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稳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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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随着丁掌柜进了富贵坊,里面的气氛热闹,却不嘈杂。
没有熙熙攘攘的咒骂声,没有乌烟瘴气的烟草味,更没有赌光了身家,还赖着不走的泼皮无赖。
大堂内悬挂着不少珍贵的山水画,衣着考究的店小二,正端着清香的酒水,穿梭于各个赌桌之间。
相比于外面的小赌坊,这里倒更像个高雅的茶楼。
要不是周围人押注的声音传来,年轻人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公子可以随意看看,对哪个有兴趣,就玩哪个。富贵坊是规矩是,每次下注最少一千两银子,不设上限。若是没有现银,以玉石珍玩等物做抵押,也是可以的。”
丁掌柜还没说完,年轻人就已经惊得瞪大了双眼。
“一千两!太多了吧!”
年轻人拍了拍胸口,看样子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丁掌柜笑了笑,对年轻人夸张的表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公子不必诧异。来富贵坊的人,非富即贵,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公子看那边,那边的赌注更大,每次下注不能低于万两银子。还有那边,每次不得低于十万两银子。”
年轻人随着丁掌柜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围着的人,的确比这边少。
年轻人想都没想,就要往那边走。
丁掌柜赶忙拦住他,问道:“公子,可是没听到在下的话?那边可是十万两一注。”
年轻人懵懂的点点头,说道:“当然听清楚了,但是我最喜欢刺激的玩法。”
丁掌柜笑着说道:“公子真是年轻气盛,去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情况。唉,公子......”
没等丁掌柜说完,年轻人再次朝着里面走去。
丁掌柜见状,也不拦着了,只能在心里祝年轻人好运了,但愿他别输的太惨。
年轻人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赌桌边,耐心的看了两局,便摸清了其中的规则。
恰好此时有人离开,年轻人一屁股坐在空置的位子上,开始下注。
夜变得更深了,富贵坊所在的街道,变得更加热闹了。
一辆豪华马车,稳稳的停在富贵坊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
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人群爆发一阵阵跪地叩拜声。
丁掌柜一边小跑着出来迎接,一边差人去宁府传信。
“草民丁富参见安王殿下。”
这踏月而来的人,正是肖郁宸,他的身边还跟着瑾钰和裴岭。
“免礼,本王闲来无事,随意看看,各位都起来吧!”
随着肖郁宸的声音站起身,围观的人群,却没有人想离开。
对面青楼的姑娘们,见到肖郁宸,激动的快要扑过来了。
大家都知道关于安王妃的流言,不禁在想,莫不是安王被气到了,才跑出来找乐子?
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肖郁宸大步走进了富贵坊。
丁掌柜擦了把头上的冷汗,急忙跟了上去。
富贵坊内并不平静,肖郁宸一进门,就被里面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身后的丁掌柜正想解释什么,却被随行的侍卫拦下了。
丁掌柜眼睁睁的看着肖郁宸走远,急的在原地打转。
赌桌边上,一位年轻男子,正被几个彪形大汉围住。
富贵坊的伙计站在不远处,正在大声的说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是一震。
不知是谁先带头,须臾之间,富贵坊内的人,都跪下了。
肖郁宸指着被围困的年轻人问道:“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正是不久前进来的年轻人,他听到肖郁宸的问话,他急忙把整件事情陈述一遍。
“回安王殿下,草民今日运气不错,方才赢了不少钱。可这富贵坊的伙计,非说草民使诈,不但不肯支付草民赢的银两,就连本钱都要扣下。草民不服,同他们争执不下,这些人就冲了出来,说是要请草民去后院聊聊。”
年轻人大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期间,还惊恐的向店小二的方向看了几眼。
肖郁宸回头看了眼丁掌柜,问道:“本王以为,富贵坊做的是正当生意,没想到也会做这赖账之事呀!”
丁掌柜急急的解释道:“王爷莫要听他满口胡言,王爷有所不知。这人奇怪的很,他第一次过来,就直奔赌注最高的赌桌。连输了几把后就开始赢钱,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赢了十几把。王爷您说,他要不是出老千,怎么可能连赢这么多局!”
丁掌柜说完,站在赌桌旁边的伙计,也连连应是。
肖郁宸再看向其他人,他们纷纷点头,证明丁掌柜说的话,的确是真的。
“哦?竟然有这种事!那么丁掌柜,你们可是弄清楚,这人是如何做到此事的?”
