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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临因为这句“不会”, 戏外高兴的情绪蔓延到了工作上,拍林曦向罗誉提分手, 笑场了一条又一条。

    王导举着喇叭问他:“你有什么好笑的?林曦和罗誉分手你这么高兴吗?”

    再拍再笑。

    王导快摔剧本了,大喊:“可以换叔叔了很嗨是吧?早盼着了是吧?”

    全场爆笑。

    等拍完, 简临才不笑了, 玩笑的口气问方骆北:“被分手是什么感觉?”

    方骆北往场外走:“套剧情?”

    没成功, 简临撇撇嘴。

    而正如王导所说,林曦在这里提分手,并不是真的想分手, 他是想借此留住罗誉。

    为什么不直说?

    简临不再去试图延伸剧情,回到剧本本身:“因为自尊?”

    王导点头:“自尊, 也是自卑。”

    王导:“他想要和罗誉平等, 过分在意主动权这件事, 所以他做不到好好商量, 他经历最近的这些事,已经深刻地明白,他虽然是和罗誉在一起,罗誉也很喜欢他、平等地看待他, 但事实上, 两人在现实社会根本是不平等的。”

    简临跟着分析:“他做不到的事, 罗誉都可以轻松搞定。他认识到这点,明白了自己和罗誉的差距。心里会难过,会因此自卑,过度自卑, 引起反弹,过度自尊,患得患失。”

    简临:“所以他宁可用分手的方式‘威胁’罗誉,也不去问不去谈,因为坐下来谈,他就是弱势、没有主动权的那一方。”

    王导点头:“弱势、没有主动权,患得患失,就更会没有安全感。”

    王导:“林曦正在经历他个人的‘破裂’‘动荡期’。”

    这个“破裂”“动荡期”,有他自己心底的挣扎,也有他和罗誉的矛盾。

    和罗誉的矛盾,始于“出国”,基于“差距”——

    罗誉并没有接受分手,在林曦冷静下来之后,找到林曦,抚慰拥抱,亲吻他。

    没有承诺不会出国,退了一步,说暂时先不走了。

    林曦继续患得患失,被安抚的过程中极力挣扎抗拒,听说暂时不走,察觉罗誉退步了,便想让罗誉彻底妥协。

    罗誉没有答应,摸摸林曦的脸,说:“乖了。”

    在这一刻,罗誉并没有退步,他所谓的让步,不过只以成年人的方式在处理调整。

    他没有慌没有乱,是成年男人处理问题的稳健。

    林曦则完全不同,暴露了年轻男生在问题面前的焦虑。

    而在这段剧情之后,林曦彻底明白了自己和罗誉的差距,也明白罗誉如果真的要走,他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所有的选择权,都在罗誉手里。

    他的“威胁”,不是能让罗誉退步的筹码,罗誉之所以暂缓出国这件事,全是因为罗誉喜欢他。

    明白了这些之后,林曦不再“自我挣扎”,主动找井小芸和耿丘,想跟他们聊聊罗誉。

    三个曾经的好朋友,再坐到一起,没了欢声笑语。

    起先井小芸、耿丘都有气,没聊几句,两人吵了起来。

    井小芸怪耿丘知道那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她;耿丘说井小芸是个大小姐,全世界都要喜欢她,全世界都要围着她一个人转。

    直到林曦问他们:现在所有问题的关键,是不是因为他和罗誉?如果他和罗誉分手,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吵了,就能回到以前?

    井小芸听了很难过,耿丘一言不发。

    耿丘问林曦:“你准备跟他出国吗?”

    耿丘自认想的很现实,他觉得抛开其他,罗誉既然真的喜欢林曦,又能替林曦解决家里的困难,在一起甚至出国,都是可行的。

    被井小芸打断,质问耿丘:“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井小芸:“跟着出国?以什么身份?出国了能做什么?”

    耿丘争辩:“什么身份?当然是男朋友、爱人。做什么?罗誉有公司,不能进自己男朋友的公司?”

    井小芸:“这是你想的?还是罗誉想的?”

    又说:“原来你也知道,出国之后林曦就得跟着罗誉,身份要跟着罗誉,工作、生活乃至朋友圈,通通要跟着罗誉?”

    耿丘:“有什么问题?”

