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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一蓑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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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里,偏偏斜飞的雪片之中,一道黑衣的身影夺门而出。

    在这样的夜色里,夜行的黑衣其实起不到太多的作用,地面上白茫茫的一片飞雪将夜色映的惨白一片,天空晃映着一片介于黄色与红色之间的色调,让整个夜色都显出一片异样的亮度来。

    这样的亮度虽然赶不上青天白日,却足以让人看清许多东西。

    楚风看到那黑衣人身材欣长,但是并不怎么强壮。黑衣人穿着十分专业的夜行衣,这种衣服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袖口与小腿处的收口十分紧致,绝对不会影响任何动作。一块黑布遮住了口鼻与面颊,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楚风来不及去看那黑衣人的眼神,因为不过一瞬的功夫,他就已经被撞开,整个过程之中,他只来得及与这黑衣人打了个照面,看不清晰。

    楚才有些兴奋,他看着黑衣人从房内冲出来,于是大喊一声,手中的柴火棍子高高举起,作势劈下。

    黑衣人却脚步轻盈快速,也不见如何动作,便整个人急急左转,右手旁微微一亮,那是匕首晃出了冰雪的亮度。

    彘奴的眼睛眯了一下,怒气乍放,不再作壁上观,强壮的身体饿虎扑食一般冲了过来。

    这个时候,飞雪还在继续,匕首上的光影折射出十分耀眼的光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楚才依旧满脸的兴奋,高高举在头顶还没劈下来的柴火棍子还在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以及昏黄的火光。

    火光映照在黑衣人的脸上,那双眸子里带着淡淡的蓝色。

    如果楚风看到这双眼睛,他大概能够猜到这黑衣人的身份。只是很可惜,现在的楚风刚刚从黑衣人的撞击中回过神来,稳定住了身形,皱着眉头去看那两名少女的安慰。

    房门被冲开,不再有人阻挡,雪光映照进入了房间当中,在加上房间内小火炉的光亮,楚风的双眼终于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强度,看到了两名少女的身影。

    被叫做富贵的小丫鬟似乎十分畏惧,缩在床榻的角落里,手里紧紧的抓着被子,一脸的惊慌失措。

    那何润之却已经起身了,白色的中单无法完全掩盖住她已经发育玲珑的身段,而且,也将她的面色映衬的更加苍白了一些。

    何润之拿起了旁边的衣服,双手颤抖却又坚定的为自己穿上。

    屋外,彘奴快速又蕴含着强大爆发力的身形震开了层层的飞雪,却又在下一刻,顿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瞧见,那个黑衣人手中的匕首调转了方向,利刃被收回,匕首柄被当做武器,刺向楚才的侧腰。

    匕首可以杀人,至于匕首柄,至多是让人获得一些血淤的痕迹,稍微疼一下罢了,不会出任何事情。

    彘奴是久经沙场的人。不论是那种千人万人相互残杀的混乱战争,还是江湖上你来我往的单打独斗,彘奴都经历过不少,甚至可以说很多。

    所以他很冷静,也很清醒。但他很少会觉得兴奋,也十分明白兴奋会给自己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楚才是他的小主子,但同时,也是他需要帮忙培养的人。

    人在成长的道路上并不是只有一帆风顺,有的时候,摔伤一跤,或者被人捅上一刀,都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彘奴的家乡有一句俗语,没失过前蹄的马儿不算真正的长大。或许,对于他的小主子来说,这个夜晚,就是让他学着吃一堑长一智的机会。

    他将自己的速度放慢,还保持着去救楚才的身形,却已经散去了八成的气势。

    彘奴看着那个黑衣人,黑衣人也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

    两个都是很有经验的人,虽然一生之中第一次相见,但仅凭一个眼神,就足够摸清对方的想法,于是达成一种很简单却坚定的默契。

    黑衣人将匕首柄往外一送,刺入楚才的左侧腰腹之间。

    楚才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呃——”的呻吟,整个人顿在那里,柴火棍子脱手而出,掉落在前面的雪地之中,火苗渐渐变小,熄灭,化作一片烟尘。