肖郁宸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十足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丁掌柜硬着头皮说道:“并未抓到他出千的证据。可是......”
肖郁宸抬手制止丁掌柜,对着伙计说道:“这样好了,你二人再赌一把,本王身边这些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这人若是出千,他们一定能看出端倪。丁掌柜,你说这样如何?”
肖郁宸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仔细同丁掌柜商量此事。
丁掌柜看着肖郁宸带来的十几个侍卫,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有王爷相助,是富贵坊的荣幸。”
话落,丁掌柜示意伙计做准备。
伙计不敢耽搁,急忙把桌子收拾好,等候肖郁宸的指令。
肖郁宸看向年轻人,说道:“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本王算是做个见证。你若是真的出千,本王定会将你送官严办。当然了,若你是清白的,本王相信,富贵坊不会言而无信,扣着你的欠款不还。丁掌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丁掌柜笑着点点头,样子比哭还难看。
很快,赌局再次开始。
结局似乎没有悬念,依然是年轻人赢了。
丁掌柜从头看到尾,没看出一点破绽。
他期待的看向肖郁宸,肖郁宸也正在看他。
“王爷,可是看出些端倪?”
肖郁宸没有回答他,而是扭头看向其他人。
众人皆是沉默着摇头,看样子都没有抓到年轻人“出千”的证据。
“看来这位年轻人的确有几分好运气。”
肖郁宸已经有了判定,富贵坊的人心有怨言,却不敢反驳。
年轻人急忙躬身行礼,说道:“草民多谢王爷仗义执言。”
“不必谢,丁掌柜不用在这里陪本王了,先去把这位公子的银子结清吧!你们继续,本王去别桌转转。”
二人谈话间,已经把事情说定了。
丁掌柜无奈,只得让人去取钱。
年轻人重新坐回椅子上,看样子是要继续玩下去。
其他人见状,也凑到他身边,准备跟着他下注。
肖郁宸在赌坊内闲逛,就像在自己后花园般悠闲。
看了一圈,肖郁宸转回了年轻人那一桌,似乎还是对这边更感兴趣。
肖郁宸离开的功夫,年轻人又连赢了十几把。
连带着周围的人,都赚的盆满钵满,开心的合不拢嘴。
富贵坊的伙计几次想要打断,可是肖郁宸留下侍卫盯着他,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继续下去。
见到肖郁宸回来,众人起身给肖郁宸行礼。
肖郁宸看了看桌上的银票,惊叹道:“你果然运气极佳,如此的话,本王也来试试看。裴岭,拿钱来。”
肖郁宸抬抬手,裴岭立刻将银票递到他手上。
肖郁宸不紧不慢的数了十张银票出来,而后抬眼看看伙计,示意他快点开始。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人群渐渐聚拢过来。
被这么多人围观,伙计紧张到手抖。
好在技巧足够熟练,骰盅平稳的落在桌子上,伙计恭敬的请肖郁宸下注。
肖郁宸思考了一会儿,样子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该选哪一边。
旁人随着他的目光而移动,简直比他本人还要着急。
就在众人焦急不已的时候,肖郁宸把面前的一摞银票,全都压了上去。
伙计不确定的问道:“王爷,最低压十万两就行。”
肖郁宸很确定的说道:“本王当然知道,不过一次一次的赌,太麻烦了。快开吧,看看本王赌对了没有。”
伙计很想再劝几句,那可是百万两呀!
要是一下子没了,安王万一恼羞成怒,抽刀剁了他该如何是好!
伙计哆哆嗦嗦的打开骰盅,在众人热烈的欢呼声中,伙计长长的舒了口气。
虽然富贵坊输了钱,但他保住了性命。
肖郁宸倒是显得很平静,对于赢钱这种事,似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肖郁宸整理好银票,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在肖郁宸热切的目光下,伙计再次开始摇骰子。
这一次其他人也跟着下注,大多数选择跟随肖郁宸。
肖郁宸并未让他们失望,众人又是大赚一笔。
紧接着,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肖郁宸看似随意,却从未失手。
他面前的银票,像是滚雪球般,越来越多。
伙计有种不祥的预感,要是安王再继续玩下去,这富贵坊,怕是要支持不下去了吧!
