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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不敢再说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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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在他身边, 可她的心却不在这里, 她的心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他和她之间像是隔着万重山,山有多高有多远, 他也不知道。

    眼前一片黑暗,舒姝感觉自己觉得漂浮在诡异的夜空, 呼吸有点困哪,冷冰冰的细管插入鼻腔, 带着凉意, 像极了她小时候落水的感觉,水灌进肺里,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身体的疼痛渐渐清晰, 小腹一阵痉挛,孩子……孩子……她摸索着想要去抓住什么, 手被人紧紧握住, 指尖传来一丝温暖的感觉,那温暖慢慢渗透,将她从冰天雪地里拉了回来。

    谁?是谁?她紧紧的握住那双手,试着睁开眼或者动一动,无赖眼皮实在太重,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压低的对话声,声音忽远忽近,而她的名字时不时被提及。两个声音中她能辨认出其中一个声音正是源自于顾亦城。

    顾亦城?他为什么会在?当这个信号传入大脑, 舒姝下意识的想要逃跑,身体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然后,她听见他说,“刚刚谢谢啊……”

    “谢谢?”房间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但舒姝想不起是谁,那人说,“顾亦城,你们之间感情恩怨我一个旁人不予评价。可这是个病人,她才动了手术,还好我调头回来找你,不然她今天可有得罪受。我说,你不会因为得不到,准备掐死她吧?”

    “当然不会……”他叹了口气,“我和她起了点争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她气得我半死……韩睿,你知道吗?六年前她曾经怀过一个孩子,但她不肯承认这孩子是我的……”

    “你是想告诉我,你刚才是在逼她承认孩子是你的?”

    顾亦城不说话。

    韩睿道,“你在搞笑吗?六年前你干嘛去了啊?”

    “分手是她提出来的。”顾亦城道,“何况她和别人好了……”

    “别人?别人是谁?”韩睿道,“不就是程寒吗?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忸怩?”

    “你说当年她怀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孩子是我的吗?哎,我现在乱得很,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孩子是不是你的,你心里会没底?”韩睿道,“你当年追她追得狠,又是私奔又是跟家里对抗,说实话我挺羡慕。我那时还和舒涵说,要是有个姑娘让我这么疯狂一把,其实也不错。可是后来呢?你们在一起了,好像也不过如此。”

    “那年我出了车祸,她忽然提出分手,我问她为什么,她一句咱俩不合适,还是算了吧,就把我打发了。我当时也有点赌气,觉得她什么都冷冰冰的,好像我对她而言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没有立刻去找她,可是等我气消了,再去找她时,她连面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任我怎么求她,说好话,她都无动于衷。那时候我是真的不确定,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过我,都说烈女怕缠郎,我就在想,她是不是被我缠得太厉害,所以才勉强和我走在了一起……也许是累了吧,我没有再坚持,接受家里的安排去了英国,再后来我听说她和程寒好上了……但我不知道她怀孕了,她要是告诉我怀孕的事,我是怎么也不可能放她走的,就算在天边我也得赶回来啊……医生说是宫外孕,孩子就没了,不然这会儿都能满大街跑了……”

    “她那会儿多大?”

    “十九岁……”

    “还好满十八岁了,不然你得负刑事责任。”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你怎么会觉得我在安慰你?”

    “现在听出来了,你是在挖苦我……”

    “行了,还是说说你现在到底想干嘛吧?”

    “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始终没忘记过她……”

    “忘不了?忘不了又怎样?”韩睿笑道,“香车美女,试问你身边缺了那样?公平点吧,六年了,你难道奢望她一直等着你回头?真是那样,她就是傻瓜,真他妈的傻!”

    “可她现在就是一个人……”

    “那也不代表她是在等你!”

    孩子?他们在说什么孩子?孩子怎么了?舒姝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呜咽着叫出声来,“不要——”

    手被人握住,空气中飘来低低沉沉的声音,“舒姝?”

    “别走,别走——”指尖的温暖让她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抓住更多,更多……

    “好,我不走,我哪也不去了,舒姝你听得见我看得见我吗?舒姝?”

    “医生,医生!”

