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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夜宿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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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营地一片黑灯瞎火,大家正手忙脚乱地摸黑整理行囊,撤收野战帐篷。

    原来参谋长刚来巡视,连队与兄弟单位相距太近,并且搭设帐篷过于密集,“一个**把你们都解决了”,此乃兵家大忌,须向另外一个山头转移。

    到了指定的地方,连长说:“废话我就不扯了,大家赶快找地方搭帐篷,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早起来,咱们拍屁股走人。”

    解散之后,各班分开找平整地方搭帐篷。

    于永乐和洪边祁、郭兴维睡一个帐篷,耿志钰和赵不识、孙大发睡另外一个帐篷。

    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每个人身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油腻汗垢,此刻臭味相投,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忍受着。

    孙大发平时打牌手气极好,脚气同样不甘落后。

    他刚脱下鞋子,耿志钰逃难似的将头伸出帐篷外面,连喊救命,央求他快点把鞋子拿出去:“你这鞋子杀伤力太强了,抵得上一个毒气弹。”

    赵不识捂着鼻子喘不过气来,援引蒋委员长的专用御骂道:“还不拿走,娘稀皮!”

    孙大发为自己争气的鞋子抱歉地笑道:“我感觉一点不臭呀。”

    说着,拿在手里,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耿志钰盛赞孙大发这双脚的价值连城,只可惜生不逢时:“当年要是美国人得了你的这双鞋子,一只投在广岛,一只投在长崎,日本人就投降了。”

    孙大发说:“别说话了,疲劳会战胜一切。睡觉吧。”

    一夜的好睡眠,冲淡了疲倦。

    于永乐睁开惺忪睡眼,一股淡淡的山林湿气扑鼻而来,感觉一夜的时光短得可怜。

    隔壁帐篷里传来排长刘大友武断的声音:“我敢说,昨晚全世界的人都在打蚊子。”

    这一句话提醒了于永乐,后半夜回来,就发现帐篷里蚊虫飞舞,一片生机勃勃。

    可是由于战地规定禁光禁火,不能开手电将它们消灭,只能忍辱偷安。

    定睛一看,好家伙,七八只蚊子刚吃完满汉全席,一个个醉饱逍遥,顶着颤巍巍的肚子像怀胎十月的女人,飞都飞不起来。

    洪边祁、郭兴维脸上多了几个草莓,红得发紫,喜马拉雅山似的拔地而起。

    三个人合力围剿。

    洪边祁拍着血淋淋的手,恨犹未解:“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郭兴维突然问:“班长你们是什么血型呀?”

    两人疑惑地反问他为什么。

    郭兴维说:“真该死,这些蚊子昨晚就专叮我一个人。”

    原来就他是O型血,书上说的最受蚊子钟情的血型。

    洪边祁左手替右手臂搔痒,满指黑泥:“我身上还不是到处都是包。”

    郭兴维道:“也许它们在我这里吃饱了,到你们那里吃点心呢?”

    于永乐掏出消肿止痒药给大家擦,说:“别争了,又不是公安局认失物。你身上血多,不叮你叮谁,难道要它叮我们这些瘦子?真没有一点舍己为人的精神。赶快起来穿衣服,别到时又是你一个人落在后面。”

    此时已过拂晓,全连都在收帐篷,大家才看清楚昨晚来的地方是片乱葬冈,遍地是坟。

    于永乐帐篷十米开外就是一座新坟,花圈上挽联字迹清晰。

    连长说早上先走十公里的路,到下一个休息点再组织吃早餐。

    路上,郭兴维还在说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昨晚阴差阳错偏偏选了这个地方宿营,鬼使神差当了一回守墓人,难道是冥冥中注定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起来了。

    于永乐的心理仿佛也从阴间回到了阳世,胆气大壮,绘声绘色地胡扯了许多话,来恐吓郭兴维这个可怜可爱的小兄弟。

    “有一种说法,身上阳气重的人,鬼神不敢轻易靠近你;相反,一个人神虚气浮,就会碰见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说了你也不信,我们住的那个地方不干不净,我昨晚站岗的时候,隐隐听见对面山头有小孩子在哭夜,声音凄惨得很。

    “像什么?反正我从来没听见过那种声音,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想,深更半夜,谁会抱小孩子到这种地方呢?

    “也许是哪个女鬼带了小孩出去打麻将,半夜回来,看见自家院子里都是人,又都握着枪杆子,不敢进自家家门了。”

    郭兴维信以为真,道:“真的吗?我怎么没听到?”

    洪边祁道:“你睡得像死猪,开水都烫不醒,怎么会听到。”

    郭兴维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刚躺下就打鼾,一个晚上都没停过。班长你说的没错,也许那鬼就是被他的呼噜打到对面山头去的。”

    于永乐看见他们似乎在斗嘴,道:“别吵了,省点力气走路吧。”

    他并没有撒谎,昨晚午夜也不止他一个人听到小孩哭,其实那是野猫在叫春。

    小时候在乡下老家是听得多了,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身处这样的环境,听到那样的声音,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起鸡皮疙瘩,误以为冤魂在啼叫呢。

    那天走的路,地图上显示,要横穿几个村庄乡镇,别了坑洼崎岖的山间小路,改走平坦的水泥大道。

    走在水泥路上,苦不堪言。

    原来不少人前脚掌、后脚跟都磨出了水泡,经过千锤百炼,水泡又变成了血泡。

    水泥地面又平又硬,不似泥土路般松软,每往前迈步,疼痛万箭穿心从脚板一直延伸到头顶。

    后来血泡破了,和袜子亲密地合二为一,一脱下袜子就是一次忍痛割爱撕皮剥筋的经历。

    这时人要向前走,已经不是体力所能支持,全靠意志。

    沿途经过村镇,商店、超市的门宽敞地打开,没一个人进去购买补给。

    去年演习,导调组临时设定的假想敌里,有敌特在小店里放置了投毒的水,结果导致一个连队在对抗前损兵折将。

    这次拉练,他们引为前车。

    出了小镇一路向西,又走了近五公里,是中午落脚的地方。

    于永乐帮厨。

    昨晚没睡好,打了欠条的睡眠高利贷一般利滚利,沉甸甸直压下来。

    蹲在火堆旁,烟熏火燎挡不住浓浓睡意。

    耿志钰看他哈欠连连,宁可替他帮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