就在伙计为此担忧时,宁家终于来人了,来人正是肖郁宸之前提到过的阮姑爷。
阮茂平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然而,当他见到肖郁宸,以及他面前那厚厚一摞银票时,顿时有种地颤时的眩晕感。
肖郁宸打量着阮茂平,不禁在心中连连称赞。
阮茂平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美男子。如今年过四十,岁月为其平添一丝沉稳的气度,风采更甚当年。
难怪能把宁家大小姐迷到神魂颠倒,阮茂平的确有这个资本。
“草民阮茂平拜见王爷,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阮茂平的态度恭敬有度,不带一丝谄媚之意。
“这里人多嘈杂,王爷不如到楼上雅间休息片刻。”
“阮先生的提议不错,本王正好有些累了,你们继续。”
肖郁宸把银票交给裴岭,自己站起身,随着阮茂平上了二楼。
丁掌柜借机疏散了人群,一楼正堂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雅间内,瓜果香茗已经备好,肖郁宸也不客气,直接在主位坐好,等着阮茂平开口。
阮茂平自小聪慧过人,这些年四处行商,见识过不少人。
在肖郁宸面前,他自然不必绕弯子,直接问道:“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肖郁宸疑惑的看着阮茂平,反问道:“来这富贵坊,自然是为了赌钱,本王总不会大半夜的,跑这里闲逛吧!”
东浔国并未严禁官员来赌坊,是以无聊之时,总能在赌坊见到官员的身影。
这也是为何,富贵坊会设立雅间的原因。
肖郁宸这般回答,倒也没有奇怪之处。
只是,阮茂平才不相信,像安王这样严于律己的人,会对赌坊感兴趣。
“王爷赢了不少钱,何不将原由告知阮某,也好让阮某对家主有个交代。”
“阮先生口中的家主,就是宁老爷吧!就是阮先生的岳父?”
阮茂平苦笑着点点头。
世人都觉得他这个入赘姑爷,是掉进了富贵窝。
外人并不知道,他在宁家的地位,同奴仆差不了多少。
每逢家族聚会时,阮茂平都没有上桌用餐的资格。
二十多年来,他只能称呼宁老爷为家主,说到底,他就是个外人罢了。
肖郁宸笑了笑,说道:“宁家主那里好交代,你就跟他说,他养了个好女儿。具体怎么个好法,去问问戚夫人就知道了。”
阮茂平对戚家的事情略知一二,自然知道戚家同王府不和的事情。
既然肖郁宸已经点名了,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再深究此事。
“今日见到阮先生,让本王想起一人。本王麾下有一副将,常年驻守北疆,勇猛异常。但凡有他在的地方,敌军都不敢来袭。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位大将,当年刚到军营的时候,是多么不受人待见。”
肖郁宸顿了顿,无视阮茂平紧握的双拳,继续说道:“征兵那年他十三岁,体格纤弱,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看上去就像个即将断气的病人。
负责征兵的营长,不太看好他。可谁都没想到,他能在繁重的训练中坚持下来,甚至比其他人练得更好、更优秀。
能做到副将的军职,头脑好是其中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上了战场后,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父王曾经对本王说过,他是我肖家军营的福将,有他在的战役,在气势上,就已经胜过对手了。
阮先生,那人也姓阮,怎么这脾气,一点都不软呢!这点倒是很像阮先生。”
阮茂平直视肖郁宸的双眼,忽的笑了,说道:“恰好同姓罢了,阮某只是个平凡的商人,又怎能跟骁勇善战的将领,相提并论呢!”
“阮先生过谦了,回想一下,这位副将的确勇猛。本王亲眼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模样,敌人锋利的长刀,就这样砍在他身上,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当时本王就想,这样的人,该是有多强的忍耐力,才能做到如此。又或者,有什么事情推动着他,让他不得不变得坚强至此。”
肖郁宸说着,手里比划着,力道之大,凭空带起一股气浪。
阮茂平紧握的双拳握得更紧,脸上的神情,不似刚才那般平静。
肖郁宸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调笑着说道:“是本王的不是,无端说起战场上的血腥事,吓到阮先生了吧!本王今日是有感而发,天气日渐寒冷,想来,北边又要不平静了。”
肖郁宸嘴上说着,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让阮茂平的心里,变得更加紧张了。
“王爷今日对阮某说这些,到底有何用意?”