    彘奴冲过来,右拳猛然轰出,直奔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在极短的距离之内拧身,让自己的胸口避开这猛虎出笼一般的攻势,但他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完全侧开身体。

    一声闷响,彘奴的拳头打在了黑衣人的左肩。

    但这并没有造成黑衣人身形的停滞,他甚至没有太多的迟疑,脚步立刻跟随而上,绕开彘奴的方向,灵巧的翻过院墙,很快的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彘奴上前半步,扶助捂着自己侧腰、身形晃动的楚才。

    旁边院子的灯火亮起来,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骚乱,纷纷披了外衣来看。

    楚风走出来,看到半蹲在那里的楚才,不免一惊,连忙冲上前探看。

    “不碍事,那人拿刀柄给了他一下子。”彘奴道。

    能够听出彘奴话语中的镇定,楚风似乎也被感染了一些,从方才紧张的情绪中缓和下来。他也蹲下身子,去看楚才呲牙咧嘴的表情:“怎么样?”

    楚才“嘶嘶——”的吸着凉气,面容些许扭曲着,忍不住回了一句:“什么叫不碍事!你被捅一下试试,疼死了!”

    “还能叫嚣呢,看来的确没有大碍。”楚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隔壁院子的太学生们聚拢过来,隔着半人高的院墙提着灯笼,有些慌张的问着。

    “有个小贼要偷东西,已经被吓跑了。”楚风站起身来,走近那些太学生,“我们也是听到动静之后赶过来的,那小贼看大家明火执仗的,也就赶快跑掉了。好在没有人受伤。”

    “怎么没有人受伤!我不是伤员嘛!”楚才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表示抗议。

    “都让开!”

    院门被踹开,一行官兵冲了进来。为首那人扫了一眼院中的人物,二话不说,命令其他人在院中等待,自己直接就冲进了房间里。

    楚风看着那首领苍白又焦急的面容,心里不禁想着:看来自己猜测的不错,里面那位何润之果然不是一般人。只是不知是皇亲国戚,还是某个世家大族的血脉……

    那首领想必是问清楚了一些东西,很快折返出来,安排人手搜寻那黑衣人的下落。

    他的目光忍不住在楚风等人身上再次转了一圈,口中老练的吩咐着:“老张,带你的人沿着脚印去找。现在雪厚,那黑衣人逃跑的脚印不可能完全消失的。去通知几扇宫门,任何人都不准放出去。分成四队人向四方搜寻,有消息立刻回报!”

    说罢,他又走向墙边凑过来的太学生们,高声道:“诸位郎君,今日窃贼之事还在追捕当中,还请诸位各自回房,以免再出什么事情。”

    “我们也可以帮忙的。”有人高喊了一句,一些人应和着。

    首领不屑的笑了一下,这表情自然隐藏在黑夜中了:“诸位郎君勇猛之处在下自然是知道的,但且不说这是在下的分内之事,而且诸位郎君身份贵重,万一出了事情在下哪里担待的起?而且那窃贼手中有凶器伤人,如今已经有一位郎君受伤了,诸位难道也想布其后尘么?”

    “我没……”

    楚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说他自己,一时不免觉得分外丢人,刚想辩解一句并没有受伤,就被彘奴重重的按住了肩膀。

    楚才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后面的话语吞进了肚子。

    “你也知道出了事情担待不起么?那为何这太学的斋舍会跑进窃贼来!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别说你的脸上没光,我们都跟着丢脸的!你这守卫又是怎么当得!”