    井小芸:“没问题?住罗誉的用罗誉的吃罗誉的,罗誉哪天让他滚……”

    忽然静了。

    耿丘不再争辩,井小芸又开始哭。

    她哭不光只是为自己难受哭,也为林曦哭。

    她告诉林曦,她并不是个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的大小姐,她上次从医院回家之后,难受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劝自己,既然喜欢的男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算了吧,女孩子们的初恋和暗恋大多都是无疾而终,她又不是仙女,凭什么她的暗恋就一定要有结果。

    她甚至都准备祝福他们了,直到她哥以散散心的名义带她去参加一个艺术主题的露天派对,她在那个派对上,旁观了罗誉和人交流。

    罗誉很受欢迎,才回国没多久,已经认识了很多人,他还会多国语言,交谈自如,又从事艺术品相关的工作,有一定的品味。

    他在派对上来去自如,温文尔雅,谈笑风生,井小芸根本想象不出来,如果林曦来了这种场合,能干什么、说什么,又能融入进去几分。

    而当罗誉参加这种派对的时候,林曦在做什么?卖咖啡?收银?做甜点?

    于是那天回家后,井小芸更难过了,为林曦觉得难过。

    耿丘又开始和他争辩:“不会可以学,罗誉也不是一开始就能融入那种环境的,他都三十多了,会那些很正常,林曦才十八。”

    井小芸觉得耿丘不切实际:“他们那个圈子,你以为是你学了就能进,想融入就融入的?”

    耿丘:“有罗誉,罗誉会帮他。”

    井小芸:“罗誉罗誉,又是罗誉!”

    耿丘:“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有差距。”

    井小芸:“这不只是差距的问题!”

    林曦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

    ……

    拍这段的时候,邱帅和云瑶不再吐槽,因为这些剧情里的真相,也是生活里的现实。

    这些残酷的真相,年轻的演员们尚未在生活里体会,但耳濡目染,多少都能明白。

    云瑶翻着她备忘录里的备选名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删掉,边删边叹:“算了,什么换叔叔,换哪个叔叔都是‘残酷人生’,我林曦一个人过过得了。”

    邱帅也叹:“难怪我妈要我大学找女朋友,不能找家里太穷的,也不能找家里条件特别好的,要找和我们家差不多的。”

    陈阳给三人倒水喝,眼珠子往简临身上转。

    简临没吭声。

    云瑶撑着下巴,思考着:“真的不能和年纪大自己很多、阅历比自己丰富、又比自己富有太多的对象在一起吗?”

    邱帅也在想:“这就好像上亿豪宅的地库停的都是豪车一样。”

    云瑶:“也是,我喜欢麻辣烫,他可以‘屈尊降贵’陪我吃麻辣烫,可他要是喜欢什么特别贵的,我买都买不起。”

    邱帅:“所以才说罗誉和林曦之间并不平等啊。”

    聊起罗誉,云瑶撑着下巴,提起了方骆北:“骆老师的戏服,那些衬衫,好像都是高奢。沾了水就废了,不能干洗,不能水洗,不能机洗,不能手洗。”

    邱帅:“领夹袖扣那么大一点,几十万上百万。”

    云瑶:“他之前拍戏不是还掏了张黑卡吗。”

    邱帅:“他那辆迈巴赫连型号都没有,好像是品牌方的私人订制。”

    云瑶啧道:“林曦遇到的幸好是罗誉,这要是骆老师,差距得多大,不敢想……”

    邱帅应和:“不敢想。”

    陈阳听不下去了,瞥了眼简临,反驳:“马都有绊蹄子的时候,何况人,钱再多,感情里栽就栽了,他……”

    云瑶、邱帅异口同声:“爱情是爱情,面包是面包。”

    简临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最近这段时间,白天拍戏,晚上去16栋。

    即因为“不会分开”,心安理得地沉溺,又因为剧情的发展,面对戏里延伸向戏外的现实。

    于是林曦在面对的,也成了他在面对的。

    方骆北对此并不知情,两人分组拍摄,相互不了解对方的剧情,就好像剧情里,罗誉和林曦也各自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样。

    简临拍戏之余,偶尔会想:他和方骆北的差距有多大。

    都不用细数,答案不言自明。

    这就难怪陈阳之前那么谨慎地告诫他,王导也一而再地提醒他。

    简临其实没想那么远,也不想考虑太多以后。

    结果王导有次和剧组人闲聊,聊到剧情,说林曦为什么之前没考虑到现实问题,王导随口回:“这不正常么,就像你家孩子,到了年纪在学校里谈恋爱了,谈就谈了,难道还会考虑以后结婚怎么样、买房怎么样吗。”

    王导:“年轻人哪儿想那么多。”

    被一下说中的简临:“……”

    随着进度,无论是拍摄还是戏中的剧情,都已经到了中后期。

    简临不清楚方骆北那边的进度和内容,他这里,林曦在经历威胁分手、内心挣扎、迎面现实之后,逐渐清醒。

    在清醒之后,他调整心态,不再胡思乱想,继续在咖啡店、医院两边跑,认真工作,照顾妹妹。

    某天咖啡店拿到一份大订单,客人订了很多咖啡和甜点,要送去一家新开的画廊。

    林曦和同事一起,打包、外送,送到画廊的时候,无意间,隔着一道玻璃门,林曦看到了背朝他面朝一幅画,正与人交谈的罗誉。

    王导没有过多的解读这段,讲戏的时候只对简临说了一句:“你当时的心态是,你知道,你进不去那道门。”