阮茂平的语气略带急躁,他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顾不得其他,他只想知道肖郁宸真实的目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肖郁宸不再同他兜圈子,直接说道:“本王说出这些,当然是想让阮先生知道,自己的胞弟在军营生活的有多苦。”
阮茂平惶恐的看向肖郁宸,他自觉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现在却被肖郁宸点破。
一想到宁家会知道此事,阮茂平就感到脊背发凉。
“他的真实身份只有本王知道,你不必担心。”
随着肖郁宸的话传来,阮茂平的思绪被打断,他抬头看向肖郁宸,眼底净是疑惑和不解。
肖郁宸笑了笑,问道:“本王倒是很好奇,当年你让阮茂禄假死遁逃,换了个身份入军营,就只是为了躲开宁家?”
阮茂平静了静心神,自嘲的笑道:“阮某不才,想不出别的办法,不知该如何保护好家人。”
说着,阮茂平跪在地上,给肖郁宸重重磕了个头,恳求道:“阮氏兄弟二人,对肖家绝无半分敌意。隐瞒身份之事,是阮某一手促成,阮某愿一力承担。求王爷念在舍弟多年辛苦的份上,饶他一命。”
肖郁宸没有阻止他磕头赔罪,这事的确该罚,让阮茂平磕几个头,已经算是轻饶了。
“该罚的,本王早已罚过了。阮副将受了二百军棍,罚俸一年,算是惩戒。”
阮茂平猛地抬起头,不明白肖郁宸到底是何意。
“你先起来吧,依着你们兄弟的性子,他又怎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呢!”
说完,肖郁宸还嫌不够,补了句:“就是在床上躺了俩月,阮副将早已习惯受伤了,不碍事的。”
“怎么可能习惯啊!”
阮茂平轻声嘀咕着,“他小时候最怕疼了,就个傻孩子。”
想到从小疼爱的弟弟,再加上肖郁宸之前说过的话,阮茂平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王爷已经知道了吧,宁家和阮家之间的事情。”
肖郁宸示意阮茂平坐下,说道:“没错,前些年北方战事突起,本王率军迎战,是那次认识了阮副将。那次战役大胜,他受了不轻的伤。他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所以将阮家被宁家陷害破产一事,告诉了本王。”
肖郁宸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宁家是戚家背后的最大助力,戚家若是倒了,宁家定然跑不掉。阮副将求本王,在宁家败落后,能保你一命,至少能为阮家,留一条命脉。”
“二弟他......”
阮茂平红了眼圈,他一直以为自己过得憋屈。
直到今日,阮茂平才发现,自己在宁家受到的屈辱,同阮茂禄在战场上的生死之战想比,根本不算什么。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所有人。
“阮茂禄比你想象中坚强多了,那么重的伤,只休息了三个月就痊愈了。他之后没再提过此事,本王便没再追问。”
“那王爷现在说这些,是有别的想法了?”
“没错。”
肖郁宸收起笑意,认真的说道:“本王原本对宁家没什么兴趣,毕竟戚家的稳固,要靠宁家资助。原本宁家老实做个商人就好,偏要掺和进戚家同王府的争斗中,本王自然不能无视宁家。既然目标一致,本王当然要选个合作对象,阮先生意下如何?”
“这......”
阮茂平激动过后,产生了一丝犹豫,“敢问王爷,今日所说的话,可当真?”
“呵,阮先生真是谨小慎微啊!若是阮先生不相信,本王不勉强,看来这些事情,还是同令弟商量更痛快些。”
肖郁宸作势要起身离开,阮茂平赶紧拦住了他。
“王爷息怒,阮某只是太激动,完全没有质疑王爷的意思。请王爷吩咐,阮某定当倾力而为。”
肖郁宸重新坐好,笑着说道:“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有需要的时候会暗中通知你。外面应该差不多了,本王今日就先回去了。”
阮茂平琢磨着肖郁宸的话,苦笑着问道:“那位年轻公子,莫非是王爷派来的?”
