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不,是你要杀了我。”靖安执剑而立,眼中倒映三尺寒芒。

    卫颜身后,刀剑铮然出鞘,他连望向靖安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恐他依恋的那双眼中,会出现恨意,对他的深深仇恨。同时卫颜心中却又觉得解脱,终于不用再以假面度此无望之生了。

    “阿羲,我从来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可笑的是,我只想成为你期待的人。”少年自嘲出声,神情偏执而悲凉,胸膛抵上剑锋,“我明明说过,你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做。阿羲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这条披荆斩棘、鬼魅丛生的路我好不容易才走过,却没想到下一个挡在面前的人竟然是你。

    靖安握剑的手轻颤,她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眼中渐渐有泪水蓄积,声音凄怆:“我期待的人,我期待我的弟弟能长成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的男子汉!可你呢?”

    “我从来都不想做你弟弟!”卫颜也涨红了眼,冲她喝道。

    “你也说过你对帝位并无觊觎之心,可你现在在做什么!”靖安厉斥道。

    卫颜像是被这句话狠狠伤到,面上陡然一白,眼神愤怒而痛苦,喉结颤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被咽下,“砰”的一声他突兀出手打落一旁的琉璃灯盏,碎片四溅,映着一地白晃晃的太阳。

    靖安面上轻痛,她伸手一抹,染了一丝血色。她望向那少年,又问了一遍:“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阿羲!”卫颜没想过会误伤了她,面上一慌便想上前,伸出的手却被她避开,哪怕他自己的手已经伤的鲜血淋漓。

    卫颜怔怔的低下头,喃喃道:“你明明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动手的。”

    “殿下,不可!”侍卫统领两步上前,警惕的望向靖安,“太子殿下,皇帝驾崩前只有靖安公主在侧,圣旨一定在她身上,太子当以大局为重,万不能……”

    “闭嘴!退下!”卫颜面色一冷,低声喝道。

    那统领一脸的心有不甘,暗暗动作,那些东宫侍卫隐隐便呈包围之势将靖安逼至中央。

    “看来卫家的人你用的并不顺手啊。不错,圣旨就在我身上!太子殿下待要如何呢?”靖安扬眉冷笑,剑锋侧指地面,亦是无畏。

    卫颜一个闪身近前,一手压制住靖安的动作,反手夺过她手中剑,一切都不过瞬息之间。

    “公主!”朱谦惊呼道,长剑出手格挡卫颜。

    卫颜却陡然提速,一个旋身离了靖安,反身一剑直插入那统领胸口,那人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穿胸而过的剑刃。温热的血溅上少年无悲无喜的一张脸,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怎样的一副场面啊。

    美若谪仙的少年本应是超然世外、不染纤尘的存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溅上一串血珠,美得妖异而不祥。他抽剑的动作利落干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那统领直愣愣的跪倒在地上,血渐渐蜿蜒而下,沾染了少年的衣摆,而那人也头一垂,断了气。

    “这是我的诚意,我心始终如一,皇姐剑之所指便是我剑之所向。”

    即便有一日,皇姐的剑指向我,我也会反手将它刺入自己的胸膛,剖开那颗心给你看一看。这话卫颜不敢说,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有多么绝望而令人恐慌。

    靖安不语,垂下眼睫只恐他会看出自己心软,僵持了一会儿才再度冷着声音开口道:“报丧吧。”

    丧钟有如噩梦般再度敲响,莫大的惶恐笼罩了整个帝都,越来越多的军队开始出动,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即便是久经风浪的王谢两家家主,脑子里都一瞬空白。

    “陛下驾崩了!”

    谢谦之眼瞳骤然一缩,满脸惊骇,更不用说谢陵与谢弘了。

    谢相来不及多说,便匆匆与闻讯而至的谢家叔伯一辈进书房议事,而同样的情形也在帝都其他世家阀门上演着。

    谢谦之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帝王怎会突然驾崩,这与太子颜是否有牵连?帝都的形式越来越紧张,早就有风雨欲来的气息,原以为是三皇子与太子的对峙,王谢两家的争斗,现在看来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敬文皇后才去了不到两年,怎么陛下也驾崩了呢,靖安她……”谢弘说不下去了,烦躁得坐立不安,东宫与三皇子比绝对示弱。

    他的话却如同一声惊雷劈在谢谦之头上,两年,上一世也是敬文皇后去了不到两年,帝王就驾崩了。难道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定数,谁也逃不过?难道太子颜死后阿羲也不得善终吗?谢谦之因为这样的猜测而陷入某种热切与疯狂。

    “二哥你要去哪?”谢弘扬声问道。

    “回公主府!”谢谦之不信命,即便有所谓的命数,他也绝不会再放开靖安,王婉的凤命都能被靖安改了,那何况靖安呢,哪怕是拼却这条命,他也要与所谓的天命争上一争!看是它强还是我强!

