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论穿越女的倒掉 > 20、当时只道(六)

20、当时只道(六)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二月初, 京城传来喜讯——柳世番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和伤愈回朝的裴中则一道拜相。

    消息传来时, 郑氏正在监督云岚学瑟,闻言当即起身。欢喜的踱了几圈后,总算压制住立刻向妯娌们炫耀的冲动, 只揽住云岚哭, “我们娘几个总算熬出来了……”

    ——她近来实在不大顺利。不但没整治到云秀,反而在妯娌间坏了名声信誉。丈夫托她亲哥哥传信来斥责也罢了, 就连云秀娘家亲戚都来笑里藏刀的示威。但和柳世番拜相比起来, 这些小事算什么?

    她马上就是正经宰相夫人了!

    想起这些年心中的委屈, 高兴之余,不免又大哭了一场。

    当年她嫁给柳世番, 多少也是出于无奈。她祖父再看好柳世番, 那会儿柳世番也不过是个才从司马任上回京的,比郑氏大了十岁多, 还带着个孩子的鳏夫。何况河东柳氏也不是崔、卢那一等高门, 上一次出宰相, 还是章献皇后时的事, 再上次,就追溯到高宗朝了。她的堂姊妹们母亲都是有主见的, 就不必委屈自己。唯独她知道,她阿娘肯定安排不了更好的婚事,等她爹做主?还不知她爹会听那个姨娘吹枕边风呢,便说, “祖父看好的,自然不会差,我愿意嫁。”

    当然,出嫁后一见柳世番的品貌,她便觉纵使下嫁也值了。可归宁时,见庶姊妹们都比她嫁的门第高,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总算能扬眉吐气了。

    这些年柳世番为国理财,他的功劳人人都看得见。只是清流一向鄙薄经济运筹之力,尽管谁都知道他必不可少,却从无人特别去褒扬他的功劳。但拜相之后便不一样了——身为百官之首、执政之人,他所作出的一切功绩都摆在太阳底下,谁敢再视而不见试试!

    何况如今朝堂多事,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只要柳世番能在任上平定蔡州乱贼,便封郡公在望——怕封国公也不是难事。

    ……到那时,她便是国公夫人,她的三个女儿身价也将大不相同。

    再想到她哥哥也度支扬州院去了,郑氏瞻望未来,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唯一美中不足,也只多了云秀一个——但横竖云秀马上就要出家去了。

    只要她能将云秀的暂时出家变成一辈子出家,便既不必担心云秀抢了云岚的金龟婿,也不必担心云秀回来讨韩氏留下的嫁妆了!一切心烦事自能迎刃而解。

    虽心里明白该低调克制,但到底还是没忍住,擦干眼泪之后,郑氏便派人传信给三个妯娌,道,“虽说大哥拜相了,但咱们家还在守孝。你们务必提醒几个叔叔,要谨慎奉礼、宠辱不惊,不要学那些獐头鼠目之人,动辄欣喜张狂,授人笑柄。”

    杜氏、赵氏、裴氏:……

    柳世训、柳文翰、柳文渊:……

    云秀:……知道你是宰相夫人了,快别刷存在感了!

    在郑氏的全力监督和催促之下,还没进三月,奉安堂就已改建完毕。

    但因为跟女冠子说好,道观要到三月中才能建好,因此道观里的人事一时还凑不齐全。云秀便在八桂堂里多留了几日。

    三月初三,上巳节。

    说好会来奉安堂主持事务的女冠子华阳真人终于送来口信,说已行至华阴县,打算停一日同郑国夫人叙叙旧,明日便到蒲州。

    云秀便检查行李,将手头杂物略作收拾,分赠送给几个姐妹。准备好辞行、出家。

    许是心情太过激动的缘故,这天夜里她难得竟失眠了。

    便又进空间里,去研究她那些小东西。

    自从那一日觉醒了修仙系“宅斗”之魂,这阵子云秀炼丹、炼器的水平突飞猛进。

    早些年她炼出的丹药一律停留在“神医”的水平,最多能对自己药到病除。但她现在已经能炼出让人吃了长猪鼻子、猪耳朵的奇药来。她自己试过,时灵时不灵,给猫、狗、牛试过,也是时灵时不灵。因为暂时还不方便去寻找愿意尝试并且答应替她保密的凡人,所以还不知道用在凡人身上效果怎么样,但想来也八/九不离十。

    时灵时不灵的原因,云秀暂时还没找出来。她决定再研究研究看看。

    ——虽说她暂时不用继续跟郑氏宅斗了,但等她长大后四处游仙,肯定还会再遇到不平事,总有用上的机会。

    “隔墙耳”她也研究出来了,做成了听诊器的模样。但目前只能在宅邸里用——宅邸的布局不是和现实中她住的地方相对应吗?想知道房间里有没有人,只需盖上六重花印,把听头搁到墙上,就能听到对应房间里的说话声。