肖郁宸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本王只是看不惯宁家欺负人而已,今日本王手气不错,阮先生记住了,这笔账,一定要清清楚楚,记在戚夫人头上。”
感受到肖郁宸锐利的视线,阮茂平哪敢说不,忙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待肖郁宸移开视线后,阮茂平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年轻人随着丁掌柜进了富贵坊,里面的气氛热闹,却不嘈杂。
没有熙熙攘攘的咒骂声,没有乌烟瘴气的烟草味,更没有赌光了身家,还赖着不走的泼皮无赖。
大堂内悬挂着不少珍贵的山水画,衣着考究的店小二,正端着清香的酒水,穿梭于各个赌桌之间。
相比于外面的小赌坊,这里倒更像个高雅的茶楼。
要不是周围人押注的声音传来,年轻人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公子可以随意看看,对哪个有兴趣,就玩哪个。富贵坊是规矩是,每次下注最少一千两银子,不设上限。若是没有现银,以玉石珍玩等物做抵押,也是可以的。”
丁掌柜还没说完,年轻人就已经惊得瞪大了双眼。
“一千两!太多了吧!”
年轻人拍了拍胸口,看样子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丁掌柜笑了笑,对年轻人夸张的表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公子不必诧异。来富贵坊的人,非富即贵,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公子看那边,那边的赌注更大,每次下注不能低于万两银子。还有那边,每次不得低于十万两银子。”
年轻人随着丁掌柜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围着的人,的确比这边少。
年轻人想都没想,就要往那边走。
丁掌柜赶忙拦住他,问道:“公子,可是没听到在下的话?那边可是十万两一注。”
年轻人懵懂的点点头,说道:“当然听清楚了,但是我最喜欢刺激的玩法。”
丁掌柜笑着说道:“公子真是年轻气盛,去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情况。唉,公子......”
没等丁掌柜说完,年轻人再次朝着里面走去。
丁掌柜见状,也不拦着了,只能在心里祝年轻人好运了,但愿他别输的太惨。
年轻人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赌桌边,耐心的看了两局,便摸清了其中的规则。
恰好此时有人离开,年轻人一屁股坐在空置的位子上,开始下注。
夜变得更深了,富贵坊所在的街道,变得更加热闹了。
一辆豪华马车,稳稳的停在富贵坊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
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人群爆发一阵阵跪地叩拜声。
丁掌柜一边小跑着出来迎接,一边差人去宁府传信。
“草民丁富参见安王殿下。”
这踏月而来的人,正是肖郁宸,他的身边还跟着瑾钰和裴岭。
“免礼,本王闲来无事,随意看看,各位都起来吧!”
随着肖郁宸的声音站起身,围观的人群,却没有人想离开。
对面青楼的姑娘们,见到肖郁宸,激动的快要扑过来了。
大家都知道关于安王妃的流言,不禁在想,莫不是安王被气到了,才跑出来找乐子?
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肖郁宸大步走进了富贵坊。
丁掌柜擦了把头上的冷汗,急忙跟了上去。
富贵坊内并不平静,肖郁宸一进门,就被里面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身后的丁掌柜正想解释什么,却被随行的侍卫拦下了。
丁掌柜眼睁睁的看着肖郁宸走远,急的在原地打转。
赌桌边上,一位年轻男子,正被几个彪形大汉围住。
富贵坊的伙计站在不远处,正在大声的说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是一震。
不知是谁先带头,须臾之间,富贵坊内的人,都跪下了。
肖郁宸指着被围困的年轻人问道:“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正是不久前进来的年轻人,他听到肖郁宸的问话,他急忙把整件事情陈述一遍。
“回安王殿下,草民今日运气不错,方才赢了不少钱。可这富贵坊的伙计,非说草民使诈,不但不肯支付草民赢的银两,就连本钱都要扣下。草民不服,同他们争执不下,这些人就冲了出来,说是要请草民去后院聊聊。”
年轻人大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期间,还惊恐的向店小二的方向看了几眼。
肖郁宸回头看了眼丁掌柜,问道:“本王以为,富贵坊做的是正当生意,没想到也会做这赖账之事呀!”
丁掌柜急急的解释道:“王爷莫要听他满口胡言,王爷有所不知。这人奇怪的很,他第一次过来,就直奔赌注最高的赌桌。连输了几把后就开始赢钱,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赢了十几把。王爷您说,他要不是出老千,怎么可能连赢这么多局!”
丁掌柜说完,站在赌桌旁边的伙计,也连连应是。
肖郁宸再看向其他人,他们纷纷点头,证明丁掌柜说的话,的确是真的。
“哦?竟然有这种事!那么丁掌柜,你们可是弄清楚,这人是如何做到此事的?”