    太学生的身份都不一般,这时候质问起这些守卫来,振振有词。

    “窃贼是如何进来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在下现在没有抓住人,不敢胡乱说话。”那首领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攥起来,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情,这黑灯瞎火的,抓起人来恐怕并不轻松。我的这些手下都是粗人,诸位郎君虽然高贵,可他们未必认得全。一会儿若是抓起人来若是抓错了,再动了粗,岂不是双方都不痛快?大家还请散去吧,各自回房,此事在下必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这首领高声说着,声音不怒自威。

    这其中隐含着愤怒的,在场之人自然能够听得出来。虽说太学生们不免心头有些纳罕,甚至隐隐的怒意,不明白这些个平素对他们毕恭毕敬的侍卫们,为何会突然如此胆大妄为。但毕竟书生终究是害怕手中有武器之人的,这时候不疼不痒的说了些“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你们玩忽职守,哪会有今晚的事情”“若是我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可死的好看”之类的话语,之后便也渐渐散去了。

    侍卫首领面色十分难看,一言不发的转过身来,只当做听不到那些声音。

    他走到楚风等人旁边,目光在三人脸上依次掠过,抱了抱拳,道:“在下杨世峰。我听殿……那里面的两位太学生说了方才的事情,今夜要多谢你们的,否则真的不知道要丢什么东西了。但你们毕竟是最初接触到那名窃贼的人,不知能否配合一下,回答一些问题,我们抓捕起来或许也能容易些。”

    “当然!那个小贼,竟然趁我不注意给了我一下子!等把他抓回来,我一定要还回去!”楚才捂着侧腰站起身来,面上有愤愤不平之色。

    “外面太冷,咱们……在下去三人的斋舍中叨扰一下可好?”杨世峰对楚风几人还是很客气的,并没有之前面对太学生时那种冷冽的言辞。

    楚才自然答应下来,捂着腰一面骂一面呲牙咧嘴的往自己的房里走,彘奴想要去扶,却三番五次的被他推开。

    “不算是受伤啊!绝对不算的!只是天色太暗了,我一时没有看清那厮的动作,所以不小心自己撞上了对方的刀柄而已!那小贼绝对没有什么能耐,他其实伤不到我的!”楚才嘴硬道。

    彘奴沉默的拨弄了一下炉子,将屋内的温度调整的稍许温暖了些,而后也不坐下,只站在那里,看着杨世峰开口:“那窃贼身量高挑,很瘦,动作很快。手上拿的不是刀,是匕首,匕首的做工很好,匕首柄上有锦云纹。他右肩中了我一拳,骨头应该没事,但是会有淤痕。”

    他一开口,众人都愣了一下。

    杨世峰连忙站了起来,叫来了自己的手下,将彘奴方才对那窃贼的描述传达了下去。

    当他转回的时候,彘奴已经重新做起仆从的职务来。他将一壶水温热了,面无表情的一一倒给诸人。

    “这位兄台……是您的仆从?”杨世峰再次打量了一下彘奴衣服下遒劲的身形,他也是入伍多年的人了,自然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这样的人,为何会甘心给别人当仆从?这是杨世峰无法想明白的事情。

    “是啦,他叫彘奴。”因为被彘奴戳破,楚才的面色有些不佳,嫌弃的哼了一声,啜了一口热水,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侧腰,道,“前因后果什么的,我讲给你听啊……”

    说着,楚才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并且在自己如何神勇的拿起了柴火棍子,挥舞着劈下去的形容上下足了功夫。

    “呃……那个,是谁最开始发现那窃贼的呢?”杨世峰有些受不住楚才的“热络”,连忙趁着他眉飞色舞的空隙中插了一句有用的话。

    楚风看了一眼彘奴。

    “我半夜起来填柴火,听到外面有些动静,便往外看了看。”彘奴十分简洁的陈述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楚风笑了笑,接着道:“我被窗子打开的冷风吹醒了,便也起身来瞧。看到那黑意思撬开房门进了屋子,就和彘奴一同冲了出去。是了,方才屋子里太黑,我也看不清什么。那黑衣人到底有没有偷走什么东西?那位何润之何郎君如何了?还有那位小仆,都没有什么事情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