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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夫子荀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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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来授课的不是上官倩儿,

    而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看上去充满书卷气,一袭青衣干净朴素,穿在他身上却充满出尘的味道,

    “我叫荀胤,字玉龙,以后便是你们的夫子了,我主要负责教导你们礼仪,夫子授业,三分在师,七分在己。荀某某虽才学有限,却自当尽心尽力,也望大家用心去学。咱们这第一课,我想与大家探讨一下,何为礼。”

    何为礼?

    这个问题实在算不上困难,因为无论是书院的院训还是其他夫子授业,都要求士子要做一名“彬彬有礼君子”。而礼范围宽泛,对礼一词的解释更是五花八门,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能不假思索的说出几种答案。

    所以,一听到这个话题,许多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下面一人道:“子曰‘礼者何也?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与,伥伥。’”

    礼是什么呢?就是对事物的治理,君子遇事必要使事物得到治理,治理国家,若没有礼法,就好比盲人无人搀扶,不知去向。

    孔子将礼法比作行路的向导,比作黑暗中的引路的光明.法制完善,礼法受到人尊重的地方,就是犯罪稀少的地方;相反,有法不依,执法不严,礼法的尊严无人重视,法如虚设的地方,就是犯罪多的地方。

    还有一人也说道:“礼者,因人之情,象义之理,而为之节乐者也。”

    又一人道:“礼,履也,所以祀神致福也。”

    礼,履也,所以事神而致福也”,礼是礼义,即行为的准则,就像脚要穿鞋子走路,人们要按照礼制行事,礼义之兴,源于敬神,敬神以礼,求神赐福。

    荀胤一直面带微笑,显得高深莫测,看向杨国印,道:“这位士子,你说呢?”

    难得碰到这种简单的问题,众人都纷纷发言,只有杨国印和张白易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杨国印神色一紧,赶忙站起身来,神态极是恭敬,道:“学生以为,礼之实,皆文思二者。盖用人心之仁义而为之,品秩使各得其敛之,谓礼。”

    人的仁义文思的心理反映在言谈举止,就是礼。

    “说的不错。”荀胤笑道,“但为何这样就能称之为‘礼’呢?”

    “这...”杨国印皱眉想了想,道:“此乃先贤所言,自是道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荀胤继续问道,

    杨国印道:“古代贤者都有大智慧,他们毕其一生留给后人的训诫,想来不会错的。”

    “不错,先贤们都是报经沧桑的智者,他们阅尽人生百态,通古烁今,总结的自然有其道理和意义。”荀胤说道,话锋一转,“但人与人的遭遇不同、心境不同、感悟不同,所适用的自然也不同。就好比一碗水,有人觉得太烫,有人却觉得温热适中一样,你又如何鉴别古人所言是否是你所需要的呢?”

    杨国印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低头想了想,却不言语。

    “无妨,先坐下想想。”荀胤点了点头,让杨国印如临大赦。

    荀胤捋着山羊胡,吟道:“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退让以明礼。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说道尽兴处荀胤便忍不住晃了两下脑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自己的学问,

    大意是,道德仁义,没有礼就不能得到体现;教育训导,使风俗端正,没有礼就不能完备地推行;分辨事理,判明诉讼,没有礼就不能正确地裁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没有礼就不能确定关系地位;

    做官求学,没有礼就不能使师长弟子关系亲敬;朝廷的职位,军队的组织,就官任职,执行法令,没有礼就不能确立威严,使人服从;祈求福禄,常行的祭祀,供奉鬼神,没有礼,就不能表现出诚意庄重。所以,君子做到恭敬合度,退让有法以明确礼的意义。

    鹦鹉虽能说话,终归还是飞鸟;猩猩虽能说话,终归还是走兽。现在的人如果不讲求礼,虽能说话,不是和禽兽有同样的心吗?只有禽兽没有礼可言,所以才会父子共妻。所以才有圣人产生礼仪来教诲人们,使人们有了礼,知道用礼把自己同禽兽区别开来。

    荀胤又环视一周,对着张白易一指,道:“你是不是叫张白易,”

    他这一指,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了过来。许多士子脸带期盼,希望这个传说中连白耀文都敌不过的少年,能带给他们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张白易一愣,万万没想到他能叫到自己。站起来点了点头,道:“正是学生,夫子有何指教?”