肖郁宸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十足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丁掌柜硬着头皮说道:“并未抓到他出千的证据。可是......”
肖郁宸抬手制止丁掌柜,对着伙计说道:“这样好了,你二人再赌一把,本王身边这些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这人若是出千,他们一定能看出端倪。丁掌柜,你说这样如何?”
肖郁宸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仔细同丁掌柜商量此事。
丁掌柜看着肖郁宸带来的十几个侍卫,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有王爷相助,是富贵坊的荣幸。”
话落,丁掌柜示意伙计做准备。
伙计不敢耽搁,急忙把桌子收拾好,等候肖郁宸的指令。
肖郁宸看向年轻人,说道:“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本王算是做个见证。你若是真的出千,本王定会将你送官严办。当然了,若你是清白的,本王相信,富贵坊不会言而无信,扣着你的欠款不还。丁掌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丁掌柜笑着点点头,样子比哭还难看。
很快,赌局再次开始。
结局似乎没有悬念,依然是年轻人赢了。
丁掌柜从头看到尾,没看出一点破绽。
他期待的看向肖郁宸,肖郁宸也正在看他。
“王爷,可是看出些端倪?”
肖郁宸没有回答他,而是扭头看向其他人。
众人皆是沉默着摇头,看样子都没有抓到年轻人“出千”的证据。
“看来这位年轻人的确有几分好运气。”
肖郁宸已经有了判定,富贵坊的人心有怨言,却不敢反驳。
年轻人急忙躬身行礼,说道:“草民多谢王爷仗义执言。”
“不必谢,丁掌柜不用在这里陪本王了,先去把这位公子的银子结清吧!你们继续,本王去别桌转转。”
二人谈话间,已经把事情说定了。
丁掌柜无奈,只得让人去取钱。
年轻人重新坐回椅子上,看样子是要继续玩下去。
其他人见状,也凑到他身边,准备跟着他下注。
肖郁宸在赌坊内闲逛,就像在自己后花园般悠闲。
看了一圈,肖郁宸转回了年轻人那一桌,似乎还是对这边更感兴趣。
肖郁宸离开的功夫,年轻人又连赢了十几把。
连带着周围的人,都赚的盆满钵满,开心的合不拢嘴。
富贵坊的伙计几次想要打断,可是肖郁宸留下侍卫盯着他,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继续下去。
见到肖郁宸回来,众人起身给肖郁宸行礼。
肖郁宸看了看桌上的银票,惊叹道:“你果然运气极佳,如此的话,本王也来试试看。裴岭,拿钱来。”
肖郁宸抬抬手,裴岭立刻将银票递到他手上。
肖郁宸不紧不慢的数了十张银票出来,而后抬眼看看伙计,示意他快点开始。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人群渐渐聚拢过来。
被这么多人围观,伙计紧张到手抖。
好在技巧足够熟练,骰盅平稳的落在桌子上,伙计恭敬的请肖郁宸下注。
肖郁宸思考了一会儿,样子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该选哪一边。
旁人随着他的目光而移动,简直比他本人还要着急。
就在众人焦急不已的时候,肖郁宸把面前的一摞银票,全都压了上去。
伙计不确定的问道:“王爷,最低压十万两就行。”
肖郁宸很确定的说道:“本王当然知道,不过一次一次的赌,太麻烦了。快开吧,看看本王赌对了没有。”
伙计很想再劝几句,那可是百万两呀!
要是一下子没了,安王万一恼羞成怒,抽刀剁了他该如何是好!
伙计哆哆嗦嗦的打开骰盅,在众人热烈的欢呼声中,伙计长长的舒了口气。
虽然富贵坊输了钱,但他保住了性命。
肖郁宸倒是显得很平静,对于赢钱这种事,似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肖郁宸整理好银票,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在肖郁宸热切的目光下,伙计再次开始摇骰子。
这一次其他人也跟着下注,大多数选择跟随肖郁宸。
肖郁宸并未让他们失望,众人又是大赚一笔。
紧接着,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肖郁宸看似随意,却从未失手。
他面前的银票,像是滚雪球般,越来越多。
伙计有种不祥的预感,要是安王再继续玩下去,这富贵坊,怕是要支持不下去了吧!
