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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第296章 哪怕散尽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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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肃王殿下,你不会那样做。”

    琉璃高声说道,双眼亮晶晶地直视肃王。

    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丝深不可测的微笑。

    “是么?”

    “是!”

    琉璃很笃定地说。

    “飞鸢姑娘刚才所说的法子,听起来是方便,做起来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琉璃小姐是怎么认为的?”

    “从问讯定罪,到抄家析产,这其中有多少环节,要耗费多少时间,又会牵扯到多少人。再说……”

    “再说什么?”

    “殿下想找的那件东西如此重要,不惜杀人也要灭口。又怎么会让抄家来惊动别人?”

    琉璃紧盯着肃王,心内十分紧张,知道自己乃至季家的安危都系此一刻。

    “更何况,殿下不是早就有了差遣民女的想法吗?我听人说,下棋时但凡有子,不可轻弃。”

    “呵呵。”

    肃王笑了笑。

    “本王有什么想法,琉璃小姐倒是很清楚。”

    “因为当时宝瓶送来的那本册子。“

    琉璃严肃地盯着肃王。

    “虽然宝瓶告诉我,那是为了看少了什么,让我核对。可是既要核对,为什么不直接让我默写一份清单交给她呢?”

    炉灰是师兄闲暇时亲手烧的。按照古谱,用五分冷杉木的细枝,三分干松花和着一分菖蒲、一分蜀葵花瓣烧出来,其色如雪,能养着炭火久燃不息。

    炭倒是最寻常的青㭎炭,带了点烟火气,却是连环从小闻惯了的。师兄知道她喜欢,特地在山下找了户烧炭的,年年为她烧这种拇指般大小,恰好能放进紫金炉里的小圆炭。

    环顾这书房,不是师父的遗物,就是师兄的馈赠。尤其是这早起一炉香的规矩,总让连环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头上梳着丫角双鬟,每天一早被师兄拎起来抄写经卷,不写完一炉香不许吃早饭。

    哪怕如今师兄远在京城,她也还得守着这规矩过日子。

    一来她生性纯良,尊师敬长。

    二来师兄差来照顾她的侍女比师兄本人更加严苛。

    每天卯时三刻,准时把她摇醒,为她梳洗、更衣。在她慢条斯理准备熏香的同时,替她磨好墨,铺好纸,把要抄的经卷翻到与昨天承接的那一页,然后安静退出去。直到一炉香之后,才会准时走进屋来,为她送上当天早饭。

    有时候连环也觉得恍惚:自己究竟是大青山下三才草堂的女弟子,还是京城雕梁画栋间的娇小姐?

    “在哪儿都无妨,连环就是连环。”说这话时,师兄一脸慈爱,就差没像师傅那样一手捻须,一手伸过来敲她脑门。“从京城运点东西回家也不算远,小连环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连环查过《北秦河山舆图志》,师兄口中不算远的距离约莫有三千二百里,还没算上那些因为官道被高山大河阻断所绕的路。

    一个普通商队要走上至少一个月,才能把大青山下的生丝贩到京城。

    一个风尘仆仆的使者要跑残至少三匹马,才能把京城里新出炉的藤萝饼在变硬之前送到连环手里。

    如果师父还活着,必然会吹胡子瞪眼怒斥道:“奢靡如此,堕身亡国!”或是“宇文冲混小子,还不过来吃老夫一杖!”

    身为师父临终前亲授衣钵的真传弟子,连环只能秉承师训,惋惜着把这些千里迢迢送来的礼物原封退回,并附上一两句比师父温和些的劝诫之言。

    想必是太温和了,所以礼物仍是源源不断而来。

    不过像今天这样,一早就有马儿在门外嘶鸣也相当罕见——而且听上去不只一两匹,也不只三四匹。

    上一回这么浩浩荡荡来,是一整队从京城来草堂供连环驱使的仆役,包括:八个身手不凡的武士、四个花容月貌的侍女、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厮、一个专擅羹汤的厨子和一个满肚子笑话的俳优。连环在大惊之下,勉强留下了一个侍女、一个小厮,至今深觉愧对师父的在天之灵。

    这回来的又是什么呢?

    她正思忖着,就听见门帘一掀,侍女紫玉慌慌张张跑进来,从脸色看,应该不只是早饭烧糊了那么简单。

    “有人……”紫玉刚喊出这两个字,那个“有人”就大步流星地闯进了书房。

    确切的说是两个人。一个青衫半撩在腰间的青年男子,左臂上架了具奄奄一息的躯体。

    一股已然腐坏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连环皱皱眉,暂停挥毫。她按捺住心头不快,很有耐心地等着来人自报家门,说明来意。

    青衫客浓眉虬髯,生就一张江湖上最推崇的忠肝义胆相,说起话来也慷慨激昂:“姑娘不必问咱是谁。咱是谁可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现在必须走,跟咱走。马就在门外,咱还有七八个弟兄也在门外等着。现在走还来得及。再耽搁一会儿,只怕那直娘贼的右师就赶上来了。”

    右师?

    连环知道:北秦建国以来遵循古制,天子禁军分左中右三师,右师专司军纪,并替君主掌巡察缉捕之权。无论将相大员还是皇亲国戚,一纸密诏在手,想铐就铐,想拖就拖,先斩后奏也不是稀罕事。本朝天禧睇帝昏庸无能,皇权旁落,外戚专横,右师又成了齐国丈一族党同伐异,迫害忠良的爪牙。

    连环满怀同情地瞄了瞄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对紫玉吩咐道:“给两位侠士包点吃的,再包点银子。”

    说罢低首,将“心”字的那一勾补完。墨痕均匀,气韵流畅,完全看不出受过惊扰。

    “姑娘不信咱?”青衫客深吸一口气,将臂上所架的躯体翻转过来,并拨拉开遮住脸的乱发,“那姑娘总该信这小子。”

    连环瞧了瞧,觉得那张惨白浮肿的面孔有些眼熟。

    “是飞来呀。”紫玉在她身边小声提示道,声音微微发颤,“早先在国师座下专司捧拂尘的那个,后来改在库中整理书卷。去年三月、前年五月和九月都曾奉命来探望过姑娘。”

    当初师兄送来的四个侍女,有人擅画妆容,有人长于女红,有人精通药理,连环独独留下紫玉,就因为她人细致,过目不忘,连某些小事都牢记于心:“去年三月九日,他误伤了姑娘手植的海棠树,之后就再没来过。”

    这样一提连环也记起来了。

    那时候是她要飞来将新近所学的招式演习一遍,谁知那小子学艺不精,掷个飞蝗石三番五次打歪到海棠树上。于是她在传回的书信中特别提了一笔,敦请师兄对门徒的暗器手法多加指导,以免伤及无辜。

    当然,师兄知道她有多喜欢那株西蜀海棠。

    “原来是师兄的弟子。”连环点点头,“有他带路,难怪你们可以直入山谷,没有被谷口的阵法所迷。”

    “姑娘认得他就好。”青衫客说着,伸手按住飞来的后背,摩挲片刻突然用力一拍。飞来哇的一声,口中吐出几口黑血,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连环小师姑……”他冲着连环喊了一句,声音无比虚弱又悲切,“快逃……快逃……国师被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