    一连串脚步声后,舒姝感觉自己被按回了床上,接着眼皮被扒开,扒她眼皮的人说,“病人瞳孔无神,应该是梦魇。”

    顾亦城道,“她刚刚明明是醒了。”

    “舒小姐并没有醒。”

    韩睿问,“她刚刚是什么情况,梦游?”

    “差不多。”医生点点头,指着顾亦城的手背对护士道,“你给顾先生包扎下。”

    顾亦城抬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手背上有几道抓痕,均已破皮。他挥挥手,并不急着让护士包扎,走过去摸着舒姝的额头问,“她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刚刚是怎么回事?”

    医生道,“顾先生你不用太担心,舒小姐所以指标都很正常,只是暂时性的昏迷。可能她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所以反应比较激烈,当然也不排斥一些心理原因。呃,你的手真的不需要包扎下吗?”

    “行,我知道了……”医生委婉含蓄委婉的表达,顾亦城算是听懂了,指标正常就是不醒,这不醒的原因有很多,也许是身体上的,也许是心理上的。话已至此,他哪好意思再逼着医生给解释,何况这人为何莫名其妙就昏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要不是他们争执时扯到伤口,没准他和她现在还在继续吵架呢。至于医生说的心理问题,他想自己多半也脱不了干系。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顾亦城坐在病床边,俯下身,仔细望着病床上的人,她像是睡得及不安稳,微蹙着眉,眉心间有条浅浅的细纹,他抬手试着抚平它。

    医生说她蹙眉是因为梦魇。

    梦魔?

    他刚刚听见她在喊了声“外婆”,是梦见小时候的事了吧?那么有没有梦见他?有没有梦见他和她的那些过往?舒姝,舒姝,他在心底叫她的名字,仿佛回到了那个静谧悠长的岁月,不谙世事的年少苦苦追寻着少女的身影,少女穿着校服在人群中回眸一笑。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过了会儿,韩睿道,“我晚上有个饭局,先走了,你控制下自己的情绪。”

    顾亦城点点头,起身想去送他。

    “别送了。”韩睿压着肩膀不让他起来,指着他的手背道,“等会记得去消下毒,人指甲里的细菌多。”

    顾亦城问,“你说我和她如果从未分开,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羡煞旁人?”

    韩睿道,“不知道,也许就那样,反正横竖不过一辈子,别去想如果了,还是想想现在吧。”

    直到深夜,舒姝仍出于浅昏迷状态,听得见,说不出,也起不来。

    这期间,护士来量过两次体温,端来药水。顾亦城从护士手里接过药水道,“我来吧。”

    舒姝只觉身体一轻,已顾亦城拥在怀里,接着下巴被抬起来,嘴被撬开,对方动作轻柔,所以她并没太多不适。温热的药水灌入嘴里,带着苦,温水停滞在口腔里还没来得及沿着喉咙滑到胃里,便直接吐了出来,嘴角被人拭了拭。舒姝以为这样便结束了,谁知不过几秒,带着苦味的温水再次灌入口腔,然后她又吐了出来。

    如此几次,舒姝听见了护士的声音,“顾先生,要不我来吧?”

    顾亦城看看舒姝又看看自己,两人一身的药渍,心里即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好作罢。他将手里的药和温水递回给护士。护士熟练的用汤匙撬开舒姝的嘴,快速将药和温水一起灌了进去,当苦涩的味道强行灌入胃里,舒姝只觉胃里像被火烧一般,本能的抗拒着。

    顾亦城察觉到她的挣扎,对护士道,“我让你喂,没让你灌,灌药我难道不会?”

    护士小姐无辜的低下了头,就是因为喂不进去所以才用灌啊,不舒服也就那么一下子,总比全身都吐得是强吧?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只得拿出十二分的职业精神微笑着回道,“好的,顾先生。”

    就这样折腾了半天,药终于喂完了,护士翻出干净的衣物无不避讳的当着顾亦城的面给舒姝换衣服。

    顾亦城忽然有点不安,退后一步,下意识的想去掏烟,打火机的声音让护士回过头来。他尴尬的收回打火机,视线再次落回舒姝身上,目光定格在她的小腹上,隐约可见一条约一寸长的伤疤,浅浅的和肌肤的颜融为一体,如果把这道伤疤比如成一条毛毛虫,顾亦城想,这无疑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毛毛虫。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护士解释道,“这疤是舒小姐以前动手术留下的。顾先生,你放心吧,这次的微创手术是不会留下疤的,对了,你衣服上全是药水,要我拿件干净的衣服给你吗?”