就在伙计为此担忧时,宁家终于来人了,来人正是肖郁宸之前提到过的阮姑爷。
阮茂平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然而,当他见到肖郁宸,以及他面前那厚厚一摞银票时,顿时有种地颤时的眩晕感。
肖郁宸打量着阮茂平,不禁在心中连连称赞。
阮茂平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美男子。如今年过四十,岁月为其平添一丝沉稳的气度,风采更甚当年。
难怪能把宁家大小姐迷到神魂颠倒,阮茂平的确有这个资本。
“草民阮茂平拜见王爷,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阮茂平的态度恭敬有度,不带一丝谄媚之意。
“这里人多嘈杂,王爷不如到楼上雅间休息片刻。”
“阮先生的提议不错,本王正好有些累了,你们继续。”
肖郁宸把银票交给裴岭,自己站起身,随着阮茂平上了二楼。
丁掌柜借机疏散了人群,一楼正堂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雅间内,瓜果香茗已经备好,肖郁宸也不客气,直接在主位坐好,等着阮茂平开口。
阮茂平自小聪慧过人,这些年四处行商,见识过不少人。
在肖郁宸面前,他自然不必绕弯子,直接问道:“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肖郁宸疑惑的看着阮茂平,反问道:“来这富贵坊,自然是为了赌钱,本王总不会大半夜的,跑这里闲逛吧!”
东浔国并未严禁官员来赌坊,是以无聊之时,总能在赌坊见到官员的身影。
这也是为何,富贵坊会设立雅间的原因。
肖郁宸这般回答,倒也没有奇怪之处。
只是,阮茂平才不相信,像安王这样严于律己的人,会对赌坊感兴趣。
“王爷赢了不少钱,何不将原由告知阮某,也好让阮某对家主有个交代。”
“阮先生口中的家主,就是宁老爷吧!就是阮先生的岳父?”
阮茂平苦笑着点点头。
世人都觉得他这个入赘姑爷,是掉进了富贵窝。
外人并不知道,他在宁家的地位,同奴仆差不了多少。
每逢家族聚会时,阮茂平都没有上桌用餐的资格。
二十多年来,他只能称呼宁老爷为家主,说到底,他就是个外人罢了。
肖郁宸笑了笑,说道:“宁家主那里好交代,你就跟他说,他养了个好女儿。具体怎么个好法,去问问戚夫人就知道了。”
阮茂平对戚家的事情略知一二,自然知道戚家同王府不和的事情。
既然肖郁宸已经点名了,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再深究此事。
“今日见到阮先生,让本王想起一人。本王麾下有一副将,常年驻守北疆,勇猛异常。但凡有他在的地方,敌军都不敢来袭。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位大将,当年刚到军营的时候,是多么不受人待见。”
肖郁宸顿了顿,无视阮茂平紧握的双拳,继续说道:“征兵那年他十三岁,体格纤弱,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看上去就像个即将断气的病人。
负责征兵的营长,不太看好他。可谁都没想到,他能在繁重的训练中坚持下来,甚至比其他人练得更好、更优秀。
能做到副将的军职,头脑好是其中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上了战场后,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父王曾经对本王说过,他是我肖家军营的福将,有他在的战役,在气势上,就已经胜过对手了。
阮先生,那人也姓阮,怎么这脾气,一点都不软呢!这点倒是很像阮先生。”
阮茂平直视肖郁宸的双眼,忽的笑了,说道:“恰好同姓罢了,阮某只是个平凡的商人,又怎能跟骁勇善战的将领,相提并论呢!”
“阮先生过谦了,回想一下,这位副将的确勇猛。本王亲眼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模样,敌人锋利的长刀,就这样砍在他身上,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当时本王就想,这样的人,该是有多强的忍耐力,才能做到如此。又或者,有什么事情推动着他,让他不得不变得坚强至此。”
肖郁宸说着,手里比划着,力道之大,凭空带起一股气浪。
阮茂平紧握的双拳握得更紧,脸上的神情,不似刚才那般平静。
肖郁宸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调笑着说道:“是本王的不是,无端说起战场上的血腥事,吓到阮先生了吧!本王今日是有感而发,天气日渐寒冷,想来,北边又要不平静了。”
肖郁宸嘴上说着,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让阮茂平的心里,变得更加紧张了。
“王爷今日对阮某说这些,到底有何用意?”
