一人下楼、只有付香城留在房内的时候,惨死在内室床上,除了是付香城动的手,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

    就在他想开口先表个态的时候,突然感觉严昀掩着袖子,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捏了自己手心一下。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想起之前严昀也是这样偷偷在手心写给自己的话——“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他看了严昀一眼,明白过来:方才若是说的太多,做出自己的裁断,若这两名女子不深究还好,可如果她们细思下去,难保不会怀疑自己的来头。

    ——既然这个方麒知道西崇派五长老的绝学招数,那么说得太多,被她猜到“镜华城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到这里,虽然华臻还不知道严昀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没有再回答方麒,只是看向严昀道:“昀怎么想的,但说无妨。”

    听到这声亲昵又自然无比的“昀”,众人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缤纷,只有严昀的目光骤然柔软了下来,好像之前让他心堵心塞到无以复加的事情都不那么重要了。

    一边在心里暗叹自己这么容易满足,简直就是没救了,严昀一边朝方麒诡异地眨了眨眼睛,没有正面回答是或不是付香城做的,而是突然问道:“方姑娘,不知那位五长老的招式,是不是这样的呢?”

    说着严昀手腕扬了半圈,手上仿佛握着武器一般,另一只手配合着,出其不意的一转,最后手在“武器”后座上猛地推了一下,嘴里同时念了句“斩”。

    方麒看得出他只是比划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但是仅仅如此已经令她震惊万分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一些细节还有着偏差,但是总体的套路却能大体对的上。

    “不仅如此,我还能肯定地说,当时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是不可能杀死这人的。”严昀此话一出,四下哗然,不仅方麒用“这人疯言疯语些什么”的眼神看着他,连十九洛冉都满脸困惑。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华臻沉思了片刻,便顺着血迹看向被溅到血格外多的那块天花板……后面的墙壁,那里被血水和碎肉糊了一墙,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严昀见华臻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仅抿唇一笑,眼中的神色更暖了一分,几乎快要沁出淹没人心的蜜糖水。一旁的洛冉、十九和风璟然都条件反射地默默别过了头。

    “这人是在这间屋子里被杀死的,或者也可以说不是。”说着严昀朝方麒和蔚水珂眨了眨眼,“要不要去隔壁看看?”

    方麒不置可否地看着严昀进了隔壁屋子的时候,严昀这才想起来风璟然说过什么来着——

    “没想到隔壁住的人竟然会是和七叔有过节的……”

    不过就算是哪位和臻臻有过节的人,以这个凶手的杀人方式,恐怕隔壁的情况……也不甚乐观吧。

    果不其然,隔壁房间的里屋也有同样的一具尸体,还不待严昀说些什么,就听到风璟然又“嗷!”地嚎了一嗓子。

    “……那、那个尸体在动!”

    诈尸?!

    众人正要惊呼出声,就见那死者与其说是“动”,不如说……是有人在旁边颤抖。

    严昀有些惊讶的看着隔壁客房里屋里面躲在尸体后面的人,还来不及说出“你怎么会在这里?”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腰,一回头就看见华臻面无表情……明显脸色很低气压的那种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