    顾亦城笑笑,他以为自己可以移开眼睛或者一走了之,可是他的眼,他的脚没一样由得了自己,移不开,动不了。他想,刚刚护士说什么来着,不会留下伤疤?可是没有伤疤并不代表没有受过伤,身体的伤害很容易淡去,可是心里的呢?他不得而知。

    胸口异常沉闷,像是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全是的血液都在往上注,脑子乱成一团。顾亦城只得把一切的不安与焦躁统统归结于病房的不透气……借口,借口,他当然知道那不过是借口,可他就是需要借口,他扶着额头,长久的沉默后,终于转身出了病房,他想自己应该出去透下气,就像韩睿临走前说的,冷静一下。

    夜,黑漆漆的,四下里一片安静,住院楼下面花园里的腊梅花开了,甚是好闻。

    顾亦城站在桂花树下点了支烟,接触不良的路灯偶尔发出一阵闷响,让人有些担心会不会发生意外,这几天,各种原因,他一直都晚上过来探病。他来得晚,她睡得早,几天下来,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上。今天,两人终于说上话了,不料却弄成了这样。

    顾亦城吸了一口烟,呆呆的望着指尖那一点星火,忽然想起自己曾答应过舒姝要戒烟,但这承诺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她必须一直陪在他身边,忍不住笑了一下。在两人理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中,他一直都这样,扮演着无赖的角色,身体明明是他自己的,他却拿自己的健康去威胁她。她曾经骂他流氓,他笑道,白娘子故意下雨骗许仙的伞,祝英台十八相送时装疯卖傻调戏梁兄,牛郎趁织女洗澡拿走她的衣裳……这些故事说明什么?说明爱情的开始总得有人耍流氓。他不介意做这个流氓,可是后来呢?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根本无法掌控,就如有些人根本抓不住。

    有人说平行线最可怕,但顾亦城认为最可怕的是相交线,他们明明有过交集,曾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人,却在某个时刻相互远离,而且越走越远,成为了彼此生命的过客……可是地球是圆的,在他们远离六年后又再次相交。顾亦城想,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本不信神佛,更不信命。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也许这是世界有些人,有些事是逃不开躲不掉的。

    吸完一支烟,顾亦城回了病房。

    病房里,舒姝仍然没有醒。他轻声走到病床边,坐在了下来,抬手捻了捻被子,再摸索着找到她的手,然后握住。她的手好小,他的手掌可以将她整个拳头都包裹住。轻轻的,他将自己的手指穿入她指缝间,这样她便与他十指交缠。

    哪怕是最细微的碰触,顾亦城也觉得无比满足,她微微动一下,他便捻一下被子,他记得她怕冷的,小小的身体总是捂不热。

    风吹得窗帘“唰唰”直响,顾亦城想怕是要下雨了吧。他的手第n次抬起,落下,摩挲着她额前的刘海,昏沉沉的灯光下她的脸有点苍白,灯光掩去了她的表情,却掩不住她一双如水的双眸。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仿佛没有尽头。他们就这样两厢凝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病房里太过安静,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着雨后的潮湿感,让人心里闷得发慌。

    良久的对望后,舒姝率先垂下了眼帘,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顾亦城的掌中抽走。可能是她刚醒过来的原因,没什么力气,抽手的动作非常缓慢,慢得让顾亦城一度以为她不是想抽走她的手。她的温度一点点从指缝间消失,顾亦城知道她最终是要摆脱他的,他不甘心的抓住最后的一点点温度,不让她挣脱,良久才道,“你醒了就好,我去叫医生。”

    过了会儿,医生和护士便来了,又是检查伤口,又是量体温。

    舒姝实在没什么力气,加上伤口疼得要命,只得闭上眼,任他们折腾。然后,护士端来东西,她吃了点,医生又给她打了一针,意识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