    “站住!”书房门大开,谢相厉声喝道。

    谢谦之只躬身唤了声父亲,那模样竟是毫不在乎再忤逆一次谢相,甚至是公开站在政敌的那一边。不错,帝王死后,能与太子争夺龙椅的就只有三皇子了。毫无例外,太子、靖安、朱家以及站在太子一党的人都将成为三皇子与谢家的敌人。

    “准备一下,众人随我入宫!”谢相望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吩咐道,谢陵、谢弘以及谢家在朝为官的一干人等都躬身应了。

    见谢谦之举步欲走,谢相这才拂袖怒道:“靖安公主已在宫中,陛下驾崩前,只有她一人侍奉身侧!”

    这才是眼下最大的麻烦,因为帝王驾崩前只有她一人在乾元殿,陛下对靖安的荣宠又是天下皆知,所以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没想到,我们都棋差一招!”以为禁卫军中有自己的人便万无一失,谁料想会被摆了一道,让靖安在公主府和乾元殿中出入自如。

    谢谦之脸上这才有了几分讶然,偏偏是在昨夜,偏偏是他回了谢府之后,恐怕出了问题的不止禁卫军,连谢府都有帝王深埋的暗桩。

    丧钟响的时候,三皇子府刚刚收到了消息。

    朱初珍神情僵滞,旭儿尚不解事,见母亲不理他,含糊的唤了两声“娘”,却没有如平常般得到回应,委屈的去扯朱初珍的袖子。

    香岚忙把旭儿抱过来,劝导道:“嬷嬷走前交待了,皇子妃现在可不能慌啊,府里已经忙起来,您也该准备入宫的事了。”

    香岚说的是朱初珍的乳娘,也是她身边的主事姑姑,现下估计正在召集府上各处的管事仆妇交待事情。

    朱初珍连忙起身,张口却问道:“殿下呢?”

    香岚神色一黯,低声回禀道:“在后院小亭。”

    初夏时节,绿荫渐长,在阳光下越显苍翠欲滴。

    楚丰翻手将杯中酒洒入黄土,落在朱初珍眼中少见的有些落魄。望见妻子,他落寞一笑,招呼了声:“你来了。”

    “殿下。”朱初珍上前,半揽着他肩膀,让自己成为他的依靠。

    “我早知有这一日,生死有命,想父皇一世堪称明君,已无憾事。到今日不想我还是看不开。”楚丰半拥着妻子,父皇交待他一些事的时候,他就知道恐怕是到了垂危之际。

    论恩宠,他虽不及靖安,却也是父皇手把手教过的。父皇确实不是母妃的良人,或许他最在意的只有靖安母女,但他对父皇始终抱着对父亲的敬仰与爱重,不只是因为他作为君主的魄力与能力,也因为他始终将自己所爱之人保护的好好的。

    “还有我在,有旭儿,有母妃……”他的妻子絮絮的安慰着,楚丰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将朱初珍拥的越来越紧。

    宫中四处都被禁卫军严密把守,铁甲与兵刃交接之声闹得人心惶惶,随着丧钟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要变天了。

    “母妃,父皇真的死了吗?”楚云哭得满脸泪水,呜咽着问道。

    王贵妃伸手将楚云搂紧怀里,眼中含泪,心如油煎,却不敢显露出一丝焦虑与恐惧。她还有女儿必须要保护,她是王家女,绝不会这么轻易倒下。

    “云儿不要怕,母妃在呢。”王贵妃咬牙道,心却像针扎一样痛,竟然就这么走了?甚至都不愿让她们见他最后一面,这也就算了,他心中在意的从来只有安宁宫那位,她认!谁让是她先动了心,她不怨!

    可云儿呢?就只有靖安是他女儿吗,就只有那个女人生的才是他的骨肉吗?

    王贵妃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她怎么能不替女儿委屈,她怎能不向那对姐弟去争去夺?

    “王贵妃娘娘?”紧封的殿门外忽然有人高声唤道。

    宫人们一惊,王贵妃把楚云抱的更紧,不敢应声,殿外呼声更急,几个掌事姑姑强撑着上前应答。

    王贵妃见状,一把扶住楚云的肩膀,嘱咐道:“云儿,这宫中如今已被太子与靖安困成铁桶,母妃先前与谢家那女人联手对付过靖安,还有教唆钱家纵火公主府的事,这账你父皇不算太子恐怕也是要找我算的。可你没有,你甚至还给她递过消息,靖安素来爱恨分明,是无论如何都会拦住太子的。云儿,你一定要记清楚,等你舅舅入宫他们就不敢动你了!”

