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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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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永乐的休假报告交上去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刚开始,他还不以为然。

    拉练回来后,身上的疼痛还未冰消,走路都一瘸一拐,何况淋了雨,受了点风寒,鼻子进出气像下班晚高峰的路面,有点拥堵。

    缓回家两三天,调整好身心,免得让家乡父老笑话。

    到第四天,报告还未批下来,逐渐起了恐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的等待消息。

    托老乡打电话到军务股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全团没有一个放行的,再耐心等等。

    心想,糟了,难道休假计划又节外生枝?

    连队其他和他一样思乡情切的人,也都在义愤填膺,相互打探消息,愈加剧了彼此间的寝食难安。

    晚上,照例是辗转反侧,冥冥中有种预感,这个月可是有家难归了,准备死心塌地地接受现实。

    次日上午,文书接了通知,叫他们即刻到机关领取休假通知单。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从机关回来,天地豁然开朗,匆匆收拾了行李,叫了辆车,直奔当地的火车站。

    于永乐的家乡在广西南宁距离县城不远的小镇上。

    和他一同走的是个已到而立之年的人,名叫谭志成。

    谭志成身高一米七五,宽额头、卧蚕眉、大眼睛,鼻子下横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说话声音像钢刀切萝卜一般干脆利落。

    他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说话锋芒过露,因此吃了不少亏。

    对性格耿直的人的评价,该因人而异。

    例如有身份的人在会上作自我批评,通常会说:“我有时说话不注意方式,直来直去。”

    这样的领导,反而让人感觉可亲。

    新兵有个性是新兵的不幸,刚入伍那一年,常在干部骨干们面前实话实说,不懂得保留个人意见,结果是班长对他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的结果,是训练时常吃小灶。

    例如练蛙跳,别人跳两百米,他至少是四百米。

    谭志成终究年轻气盛,跟班长理论,问“为什么”。

    班长人矮小,看见他站着居高临下地跟自己说话,心里早不舒服,说:“想知道为什么吗?吃宵夜时再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早吓矮了半截,因为白天训练已经够苦的了,晚上再受不了折腾。

    他才知道班长骨干的权威是不容许挑战的,同时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身高长相跟威仪没有直接的关系。

    比如拿破仑佩带的指挥刀都拖在地面上,可是别人还得唯他马首是瞻。

    套用一句话:帅有个屁用,没车没炮,还不是一样被卒吃掉。

    此后他碰了几次壁,撞了几回南墙,开始见风转舵,收敛自己的性格。

    直到后来他也当了班长,才懂得老班长的良苦用心。

    他入伍已经满十二个年头,今年面临转业或晋级四级军士长。

    谭志成和于永乐家在同一座县城,两家相隔十多公里路。

    他们天涯相遇,又在同一个单位服役,平时或周末聚餐,或生日宴请,常在一起聊天,因为说话投机,逐渐引为知己。

    一路无话,下了火车,于永乐跟谭志成说,等过了清明,就去他家拜访,看看嫂子和侄子。

    谭志成叮嘱他去之前先给个电话,他好联系已经退役的战友聚聊,了解社会行情,因为年底是走是留,目前还拿捏不定。

    于永乐下午两点多钟就到家里,他先在楼下的店面里替母亲帮忙。

    四点多钟,于父从学校里回来。

    吃晚饭时,永乐替父亲、哥哥永毅各倒了一大杯白酒,给五岁的侄子斟了饮料,自己宁可跟母亲、嫂子喝自酿的野葡萄汁。

    父亲将杯轻敲桌子,假装诙谐地说:“都说你们当兵的,个个是海量。喝酒呢,你一点没有得到我的遗传,当了八年兵,一点长进都没有。将来我老了,卧床不起,要你帮忙打酒回来,恐怕比较难了。”

    嫂子笑嘻嘻地说:“爸,永毅才得到你的真传呢,啤酒一喝就是一件,那马尿一样的气味有什么好喝的。我就弄不明白,兄弟两的酒量天差地别,真是奇怪。”

    于母看着满桌佳肴,有永乐从南宁超市里带回来的大闸蟹、虾子、贝壳、墨鱼丝等,都是平时内地少见的海味,说:“不当家不知油米贵,买这么多东西,得费多少钱呢。”

    于父道:“是呀,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向花钱大手大脚,不懂得为将来打算的。

    “以前的人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你们是‘明日的钱今日花’,你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家里的大凡小事也不用你接济。

    “这么些年,你也没存下什么钱吧?你的同学陈柏涛不但结了婚,房子车子都买了。从家到县城也就十分钟的车程,没必要买房,可是你也应该做个长远打算。

    “别怪我啰嗦,你这个年纪早该结婚了,有了家庭负担,才知道省吃俭用。”

    于永乐最害怕饭桌之上,父母拿这一问题来讨论,他本想说:“就算下河捉螃蟹,也该先卷裤腿挽袖子,结婚岂是想结就结的。”

    人不轻狂枉少年,他有自己的打算,结婚以前必先谈一次惊心动魄的恋爱。

    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草率的洞房花烛,即使厮守百年,也不过同床异梦。

    将来老了,回首年轻的经历,唯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爱情已经成了稀缺资源。

    永乐微微一笑,侧着头说:“嫂,你还有堂妹表妹的话,介绍让我认识,别让肥水流了外人田。”

    于父似有变色之状,引用“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说:“跟你正儿八经的说话,你别当笑话听了。我告诉你,年轻人一茬接一茬,再过两年,蹉跎了青春,看还有谁看上你!”

    于父的言外之意,仿佛街市上卖的萝卜白菜,鲜嫩的被人抢夺一空,枯枝败叶只能进垃圾池。

    于母不堪落后,唠叨了许多话,东南西北绕了一圈,最后落在经济上。

    说什么:“你哥买车,我给了三十万。我跟你爸商量了,将来也给你同样一笔钱,免得说我们偏心。可是你在结婚之前,我一个子儿不会给你。拿了父母的钱,在外面胡吃海喝,花天酒地,只顾自己舒服,不顾父母的艰辛,这种人多的是。”

    这顿饭于永乐吃得一点胃口也无,回到房间,闷闷不乐。

    父亲贵为人民教师,桃李遍天下,还保存这种土得掉渣的传统思想。

    在他心里,生儿养子好比盖房子,儿子长大成人,取了媳妇,就像楼房的封顶大吉,一辈子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否则的话,无论楼房盖得多么漂亮,装修得多么豪华,漏了天窗,终究只是烂尾工程,永远的心病。

    永乐叹口气,哀伤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为被逼婚的万千适龄青年中的一员。

    父母步步为营,将来自己在婚姻上的境遇,准像中国男篮的破紧逼无力。

    现在不必想它,反正自己在家不过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返回部队,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随他们怎么说,不管施加多大的压力,自己也可以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