    候场等拍的时候,简临独自坐在休息椅上,调整情绪,陈阳站得远了一些,没打扰他。

    等到开拍,实际上,门内并没有人,是林曦看着门内的单独镜头。

    据说罗誉在门内和人赏画交流的这段内容,方骆北那组早就拍完了,因为是完全分开的镜头,刚好也分开拍摄。

    简临偶尔犯抽,大部分时候拍戏效率都很高,到了这一镜内容,更是效率奇高。

    最后一条,导演一声“过”,简临没动,还站在玻璃门前,沉静地看着门内。

    片场的杂音渐渐大了,简临过了一会儿,盯着那道玻璃门,一步步往后退。

    罗洪察觉不对,示意王导,王导从镜头里看了一眼,赶忙抬头,扬声:“简临!”

    简临闻声转头,神情带着戒备,又退了两步,转身。

    在他快步往外走的时候,陈阳看他脸色不对,迎上去:“怎么了?”

    简临径直往外。

    陈阳:“简临!”

    简临不理,越走越疾,很快走出了这边片场。

    陈阳追上去,伸手拽他:“你干嘛?还在拍戏,你还没收工。”

    忽然,身后传来王导的声音:“拦住他!快拦住他!”

    陈阳扭头看身后的王导,再回头想拦,已经来不及了,短短片刻,简临跑远了。

    陈阳大喊:“喂!简临!”

    王导严肃地跟上来:“去追!快点去追!”

    陈阳不明所以:“他怎么?”来不及多问,知道自己跑不过简临,赶忙爬上旁边的电动车,开车去追了。

    王导的眉头深深地皱着,看着简临跑远的方向。

    简临跑出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进不去”“你进不去那道门”。

    在那瞬间,他几乎无法从剧情角色里抽离。

    等到抽离,只觉得烦躁、压抑。

    这些情绪对他来说很陌生,但足以影响他。

    他根本不想呆在片场,本能地就想离开。

    跑出去,一口气跑得很远,等回神,人已经站在了大马路上。

    他手机还留在片场,身上什么都没带,就他一个人。

    抬眼四顾,是熟悉的街道。

    人来人往的烟火气让他稍许心安,路边站了一会儿,他知道该回片场,不能影响拍摄进度,但就是不想动。

    只想像蜗牛一样,缩进壳里,休息一会儿。

    不想拍戏,不想思考现实,更不想去面对,那道他进不去的门。

    可简临的眼前,偏偏有这么一道门。

    门里,不是罗誉,是方骆北。

    《春光》——

    隔着那道门,林曦看着罗誉。

    那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隔绝在他和罗誉之间的那些东西。

    不是世俗里的那些现实真相和人生差距,恰恰相反,他和罗誉之间,并没有现实。

    因为他和罗誉,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简临这一跑,全组停工。

    王导愁得一把年纪,烟都抽回来了。

    陈阳倒是机灵,简临没追上,干脆把方骆北从另外一组请来了。

    王导一见方骆北,烟抽得更凶了,不用方骆北问,直接道:“我这次可没说什么。”

    方骆北神色不明,扫了眼场景:“拍的什么?”

    王导吐了口烟,看看他,说戏也在说现实:“林曦终于认识到,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方骆北看陈阳,陈阳举着简临的手机:“他手机没带。”

    方骆北转身往外:“今天收工。”又说:“陈阳。”

    陈阳拿着简临的手机,忙不迭地跟上。

    不久后,陈阳推开粥店大门。

    正值下午,粥店没生意,陈阳犯着困趴在收银台,哈欠连天。

    闻声抬头,看到陈阳:“滚。”

    陈阳下意识想溜,顿了顿,推着门站在门口,狗腿地笑笑:“来哥。”

    简来:“谁是你来哥?搞搞清楚,我是你斗殴对象的家属。”

    那都什么老黄历了,陈阳只能讪笑,如实地说道:“简临跑了。”

    一听简临,简来猛地抬头:“什么玩意儿?”

    没一会儿,简来跟着陈阳,从店里出来。

    抬眼就看到那辆停在路边的眼熟的迈巴赫。

    简来扫了眼陈阳,沉着气,警惕地走过去,走近了,驾驶位的车窗缓缓落下。

    看清车里坐的是谁,简来有两秒没动,两秒后,简来转身闭眼,抬手攥拳锤了锤脑门儿,头疼死了。

    真的,还不如是个快死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