    王贵妃心中悔恨交加,若不是公主府纵火案牵连王家,王家也不至于收敛至此,以至于此时她和云儿连个依仗都没有,王贵妃心中又将王婉恨上千万遍。

    “母妃!母妃我不要!靖安皇姐不会的,纵火的事跟你没关系!我去找她救你!”楚云惶急道。

    “云儿!”王贵妃一把把她拉回来,死死困住。

    “娘娘,说是吴总管有旨意送来。”打头的姑姑回禀道。

    果然,王贵妃扶正钗环,重整仪态,再不管哭闹的楚云,正色道:“开殿门!请圣旨!”

    吴总管大步入殿,宫人们战战兢兢的缩做一团,而王贵妃跪坐在正中,端庄持重。

    “吴总管,请宣旨吧,是赐死还是废黜?”

    楚云听王贵妃这么一说,更是满面凄惶,扯着王贵妃泣不成声。

    吴总管叹了口气,把圣旨递给她,低声道:“娘娘自己看吧,老奴先告退了。”

    王贵妃一怔,慢慢展开,望着那熟悉的字迹,心脏骤然紧缩,疼的难以自抑。

    “陛下!陛下!”她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是赐婚六公主楚云与谢家次子谢弘的圣旨。

    相较而言,三皇子将谢贵妃处保护的很好,而谢贵妃宫中所有的惶恐都来自那个失态的女人。

    “陛下怎么会去了呢?姑姑,殿下春秋正茂怎么会就这么去了呢?一定是假的,是太子把陛下软禁了!”那仪态尽失的妇人哪里还有半点云淡风轻的样子,疾言厉色都掩饰不了她心中的惶恐。

    尖利的指甲掐进肉里,她身边的大宫女强忍着痛色,向掌事姑姑投去求救的目光。

    “娘娘您节哀吧,丧钟已响,通告九州,陛下他驾崩了!一会儿三殿下与皇子妃也要入宫,您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三殿下啊!”掌事姑姑尽全力规劝道,帝王是她家姑娘的心头执念,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靠着这股执念撑着。

    “陛下,你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谢贵妃失魂落魄道,就好像她拼死拼活想要做出些什么让他看,让他后悔,可他却袖手而去,全然都没放在眼里。

    “您还没看着我登上凤位,我做的绝不会把那个女人差。我的儿子也绝不逊色与她的儿子,可您,怎么就随那个女人去了?呵,呵呵呵……”

    谢贵妃笑得癫狂,痴痴道:“您以为这样我就会罢手吗,不,我要你看着,看着我怎么送他们去和你团聚,那女人拖累了你一生,嗟磨了你一生,我怎么能让她的儿女好过。陛下您不是最疼爱他们吗,我就送你们一家四口团聚好不好!”

    “娘娘慎言!”掌事姑姑斥道,被她眼风扫到的宫人纷纷低下头去装聋作哑。

    谢贵妃自知失言,也未多话,只是见大宫女一脸惊惧,反手一记掌掴,怒道:“我怎么你了吗?要做出这幅嘴脸!”

    那宫女忙跪下请罪,掌事姑姑不免又规劝了两句。

    “来人,梳妆!”谢贵妃渐渐恢复了平静,梳洗宫女鱼贯而入。

    起严妆,衣锦绣,端庄娴雅,云淡风轻,她还是那个谢家女,谢贵妃……她望着铜镜里的容颜,红颜尚未老,君恩已断绝……君恩……她还去哪里寻君恩。

    她木着眼,一行行泪水纵横而下,花了妆。

    “娘娘。”掌事姑姑心中叹息,心疼道。

    “姑姑,我什么都不争了,我还安安分分的做我不理世事的谢贵妃,我只要他活着。”

    天地缟素,万民同悲。

    灵柩设于乾元殿,皇子帝姬,妃嫔命妇,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之礼。

    没有人敢懈怠,谁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平静,任何人都无法预料下一刻会不会风云变色。

    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于太子与三皇子身上,九五之尊必将从两人中诞生。

    而出乎三皇子一党意料的是,靖安竟然毫无动静,他们原本以为她会在帝王灵柩前,向天下宣告先皇遗诏立太子颜为帝,这让他们暗中盘算的千般计策都落了空。

    谢相隐隐觉的靖安像是在等待时机,这令浸淫权术多年的他都觉得困惑,对太子而言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时机,拖得越久对太子就越是不利。

    与谢相相反的三皇子,耐心而沉默,虽动作频频但却没有任何针对靖安之举。

    谢谦之难得的有些浮躁,他与靖安之间又隔着天堑般的距离,即便借着三皇子之便有机会进出宫闱,但太子始终陪在靖安左右,让他苦寻不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谢谦之相信帝王最后的旨意一定是传位楚丰,这让他越发担心靖安的处境,太子颜是否已经软禁了她,帝王是否做好了最后的布置,世家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以为他会有很多话要问,这关乎帝国与你我的将来。

    可有机会能看到她时,望着那双枯井般的眼睛他却只觉得揪心,即便一切她都曾经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