    当然,若房间里的人憋着不出声,就又不管用了。

    云秀翻读了一遍研制笔记,揣摩改进的法子。眼看戌时将过,却觉着越读越精神。

    明日就要见师父,她可不想顶着黑眼圈去。忙把笔记阖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便进屋抱出求凰琴来,开始弹奏催眠曲。

    夜风温而不燥,风里偶有虫鸣。庭院里新开了桃杏花,芳香淡而宜人。

    云秀渐觉心情平静。

    停了琴声,起身要走时,忽瞧见桃花树枝桠上一枚六重花印,正静静的散发着星辰似的辉光。

    云秀才积蓄起来的睡意霎时间烟消云散。她忙上前去,将手按在了六重花印上。

    淹没一切的温柔明光之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果然再一次落在了花树的枝桠上。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桃花树。

    她站在树上向下望去,便见十四郎手持一柄引凤萧,正站在对面园亭下,惊讶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们不约而同的弯了眼睛笑起来。

    “他果然也在这里。”云秀欢喜的想。

    这一次没有刺骨的寒风,她于是大大方方的展开手臂,任由手臂上轻烟似的披帛扬起在空中。用自己最完美的仪态,白鹄入怀般从树上一跃而下。

    十四郎也迎步上前,道,“我总觉着今日会再遇见你。”

    云秀则很惋惜——她的直觉好像一般都不怎么灵。

    他们在树下面对着面傻笑了一会儿,十四郎才忽的想起些什么来,问道,“你吃不吃麻团?”

    云秀:……不要总想着投喂她啊!

    笑道,“不饿。”又四面望了望,问道,“没有人看见吧。”

    十四郎道,“没人,都这么晚了。”又道,“我睡下后又偷偷起来的,他们都不知道我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找。”

    云秀放心了,便问道,“你适才是在吹箫吗?”

    十四郎道,“是。”

    “你阿爹的寿辰还没到吗?”

    十四郎垂眸,片刻后才道,“……已经过去好久了。”

    云秀看他的脸色,便觉着,恐怕当日的情形和他阿爹的回应,多有让十四郎失望之处。

    她正思考该怎么安慰十四郎,便听他说,“……正月里长安出了些事,阿爹没有过寿。后来也一直没机会吹给他听。”

    正月里的事,当然就是武、裴二人遇刺。天子为此震怒,朝中达官贵人只怕都不太好在这个时候做寿。

    十四郎毕竟是个小孩子,饶是他再懂事、再不计较,但这么久的努力都不能奉上,这么久的期待都无法得到回应,心里也会十分难过吧。

    云秀想了想,便道,“……要不,你吹给我听吧。”

    他似是讶异,道,“你可真是……”但随即便笑起来,道,“……好吧。”

    他便为她吹奏。

    云秀听那起音飘渺高扬,似在云端,和当日截然不同,便有些惊讶。再听下去,那曲至中段,越添雍容自在的风度。只在余韵处稍作回转低徊,然而亦非衰败颓落,反而有些“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余味。

    她骤然明白过来,笑问道,“这是凤凰曲吗?”

    十四郎道,“嗯。你说我吹的不是凤凰曲,我便找人去学了真的凤凰曲,你听好不好听?”

    云秀拍手道,“好听,逍遥自在,妙不可言。”

    十四郎不由也笑起来,笑过后又有些尴尬,道,“你在天上,必已听过能引来真凤凰的凤凰曲了吧……我是不是班门弄斧了?”

    云秀脸上霎时赤红。

    ……她都忘了这一茬了。

    踯躅片刻,到底还是下定决心,致歉道,“……我骗你的。我不是什么仙女姐姐,只是一个寻常的修道人罢了。”

    十四郎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回味过来。

    云秀忐忑的问,“你生气啦?”

    十四郎摇头,缓缓道,“我在想,修道人是什么。是不是和我们凡人一样——也有父母生养、先生教导、兄弟姊妹陪伴。是不是也要吃、要睡,会冷、会热,会高兴,会难过……”

    云秀忙道,“是一样的是一样的。”

    十四郎弯了眼睛,笑道,“可是上回你和我说,凡心和俗物太沉重,若贪恋世间繁华温柔,便会受到羁绊束缚……”

    云秀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只是想看起来很超脱、很厉害才这么说的。其实自己还没做到呢……”

    “哦……听上去确实很厉害。”十四郎道,“我被你说得好难过呀。”

    云秀没料到他这么爱欺负人,双手捂着脸羞得抬不起头来。心想难怪人说装腔遭雷劈……但她这也不算完全说谎啊,她现在确实还不能摆脱凡心和俗物的羁绊、束缚,但她不正在努力修行吗?修行不就是为了甩掉枷锁,自由自在吗?

    羞到极点,终于破罐子破摔起来,“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不生气啊!”

    十四郎便含笑看向她,漆黑的眸子里带了些顽皮,道,“你既也是人生父母养,自也是有名字的吧。我说了我的名字,却还不知道‘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