阮茂平的语气略带急躁,他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顾不得其他,他只想知道肖郁宸真实的目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肖郁宸不再同他兜圈子,直接说道:“本王说出这些,当然是想让阮先生知道,自己的胞弟在军营生活的有多苦。”
阮茂平惶恐的看向肖郁宸,他自觉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现在却被肖郁宸点破。
一想到宁家会知道此事,阮茂平就感到脊背发凉。
“他的真实身份只有本王知道,你不必担心。”
随着肖郁宸的话传来,阮茂平的思绪被打断,他抬头看向肖郁宸,眼底净是疑惑和不解。
肖郁宸笑了笑,问道:“本王倒是很好奇,当年你让阮茂禄假死遁逃,换了个身份入军营,就只是为了躲开宁家?”
阮茂平静了静心神,自嘲的笑道:“阮某不才,想不出别的办法,不知该如何保护好家人。”
说着,阮茂平跪在地上,给肖郁宸重重磕了个头,恳求道:“阮氏兄弟二人,对肖家绝无半分敌意。隐瞒身份之事,是阮某一手促成,阮某愿一力承担。求王爷念在舍弟多年辛苦的份上,饶他一命。”
肖郁宸没有阻止他磕头赔罪,这事的确该罚,让阮茂平磕几个头,已经算是轻饶了。
“该罚的,本王早已罚过了。阮副将受了二百军棍,罚俸一年,算是惩戒。”
阮茂平猛地抬起头,不明白肖郁宸到底是何意。
“你先起来吧,依着你们兄弟的性子,他又怎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呢!”
说完,肖郁宸还嫌不够,补了句:“就是在床上躺了俩月,阮副将早已习惯受伤了,不碍事的。”
“怎么可能习惯啊!”
阮茂平轻声嘀咕着,“他小时候最怕疼了,就个傻孩子。”
想到从小疼爱的弟弟,再加上肖郁宸之前说过的话,阮茂平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王爷已经知道了吧,宁家和阮家之间的事情。”
肖郁宸示意阮茂平坐下,说道:“没错,前些年北方战事突起,本王率军迎战,是那次认识了阮副将。那次战役大胜,他受了不轻的伤。他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所以将阮家被宁家陷害破产一事,告诉了本王。”
肖郁宸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宁家是戚家背后的最大助力,戚家若是倒了,宁家定然跑不掉。阮副将求本王,在宁家败落后,能保你一命,至少能为阮家,留一条命脉。”
“二弟他......”
阮茂平红了眼圈,他一直以为自己过得憋屈。
直到今日,阮茂平才发现,自己在宁家受到的屈辱,同阮茂禄在战场上的生死之战想比,根本不算什么。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所有人。
“阮茂禄比你想象中坚强多了,那么重的伤,只休息了三个月就痊愈了。他之后没再提过此事,本王便没再追问。”
“那王爷现在说这些,是有别的想法了?”
“没错。”
肖郁宸收起笑意,认真的说道:“本王原本对宁家没什么兴趣,毕竟戚家的稳固,要靠宁家资助。原本宁家老实做个商人就好,偏要掺和进戚家同王府的争斗中,本王自然不能无视宁家。既然目标一致,本王当然要选个合作对象,阮先生意下如何?”
“这......”
阮茂平激动过后,产生了一丝犹豫,“敢问王爷,今日所说的话,可当真?”
“呵,阮先生真是谨小慎微啊!若是阮先生不相信,本王不勉强,看来这些事情,还是同令弟商量更痛快些。”
肖郁宸作势要起身离开,阮茂平赶紧拦住了他。
“王爷息怒,阮某只是太激动,完全没有质疑王爷的意思。请王爷吩咐,阮某定当倾力而为。”
肖郁宸重新坐好,笑着说道:“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有需要的时候会暗中通知你。外面应该差不多了,本王今日就先回去了。”
阮茂平琢磨着肖郁宸的话,苦笑着问道:“那位年轻公子,莫非是王爷派来的?”
肖郁宸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本王只是看不惯宁家欺负人而已,今日本王手气不错,阮先生记住了,这笔账,一定要清清楚楚,记在戚夫人头上。”
感受到肖郁宸锐利的视线,阮茂平哪敢说不,忙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待肖郁宸移开视线后,阮茂平才重重的松了口气。