    荀胤打量了他一番,也看不出什么心绪。道:“余夫子说你才学过人,思维敏捷。你倒是说说看,你对礼仪有什么看法?”

    余元卜还是很讲义气的嘛。张白易心里暗暗自得,却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

    第一节课就驳夫子面子,这不是找死么?当下笑道:“学生以为,礼要适度,”

    “喔~”荀胤眉毛一挑,道:“你倒说说看怎么个适度?”

    张白易说道,““礼”一词,一直都被我们信仰着。为父者教育幼子的最初,是从礼开始的,认为作一个有礼的孩子,是我们最应该掌握的功课。夫子教育学生也如此,要求学生懂礼仪、知礼节,作一个好学生。即使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仍然被要求着一定要懂礼仪。而且我们初识一个人,大多也是从这个人是否有礼仪开始的,如果这个人有彬彬有礼,我们心里面自然就会对这个人产生好的初印象。当然,一个人能够懂礼仪,这是一种美好的品德,一种诱人的气质,一种可贵的高雅,”

    荀胤眼里的不屑一闪过逝,似乎觉得张白易有些浪得虚名,笑道:“你说这些,跟礼要适度有何关系?”

    张白易施礼道:“回夫子,有礼貌并不都是好的,礼貌过了,就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走向了我们所鄙夷的反面。人和人相处,靠的是一颗真诚的心。”

    “照你的说法,人与人之间还不能太有礼貌了?”荀胤问道,

    这酸儒,还跟我较上劲了!张白易道:“最初的时候,或许大家都彼此不熟悉,那么保持一定的距离,固守着该有的礼貌,这是对彼此的尊重,亦是我们心心相惜的必须。慢慢地,大家变成了无话不谈、无话不说的好友,有些矜持的礼节再也不必,如果再和原来一样礼貌相待,反而显得存在距离感、生疏感,当然这样的话,感情也自然不会再进一步了。”

    这是什么理论?人与人之间不应该彬彬有礼才对吗,越有礼越亲近才是,

    学生们听完张白易的话先是惊讶,但细细思考,却也不好反驳。

    张白易也铆劲道“不管什么,都需要适度,“过”了,反而就错了,礼也如此,过分地礼那就是虚伪。既然大家都亲近了,我们不用再一一询问该如何,而是自己应该自觉地如何,我们也不应该担心麻烦、不方便,大家都是好友,哪来的麻烦、不方便之说,这是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而且,如果有好友,不麻烦他们、方便他们,那就会让他们束之高阁了,最后只能变冷淡,而不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好!”

    不知谁带头鼓掌,余下的人纷纷响应,一时掌声不断。二人问的刁钻,辩的精彩,士子们都聚精会神听得入迷,想不到在课堂上竟也能看到如此一出好戏,

    荀胤沉默一会,眼神闪烁,似是对张白易的才智颇为惊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余夫子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怪才,”

    怪才?

    张白易一愣,细细一想,可不是吗,能才西湖诗会那么重大的场合睡觉也只有怪才了,

    荀胤又环视一周,道:“其实这一课虽谈的是‘礼’,但我想大家应该从我的话里明白一些东西:你们所学的学问,都是旁人的人生。若只当做先贤的劝诫,那就永远是先贤们的财富。就像对‘礼仪’二字的思考一样,到底什么是礼?每个人都该问问自己。在这一点上,你们应该要向张白易学习。”

    士子们听完夫子这番话,仔细琢磨,都觉得大有道理。平日里只会一味苦读,认为背过了先贤的典籍,便算是明白了君子的真意,现在想想,着实有些可笑。只有择其善为己用,才是大成之道。

    想到这里,人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张白易。暗叹这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对知识的认识和了解,却远远将自己甩在了身后,连夫子都难不倒他,当真让人佩服。不愧是能夺下诗魁的人,

    “做人要善思,善思方能有成。”荀胤说道,眼神却灼灼的盯着张白易,“这才是我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

    士子们陷入了沉默。

    荀胤的话简明扼要,却引起了每个人的思考,这也让张白易暗暗佩服。

    能引起学生的共鸣,跳出了别的夫子只知道让学生们死记硬背的思维,用一层层的问题告诉学生思考的作用,为以后的学习埋下伏笔,这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种进步的表现。

    这个夫子,很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